1.赤坂见附午后金色的坡道。

【北涉】像水消失在水中

怀刀

2024/12/07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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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北斗刚刚结束他为期两年的修士生涯，从一只脚踏进社会转变为双脚踏入会社大门的社会人。漂亮的个人简历加上家世背景加成，使他落地就收获了一份差不多的工作。是在一家还算有名的杂志社旗下的一本女性向刊物担任编辑。
虽说工牌上的职务一栏上写着编辑，但实际上北斗的工作不止于此。很难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北斗的父亲，冰鹰诚矢，是业界鼎鼎有名的报社社长。北斗作为一个文科生，兜兜转转，还是没能逃出父辈的辐射圈。二十四岁的冰鹰北斗，对此做出最大的抗争就是坚决不入职父亲的公司。简历投了一大圈，几乎是条条有回应。北斗手里捏着厚厚一叠聘用通知书时，身边飘过的同门师弟幽幽一句“还得是冰鹰啊……”北斗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怀疑归怀疑，厌恶归厌恶。自己总还是要在这些公司里挑一家去入职的。一番比较后，北斗选中了现在入职的这家。主要理由还是专业对口，薪资可观。北斗的主攻方向是流行文化研究。现在这家会社开出的条件很诱人。杂志企划部刚好做了一个新企划，主题是“追忆：那些曾闪耀一时的女性向游戏”而这个版面，可以完全交给北斗负责。没有初出茅庐一腔热血的年轻编辑不想拿到个自由度高的专栏的，北斗也不例外。虽然知道这种待遇大概还是与自己的父亲脱不开关系，但北斗还是接下了这份工作。
然而，北斗对于第一份工作的兴奋感并没有维持多久。入职期满三个月，主编把他叫到企划部兑现诺言。北斗听着企划专员和主编的一唱一和，眼前是主编锃光瓦亮的眼镜片和冒着蓝光的幻灯片。北斗一字不落地听完，半信半疑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感谢主编的信任，给我这个机会。但是我想确认一下，这个专栏……是只有我一个人吗？”北斗微微蹙起眉，拇指连续按了两下手中的按动笔。
“是这样的哦！因为今年招进来的新人只有一鳞半爪。目前我们面临人手不足的窘境呢。而且新媒体冲击纸媒的情况也不是一两天了，现在我们这种传统媒体是越来越难做了。开设新专栏也是想给我们杂志注入新鲜血液嘛。所以一切就交给冰鹰君了！”主编眉飞色舞地说道。
北斗看看一脸得意的主编，又看看满脸写着“组织相信你”的企划专员。双手接过了文件袋。
“但是……”
北斗话音未落。主编似乎是早已看穿了他的意图，抢先一步答道。
“我知道冰鹰君的顾虑，时间紧任务重嘛，先做两期吧！如果读者反应好的话，冰鹰君可以申请调动其他人员来帮忙。只要对方同意即可。”
北斗看着主编的镜片上闪着精明算计的光，默默吃下了这张大饼。自此，北斗肩负重任，身兼数职，过上了又当记者又当编辑的生活。要说好事吗，有，但目前都不可见。唯一可见的由于部门只有一个人，但要按项目拨款，所以北斗的取材资金倒是十分充足。
专栏的自由性很强，如主编开始承诺的那样。北斗想写什么，写了什么。都没有太大的限制。接到任务的第一天，北斗自主加班做了个思维导图。拖到八点多才下班。其实早在专栏主题定下来的那天，北斗就有在留意选材这方面的事情。说来惭愧，虽然北斗的专业对口。但实际上，北斗本身对于流行文化本身并不感兴趣。无论是偶像，游戏，漫画。北斗全然不感冒。刚刚读修士的那会，同组的学姐喊他帮忙抽演唱会的门票。北斗在学姐的注视下下载了票务软件。学姐震惊于北斗居然在此之前完全没有下过这个软件。并问出了那个经典的问题。
“冰鹰君为什么会选择这个研究方向？”
北斗看着学姐好奇的目光，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地回答。
“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研究起这个可能会更客观吧。”
北斗的话有点答非所问，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身为土生土长的日本人。亚洲流行文化的发源地。说自己完全没有任何相关的爱好可能会有些奇怪。北斗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接触过这些。影视剧，流行音乐，少年漫画。北斗也都有走马观花的看。但要说特别偏爱的，也没有过。
女性向游戏，还是几十年的。这个主题对于北斗来说几乎是完全陌生的。正如北斗所说。没有什么偏好反而会更加客观。在北斗过去的求学生涯中，他已经完全整理出了一套适用于自己的研究思路。总之遇事不决，先查资料就对了。于是，经历了一番在互联网洪流的大浪淘沙下，北斗锁定了他第一期专栏的内容。
“Ensemble Stars”一款三十几年前发行的女性向偶像养成类手游。巅峰时期女性向流水也连年霸榜。只是在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的游戏市场中，也难免会出现后期疲软的情况。最终于二十几年前宣布停服。
十几年诶，在这种类型的游戏中已经称得上是奇迹了吧。北斗这样想着，定下了主题。北斗有着一套自己的研究习惯，按照思维导图来看，第一件事是选择受访对象。在受访对象的选择上，一般来讲都会先优先选择身边的人，或者是通过介绍。但这次的情况相对特殊，既然寻找的是这款游戏二十年前的受众，那就要把时间倒推回去。北斗选择了最简单也最节约成本的方式，互联网。几年的学术生涯，让他存了几个依然在运营的粉丝论坛。现在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网站还在运营，但信息时代日新月异。更新颖漂亮的论坛推陈出新。用户的流失不可避免。找到Ensemble Stars的踪迹很容易。但在这些尘封已久的发言记录中找到仍在使用中的账号倒是让北斗费了不少心力。
首先要找到在当年活跃度高的，这样大概率更有采访价值。北斗这样想着，顺着用户昵称点进去。得到了一个又一个“该用户不存在”的提示弹窗。几经波折，北斗零零散散的选出了十几个仍在更新的账号，组织好语言，统一发送了私信。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坦白讲，北斗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能够找到足够的受访样本。二十余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了北斗，大多数的日本人似乎并不喜欢接受采访。即使是端着摄像机在街头采访路人，也经常会有一天下来完全扑空的情况。而自己的形式，让拒绝变得更加容易起来。
两天过去了，北斗收到了一些回复。每当他看见消息一栏上方的小红点时，心脏都会不由自主地狂跳。然而，这在他看见内容时，又会戛然而止。不出所料，无一例外，全部被拒。北斗看着满屏的“抱歉”，理由几乎是清一色的“过去太久了，已经记不清了。不想被打扰，希望能找到更好的受访对象。”北斗皱皱眉，在心中安慰自己，总比那些直接无视的有礼貌多了。
临下班之前，就在北斗犹豫要不要换一个选题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几乎是绝望的北斗，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点开了那个论坛。
    新消息通知。北斗的内心毫无波澜。
    “真的吗？！！好呀！谢谢你联系我！我愿意接受您的采访。这是我的邮箱，具体时间和形式可以通过邮箱联络。十分感谢您的来信！”
    北斗看着粉底白色的猫咪头像，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抬头望了望墙上的挂钟，无视了距离下班还有一分钟的指针。立即打开了邮箱，编辑邮件。对方回消息很快，在北斗还在回家途中的电车上时就收到了回复。
    第一位受访者名叫瑠佳。今年41岁，在位于赤坂见附附近的某家银行担任理财经理。受访时间定在明天下午的五点半，地点在距离那家银行500米处的一家大型超市正门。北斗看着这个地址有些奇怪。但这毕竟是受访者要求的，北斗只好把疑问咽回肚子里，默默记在了自己的备忘录里。
    次日下午，北斗早走了半个小时。乘电梯下楼时对着镜子反复打量着自己的发型还有领带够不够完美。这是他入职以来的第一次线下采访。代表的不仅是冰鹰北斗的个人形象，还有一份名为公司形象的重担压在他的肩上。这令北斗格外重视这次访问。
    发型没问题，领带没问题，电车没问题。超市……真的是在超市吗？此时此刻，即使已经站在了超市的门口，北斗抬头望向牌匾，内心依然不敢置信。
    “你好啊！请问是冰鹰君吗？”
    一声温和的女声传来，北斗循声望去。不远处，一位职业装外套了一件驼色大衣的女人正在对着自己的方向招手。北斗快步迎上前去。
    “您好，我是冰鹰北斗。您就是瑠佳小姐吧。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北斗微微欠身鞠了一躬。
    “是的，我是瑠佳。冰鹰君，请多多指教。”女人同样鞠了一躬。
    “那，我们进去吧。”瑠佳指了指超市透明的感应门，微笑着说道。
    北斗内心充满了疑问。为什么要进去？这里难道不应该只是一个会面场地吗？怎么会有在超市里受访的？简直闻所未闻。
    瑠佳看出了北斗的疑惑。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解释到“因为我的身体不太好，所以几乎不会外食呢。晚饭要回家吃。我们的采访就定在晚饭后吧。”
    北斗呆滞地眨了眨眼睛，他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这让他不免有些尴尬。
瑠佳只是轻松地笑了笑，对他说不要紧。
    和预想中的不同，瑠佳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北斗跟在她身后半米的位置，悄悄地观察着这个采访对象的一举一动。瑠佳像是并不在意这些，时不时询问北斗的饮食习惯。结账时，北斗抢先一步掏出了钱包。
    “啊呀，这多不好意思。”瑠佳看见收银员在刷卡机上划过北斗的卡，惊呼出声。
    “没关系，不能让您破费。这都是杂志社的取材资金。”北斗解释道。
    夕阳下的坡道。北斗拎着购物袋。听着瑠佳讲话。他在心里对这个女人做出了一个初步的形象侧写。事业有成的单身独居女性，目前正过着公司和家两点一线的稳定生活。这两点甚至不超过一公里。
    “当时我买下这间公寓时就是看中了它离公司很近这一点哦。每天早上可以多睡半小时呢。当然，这样就没有公司的通勤补助就是了。”瑠佳将钥匙插进锁孔，不紧不慢说着。
    这一路上，大多数时间都是瑠佳在说，而北斗在听。这是个好兆头，一个说得多的受访者总比一个处处需要引导的受访者容易处理得多。
    晚饭是瑠佳下厨，北斗坐在餐桌前很是局促。还好，北斗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瑠佳速度很快。不久便端着餐盘放在了桌子上。北斗看见她因做饭挽起的袖口。两侧手臂上都有着深浅不一排列整齐的疤。北斗想移开视线，理智告诉他，这和今天的访谈并没有关联，不应该过度关注受访者的私事。但那些疤痕实在是太显眼了，北斗还是不受控制地被吸引了视线。
    “冰鹰君是在看这个吗？”瑠佳注意到了北斗的目光，放下手中的筷子，抬起手臂漫不经心地晃了晃。
    北斗沉默着移开了视线，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抱歉。”北斗说。
    “啊呀，那就从这里开始讲起吧。”瑠佳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微笑着坐了下来，主动开启了话题。
    “在冰鹰君看来，现在的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瑠佳先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在北斗所受到的教育里，给初次见面人下定义是很不礼貌的行为。瑠佳的问题让他不免有些为难。但既然对方问出口，北斗也只好搜肠刮肚的尽可能搜索着稳妥的措辞。
    “出色的职场女性……独立……温和……”北斗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形容了，毕竟他和瑠佳也只见过一次面，实在谈不上熟悉。
    瑠佳微笑着点点头。并没有对此表达认同或是反对。
    “谢谢冰鹰君的夸奖，但是啊，在我年轻的时候，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呢……”瑠佳话锋一转，停顿片刻，看向北斗，继续说了下去。
“我啊，可是度过了相当灰暗的青春期呢。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幼稚得很呢。”瑠佳笑笑，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玩游戏、看漫画、追地下偶像。离家出走、夜不归宿、为了可以买到更多的特典券花光了生活费而去睡网吧。当然还有……自残。”瑠佳抬起一只手臂晃了晃。
北斗有些震惊，瑠佳说的这些他虽略有研究。但很难将它们与面前温柔强大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我之所以会接受的你采访，是因为我前段时间从家里找到了一些东西，它们让我想起了一些我以为我已经忘掉了的东西。而在不久之后，你找到了我，我觉得这是一种缘分。”瑠佳说着，起身去茶几旁拿起了一个本子。
本子厚厚的，看上去中间还夹着许多票据，照片之类的东西。瑠佳将它放在桌面，摊开一页，那页贴了一张早已发黄的票根。上面的字迹已经褪色，从清晰的黑色变成了淡淡的灰。北斗看着那张票根，依稀可以辨别那上面写的是“Dream Live”。关于这张票的来历，北斗知道。在他前期搜集资料的时候他有了解到Ensemble Stars这款游戏在线上运营的同时，还有同时举办过数年的线下演唱会。由于角色是虚拟的，演唱会采用的是3D全息投影的方式。
“冰鹰君找到我，是通过那个论坛吧？”瑠佳抬起头，弯起眼睛笑眯眯地看向北斗。
北斗点了点头。
“那冰鹰君一定知道我推是谁吧！”瑠佳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种笑容和以往的不同，至少在短短的几小时里，北斗从未在瑠佳的脸上看到过。
北斗知道。采访前的这点准备工作自己是有好好在做的。
“是日日树涉对吧。”北斗点了点头，确定地说道。
“答对了！”瑠佳在胸前拍了拍手，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但是网络上的信息更新换代太快了，所以我并没有搜索到太多的内容……”北斗抱歉地笑了笑。
“啊呀，也是呢。这个游戏停服好久了……”瑠佳的目光飘向天花板上悬挂着的顶灯，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大概要有二十年了吧！”瑠佳恍然大悟般地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
“没关系，就让我来讲给冰鹰君听吧！”瑠佳双手合十举在胸前，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北斗连忙掏出包里的记事本，全面进入工作状态。
瑠佳刷刷刷地翻着记事本。
“这个，是之前我和朋友一起去做线下推活时的照片。”瑠佳指着一张拍立得说道。
照片上的瑠佳穿着水蓝色的套装，扎着低低的双马尾，举着一把写着“涉”的应援扇，遮住下半张脸。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徽章和玩偶。
“还有这个这个！这是我为涉摆的生日阵哦！”瑠佳指着另一张照片兴奋地说道。
北斗看见相纸的右下角用蓝色的水笔写着0221几个数字，在本子上鬼使神差的随手记了下来。之前虽有在网络上看见过类似的使用大量角色周边产品进行排列，拍照以纪念某个与角色相关的重要日期的行为。但是眼前瑠佳的厨力过于惊人，还是让北斗小小震惊了一下。相纸的大小有限，其实并不能分辨每款周边的样子，但可以看见的是，密密麻麻的周边几乎填满了整个房间。
“当时我叫了两个朋友，提前了一整天去酒店摆的呢，好累啊！但是…”瑠佳没有继续说下去。
“好厉害啊……”北斗看见她的眼神中闪着骄傲的光，替她把话接了下去。
“嘿嘿……”瑠佳得意地笑出了声，接着继续向后翻。
“这个！就是当时我们去Dream Live时拍的啦！为了抽中这张门票我花了好多钱买光盘呢……还好最后抽中了！”瑠佳嘀咕着，似乎是在回忆着以前的事情。
北斗看见这张照片不同往常，上面除了瑠佳，还有另外一个棕色卷发，看起来像是拉丁美洲的女孩子。两个人坐在台阶上，将装饰着日日树涉的痛包放在身前，手中拉着印有fine字样的毛巾。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说到自己心爱的偶像，瑠佳一改常态。北斗看着她骄傲又幸福的模样，一瞬间像是感受到了时空的穿梭，就像那个十几岁的瑠佳，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北斗想起他的学姐，说起偶像时也是这幅样子，骄傲，喜悦，仿佛他是全世界最完美的人。北斗看着瑠佳一页一页地翻过记事本。和同好一起参加线下活动的，买到了新周边的合影，做了有角色相应元素的美甲……许许多多，就像是瑠佳的一部分。北斗想，Ensemble Stars，日日树涉，或许都只是女性向游戏史中小小的一部分。但在某段时期，他确实融进了粉丝的生活中，成为了他们的一部分。真好啊……北斗不禁感叹。对于从来没有追过星的北斗来说，在瑠佳声情并茂的讲述下，好像在某个瞬间，自己也回到了那个时代，看见了闪闪发光的日日树涉和少女时期的瑠佳。
“真好啊……他一定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吧……瑠佳小姐是因为什么喜欢上涉的呢？”北斗注视着一张玩偶与甜品合影的照片缓缓开口。
“这个嘛……”
瑠佳迟疑了片刻，北斗以为她是需要时间来回忆过去的事。但瑠佳只是卖了个关子，接着便继续说了下去。
“被我骗到了吧！冰鹰君的眼神就像在说，瑠佳小姐一定是需要时间想想吧，毕竟过去那么久了……但是完全不用哦！露露的记忆力可是很好的呢！自己真情实感推过的本命怎么可能会忘记啊！不要轻视我们的爱啊冰鹰君！就由我来为你答疑解惑吧！”瑠佳露出了一个得意的表情拍了拍胸口，对北斗竖起了大拇指说道。
北斗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他甚至怀疑瑠佳是不是有多重人格。北斗的大脑飞速运转。本子？刚刚的本子上面好像写了露露这个名字，这大概是瑠佳早些年的网名。所以是切换到露露人格了吗……北斗看着面前身着职业装，梳着深棕色低马尾的瑠佳，还是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带来爱与惊奇的魔术师啊……没人会不喜欢爱与惊奇吧！随时随地可以变出鸽子与玫瑰，令人意想不到的出场方式，比如乘着热气球之类的……”
说起心爱的偶像，瑠佳激动不已，滔滔不绝道。北斗抱着他的小本子快速记录着关键词。突然，声音戛然而止。北斗好奇地抬起头朝瑠佳的方向看去。
眼前的瑠佳敛起了笑意，继续说到“但这些都是最开始的原因啦……”瑠佳不好意思地笑笑。
“虽然是因为这些而对他感兴趣的，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大概我也并不会喜欢他那么久的吧……”
北斗觉得，自己如果是只兔子的话，那此时此刻自己的耳朵一定已经竖起来了。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瑠佳接下来会说到一些关键的内容。
“天生的偶像，天才的表演者……像这样的话冰鹰君一定听过太多了吧。”瑠佳看向北斗，顿了顿，目光平静，继续说到“这些词语，用来形容涉确实再合适不过。虽然是被设计出来的虚拟角色，但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天生偶像呢。不被理解啊……不被认同啊……但是无论如何也想把最精彩的表演献给大家，这才是我最喜欢涉的一点。总觉得爱着涉的我也更有勇气去面对我的人生了呢……”瑠佳轻声笑笑。
“现在谈论偶像啊，梦想啊，这些东西总觉得有点羞耻呢……但至少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涉是我相当一部分活下去的动力呢。想到要有新出的周边，大屏打卡，演唱会这些，总觉得生活还有很多值得期待的东西。我喜欢喜欢着涉的我，为了我推我也可以无所不能。”瑠佳微笑着，目光坚定地望向北斗的眼睛。
一瞬间，北斗在她的眼神里看见了很多一闪而过的东西。那些不属于现在这个时代的，早已随着时间的迁移而流逝了的东西。甚至有那么一秒，北斗感觉她并不是在看着自己。她只是视线的方向与自己刚好重叠，实际上，她在等这样一个机会，透过自己这个渺小的，初出茅庐的流行杂志编辑，来看见她那份那尘封多年的爱。
北斗轻轻晃了晃脑袋，似乎是觉得自己作为笔者不该夹杂太多的个人感情色彩在。在工作上，专业素养总是要放在个人情感前。北斗按了两下按动笔的笔尾，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
“那么，与角色有关的周边，瑠佳小姐还有保留吗？”北斗缓缓开口。
“啊……那个啊……”瑠佳重新靠回了椅背上，目光飘至天花板上，似乎是在回忆。
“冰鹰君也知道的，这个游戏停服太久了。现在想来啊，游戏的开服停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那个时候的我可是受了相当大的打击呢……即使最后的那两年本来也能看出游戏的流水在持续走跌，已经是无力回天的局面了，明明早已知道说告别是迟早的事，但真的发生的那一天还是会痛苦的难以言表……所以在那之后，我把大部分的周边都出掉了，因为很难去面对这些。但还是留下了一些特别喜欢的，还是舍不得啊……但是后来也在几次搬家中找不到了……”说到这里，瑠佳的表情有些失落。
北斗刚要开口打算安慰她，但被瑠佳抢先一步看出了心中所想。她摆了摆手，示意北斗没关系。
“抱歉冰鹰君，没有办法帮助到你，但是我知道或许有另一个人可以为你提供帮助。”瑠佳说着，再次翻动起摊在桌面上记事本。北斗看见她向前翻了几页，停留在了刚刚他看过的一页上。那是瑠佳去线下演唱会的那一天。
瑠佳的食指落在照片中的那个棕色卷发的女孩脸上，敲了敲。
“她叫阿德拉，西班牙人。是我在那时候认识的同担。那时我的一部分周边也作为礼物送给她了，不知道她还有没有保留。时差原因，我们的交流并不多。但她是一个非常热心的人。冰鹰君需要的话，我可以联系他，采访或者是周边邮寄之类的。啊……采访的话，西班牙有点太远了……但是线上的话应该没问题的……”瑠佳单手托着下巴做沉思状。
“没有关系！”北斗连忙抢答道。
“如果她愿意接受采访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线下采访也完全没有问题。我的取材经费还算充足。瑠佳小姐愿意帮忙联系帮了我大忙了，时间地点上的问题完全不用担心。”北斗用力点着头，似乎是在进一步加深自己言语的可信度。
北斗说的是真心话。全组只有他一个人，经费确实是充足得不能再充足了。但令他反应如此激烈的主要原因还是，单凭一己之力，想要找到一个愿意采访，并且有价值的采访对象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更别说对方还是个外国人。北斗想，关于日本游戏的访谈，如果能请到海外玩家作为样本，那一定是锦上添花。
看着瑠佳点了点头。北斗内心雀跃起来。
“那么，瑠佳小姐愿意讲讲和她之间的故事吗？”北斗乘胜追击。毕竟虚拟偶像对粉丝群体生活社交方面的影响也是很值得讲述的一部分内容。
“阿德拉啊……”瑠佳盯着那张照片，陷入了回忆。半晌，才缓缓开口。
“那我就来讲讲这次演唱会的事吧。我们是在一场漫展上认识的，当时的她其实只是陪朋友来逛，但她的那位朋友cos了我还蛮喜欢的角色，我就去请求合影，顺便加了联系方式，也算是阴差阳错吧，其实只是添加联系方式的时候顺带着添加了阿德拉的，但是后来和她的那位朋友倒是没什么交流，反而是和她的关系熟络了起来。啊！说到这个！她可是因为我才入坑的呢。”说着，瑠佳再次露出了一脸骄傲的表情。
“是在我的强烈推荐之下，她才下载了游戏。幸运的是！她也和我一样喜欢上了涉！涉就是值得所有人的爱啊……”
北斗边听边做着记录。听到瑠佳的话，他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睛，似乎是在思考着要不要进行干预将话题拉回正轨上。好在瑠佳并没有感慨太久，而是立刻将话题继续了下去。
“那会我们一起买光盘抽票，但是我中了她没有。还好我中了两张，所以我们还是一起去看了演出。看见舞台上的涉感觉很幸福啊。虽然只是全息投影，是工作人员制造出来的。但是在那一瞬间，觉得我的人生都圆满了，即使当场死掉也没关系。”
北斗的笔尖随着瑠佳的话语重重地顿了一下。即使曾经有听到过这种说法，但在受访者口中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种感受，北斗微微抬起头看向瑠佳，目光里是难以掩饰的震惊。
瑠佳看着北斗的反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会的啦。我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我想涉也会希望我好好的生活下去吧。我现在很好。如果涉知道的话，也会为我感到幸福的吧。毕竟他就是这样的人呢。是会为他人不断创造幸福与快乐的存在。”语毕，瑠佳温柔地笑笑。
“好的，那进入我们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北斗深吸一口气。
“在瑠佳小姐的眼里，日日树涉，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瑠佳注视着北斗的眼睛，几次欲言又止。从接受从接受采访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有预料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事先也有在心中编排无数个版本可以用作回答。对自己的推，总会有说不完的话。但在真的被问到时，自己反而不知该从何说起。总觉得有很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又觉得那都不足以描绘出完整的他。
“是会让人开心起来的偶像，无论唱歌跳舞还是魔术表演，他总能做到最好。是闪闪发光的人啊……”
北斗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北斗早已做好了她接下来会发表一番长篇大论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瑠佳话锋一转，反而是谈起了自己。
“那会我还蛮阴暗的，很容易被这种类型的吸引呢。果然，我还是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瑠佳顿了顿，深呼吸了一下，继续说下去“可以爱上涉，对于我来说是件很幸运的事情。那时候的我，因为涉交到了很多天南海北的朋友，虽然大多数都渐渐失去联系了。但如果不是因为涉，大概我永远也不会在现实生活中结交那么多的朋友。大家在一起做推活的日子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开心。后来Ensemble Stars停服，我很伤心。但那段时间刚好赶上我大学毕业，在四处面试，我也分不出更多的精力了。工作后呢，我就渐渐脱宅了。冰鹰君也知道的吧，毕竟这种属性，在职场中会被认为是幼稚呢。现在的我，已经很多年都没再关注过这些了。露露消失了，我以瑠佳的身份去面对这个世界。数据是虚拟的，但爱不是。今天你会来到这里，与我聊起我曾经的偶像，我真的很开心。谢谢你，冰鹰君。”瑠佳面带微笑，平静地望向北斗。
北斗从笔记中抬起头，刚好对上瑠佳的视线。四十岁的瑠佳梳着低马尾，弯起的眼角已有丝丝细纹，十八岁的露露留着双马尾，绑着浅蓝色的发带。两片影子重叠再分开。一瞬间，北斗有些晃神。仿佛他正在记载的并不只是一份简单的访谈工作。而是受访者的一部分以日日树涉为名的人生。
北斗深吸一口气，合上了本子。
“瑠佳小姐，谢谢你的配合。正如你所说，你的偶像，他值得被更多人记住，而我就是为此来到这里。感谢你的信任。希望瑠佳小姐在今后的日子里健康快乐的生活下去。晚饭很美味，谢谢招待。”话音落下，北斗起身，深鞠一躬。
告别了瑠佳，北斗走在灯光昏暗的街上，脑中盘算着回去要坐什么线路的电车比较方便。大概是时间不早的缘故，北斗很幸运地分到了一个座位。站内广播响起，车门关上。北斗盯着电子屏上显示的下一站眨了眨眼睛。
等下要把今天的内容整理出来，时间充足的话，或许还能写出一小部分的初稿。北斗心里这样想着。电车驶过铁轨，摇摇晃晃，北斗昏昏欲睡。
深夜，北斗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他按下屏幕上的关机键。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算回房睡觉。恍然间，在距离自己不到两米远的白色遮光窗帘上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北斗揉了揉眼睛，大概是今天太累眼花了吧。窗外的灯光偶尔也会产生这样的效果，北斗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抬手随意地捏了捏自己的后颈，左右转转头，权当自己是看错了。转身，熄灭书房的灯，回到卧室，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次日，北斗醒来。他看见了一封来自瑠佳的新邮件。北斗心情忐忑地点开。
“冰鹰君，你很幸运。阿德拉同意接受你的采访，这是她的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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