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4）

【白厄×那刻夏】未命名

江墨渊

2025/04/10 0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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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房间的窗户半开着，夜晚的凉风吹进房间，轻轻缠绕着他的发尾，温柔如恋人的手抚摸着他的脸庞，他想起刚才白厄替他擦眼泪时，也是这样的轻柔而珍惜。他闭着眼睛瘫坐在书房角落的躺椅上，不顾身后伤处的疼痛，思考起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他明白他的学生对他的情，也明白他对白厄的纵容，可是，如果今天没有发生后面这一切，他会心无芥蒂地同意白厄的追求吗？
也许，大概，不会吧。
那刻夏一直都是一个果决的人，哪怕是在研究时也鲜少如此犹豫，他不怕失败，换条路重来便是了，可是在面对这件事时，他竟然开始畏首畏尾起来。
这就是瑟希斯曾说过的，情感使人多虑吗？
无论如何，人又怎么能和偃偶亲密无间？哪怕是秘术，也不意味着他可以与机械一般，只要定期保养就可以轻松做到长久存续。
但是这样的话，是否违背了他的初衷呢？
他希望白厄能够做一个真正的人，而不是一个像人的偃偶，他希望在他离去以后，他还可以长久安稳地生活在这里，靠着点小手艺，只要足够支持他自己一个人的温饱。如果他这么想，又是否是从内心就否定了白厄作为“人”这个个体的意义？
这是他不愿看到的，他知道，要想让其他人完完整整的接受白厄这个新生的“人”，就要从自己这个从各方面而言都与他最亲近的人，哦现在不是了，发自心底的接纳他，让他作为人生活在这个社会关系中。
所以，只要自己认可了白厄作为人的身份，只要自己对白厄还有情，他就不可能拒绝他。
可是，现在的我，并不是人啊。他看着镜子里衣衫凌乱的自己，衬衫一半系在裤子里一半在外面，马甲的扣子散开，束腰也松松垮垮地搭在胯骨上，被整齐束到一起的长发也散落下些许乱发，那发圈轻轻一拽就会脱落下来。
他用手指勾住那枚发圈，依稀记得这是白厄醒来后的第二年去找墨涅塔家的阿格莱雅为自己设计的，结实，柔韧，有弹性，兼具美观和实用，又不会勒得头皮生疼。
当时那刻夏面无表情地收下了它，第二天白厄看见它好好地被老师束在头发上时，一连高兴了好多天。他看着那枚发绳陷入回忆。也许，对于他们来说，是人还是偃偶，并不是那么重要。
不论是学生恋慕老师，还是造物主爱上他的造物，放在人的身上，是背德，是罔顾人伦；可是如今的他们，只是两具偃偶——
那管这些做什么呢？

那刻夏站起身，关上窗户，锁上房门，走到镜子面前，开始解着束腰上的带子，然后是上面的金属扣，再到马甲，无袖衬衫，最后是长裤和鞋，他看着一丝不挂的自己站在镜子前，外形和一般的人类别无二致。
他转过身去，看着他右侧后腰上的伤，那伤口周围的皮肤青紫一片，伸手去摁还会有肿胀的痛感传来，这是人类才有的感觉。他想起他曾经见到过隔壁邻居雅努斯家的小女儿们在外面追逐嬉戏，一个女孩子摔倒后，她的伤口也是这样：青紫的，可怖的。当时风堇还并未出师，她从家里取来伤药，把小姑娘从地上拽起来，让她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替她上药。
后来再碰到那姑娘时，那刻夏问过她的伤怎么样了，她说，已经不会再出血了，只是还会有一些闷闷的痛。
这点他不会记错，因为那是自他有记忆以来看到的第一个在他面前受伤的人，瑟希斯告诉他，那些青紫的痕迹，是皮下组织渗出的血，是淤血，慢慢就会被机体吸收掉的。
他仔细地查看这他的伤口，在一片的淤血中，他辨认出了那道细微的裂痕，它隐藏在沉积的颜色中，是那么的不起眼，但一旦注意到又是那么令人在意。那刻夏伸出手去，去摸索那道伤痕，它有着浅浅的凹陷，可以感受到手指触摸在上面的感觉，带着一丝痒意和一些轻微的痛楚。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复好，那刻夏叹了口气。透过镜子，他看到胸口上与星空同色的八芒星，曾经他一度认为这是自己二十岁以前做的叛逆事，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瑟希斯安排在他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都必然有她的用意，不然她设计这些做什么呢——包括右手和左眼。那刻夏对这些非常在意，但是他不能把自己当场解剖。他才刚刚答应了学生的追求，总不好让对方第二天就看到自己横尸工作室。
不过除这些外，那刻夏没有再在这副躯体上发现其他异常。体温偏低，肤色偏白，他怀疑自己的基本骨骼是由一种混合了能够生成灵性的粉末炼制的陶瓷所构成，其余部位没再发现异样。他用放在一旁的银制拆信刀划过自己的掌心，那涌出的血液同样是暗红色的，带着丝丝缕缕的铁锈味，就连凝固的时间都与常人无异。
痛感还是有一些迟钝，这是那刻夏很早就发现的问题。既然自己的本体是偃偶，那么加固稳定灵魂这件事对于精通此道的学者而言就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真正困难的，是要确定他的灵魂到底是什么性质，由什么诞生，才能拟定接下来需要的材料与步骤。
由此看来，他有必要找找瑟希斯留下的记录了。那刻夏将安排写在本子上，今天太晚了，等明天白天再找吧，这是个庞大的工程，既然弄清了前因，后果倒也不急于一时。
嗯，还有就是明天要再去找风堇一趟……
“咚咚咚”
突然传来的敲门声吓得那刻夏一激灵，他恍然发觉自己还没穿上衣服，就在他手忙脚乱地准备套衣服时，白厄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老师，你在里面吗？我泡了红茶助眠，可以给你端进来吗？”
“别！”那刻夏出声阻拦，穿着衬衫的手打翻了放在一旁的零件盒，里面的金属零件骨碌碌地滚了满地，偏偏外面又传来白厄略带焦急的声音：“老师你怎么了？！”“没有，我没事”，那刻夏没有心思管地上乱七八糟的零件，潦草地扣上马甲扣子后就解开了门锁，打开房门，看到外面正端着一组茶具的，面色担忧的学生。
“没去休息吗？”他神色自若地接过白厄手里的托盘，假装不经意询问着，“嗯，身上没有酒味了，看来是清理过了。”
“我有些睡不着，就想着给老师泡点茶喝”，白厄小心翼翼地向他的老师示好：“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老师你……”
“第一，谢谢你的茶，我现在很好什么事都没有；第二，我现在很忙，没有其他事就不要打扰我，剩下的明天再说。”那刻夏端着托盘转身就回了书房。“等等，老师！”白厄试图出言阻拦，但留给他的只有在眼前关闭的房门，“老师，里面还有我的杯子啊！”
“你好歹把我的茶杯递出来啊！”
最后白厄失魂落魄地回了房间，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直到他睡着都没有等到那刻夏回到房间。
白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旁的被子和昨天晚上比起来如出一辙，完全没有被动过的迹象。他的脑袋带着宿醉后的胀痛和一点眩晕，试图努力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哦对，我把那刻夏老师弄伤了，他的腰上青了一大片，然后他就回书房了，我去给他送茶水他还撵我走，他的衣服特别凌乱，好像他的马甲扣子都扣串了，束腰系的也不对……
不对不对，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不应该是他昨天有没有和那刻夏老师说不该说的话吗！
真是醉酒误事啊。白厄爬下床，收拾好被子，整理好自己，打算去准备早饭的时候却听到厨房的方向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
是有什么人闯进房子里来了吗？
清醒过来的人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扒在厨房的门边往里望，看到他的老师正在灶台旁准备着些什么东西，场面一度混乱无比——白厄发誓，他在灶台上不止看到了早饭要用的鸡蛋，面包，牛乳，甚至还有螺丝，钉子，不知道从哪来的机油和一些他昨天刚采回来的药材。
所以，那刻夏到底要做什么？
“起了？”早在白厄犹豫的时候，那刻夏就已经发现了躲在门口偷偷看他的学生，“进来准备吃早饭吧。”
白厄听着老师的话，再看看灶台上的东西，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他真的很担心那刻夏会端上来一盘有着螺丝螺母和炒鸡蛋的混合物。
哪怕是偃偶也受不了这种食物啊！
他磨磨蹭蹭地把餐具端到餐桌上，把上面散着的药材，零件，机油统统收归原位后，那刻夏也把刚刚出锅的食物端了上来。
白厄探头去看浅盘里装的是什么——或许他应该庆幸，老师做的东西他还能辨别出来：一些炒的有点干有点碎还有点糊的鸡蛋，加上几根煎得有些发黑的香肠。那刻夏还尝试了煎鸡蛋，但是这对于今天有些神情恍惚的他来说还是有点困难。由于火候太旺，他把鸡蛋表面煎得太糊，但是里面的芯又没有熟，最后那刻夏毫不犹豫地把它们统统扫进了垃圾桶。
“我很长时间没做过饭了”，用通宵来思考的小夏老师有些不好意思，“对付吃一口吧，不好吃的话可以倒掉。”
“没关系的，我也好久没吃过老师做的饭了，还挺怀念的”，白厄握着勺子往嘴里送着食物，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老师怎么今天早上想起来做早饭了？”
“声明一下，我绝不是特意给你做的”，那刻夏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的慌乱，“我只是思考问题太过入迷，一不小心就到了清晨，顺便过来做个早饭罢了。”
在白厄清醒两年后，那刻夏就再也没有拿过厨具了，但是在那之前，家里的饭都是那刻夏自己处理的。他不是不会做饭，也不是做不好，他只是没有那个心思去考虑吃喝的问题，自然以为他的造物也不会在意这些。
不巧的是，白厄没有遂了他的愿。在白厄对这个世界有了初步了解后，他就开始试着学习做饭，慢慢的，他们两个再也没吃过那刻夏做的能勉强入口的饭。
“那辛苦老师了”，白厄把头埋在盘子里，飞快地清空了盘子里的食物，当他抬起头的时候，那刻夏连咖啡都没喝完。
“那我去收拾餐具吧”，白厄顺手把餐具撤下桌子放进洗碗池里，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一盘削好皮的苹果和已经剥开的橘子，放在老师的面前后就打算去清洗碗碟。“白厄”，那刻夏叫住了他，“你还记得昨天你说了什么吗？”
白厄的手一顿，开始回想昨天他到底做了什么，被酒精浸泡过一遍的脑子还没有完全宕机掉，尽管他有些事情记不清楚，但是他还是可以从老师的话语，表情和剩下的记忆推测个大概。
“我向您表白了？”他试探着问道。
“记得就好”，那刻夏放下杯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别让我失望。”
“今天没有课，你也没有需要做的事情，我今天下午要出去一趟，你自行安排便可。”
紧接着，那刻夏在白厄惊愕的目光中走过来，轻轻摩挲了一把他的头发后，转身回了书房。
天哪，他昨天果然和老师说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还把老师弄伤了，但是对方不但没有追究他的冒失反而答应了他的追求。
这对么这对么这对么这对么？
白厄感觉自己本就不灵光的脑袋变的更加迟钝了，偃偶小小的脑子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情况，但是他知道，他的那刻夏老师答应了他的请求。
他高兴极了，收拾好餐具后顺带洗了拖布哼着乱跑的调子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后，打算中午给老师弄点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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