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复乐园（下）

云端的法则

惬意的幽灵鲨

2025/06/08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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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利院的餐厅。叶献与严月并排坐下，席间，她不时探头打量。
每次在吃饭前叶献都会环顾四周，好好欣赏一番，毕竟这里给她留下了太多美好的回忆。
大厅金碧辉煌，装饰着精美的浮雕与吊灯，墙上还挂着副老婆婆的油画，画框镀金，画上婆婆面容慈祥，光是看着就让人安心。所有女孩们按照年龄分成五组，围坐在五张极长的木桌享用午餐，这桌子永远被擦得一尘不染，还因为定期打蜡光可鉴人。
叶献在第四组：十五岁至二十岁。年龄更大一些的严月，则破例坐在了她身旁。周围，女孩们统一身着白色连衣裙，她们有的双手戴着银铃，有些却只有单手。
叶献桌上的饭菜格外丰盛。周围的女孩们看向她，投以羡慕的目光。
托盘上的木碗里是今日菜肴。除了松软米饭，黄瓜、黄鱼与鸭蛋也鲜美可口。福利院有自己的农田，城市里也有供应商源源不断输送物资。
看叶献还在东张西望，严月拉住她手肘，让她注意礼节。现在所有人正襟危坐，做完饭前祈祷后，似乎在等待什么。
这时食堂大门开启，百索在几个女孩的簇拥下走进。见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她，百索脸上的阴云一扫而光：“抱歉抱歉！刚刚送客耽误时间，都说了，到了饭点就自己去吃，不用等我！”
“我们一定要等您回来！”女孩们异口同声。
百索闻言笑着摇头：“快吃吧，傻孩子们。”说罢，她快步走向餐厅角落不起眼的席位，破旧的桌上是她的粗茶淡饭。
看见百索就位，女孩们把双手抵在胸前，再度念了几句祷文，这才陆续开动。
百人之众的房间，此刻只闻碗筷之声。佣人们推着餐车在席间穿梭，只要举手，他们就会准备加餐与甜点，年过十八的女孩还能申请喝到雄黄酒。
这些佣人身披白纱，不见五官，从白纱下伸出五色丝线作为触手，为女孩们提供各类服务，宛如四处活动的巨大水母。他们提线木偶般微微悬浮于地面，却鬼魅般来去自如，动作灵活。
“怎么了？”严月突然问叶献，“这次你连饭都没添。”
“我突然想不起来，那个老婆婆是谁了。”叶献指指油画。
“那是阿函婆婆。她曾经是这座城市最出色的修补师！所有人都非常尊敬她。在福利院当年陷入财政危机时，她帮了院长大忙呢！这幅肖像，也是为了感谢她画的。”
修补师……
叶献没有回答。她盯着油画，陷入沉思。
“阿函婆婆她人呢？”叶献又问。
“她……”严月神色暗淡，“她已经去世了。”
叶献一个激灵，回忆在脑海里打转。
似乎在某个杂货铺的柜台，她也见过这位老婆婆——不，是这位老婆婆的照片。它就放在相框里，供奉在柜台。
但为什么会有这种回忆？她分明都没有离开过福利院半步。
“你没事吧？可爱的小羔羊？”叶献抬眼，百索已经面带笑容，悄然而至。
“我总是看见奇怪的幻觉，就好像我不是这里的孩子一样。”叶献委屈无比。
话音刚落，叶献已经被百索温柔地拥入怀中。百索身上的白纱散开，就像仙女的羽衣。
她的身体很温暖，散发着独特的清香。
“你一定是记错了。”她温柔地凑近叶献的耳廓低语，“你一直都是我的孩子，也从来没有离开过福利院。你的幻觉，多半都是噩梦吧？”
“对啊，你怎么会到外面去呢？”周围的女孩们也纷纷附和，“外面的世界虽然看上去很繁华，实际上都是地狱。世上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对吧，院长大人？”
随即女孩讨论开来：外面的人表面上富足，实际上每日都在痛苦中度过。虽然院长允许年长的女孩外出，但必须在当日回归，因为外面的世界对于女孩太危险了。
“对，看来你们牢牢记住了我的话。大家永远永远——都不要离开福利院哦。”百索脸上洋溢笑容。
闻言，叶献随女孩们点头，而严月见状，却只是默默叹气。
“就算经历过再痛苦再悲伤的往事，也无法阻止我把这里建立成真正的乐园。”在百索怀中，叶献听见她如此喃喃。
用完餐，百索拍拍手，宣布下午的活动安排。福利院不对外招聘，所有的工作都由“佣人”与年长的女孩们完成，小到打扫卫生，大到耕田种地。
女孩们被分成多组，离开大厅开始工作，唯独没有提到叶献。
“那我该做什么？”叶献奇怪。
“随我来便是了。”严月笑笑。
在严月的带领下，叶献离开大厅，来到一间房门漆成粉色的房间。开门之后，向阳的屋内早已坐满了身着白裙的年幼女孩，就像挤在窝里乖巧的雏鸽。
见门开了，她们抬头，晃着小脚丫，奶声奶气地齐声高喊“姐姐好”。可爱的小天使们让叶献心花怒放，又只觉脚下一软，这才发现整个房间柔软无比，踩在上面，如同踩在注满水的气球上。在屋角的柜子里，塞满了布偶等各种玩具。
“这里是玩具室。今天下午我们的工作，就是带着小姑娘们玩乐学习。”严月介绍完，撇下导盲杖，蹲下身向孩子们展开双臂。下一秒，她已经被女孩们热情淹没，压在一大群小白裙之下。
叶献第一次见严月笑得这么开心。
“大姐姐你是新来的嘛！我们第一次见你诶。”年幼的孩子们也围到叶献身边。
“我一直住在这啊？”叶献奇怪。
“好……好了！我们快点开始下午的活动吧！”严月慌忙转移话题，同时拍手示意大家可以去拿玩具。闻言，孩子们才放过叶献，飞一般扑向柜子。
“她们说的话，你别当真呀。童言无忌。”严月擦擦汗。
叶献点点头。这时她的发现百索在门外一闪而过。
再看屋里，小姑娘们已经开始玩耍。
这些女孩和自己一样，手腕也绑着银铃。不过定睛打量，叶献发现有些女孩双手都有，有些却只是单手。
之前在食堂叶献也注意到这点。她以为是年龄大的女孩戴双手，年龄小的则戴单手。现在看来，难道这只是随意佩戴的？
严月在坐在窗前，在孩子们的簇拥下读故事书。叶献则给孩子们派发玩具。
从早上见到女孩们开始，叶献心中就觉奇怪。现在仔细回忆，她终于明白这种感觉的根源是什么了——在福利院里，她从来没有看见男孩，也从来没有见过超过二十五岁的女孩。
按百索所言：“大家要永远留在福利院”，若的确如此，那些长大的女孩们又去哪了？
疑惑中，玩具被一抢而光，孩子们在温暖的房间里尽情玩耍。
“这里就是乐园啊！”看着此般场景，叶献疑惑一扫而光，只剩由衷感叹。
“严月姐姐，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是上次那个外面的大哥哥吧！”故事读到一半，有个女孩坏笑着打听八卦。
严月没有回答，脸颊却飞出红晕。
见状，孩子们吃吃地笑。
但叶献没有闲情逸致参与进来——几个女孩为争夺布偶打闹起来，她正在一旁手足无措。
“是我先发现的！”一个孩子说，她拉扯玩偶的头。
“明明是我先玩的！”另一个也不甘示弱，拖拽玩偶的双腿。
“不嘛我也要玩！”半路还杀出个第三者，她的指甲挖进玩偶的腹部，与其他女孩纠缠在一起。
这个做工粗糙的人偶就在拉锯战里任凭发落，简陋的脸上竟满是绝望。
这里玩具虽然数量众多，但大多破旧不堪，类型也只是布偶这样的老古董。叶献奇怪，福利院既然资金充裕，应该考虑采购新玩具啊。
眼下叶献在旁边劝了又劝，依然无效，刚想回身向严月求救，只听得背后一声闷响——
玩偶被扯碎，身首分离，不，堪称五马分尸：光秃秃的躯干被抛上半空，又重重落下。孩子们因为用力过猛摔倒在地，手里还攥着残肢断臂，幸好地面柔软，没有大碍。可这一惊吓，她们反而抚掌大笑，恩仇尽泯。
叶献也松了口气，刚想过去收拾残局，却不想一抹红色闯入眼帘。
玩偶的横截面里，血红的液体流了一地。
叶献再定睛一看，随即瞪大双眼——从人偶内部，鲜血、肠子还有各色内脏正潺潺流出，转瞬间红色、黑色与紫色堆积在玩偶的伤口，仿佛一股腐朽的恶臭也扑面而来，触目惊心。
“天哪！”她失声尖叫，瘫坐在地上往后退去，伸手指着玩偶的残骸，浑身发抖。
“发生什么了？”女孩们迷惑不解。
“血！玩偶里面都是血！”她语无伦次。
大家面面相觑，叶献再仔细一看，之前血沫横飞的场景早已不见。玩偶的确是被撕烂了，从里面漏出填充的红豆。可能是刚刚她神经紧张，把红豆看错成血肉。
“可……可刚刚太真实了！我甚至能感觉到血滴溅到了我脸上！”叶献试图解释，却换来周围人善意的笑声。
叶献看向严月，却发现她咬紧嘴唇，眼含泪光。
“这里每天都有很多玩具被弄坏。姐姐你可真是善良，连玩具也会同情。”女孩们前来搀扶叶献，可她只觉头晕目眩，耳鸣不断。刚刚那一幕着实让她受惊不小。
“这些玩具都是哪来的？”看着孩子们又翻出其他玩偶，叶献心有余悸发问。
“都是百索院长给我们的！”孩子们异口同声。
既然是院长亲自送的，那应该……没事吧？
叶献自我宽慰道。
这时，女孩们再次开始撕扯争夺玩具，严月则继续陪着孩子们看书，一切照常。
突然，有人在她耳畔低语：“再不逃，你也想变得和他们一样么。”
叶献吓得一个踉跄。
“刚刚有人在我耳边说话……还是一个男生！”她大喊。
女孩们笑得在地上打滚，严月也在笑，却是冲着叶献身边的空气。叶献面红耳赤向严月解释，她却调皮地做个鬼脸：“或许，真有人来看你了也说不定？”
“严月姐姐又在吓人了！”孩子们纷纷起哄。
严月说罢靠墙坐下，调整姿势，把书放膝盖。女孩们把她团团围住，更有调皮的丫头猫咪一样枕在她大腿上。严月抚摸着她的头，微笑：“对了，我们的故事讲到哪了？”
“讲到云端的恶鬼那边了！云端的恶鬼们，在作乱人间！”孩子们积极回应，叶献也被拉着，半推半就，与孩子们围凑过来。
这时叶献才发现，严月手中的书上空无一字。可她分明整个下午都拿着这本书，一切都是她的即兴故事么！
叶献震惊不已。
而且云端的恶鬼……这个称呼也让她心驰神往，记忆深处有什么在呼之欲出，可下一秒她已经被情节俘获。严月开口，温柔嗓音下，故事娓娓而来。
而就在所有人聚精会神看向严月时，无人发现玩具室的大门正在兀自打开。
恍惚间，两个模糊的人影正跨过门槛，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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