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 【花邪】残音

【花邪】残音

04

落花斋

2025/01/13 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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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吴邪携着霍秀秀下了汽车，秀秀挽着他的手臂，两人一同站在戏楼前。
荣盛楼外的水牌上用金粉写了解语花三字，被周围一圈小灯泡打亮，甚是惹眼。戏楼老板亲自在门外迎客，见到二位携手同来，笑着上来招呼。吴邪瞧着他，觉得对方虽然在笑，看上去却是一脸苦相，忧郁得仿佛天空随时塌下来一样。
他揣着满心的疑惑，跟着戏楼老板往包厢走，路过大厅时，看见厅内楚河分明地坐着两拨人。一拨人多，热闹闹凑在前面，高声招呼跑堂的端茶送瓜果，面相看上去凶神恶煞，不像是喜欢听戏的。而另一拨老者居多，零零散散地在后几排坐着，有相熟的互相低声闲聊，独自而来的则端坐着闭目养神。
吴邪没正经看过戏，但也知道此情此景颇为怪异，他小声和秀秀商量后，二人没去包间，反而坐在了几位老头子中间。两个人头挨着头嗑瓜子，等着解语花登台。
前几场戏台下反应平平，前排一众人歪七扭八地坐着，倒也安生，待到解语花登台后，场下所有人都来了精神。
解语花唱大轴，选了武家坡，一身素服出了场。霍秀秀托着脸颊，欢天喜地认认真真地瞧，谁知解语花刚一开口，就听前方众人齐齐的一声倒彩，惊得她差点跳起来。她又惊又疑地去看吴邪，吴邪也是满脸的茫然，他俩都不懂戏，不晓得现在台下在上演哪一出。
他们身边的老先生们倒是摇头晃脑，表情甚是沉浸，可也没能沉浸太长时间，就被刻意拔高的喧闹声打断，只得长长久久地叹气，“作孽啊，作孽。”
吴邪很上道地给旁边茶座的老先生倒茶，不耻下问。老先生摸着胡子叹气，“你没听说吗，解老板得罪了陈四爷，这几日专门有人来搅场子，闹得其他人都不敢来听戏了。”他喝一口香片，很是惋惜道，“可惜了，解老板的嗓子是真不错，可惜可惜。”
老爷子一连叹了很多声可惜，这种情况却也当真听不下去，站起身无可奈何地走了，不多时，后排就剩了吴邪和霍秀秀两人。秀秀攥着吴邪的衣袖，感觉有些怕了。吴邪却心头火气，他本就讨厌陈四爷嚣张的做派，此刻更觉得对方是欺行霸市的土匪恶霸。
喧嚷声连绵不断，而此时，台上的王宝钏一挥袖，清亮有力地唱道，“咄！这锭银子奴不要，与你娘，做一个安家的钱。买白布，做白衫，买纸钱，糊白幡。落一个孝子的名儿在那天下传。”
这声唱骂一语双关，吴邪站起来高声叫好，前排的人一同扭头，恶狠狠地瞪过来。吴邪虽势单力薄，内心却有万丈豪气，对视中不落下风。那群人见只剩他一人，倒也没有为难，互相招呼着稀稀拉拉地走了，桌子椅子东倒西歪，大厅内一片惨淡。
霍秀秀从吴邪身后冒出头来，台上的王宝钏还在唱，吴邪坐着和她一起看，直到解语花谢幕退场。

二人被戏楼经理引着到了后台，见到了坐在化妆台前卸头面的解语花。霍秀秀显然跟他更熟一些，很自然地打了声招呼。
不似台上的嬉笑怒骂，台下的解语花温文尔雅，冲着二人微微笑道，“吴小三爷，霍小姐，今日多谢了。”
吴邪拖了把椅子给霍秀秀坐，自己站在秀秀旁边，两个人望向解语花的眼神里是同样的担忧。解语花对着镜子，用温水浸湿的帕子卸妆，油彩褪去，如画的眉目慢慢显露出来。他眉宇染上一点忧愁，像春日里的细雨，蒙蒙胧胧，说话时却依旧坦然赤诚，“我要离开北平了，想着再请朋友们来听一听戏，可惜又被扰了，”他卸了妆，转过身，看向吴霍二人的双眸如水般柔情，“明天不卖票，我专门开一场唱给你们听，我记得小三爷喜欢武戏，就唱穆桂英好不好？”
他如此说，吴邪心头却是一酸，忍不住问，“你要去哪儿？”
解语花道，“北平待不了，我准备带着戏班去天津闯一闯，天大地大，总归是有我的去处。”
他说得轻松，可吴邪知道，这是伤筋动骨断腕求生之举，二月红在北平唱出的名声至此就要全部舍弃了，他不禁想到几日前和叶成的那场闹剧，觉得解语花是被自己牵连到了，愧疚感让他自责不已。解语花像是看出了他的重重心事，爽朗一笑，“是我师父与陈四爷早年间有些龃龉，上一代的矛盾了，和小三爷无关。”
吴邪依旧拧着眉，脸色很不好，“你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是你走？”
解语花看着他，心里微微叹气，花团锦秀里长大的吴小三爷，自然不明白他们这些人的难处，他不愿多做解释，不置可否地笑一笑。
吴邪又道，“陈皮老头霸道惯了，真当北平城是他姓陈的了？谁都要看他脸色讨生活。”
此话一出，连霍秀秀都忍不住拽一拽他的衣摆，担忧道，“哥……”
吴邪冷笑一声，“就因为他，我三叔每年祭祖都要偷偷摸摸，实在可恶。”他越想越气，大手一挥道，“陈皮老头不会揪着这点小事不放，解老板你别担心，我来想想办法。”
解语花只当是吴小三爷一时兴起，并没有放在心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他，真诚谢过了他这份心意。

吴邪是个行动派，打定主意后立刻找到了精通此道的纨绔朋友。那纨绔听得吴邪要捧人，觉得甚是有趣，拍着胸脯说包在自己身上，吴小三爷只管掏钞票就成。如此一来，吴邪将自己多年攒下的小金库全部奉献出来。
他的纨绔朋友确实很有一套，先找了报社记者写专栏，又呼朋唤友招呼了一群人来捧场，连戏楼里的茶房、手巾和卖糖果的三行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第二天夜晚，荣盛楼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解语花果然唱了穆桂英挂帅，人刚一出场，一声碰头彩震天撼地。那纨绔会玩，懂戏，招呼来的朋友们也懂戏，喝彩声响得恰到好处。转天，各大小报纸都登出了解语花的剧照，拿到润笔费的记者更是卖力，用华丽辞藻将演出渲染得天花乱坠。
一连三天，荣盛楼成了全北平热议的话题，戏票一抢而空，即便有陈家雇下的人搅场，也泯灭在了浩大的声浪中。

*捧角描述出自《民国风尚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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