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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与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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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人会在死寂的黄昏闯入教堂，打开大门时屋外的枯叶被寒风卷进堂内，险些熄灭了放置在台上的烛火。 里面空无一人，唯能听见来者沉稳的脚步。他没有多行一步、多看一处；他用手扶过前面的椅背；他只身一人坐在教堂内，无言地、寂静地，仿佛在用一种最为虔诚的方式祈祷。神父对此只能摇了摇头，语气颤抖地在忏悔室隔着黑网相告：“如果你想洗去鲜血的话。”——年轻的修女问道：“夺人性命，为何至此呢？” 她从她的粉色眼睛里露出单纯的不解，有一瞬间刺痛了仰视者的心。她似乎并没有看到隐藏在白衣后的污垢，握在手里的利器还滴着赤红的液体，悄然无声地在洁白的地板上漫延。他暂时没有回答，张了口却欲言又止，没有关系，他本就不是能说会辩的家伙——但对这个位置而言，他已经满足条件了。 “也许，也许是因为……” “因为什么呢？” 因为无聊，因为痛苦，因为愉悦，因为身处支配者的快感，因为处罚罪孽者的无情。他划过人类的躯体时不由在想，难道上帝也是这样的吗？创造人类、赐福人类，等他们死后，却要接受审判。一定是这样的吧，侩子手、屠宰匠、天神，又有何不同呢？“因为这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吧。”他轻声说道，在空荡的神圣教堂里一点原罪都显得格外刺眼，粉色眼睛的修女小姐用一种难以揣测的目光凝视着男人，许久平淡的埋怨道：“又在乱说什么啊，杀人鬼先生。” 这个男人每三个月总会来一次教堂，已经保持了两年之久。但与其他信徒不同，他从不忏悔、从不祈祷，仿佛到教堂来只是为了坐在长椅上寻得一片安宁。修女们从他身边经过，压低着嗓音讨论来访者的奇怪，其中一位前来祷告的年长女士惊恐地想起曾在窗外亲眼目睹对方残忍的罪行，直到喷洒出的巨量血液不凑巧地弄脏了她的窗户。 “如果是罪人的话，一定会下地狱的吧？”——杀人鬼先生好奇地翻阅着修女随身携带的圣经，与其说翻阅，不如说是随意一扫。修女微微摇头，明知故问道：“那为什么不向神明祈求宽恕呢？” “如果我忏悔了，会得到原谅吗？” “如果你是真心的话。” 一身白色的男人听闻侧了侧头，思考了一阵后为难道：“太难了，修女小姐，就算是这样我也无法上天堂的吧。” “上帝总会爱着世人。” “那么，修女小姐，”他笑道，“你呢？” 萧条的小镇上冷风带来了死亡，为其中一位凶手效力的杀人鬼先生乐意于把自己的匕首捅进对方的肉体里，飞溅出来的血渍将他的衣服、头发、面颊都染成红色，修女小姐皱起了眉，无声地指向刚刚进来教堂的家伙，他的鞋底还拖着一个又一个潮湿的印迹。 “修女小姐，这不是血，是玫瑰。”红与白交织的杀人鬼先生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诚恳到让人会暂时忘记正拿着野玫瑰的鲜血淋漓的双手。“真美啊。”他点点头赞赏道，白色发丝滴下一串血珠，“这朵玫瑰，也会上天堂吗？” 修女小姐接过对方笑意盈盈下递出的礼物，玫瑰的荆棘刺破了她的手指流出鲜血与之混为一体，杀人鬼先生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开口懊恼道：“怎么办，修女小姐死后会上天堂变成天使吧？太不公平了，就连一朵玫瑰都能跟随你去天堂，为什么只留下我在地狱呢？”他贴近，将怀中的一切紧搂，未干的血迹涂抹在神圣的修女服上，“如果我在地狱的话，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修女小姐温柔地垂下头，对上他狂热的眼睛，饱含神意的询问：“即使是这样，也不愿放弃手中的利器吗？” 她深知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明白刀尖舔血的人会有怎样的结局。她已经看过了更多、更多悲惨的命运——杀人鬼的血化作了玫瑰，匕首成了滋养它的沃土。她想，至少他是幸福的，这就足够了。 这是一场寒冬，久违地飘起漫天大雪。修女小姐推开大门，抬头看向飞舞在空中的洁白无瑕的雪花，让她想起杀人鬼先生同样苍白的面容。 “啊，修女小姐，你是来接我的吗？” 她听闻低下头，在大雪之中看到了台阶下依然笑着的杀人鬼先生，尽管他的鲜血已经染红了脚下的那片雪地。修女小姐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在耳后，专注地看着杀手先生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在这里如此鲜明的红色格外刺眼，它们正顺着后者的衣服大片大片地晕开。这显然不再全是别人的血了，在最后修女小姐甚至能看到贯穿对方身体的枪伤，他低下头便有一股血溪从额头流下遮住一半视线。尽管如此，这位先生还是在笑。 “太好了，我还想着如果见不到你了该怎么办才好。” 最终，杀人鬼先生如愿倒在了教堂的门外，亦同他所说的不被神接纳。修女小姐跪在他身边，用手抹去杀手眼睛上的血迹，却看到来者身下逐渐扩散的红雪。白发的杀手先生平躺在地感受着不停落在脸上的冰凉，他喃喃道：“这是雪吗？” “不，这不是雪，是灰烬。”修女小姐轻声回答。 杀人鬼先生在此时睁开眼睛与她对视，里面充斥的狂热像是在灼烧灵魂，他略显天真地轻松开口：“我想过了，修女小姐，无论如何我都是无法跟你一样上天堂的。” 他把藏在袖中一直紧握的、沾满鲜血的匕首塞进修女小姐的手中，刀尖却对准自己的胸口，“那么请杀了我，用这双手染上我的罪孽，背上与我相同的罪行，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我问神，一视同仁地爱着罪人，不顾一切地拯救罪人，难道也是一种原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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