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只争朝夕

池砚

2024/11/16 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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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团旅第五天——游玩的最有一天，也是跟着导游和地陪满处跑的一天，当晚一行人就要乘红眼航班返程回国了。上午一行人乘车前往某森林景区，其中以惊险的空中秋千和唯美的拍照景观闻名世界，尽管柏昱在导游介绍之前从未听说过。

入林需要盘山路，很奇特的是，程子宵竟然没有晕车：他一直紧皱眉头关注着身旁的柏昱。

柏昱觉得好笑，碍于周围都是人，不好用嘴调戏，于是在自己手机的备忘录上打字逗程子宵玩——
乖乖啊，你的大宝贝儿虽然大，但是哥哥也是爽比疼多。你真要是过意不去，找机会让哥哥疼回来不就好了？

他把手机举到程子宵面前，窃笑着盯着那人的侧脸，却没有如期等到对方羞赧的表情，只见程子宵接过手机，也在文本框里输入了内容，而后将手机还给了柏昱。
柏昱拿来一看，在他那一段骚话的后方，多出了一个“好”。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仿佛找到了上学时偷摸在课堂上传纸条的乐趣，竟然一个开心得忘了下面的痛，一个也紧张得忘了上面的晕。

车开到地方，柏昱是真心不想动换，可一行人预计在景区内停留两个小时，车子不能一直在停车场开着火、供着空调。无奈，柏昱也只好下了车。

程子宵想扶他，柏昱却难得要了脸：好家伙，真被人调侃说他是Gay就算了，要是再被戳破他是被上的那一个……柏昱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怎么了，竟然就一狠心地坐了下去。
他不是懵懂的少年，也不是二十岁出头正青春的小伙子，不敢妄图永远，只是觉得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看对眼儿的人，对方也在渴望他，那就不能怪他趁虚而入了。

再说了，程子宵已经和恋人分手了，这也不算他柏昱第三者插足。

林区广袤，遍布着高耸入云的东南亚特有树种，然而开发出来可供游人落脚的区域却很有限。
柏昱坐在半山腰搭建的水吧里，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密林，听着被空中秋千荡起的喊叫，脸上却写满了沉醉的笑意。

程子宵贴在他耳边——没办法，人的叫喊声太大，水吧播放音乐的音量更是震耳欲聋，不够着耳朵说话根本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问他在笑什么。

柏昱转过脸，也伏到程子宵耳边，说他在笑玩秋千的人。
程子宵不解，问他为什么笑，是觉得如若换了他，绝不会这样惨叫吗。

柏昱伸出手臂，环住程子宵的脖子，嘴唇似有若无的擦过他的耳朵，再说出的话音里都带着撩人的小勾子，他说因为哥玩儿过比这更刺激的，也没叫成这样啊。

程子宵被他的话勾着，顺势问了在哪儿玩的，玩的是什么。

他二人并肩坐在高脚的餐椅上，柏昱的腿蹭着程子宵的腿，笑着答道，在你身上，玩儿的你啊，傻子。

程子宵听后，从脖子往上逐渐浮起了红：他是爱哭鬼，柏昱是撒谎精……昨晚也不知道是谁，叫得险些弄丢了两个人的魂儿。

临近中午，也到了该集合的时间，导游等齐了人，一行人又乘车到山脚下的餐厅去吃中饭。

不可思议，这次团餐终于不再是东南亚的中餐了——据说是当地著名的网红料理，尽管柏昱依旧是在导游介绍之前从未听说过。

餐食一人一份，巴掌大的烤鸭是唯一的横菜，再佐以一碗米饭和两三种配菜，这竟然是一行人在旅途中吃过最具本地特色的食物了。

程子宵不爱吃油性大的食物，又有心讨好柏昱，也是担心他吃不饱，便把自己的烤鸭囫囵个儿地放到了柏昱的餐盘中。同桌其他男同事看到了，调侃说自己也吃不饱，想和柏昱分程子宵的鸭肉。
柏昱美滋滋地接了程子宵递来的好儿，随即变脸似的瞪着撩闲的贫蛋，一本正经地回复他，说程子宵的鸭肉只有他能吃。

说者有意，听者却未必全能领会其中的深意——反正唯一听明白的那个人，用自己藏在桌布下的腿，碰了碰吃饭也堵不住嘴里发浪的人的腿，后悔自己昨晚“喂”得太过小心，管住了这浪货下面的嘴，却管不住他上面的嘴。

最后一天跟团的行程依旧不改紧赶慢赶的节奏，众人吃完饭也不得歇，立即上车前往下一个景点。

太阳当空照，花儿咧开嘴笑，柏昱一头扎进了咖啡厅，谁叫他也不应。也不知是哪个缺心眼的玩意儿，竟然将风水宝地透露给了大老板，方敢的追问柏昱不好打马虎眼，只好悄默声告诉他“亲哥哥”，说自己是火大了往下走，有苦也难言。

程子宵当着生人话不多，就静静地陪在柏昱身旁，看起来跟前几日没有什么差别，但柏昱明白：这人眼里不再是那倒霉的手机，而是作死玩儿残了自己的柏大爷。

晚饭过后，一行人又乘车来到机场附近的商场打发时间，导游嘱咐了一遍集合时间，又简要介绍了一番商场内值得购买的东西，就宣布解散让大家自娱自乐去了。

这一天着急忙慌的，周围又都是眼睛看着，柏昱一直找不到机会和程子宵起腻，这会儿终于得了空闲，立刻拽着人往人少的店铺、没人注意的角落里钻，趁机抓把手啊，摸把腿啊……怎么都不解恨！他坐在咖啡厅里，视线穿过透亮的落地窗，锁定在了临街快捷酒店的霓虹招牌上。

程子宵一天都在观察柏昱，他发现这人虽然善于伪装，但是五官细微的变化还是难免出卖他的真情实意。好比现在，柏昱看起来只是在冲着窗外发呆，然而被上眼皮压趴下的眼尾，还有不经意间翘起的嘴角，都在揭露这人心里正在盘算着某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九九。

顺着柏昱的视线望去，程子宵先是心中一惊：他都这德行了，还在惦记着那些事儿？！——可转念一想，柏昱惦记着也合情合理。毕竟他说了自己很少用后面，让过一次后，也的确半开玩笑地说过要找机会饶回来。

“要去吗？”程子宵压低嗓音问道。

柏昱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惊醒，慌乱地收回了视线——还有差点顺着嘴缝溜出来的口水——故作洒脱地拍着程子宵的大腿，干笑着打趣他：“小程你真逗，瞎说什么呢！去、去哪儿啊！”

程子宵语气平淡，可嘴角带笑：“对面的……真的不去吗？”

柏昱：“……”
他当然是他妈的想去的！

柏昱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而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又难掩遗憾道：“可惜啊，还有一个小时就该集合去机场了，时间不够哥哥造的啊！”

程子宵目不转睛地盯着柏昱看，试图通过细致地观察，来分辨这人话中真假的比例，直到把柏昱看慌得别开了脸，他才晃了晃搭着柏昱手的腿，安抚着承诺道：“回国后再补回来的。”
 
柏昱用手轻轻捏着程子宵干瘦的大腿，问他是否君子一言，程子宵却说怕他不当君子。柏昱哂笑，说自己的确是个伪君子，又问程子宵怕不怕。

“怕……”程子宵说，“怕哥哥你后悔，不打算疼我了。”

他嘴笨，人也不机灵，没学会怎么哄人关心人，熬走了曾经待他最好的贴心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全怪自己太笨拙。
相较之下，柏昱是个太过精细的人，却喜欢他那样笨手笨脚的关怀……说到底，他们都是太过寂寞的人。

柏昱加大揉捏的力度，按压着程子宵大腿上的经脉，冷笑着问他：“就算不慎弄疼了你也无所谓吗？”

程子宵眉头紧皱，觉得柏昱手上的力度尚且在忍受范围内，又隐约察觉到他话中的深意，于是坚定回道：“只要是你。”

柏昱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眯起双眼，望着程子宵：“小程同学，我没你想象中那么豁达，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精明，只不过是在有限的行动力内，做自己想做的事罢了。”

但你还是愿意分出一定的行动力，用于关心惦念我，这就足够了，程子宵想。

“我可以学，”程子宵回望柏昱，语调中带着难得一见的激昂，“所以……”
学怎么疼人，怎么照顾人……所以，不要说什么“只要这一晚”，更不要说这是情非得已的梦。

柏昱失笑，扬起下巴睨着程子宵：“唔，是得好好学学。”
程子宵一见柏昱笑，心里就软成一滩，脸上浮起不太显眼的笑，正要郑重地答“好”，却又见柏昱压着他的腿，贴近了说——
“尤其是上了床后。”

五天前，柏昱他们公司一行人，于凌晨抵达这个位于赤道附近的东南亚国家。
又是一个凌晨，他们终于坐在了返程的飞机上。

来的时候柏昱还没和程子宵说过话，座位也不挨着；回去的时候，柏昱提前值机选好了座位，自然是他两个人坐在一起不分开的。

有了之前晕车又晕船的经历，柏昱习惯性地将靠窗的位置让给了程子宵，程子宵则是悄悄将自己的空调毯折好，垫在了柏昱的座椅上。

柏昱见了心里窃喜，嘴上却满不在乎地说自己没那么娇气，不盖毯子再冻坏了你。
程子宵在灯光的照耀下，将柏昱因喜悦而翘起的嘴角尽收眼底，便笃定了自己这么做对方其实挺开心的想法，拍拍垫着空调毯的座椅，让柏昱赶紧坐好。

柏昱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挺享受别人——尤其是亲密关系的人——替他做主的。于是眉开眼笑地落了座，随后打开自己的空调毯，盖在两个人的腿上，手则顺势摸进毯子，搭在了程子宵的大腿上。

飞机滑行到起飞离地这几十分钟的过程中，程子宵很不舒服：脸色煞白，眉头紧锁。
柏昱的手轻轻拍着程子宵的腿，嘴里念着无用的安慰，看得又是一阵心疼……他来的这一路，就这么自己一个人熬过来的啊！

舱内气压下降，程子宵耳鸣得厉害，他隐约听见柏昱低声念叨了什么，可是耳朵里乱哄哄的，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连忙侧过身，将耳朵送到柏昱嘴边，让他再说一遍。

柏昱莫名嗔笑，心道程子宵你个傻子，当飞机上就你一个人耳鸣听不清啊？

“傻子。”柏昱低喃。
程子宵又问：“什么？”

柏昱贴上前，口鼻呼出的气搔着程子宵耳朵的痒，话里全是惬心的笑意：“没事！”

程子宵听清了，或者说是他猜到了：柏昱肯定是在安慰他。
他抿嘴一笑，重新坐好，将手悄悄探进空调被，撬起柏昱的手，与他十指交握。

这次程子宵不用转过头去看，也知道柏昱有多高兴——那人的掌心逐渐升温，正是夜晚安抚过冰原般的炙热，灼烧着他的心。

这样的一夜很难熬，两个人稀里糊涂地睡了几回，半梦半醒间发现自己还在天上飞着，倒过头便又是一觉。

程子宵彻底清醒时，转过头便看见了柏昱的笑脸，于是哑着嗓音叫了声柏哥。他柏哥就捏了捏程子宵的手——两个人的手倒是想被上了胶，始终没分开过——也哑着嗓音喊了声小程同学，接着又说已经是早上了，早安啊小程。

早安，程子宵语气平淡，但刀削般锋利的面容却涂满了柔情。他向窗边侧身，在遮光板上推开一个小缝，阳光蛮横地挤了进来。

柏昱看他好奇窥着窗外的模样可爱到好笑，也不催他拉下遮光板，只是手下用力，将人拉回到自己身边，问他看到了什么。

白净的光芒斜洒在柏昱的身上，程子宵顺着光，转头看向柏昱，答道——
“我看到了朝阳。”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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