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宣桦岭 - 文岛 Wland

宣桦岭

一

柴陶

2025/03/29 13:27

加载中……

**本篇是cb向（友情/亲情向），没有任何cp（爱情向）
讲讲之前橘子果冻里黎奴的师父阿尔明和他的好友们的故事
感情不是只有风花雪月，还有高山流水遇知音
存在的年限唐>毒>明，人形身高毒＞明＞唐***
阿尔明是只修炼了很久的猫妖，九条尾巴九条命，无法无天大猫咪。
他还是只小猫的时候，跟着商队去了西域，他在那里修成了人形，虽然血统上来说他是中原猫，但是化形却随了西域人，眉眼深邃，一头银色及肩的卷发，一金一蓝的眼瞳倒是和猫形的时候一模一样，黝黑的皮肤上印着金色的圣纹——这家伙之所以修成人形，还得归功于西域的明教，这个盘踞在广阔沙漠里的教派为大漠的子民带来了明尊的指引，圣火恒照之处，耳濡目染之下，某天朝圣的人群之外出现了一个衣不蔽体的小孩，话说不清楚，和人保持一定距离，走路跌跌撞撞，时不时还四肢着地。
人们一开始想接近他，但是他警惕心太强了，稍微一近就窜的远远的，龇牙咧嘴的冲人低吼，野性难驯的样子让想接近他的人望而却步了。
他们说这孩子可能是个狼孩。
他不受风沙的困扰，大漠施加在他身上的似乎不是寸步难行的咒语，而是光明的祝福，尽管走路不是很稳当，但是他四肢着地的时候行动非常敏捷，如同一道银白色的流电，瞬息就能闪到很远的地方。
人们对他好奇，又畏惧。
大漠浩瀚的星空见证着一群人的生息繁衍，想要在沙漠里生存，就要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虎视眈眈的沙漠原生动物，交通也不便利，但是他们确实在沙漠里扎根了，他们独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驯化的骆驼是很好的帮手，只是骆驼终究是吃草的温顺生物，它或许不怕风沙，但是对狼毫无办法。
朝圣聚集的人群似乎散发了鲜活的血肉的味道，引来了饥饿的野狼，也可能是饥不择食，所以斗胆来人类聚集的地方冒险争一口吃的。手无寸铁的朝圣者们看着步步逼近的野狼，恐慌在人群中蔓延。
传教的明教弟子赶到之时，地上只剩撕碎的肉块，皮毛，飞溅的还散发着热气的腥臭的狼血，和凶狠的舔舐自己双手的“狼孩”。
“狼孩”泛着莹莹绿光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们，唬住了想要上前的明教新弟子，他们面面相觑，将目光投向了他们中看起来经验最为老道的前辈。
这位老明教淡淡的扫了一眼，了然：“是只小猫。”
不是狼孩，只是只小猫。
以波斯猫为圣宠的明教对猫极具包容性，明教接纳了这只小狸子，教他生存，识字，教义，武功，圣女为他赐名“阿尔明”，意为“守护者”，后来他有意识的将圣纹化形在脸上，这只白发黑皮鸳鸯眼的小猫妖成了明教独具一格的风景之一，很多弟子都喜欢逗弄他，友善又宠溺地对待这只小猫。
阿尔明在这样的氛围下长大了。
好动不好静的他始终无法接纳明尊琉璃体心法，只一手焚影圣诀修习的出神入化，来去无踪，教中交给他的任务，少有完不成的。猫妖血统为他带来极大的便利，久而久之这大狸子就有些自得自满了，涉世未深的猫妖在听闻了各式江湖传闻后，毅然决然的一头扎进了江湖中。
彼时的他尚且只有两尾。
他千里迢迢来到中原后，同先遣的弟子接头，知悉了一些风土人情之类，便开始自己最擅长的接单暗杀活动。武功算是上游的他依旧十拿九稳，完成度高的可怕，偏偏他又是个不长心的，没多久叫人暗算，去了一条命。
他虚弱之时，教中关系好的同门来看他，叹息：“阿尔明，你不懂人心。”
阿尔明眨着那双鸳鸯眼，此前他从未想过人间险恶，经此一难，在他眼中光鲜亮丽的人间便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
同门固然都对他很好，但是江湖不是教中，中原不是西域，咋一下进入这暗流汹涌的江湖中，磕着碰着都是轻的，而他若不是猫妖特殊的命理，这会儿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等他休养好了后，也不敢再大意，认为自己可以凭借武功逍遥世间，吃一堑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幸还不晚，他痛定思痛，决定闭关修炼，等自己功法再上一层楼之后，再去闯荡。
结果等他闭关出来以后，时间过得太久了，久到认识他的人几乎都不在了，阿尔明傻了，他思来想去，决定先回明教看看再做决定。
他一路走一路走，没有走回大漠，倒是越走越湿，等他意识到自己走错了，已经身处雨林之中。
他扒拉了两下自己的皮肤，这种湿湿热热的地方让他很不舒服，他还是喜欢或者说习惯大漠干燥的气候。
重新修炼出来两条尾巴让他多了一分底气，不过他依旧不敢大意，雨林之中毒物居多，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了命。阿尔明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一路上避开或者杀死了不少毒物，他有些心惊，这里的毒物数量远超他的想象，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猫的直觉一向很准，当他看到树上躺着的人时，他就知道自己是走进了别人的地盘。
在江湖时他也曾听闻西南有一个教派，他们封闭，自给自足，不喜中原，信奉五仙即五种毒虫，擅用蛊毒，且记仇，一旦招惹他们，必追杀至天涯海角，十分难缠。
江湖人闻之色变的五毒教。
随身携带各种蛊虫，加上他们紫色的衣服和叮当作响的银饰，让五毒教众极具辨识度。阿尔明回忆着曾经了解到的消息，暗中提高了警惕。
他不确定自己误入一事在这个五毒教民看来算不算冒犯。
好在对方似乎不太在意这个，那人看了他一眼，甩甩手示意他离开，便不再理睬他了。
阿尔明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走，然后走了一圈，又走回来了，和树上的人大眼瞪小眼。
对视了一会那人先忍不住了，开口问他：“你打哪来的？要去哪？”
阿尔明答：“从中原出发的，要去明教。”
那人嘴角狠狠抽了抽，直起身来好好打量了一番他，阿尔明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果不其然，那人开口就是一句：“你是个瓜皮吧。”
“从中原去明教得往西北走，这里是五毒，你往西南走了。”
阿尔明：“我知道，我就是走错路了。”
那人：“什么方向感能把西北走成西南啊。”
阿尔明：“……”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从树上跳下来走到阿尔明面前，阿尔明惊愕的发现他比自己还高半个头。
是谁在造谣五毒教民人均娇小可爱？阿尔明瞳孔地震。
“……阿尔明。”
“阿尔明是吧，你别乱走了，我同门不喜欢外来的人。天不早了，你在我这找个地方睡一晚上，明天我去成都办事顺便捎你一程。”
五毒居高临下的视角带来的压迫感太强了，而且他的脸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阿尔明搓了搓炸起的寒毛，后退了两步，同他拉开了距离。
郁屈——就是这个五毒，他的地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很靠外围，阿尔明和他聊天得知他不喜欢群居生活，于是就主动跑到五毒最边缘住着，顺便看守外界通往五毒的道路，随时拦截比如像他这样误入五毒的人。
阿尔明：“那你明天要离开这里，谁看着路？”
郁屈：“后面住的别的同门，不过没有我这么好说话了，估计会放蛇把人咬出去吧哈哈哈哈哈哈。”
阿尔明：“……”
救命，教主，我想回明教。
“你没有房子吗？”阿尔明在郁屈的地盘溜达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建筑物，于是跑回来问他，郁屈的脸没动，但是眼珠僵硬地转了过来：“你要住房子吗？”
阿尔明：人不都住房子吗？
郁屈：嗯……但是这里有人吗？
终于醒悟他的怪异感从何而来的阿尔明飞快的跳到了树上，尖锐的指甲扣进树枝里，树下的五毒好心提醒他：“我也会上树。”
大猫在黑夜里泛着荧绿的眼睛冷冷地看着树下的人，五毒茂密的丛林洒不下多少月光，萤火虫从低矮的灌木中晃悠悠的飞出，昏暗的光线并不影响猫的视力，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鳞片同草叶摩挲的动静一分不差地传进他的耳朵里，在斑驳的月光下反射着微光的长尾在草叶上滑动着，即便盘在一起体积也不容小觑。
有着椭圆瞳孔的深棕色眼睛静静地和树上的鸳鸯猫眼对视。
郁屈的面部肌肉和表情总是很怪是因为他是条蛇，而蛇确实是会上树的。
大猫低矮下去的身姿向蛇人展示了他的攻击意图，蛇人甩甩尾巴尖，往后滑了一段距离离开他的攻击范围：“我要是想打你一开始就动手了。”
“你要是喜欢那棵树，在那上面睡觉也行。”
“但我一般不在那棵上面睡，有种带毛还喜欢乱爬的虫喜欢在那种树上啃叶子。”
阿尔明逃下来的速度比上去还快。蛇人发出一阵嘲笑的声音，一圈一圈地攀到了另一棵树上，摆出一副“你自便”的样子。
他还想说什么，但是蛇人直接阖上了眼睑一脸“我睡了别跟我说话”，阿尔明咬咬牙，找了一棵跟蛇人躺的树同品种的树，爬上去窝在树杈间，闭眼睡下。
猫素来浅眠，所以郁屈窸窸窣窣地从树上下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醒了？没什么要收拾的话就走吧，捎你去成都。”
郁屈驾车的速度实在太快了，阿尔明坐在后面胆战心惊的，就怕他一鞭子下去马不耐烦直接把他俩都掀了，颠簸了大半天他实在遭不住，一般驾车的没有像郁屈这样生死时速的，他忍不住了，伸出颤颤巍巍的手：“你、你驾慢点……我想吐……”
郁屈看他的眼睛里左眼写着“这也叫快”右眼写着“你真废物”，阿尔明强忍着呕吐的欲望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一路上我们超过的那些人看你的眼神都很震惊？”
“谁驾车还回头看啊。”
“要不还是回头看看吧！”
郁屈相当自信：“不用看，无非技术没我好，嫉妒我。”
阿尔明崩溃咆哮：“不是！！！”
不过郁屈好歹是把速度降下来了。到广都镇的时候阿尔明仿佛看到了明尊在向他亲切地招手，感动的他双眼泪汪汪：“我都以为我有一条尾巴要丢在这了，你这个疯子。”
“年轻人太虚的话就多补补吧。”郁屈怜悯的拍拍他的肩膀，被他不领情地一掌挥开。他算看出来了，这条蛇根本就是个缺德乐子人，他明明可以驾的又快又稳，但是偏偏要像后面有一百个尸人在追一样，只管速度不管别的。
他好歹毒！
“拿好了，这是地图。”郁屈走开了一下又回来，把一个包裹拍进他手里，“里面还有点小鱼干，别人送我的，我也不爱吃，你拿去当路上的零嘴吧，带好干粮和水囊，盘缠也给你塞了点。别再走错了，实在不行就一路问问，我这段时间不在五毒大门口了，我不想回去后在玉蟾的排泄物里看到你的骨头。”
阿尔明感觉很感动但是又有被侮辱到，愤怒的拿着包裹坐上了往北的马车，并且拒绝跟他说再见。
把他当小孩看的郁屈目送他离开，摇摇头办自己的事去了。
“没货？我不是预订的吗？”
站在大堂中间的郁屈只觉得荒谬，在这家店采买很久了，从未出现像这次这样不靠谱的事情出现。在他的目光逼视下，掌柜的擦了擦冷汗，又是点头哈腰又是赔礼道歉：“是这样的，往常这个东西的主件是从唐家那边进货，送到我们这里，合着其他地方的零件装起来的，但是前段时间负责对接唐家那边的伙计说连着好长时间联系不上人，我们还没来得及通知各位主顾……真的很抱歉客人您看这样赔偿可以吗……”
郁屈没有细听掌柜的话，他在思考现在出发去唐门抓那个制作人的可行性。但是最终他选择给店家一个机会，谈妥了赔偿，约好了下次交货的时间，带着其他东西驾车准备回家。
蛇人紫色的衣服下摆动了动，郁屈拍拍暗袋的位置，安抚了里面的东西，从自己的行李里掏了些东西塞进去，那物安分了下来。
常言道事不过三，接下来的时间郁屈又来了成都三次，得到的还是跟之前一样的回答，郁屈就算是个圣人也该毛了。掌柜的神色讪讪，自知事情做的不地道，老老实实交出了供货商的姓名。
郁屈没有在成都停留，掉头直奔唐家堡。
竹叶沙沙作响，几只熊猫在其中穿梭打闹。来往蜀中唐门的人并不多，故而郁屈从马车上跳下来时，就感到周围好几道视线都投在了自己身上。
懒得计较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郁屈随便拦下一个唐门弟子，问道：“请问一个名叫唐笺的唐门弟子在哪里？他往成都商铺供的货还做不做了？我等了好几个月了。”
这个唐门挠了挠头，说：“我不知道啊，我没听过这个人，我找师兄师姐给你问问。”
唐门弟子左拐右拐带着郁屈找到了另一个唐门：“师姐，你知道唐笺是哪个吗？他拖工期买家找上门来了。”
被喊师姐的唐门眼神似乎一凛，没等郁屈确认是否是自己看错，她便开口问道：“哪个笺？”
郁屈道：“信笺的笺。”
这下他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唐门师姐的脸直接拉了下来，否认道：“没这人。”
唐门师姐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确有此人但是我们不想承认”，郁屈对唐门自己家的事不关心，他只想知道自己的货还有没有救，然而唐门师姐的态度很强硬，郁屈交涉失败，只得悻悻离去，另寻他法。
他一边思考别的补救措施一边往唐家集的车夫那里走，后面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似乎是追着他来的，他回过头，后面空无一人，唐门师姐的声音却从耳边响了起来，语调十分冷硬：“你要找的……‘人’，在天坑，过去的话绕路，别让我任何一个同门看见，不幸遇到了也别说出去是我告诉你的。”
她说完维持着浮光掠影离开了，全程没有露面，连刻意发出的脚步声都只是为了提醒他自己的接近。郁屈从她谨慎的举动中再次感受到了他要找的人非比寻常，虽然确定周围应该没人，但还是配合地全程一点表情变动都没有，像是陷入了沉思所以暂停了脚步。
估摸着唐门师姐已经走远了，他拍了拍额头，暗道一句来都来了，转身往山里走去，取道黑山谷，绕过幽冥渊往天坑的方向而去。
唐门地段本就人迹稀少，黑山谷更是一片阴森，虽然这对郁屈来说不是什么事。按理说他应该会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天坑，然而天意就是如此难测，缘分就是如此荒谬，快走到幽冥渊的时空气中传来一股血腥味，郁屈瞬间提高了警惕，隐藏在丛林里往外窥视——
看到来人的一瞬间感觉自己刚刚的小心谨慎就像一场没有观众的喜默剧。
面前的树林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吓了阿尔明一跳，下意识拔刀在看清对面是谁后松了一口气，又感觉这个场面有些眼熟，好像几个月之前在五毒也有过两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这么一遭。
郁屈看看他身上七零八落还在渗血的伤和有些发乌的明显是中毒了的嘴唇，认命地掏出虫笛不甚熟练地切换心法准备捞他第二次。
“你不是打算去霸刀结果走到唐门来了吧？”郁屈一边搜罗自己带的治疗类蛊虫一边在心里嘀咕估计还得上点药又开始掏药剂一边问。阿尔明躺在他临时搭建的休息处望着遮天蔽日的树叶，嘴唇乌的比刚刚还要深——毒素进一步蔓延了，这让他脸色更加难看，即便如此他还要坚持辟谣：“诽谤，我这次带地图了。”
中毒让他意识有点模糊，但还看得出郁屈平常不怎么使用补天诀，见他还在东摸西掏，抬起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别找了……我两条尾巴，大不了死一次。”
“瞎扯淡，救你绰绰有余了，把你那尾巴省省。”郁屈终于配齐了自己要用的东西，抬起他的上半身扶着他道：“你忍一下，我能救，但是不太熟，但是能救。”
阿尔明混沌的脑子用了一点时间才理解他说了什么，但是没理解他为什么要二次强调，直到他后知后觉郁屈召唤了天蛛用蛛丝固定住了他。
“……”不对劲，这个架势不对劲。
“你的补天……真的仅仅是不熟吗？”
郁屈用入口味道十分歹毒的蛊虫回答了他：不能说不熟，只能说估计一次都没用过。
蛊虫塞进来的一瞬间阿尔明就呕出了声，郁屈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配合天蛛让他一动也不能动，被迫将口感超脱了恶心这个范畴的蛊虫咽了下去。
“……我有点恨你了，兄弟。”被捂住的嘴只能发出闷闷的指责声，眼神恍惚的阿尔明甚至觉得当年被同帮会的骗着喝下去的菌子汤都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郁屈装作没听见，他一向很会选择性失聪。不管阿尔明叨咕叨咕的说些什么他都一直捂着他的嘴，直到蛊虫生效，几口乌黑的毒血从指缝间溢了出来，郁屈才松开手搀着他让他把血全吐出来，给他喂了别的药。
他们在密林里休息了好几天，阿尔明才好了些许。这期间郁屈给他简单检查了一下，阿尔明身上的伤大多是暗器造成的，扎在他肩胛上的那枚则是他差点被毒死的源头。郁屈用夹子夹着观察过，最后确定这是踩中唐门的天绝地灭才会中的东西。
“你上哪儿惹了个田螺？”郁屈晃晃手中的夹子问道，相处了几天已经熟悉了不少的阿尔明正毫不见外地从他行李里顺零嘴吃，嚼着肉干含糊不清地回答：“本来想着绕个路不碰人，谁知道天坑那鬼地方里头还住了个唐门，上来就放机关陷阱炸我……”
天坑？郁屈沉思了一下，不能那么巧吧。他问道：“那个唐门的名字你问了吗？”
阿尔明撕下一块肉干，恨恨地答到：“问了，怎么不问，我还得找他报仇呢，他叫唐笺。”
“天坑还有别的唐门吗？”
“没有，就住了他一个人。”阿尔明想了想补充道：“……好像也不是人，我没听见他的呼吸，要不然也不会被他炸到。”
太棒了，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事。郁屈那张蛇脸上的微笑看得阿尔明毛骨悚然，咀嚼的动作都停下了，捧着肉干远离他。郁屈站起身拍拍灰，问他：“休息好了没？”
“你要干啥？”阿尔明警觉地望着他，郁屈把剩余的肉干全塞给他，勾住他的肩膀：“走，去给你报仇。”
几乎是被挟持着带走的明教一头雾水地被五毒抓着往自己来时的路上走，两个人绕过幽冥渊，来到了天坑的边缘。
阿尔明知道郁屈的武功没有自己高，因此他很好奇在自己受伤的天坑郁屈准备做什么，毕竟猫就是一种好奇心十分旺盛的物种。
郁屈压根就没有下去的打算，他直接站在天坑边缘冲底下送了一套亲切的问候：“唐笺在不在？唐笺在不在？你给成都商行供应的货还送不送了？我等了你三个周期，出来给个说法！唐笺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底下！唐笺！！个哈麻批老子的货呢！！出来！！！”
“啪嗒”一声，阿尔明手上的肉干掉在了地上，山谷间不断回荡着郁屈不能细听的骂人话，一大群被惊起的飞鸟扑棱棱从头上飞过。
不知道为什么半晌无人应答，一片寂静中，阿尔明看着面目狰狞恐怖的郁屈，声音虚弱：“哥，谢谢你当初在五毒门口对我口下留情……”
郁屈一寸一寸转过头盯着他，配上他僵硬的蛇脸，阿尔明看了一眼直接闭上嘴缩到一边去了。唐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出来（阿尔明觉得是被郁屈吓的），装死的态度跟之前直接出手打伤阿尔明的行为大相径庭。郁屈可不打算下去吃机关，他抓住阿尔明，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两个人悄然无息退进了林子里。
过了好久，天坑底下才传来一阵动静，一个身影慢慢探出头四下看了看，那两个人似乎已经走了，周围别说人了，活物就只有一条挂在树上的蛇，连鸟都没有。
“原来你在啊。”
树上的蛇突然开口说话，吓得那人条件反射抬手就要丢机关，从天而降一张蛛丝大网打断了他的动作顺便给他网个正着，还没等他挣扎手上便是一松，转头阿尔明解除暗尘弥散直接缴械把他端着的千机弩给抢走接了个幻光步退到郁屈旁边，看着天蛛麻利地用蛛丝把他裹起来拖回了自己主人面前。
郁屈露出了一个绝对说不上和善的笑：“唐笺，三个周期过去了，东西做多少了？非要买家找上门催货？”
被天蛛蛛丝缠的就剩下一个头的唐笺不吭声，郁屈被他放了那么久的鸽子火气大到能把嘉陵江烧得只剩河床，伸手给了他一比兜：“说话！到底还要鸽……”
郁屈看着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的头沉默了。
阿尔明看着一直滚到自己脚下的头也沉默了。
那颗人头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子，对上了阿尔明瞪得老大的鸳鸯眼，开口道：“我……”
明教爆发出一阵另外两人听不懂但是从情绪上判断应该很脏的波斯粗口一蹦三尺高直接跳到了树上，藏不住的尾巴高高竖起，毛发炸的根根分明，嘴里叽里咕噜地骂人，语速飞快，非常激动。
没想到自己一巴掌能把人头扇下来的郁屈脑袋短暂懵了一下，顾不上树上那只骂的很脏的猫，就见蛛丝里剩余的躯体挣扎起来，滚出去的那颗头发出声音：“我的头……我的头……帮我捡一下……”
郁屈抖着手给他捡了回来命令天蛛松开蛛丝，一双手从网里伸出来接过自己的头安在肩膀上，左右拧了拧，几声滞涩的咔哒声过后，头又被接了回去。唐笺从蛛网里把自己扯出来，拽了拽身上残余的蛛丝，发现很难拽，干脆地放弃了，抬头看向自己卖东西这么久以来遇到的第一个买不到直接杀上门关键还真给他摸进了唐门来找麻烦的买家：“……你买的是什么？”
郁屈亲眼目睹他接头的全部过程，思维从上古女娲补天滑到前几天自己切的补天，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说出口的是：“你是机甲木人？”
“不是木头的。”唐笺更正道，“我是用钢打造的。”
郁屈专精的生活技艺是烹饪，对铸造并不了解，但是隐隐知道能用钢打造出来这样一具傀儡的铸造师技艺可以算是相当高超了。
更何况他是活的。
本来就是活物的存在想要修炼成精怪比死物要容易许多，也正因为此郁屈才会这么惊讶，他活到现在只见过唐笺一个自己开了灵智的死物，这样的机甲傀儡能生出自己的意识从选材和技术方面都证明了他的制造人的鬼斧神工。
“你的制作人大概是我见过的最具匠心的工匠。”郁屈围着唐笺转了一圈一边感慨一边顺手把蛛丝给拽了下来。
可能是夸了他的主人让他感到开心，唐笺捡回了自己的千机弩（刚刚阿尔明跳到树上的时候丢下了），但没再像之前那样攻击人了，不仅承诺现场帮郁屈打造他要的东西，甚至邀请郁屈和阿尔明去天坑底下坐坐——
郁屈抬头看向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骂人的猫：“你是来这干什么的来着？”
唐笺好像这才想起来在场的第三个人前不久刚跟自己打了一架，端起千机弩瞄准了还在树上的那只猫：“偷东西。”
郁屈一手按下他的弩一手准备掏钱袋：“他偷了啥？实在不行我赔给你。”
唐笺：“我。”
郁屈：“偷了你什么？”
唐笺：“我是说，他准备偷的是‘我’。”
郁屈把按弩的手和钱袋都收了回去：“这个赔不起。”
唐笺：“不用赔，他没成功。”
阿尔明：“有没有人在意另一个当事人还在这儿呢？”
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他好像确实有点不礼貌，于是郁屈礼貌地询问：“所以你偷他干什么？”
刚刚还在要求存在感的阿尔明低下头在枝干上磨了磨爪子，看看自己锋利的指甲，试用了一下切了一片树叶，又抓了一只小虫撕它的翅膀，撕完了把它往树下一丢，开始数刚才切的树叶的脉络。
郁屈放出灵蛇一尾巴把他抽了下来：“不方便说就算了，不用假装自己很忙。”
唐笺其实也没那么生气，毕竟他之前已经揍过阿尔明了，郁屈抽了阿尔明一下之后他就把弩收了起来。阿尔明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看面前这两个人都准备转身走了，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看在你之前救我的份上，找我偷他的人也是唐门，不过不是偷，下单的人要我把他毁掉，用什么方法都行。”
郁屈回过头，诧异地看了看阿尔明——他的眼神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又看了看唐笺，唐笺的脸能活动的部位不多，看不出来他有什么表情，只有抓着弩的手紧了又松，半晌他转过身去，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没有下文了。
唐笺一声不吭地带路，郁屈又看了看阿尔明，跟在唐笺后面往天坑底下下，阿尔明也默不作声地跟上。
唐门真有意思。郁屈想。
唐笺的住处很简陋，顶多算得上一个窝棚。他拽了两个垫子出来给郁屈和阿尔明一人一个，出去找材料给郁屈打他要的东西。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中，阿尔明和郁屈百无聊赖地坐着，蛇人半阖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猫在窝棚里转悠，观察唐笺的居所。
打铁声突然停了，与此同时猫的耳朵一动，与蛇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窝棚外，两个唐门中人站在唐笺面前，其中一个就是之前给郁屈指路的唐门师姐，另一个年纪更大些，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对唐笺和善地笑笑：“唐笺，最近怎么样？”
唐笺很老实：“颈部和肩膀连接的地方有点卡，动作大了头就会掉，别的没有什么了。”
年长唐门“哈哈”了一声，对唐门师姐说：“你们也抽空派个人来给他维修一下，毕竟傀儡年份久了，毛病就会越来越多。”
唐门师姐低垂着眉眼应了一声，年长者拍拍她的肩：“不好修的话也可以向宗门求助，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次唐门师姐没再应声了，她很快地看了唐笺一眼，唐笺也在看她，手上还捏着锻造锤和铸材。年长者看起来不怎么介意没人接他的话，他看看唐笺手上的东西，问：“又在做小手工吗？”
这次唐笺没有那么老实了，他从唐门师姐的脸色中意识到自己实话实说会有麻烦，选择了隐瞒：“做着玩玩。”
“可我听说，你的一个买家找上门来了。”年长唐门微笑着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接近了唐笺的窝棚：“唐笺，你之前为了补贴他们私下接活，宗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要是什么人都能因为这个跑到我们唐门来，这就不妥了，你明白吗？”
唐笺看向唐门师姐，隐藏在独当一面下的双眼中盛着满满的担忧。唐笺终于醒悟到来者不善，对方以他为由，实则是要向他的主人发难。
偏偏他的窝棚里确实有外人。
唐笺的手慢慢地往自己的后腰伸去，那里的暗格装着淬了毒保证能够一击毙命的机关弩箭，唐门师姐见状疯狂用眼神制止他，却被护主又死脑筋的机甲傀儡无视了。
年长者终于走到了窝棚门口，他一把掀开了帘子，唐笺的弩箭刚要出手，看清窝棚里的情形时，又迅速缩了回去。
乱糟糟的窝棚里，唯一的活物是一只睡得四仰八叉的猫，迷迷瞪瞪地从一堆杂物中探头看向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翻了个身往杂物堆里拱了拱又继续睡了。
没有人。
唐笺走到窝棚前，猫听到动静再次抬头，看到是他后，从窝里站起身抻了个懒腰，跳下来熟门熟路地走到他腿边用他的腿磨了磨爪子，尾巴一甩十分高傲地从帘子底下钻出去了。
年长者假笑了两声，伸手去碰猫：“这只狸子，还挺盘靓条顺。”
猫一个下腰，丝滑地躲开了他的手，唐门师姐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想笑又忍了下来，也伸手去摸他，猫一扭身同样不给她摸，直接跳到了高处，用一种“尔等凡人竟敢触碰本尊”的睥睨天下感俯视他们，趴下去揣起了手手。
十分标准的狸花猫性格，平等的蔑视全世界。
没有猫的动静，窝棚里的风吹草动更加明显，年长者不死心地用眼神搜索了一遍又一遍，可窝棚就这么点大，哪里都藏不了一个人，除非他会遁地。
“我都说了，师叔，唐笺很听话的。”唐门师姐也扫了一眼窝棚，不管怎么看没有人就是没有人，她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年长者冷哼一声，再端不住之前的样子，挥挥衣袖走了。
唐门师姐忧心忡忡地看了眼唐笺，跟着年长唐门走了。
他们离开后，那只傲慢的猫跳下来蹦到唐笺肩上，毫不客气地在他身上磨爪子。唐笺刚想把它抓下来，耳边传来一道气音：“郁屈说的没错，你们唐门真是有意思。”
磨爪子的声音将本就不明显的说话声盖了个严严实实，除了说话的猫和被贴着耳朵说话的唐笺谁都听不见。唐笺抓它的手一顿，同样轻声地问：“明教？”
“老子叫阿尔明。”猫也不能总是假装磨爪子，他让唐笺继续去干自己该干的回头再说，往窝棚的方向一蹦，作出要回去睡觉的样子，径直钻了帘子。
做戏就做全套，猫在垫子上咕噜咕噜踩了一会奶，趴下假寐。
一条蛇无声无息地从杂物堆里钻了出来。
“怎么说？”
“就像你说的，确实有意思。”猫嘴边的胡须动了动，“可不就是那人类老头。”
“死物要想修成精怪十分不易，我不想看着他被销毁，我打算尝试带他去一个我们这样的存在的聚居地。”蛇用尾巴尖戳了戳猫，“当然你也可以去住。”
猫又打了个哈欠：“不用，明教待我很好。”
“而且我觉得他不一定会跟你走，那个唐门女的应该是他主人，刚刚他差点出手杀了那个老头。”
蛇不置可否。
郁屈要的东西没那么快做好，唐笺要给自己上油，又回到了窝棚里，猫还卧在垫子上，旁边盘了条蛇。
蛇冲他摇了摇尾巴：“我俩反应还算快吧。”
唐笺点点头：“谢谢。”
郁屈询问他是否愿意搬去一个精怪聚居地，果然如阿尔明所说，唐笺拒绝了，可能是难得碰到同类，他一边给自己上油一边给他俩讲了自己诞生的故事。
不大的窝棚里机甲傀儡缓慢地给自己的关节涂抹润滑油，旁边的猫趴在垫子上，大方地让怕冷的蛇埋在自己的长毛里。唐笺的故事其实很简单，多年以前他的创造者倾尽一生心血把他制造出来，由于做工精良，加上唐门的位置多少有点得天独厚，唐笺很快开了灵智。只是制造者不多时便故去了，此后唐笺一直守护着他的后代。
贞观年间，百姓安居乐业，一直以来以刺客为业的唐门开始转而涉足商业，唐笺的主人所在的支派在唐家已经没什么地位了。为了补贴主人的后代，唐笺偷偷制作了一些小东西，借了唐门的势拿出去卖，唐家对此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奇怪的是，虽然唐笺主人的这一支已不算核心支派，唐家依旧会时不时关注他们，这让机甲傀儡也感到有些困惑。
埋在猫毛里的郁屈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些什么，他总觉得自己曾经听说过的某些东西能跟唐笺的故事串联起来，但那时候他可能只是顺耳听了一嘴，有点印象但不多，这会儿死想也想不起来。
有了自己意识的唐门傀儡……到底是在哪里听说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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