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相见欢

岁长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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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衣把人拽出了小院，直奔镇上最气派的一家酒楼，刚把温客行惹怒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哄好，他最不擅长哄孩子了。记得温客行喜欢吃甜的，叶白衣连珠炮般报出了一串菜名，小二应了声便下去传菜去了。
温客行听到菜名时讶异了一下，他记得叶白衣不嗜甜的，点的菜却都是甜口，气已经消了一半。“尝尝味道。“叶白衣夹了一块蜜汁藕放到温客行的碗里，温客行咬了一口，莲藕煮得软糯，配上新鲜江米和蜂蜜，香甜可口。温客行气已消了，心里跟这藕一样甜，便也夹了一块放到叶白衣碗中。
不出意料地看到叶白衣嘴角微弯却眉头浅蹙的纠结表情。嘴角微弯自然是因为温大美人给他夹了菜，眉头浅蹙却是因为这菜，他是真的不喜欢吃甜的菜，何况，他本也不该吃热食。
这么挑食以后可不好一起过日子。温客行没去深究自己为啥冒出来这样一个想法，盯着纠结的叶白衣，坏心眼地又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老怪物，挑食长不高。”
叶白衣差点没一掌把桌子拍碎。
温客行睁着一双清澈的鹿眼无辜地看着他，最终还是叶白衣无奈地夹起了碗里的菜，牙齿磨得咯咯响，仿佛在嚼的是温客行的骨头。温客行笑了笑，又唤来小二，加了几道咸口的菜。

为了缩短路上的时间早日抵达龙渊阁，一行人没有走官道绕路，而是翻山越岭抄小道而行，索性几人都是武林高手，也不必担心山林中有什么危险。行了数日，总算绕出了重重大山，走到一处还算繁华的镇店。
“我先去寻个院子租下，且在此处休整几日吧。山里行了数日，过了这个镇子，到下一处还不知道要在山里走多久。”温客行看了看张成岭，在山中日夜兼程，多日来风餐露宿，纵使他功力深厚也有了些许疲倦之感，张成岭内力浅薄，一路又被周子舒拖在马后不停歇的练功，现在虽然还勉力支撑着，其实已是强弩之末了。
叶白衣也未作反对，跟着温客行就走了，只是撂下一句话，“秦怀章的徒弟，午饭你们自己找地方吃吧，我们找好了落脚的地方再来寻你们。”
周子舒在后面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人走远。一路同行数日，他也不是傻子，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他看得分明，虽然两人日常拌嘴斗鸡，时不时地便要打上一架，却又多有互相迁就，便如前几日宿在河边，温客行去寻吃食做饭，叶白衣嚷嚷着要喝鱼汤，拽着温客行就下河捉鱼去，江湖武林第一第二的两大高手捉了半天没看见鱼在哪儿，倒是两人在水里闹得不亦乐乎。温客行嘴上说着要喝老怪物汤让叶白衣把自己炖了，最后晚饭还不是给叶白衣做了鱼汤，吃饭时温客行端了碗盛汤先给的叶白衣，而后汤碗又被叶白衣塞回给了温客行，然后叶白衣自己盛了一碗。叶白衣不管他和成岭两人就算了吧，还拦着温客行不许他管，他和成岭只得面面相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张成岭能感觉到师父心绪不佳，大约是因为温叔近日与师父不知是不是又闹了别扭，不似从前那般亲近了，只是大人的事情他也不好过多置喙，眼看温客行和叶白衣走远，周子舒还盯着发呆，张成岭只好拽了拽周子舒的衣服袖子，撒娇般地，“师父，我都饿死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周子舒回过神来，对成岭勉强一笑，“那走吧，想吃什么？”

知道温客行必是想先寻好院子落脚，但这相看房子也颇费功夫，时辰本也近了中午，若是先寻院落，必然会错过午饭，叶白衣不由温客行分说，拽了人就先往食肆去了，照例点了几样温客行喜欢吃的菜和两个时鲜的凉菜，把碗碟都在温客行面前摆好，倒了杯茶，“小蠢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让那两个傻小子等等也无妨。”
温客行白了他一眼，叫住转身要走的店小二，再加了两道菜。叶白衣听着，嘴角微微扬起，也并未阻止。不管怎么说都是温客行的心意，虽然他不怎么吃，但温大善人也不差这两个菜钱，就算是摆在那里看着也让人心情愉悦呢。
但温客行看着叶白衣没怎么动的两道菜，有些纠结起来，“老怪物，这还是不合你口味么？”
初见的时候就知道叶白衣有多能吃了，可是后来这些日子，叶白衣吃饭一直很少，不喜吃甜口也就算了，给他点的咸口的菜他往往也是随便吃上两口，更别提前段时间在山里，也没什么条件，他只能随便打点野味凑合做，叶白衣天天嚷嚷着点菜，但最终也是没吃几口就不吃了，温客行一度怀疑自己的厨艺是不是不够好，但叶白衣又举着鱼汤和他说汤炖得尚可。他实在是有些担忧叶白衣是不是得了什么毛病所以吃不下东西。
叶白衣摇了摇头，“菜还行，不过没你做的好吃。”
“你说我做的好吃，也没看见你多吃两口啊？”温客行皱眉，“你到底怎么了？”
叶白衣夹菜的手悬在半空中顿了片刻，转而夹了一筷子放进温客行的碗中，“我没事。快吃吧，刚才不还着急忙慌午饭都不打算吃就要看院子去？”
温客行抿了抿嘴，没再追问。叶白衣顾左右而言他，自然有他的缘由。倘若叶白衣问起他是谁，他也没有勇气直言他是鬼谷谷主。谁都有自己的秘密，谁也不可能将自己的故事轻易交托。
叶白衣盯着温客行黯然的神色，张了张口，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还不知该如何开口。

相看了半下午，温客行挑了一个清幽的院落，院墙爬满了苍翠的爬山虎，园圃里种了几丛叫不出来名字的小草，零零星星开着些紫色的小花，原主人在院中搭了一个花架，葡萄藤沿着花架爬了上去，还不是季节，藤上只挂了几串青绿的小葡萄。遣了人去寻周子舒和张成岭告知院落的地址，叶白衣是个坐不住的，便拔了剑在院中舞了起来。温客行躺在花架下的藤椅上，时近傍晚，日头已不似中午毒辣，柔和的日光穿过葡萄藤蔓的间隙，星星点点落在温客行的身上。温客行微眯着眼睛，看着叶白衣的夕阳下舞剑的身影，觉得似曾相识。
他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在一个农家小院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夫妻琴瑟和鸣，每日给村民们看病，一个小孩在院中练着剑，时不时躲懒向父母撒个娇。随后忽然变成了两具尸体倒在血泊之中，一只小手在边上用力摇晃着，躺在地上的人纹丝未动，身边尽是带着鬼面的人在桀桀笑着。
透过重重血泊，是一片纷乱的战场，武林中人杀得头破血流，只为争夺琉璃甲，他站在山顶冷眼遥遥望着，看够了好戏，一转身看见叶白衣正在他得身后静静地看着他，他呆了一呆，叶白衣却不发一言。一阵浓雾吹过，将叶白衣身形隐去，他循着浓雾追去，不知追了多久，无边黑暗中豁然开朗，叶白衣正在一片白雪皑皑中舞剑，他只安逸地躺在红梅树下，红梅飘落伴白雪纷扬，白衣玉人剑影寒光，偷得浮生半日闲。
有他不堪回首的过去，亦有他不敢期盼的未来。醒来时看见叶白衣在院中舞剑，恍惚还在梦中。
唯有在梦中才敢想一想。

叶白衣打了个收势，一套剑法已经练完。温客行忽然轻声唤道，“老妖怪，喝不喝酒？”
“喝，干嘛不喝。”叶白衣收了剑，也走到葡萄架下坐下，就着桌上温客行倒好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就怕你武功不行，酒量也不行。”
“你就吹牛吧你”，温客行从椅子上爬了起来，拉着叶白衣就出门，“买酒去！我今天非得把你这个老妖怪喝得叫爹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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