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 - BG向 - 文岛 Wl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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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涩

Fox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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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车站对面的商场在这夜里灯火通明。

正值梅雨季，连绵不断的雨水从天而降，在地上形成一个个的小水洼。点点滴滴的雨水落到水洼上时，又形成阵阵涟漪。

他们正在车站等车，顺道避雨。车站里聚集了好一些人，他俩站在队伍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聊上课时看见窗外树干上一闪而过的小松鼠；聊明天午餐想吃什么；聊他们怎么一眨眼就高三了呢。

他一脚踩上栏杆，俐落地往后一坐，坐到栏杆上。身旁的女孩没再讲话，俩人就这样一坐一站的，在人群中沉默着。

许是话题尽了，又或许更多的是一整天的学习实在累人，令人连讲话的力气都尽了。面前商场的灯光明亮，也不知道能不能映照到他俩的脸上。

他前后轻轻晃动着身体，却倏然有些没坐稳，挪了挪紧握在栏杆上的手，打算调整一下坐姿，手背却轻擦过旁边女孩的手。

有些冰凉，又有些柔软。

他愣了一瞬，心跳声好像忽然能够被自己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却始终没敢偏头看对方的表情，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商场，并紧了紧握住栏杆的手。

他听见自己开口：“今天的雨下得真大啊。”

今天已经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天的雨。

外边阴沈的天空为教室里的氛围平添了几分压抑。教室里是一众奋笔疾书的身影，呼吸声虽轻却急，令人在无形之中倍感焦虑。

完卷的时间在逼近，毕业的日子在逼近，高考在逼近。

落笔完最后一个字后，这回她却倏然没了检查卷子的心思。这股冲动来得没由来，甚至是来得不应该。她却依然搁下笔，悄然抬头看她前桌的背影。

少年的肩背好像又变得更加宽阔，许是肩上的担子随着年岁的增长又更重了一些的缘故。他不徐不疾地书写着，显然并未受其他人的急躁所影响。

教室里弥漫着雨水的味道，混杂在一室的油墨味里。空气却为她捎来了一抹淡淡的柠檬味。那是他身上的衣服味道，她不知不觉地经已闻了三年。

在对方坐到自己身边吃午饭时，在对方一手将险些摔倒的她扶住时，在对方不经意地伸手抚摸她头顶时，那股熟悉的气息就会涌上她的鼻尖，盈满她的心间。

计时器刺耳的声音尖锐地划破了教室里的空气，他很快就转身朝她伸手。她却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手搭上对方的手心。对方明显一愣，看向她的目光里透着错愕。

她的脸颊忽然就像是火烧一般地发起烫来，垂下头来低声道歉后就赶紧将卷子递过去。

这堂课结束得很快。毕竟是午饭前的最后一堂，老师倒也足够体贴与仁慈地给他们准点下课。下课铃都还没响完，班里的人就已经一窝蜂地涌出教室。

可他俩依旧留在教室里，看似丝毫没有急忙离开的想法。

她的手藏在桌肚里，指尖捏着一封信，却在前桌拎着食盒坐到她身侧时松开了手。信轻飘飘地掉落在桌肚里的某本书上，连带着那份尚不可言说的沉重情感。

这是她在高中三年里偶尔能够拥有的难得的闲适时光。

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宁静而舒适，他俩的声音低响在淅沥雨声之中，俩人还老喜欢互换餸菜。说起来，她总能在对方的食盒里找到自己喜欢的菜，而只要她开口，就必然能够听到对方话里带笑的应允。

在午休的时间里，她可以抛下一切的书本与卷子，只跟他边吃着美味的饭菜边东聊西聊。只有在这段时间里，她不用去忧虑未来，也不用着眼于现在。

她的目光里可以只被那个少年所填满。

雨还在下个不停。

她偏头看向坐在栏杆上的他，他的脸容却竟然隐在了黑夜里，令人看不真切他的神色。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伸手搭上他紧握住栏杆的手。

公交车到站时的刹车声刺耳而尖锐，车内的灯光明亮而眩目。队伍缓缓向前移动，他却并未跳下栏杆，随人潮走动。

他只是偏过头来，静默地低头看她，垂下的睫毛微微颤动，彷佛要将洒落其上的光芒悉数抖落。那双墨黑的眼瞳里晕开了公交车散发开来的灯光，像是星空那般耀眼却又显得温柔。

她不免看得入迷，一时移不开目光，仅仅往里边站了站。身后的人迟疑着从他们身前走过，登上公交车。他俩附近很快就空无一人，公交车正在缓慢地驶离车站。

车声渐远，四周只余淅沥雨声。少年俯身吻住她的唇。

然后她就从床上惊醒过来了。

夏天也曾艳阳高照过。

彼时，她抓起在小卖部匆匆买来的冰水就往球场跑去。微风轻拂过她的脸颊，裙摆因奔跑而被风吹得习习作响。

当她来到看台上，坐到朋友旁边时，男生们早就在场上打得火热。四周是不绝的叫嚣与欢呼，她竟是一眼就从场上的一众男生里看见了他的身影。

他长得高大，皮肤因为长期打球而晒得黝黑。或许那张脸算不上很帅气，但她总是没办法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

他抢到了球，站在三分线边上正打算投篮之际，她身旁的朋友却忽然大声喊着他的名字欢呼了起来，引得他一下子就偏头朝声音来源看过去。

隔着鼎沸人声，他俩好像是对上了眼。她捏紧了手上的冰水瓶，他射歪了刚才的球。

篮球擦过篮框，闷声落地。那像极了心跳的咚咚声被淹没在喧闹之中，就跟以往无数次曾发生过的一样。

后来那场球赛的结果到底是什么呢？她早已记不清了。只有少年挥洒着汗水，在球场上肆意奔跑的身影在她几近褪色的记忆里依旧闪闪发亮。

比赛随着刺耳的哨子声拉下帷幕。她紧张地握住水瓶，却迈不开半步。尽管她的耳边响起来朋友的鼓励，眼里看到的是他陆陆续续被好几个女生拿着毛巾与水瓶围绕住的身影，她却仅仅是抿紧了唇。

她大可借着好友的身份光明正大地上前，可她比谁都要更清楚那份掩藏在这个身份之下的不可告人的感情。于是她心中有祟。

她转开步伐就要离开，却被朋友在身后猝不及防地推了一把。在她踉跄着往后看时，只见朋友朝她挤眉弄眼，无声地讲了句“不用谢”。

“你还好吧？”
他朝她快步走来，声音里满是关心。

她摆摆手示意没事，抬头时还能看见他身后的女生们一脸没趣地交头接耳着。还没等她开口，他便咧开嘴笑着指向她手中的冰水瓶。
“是给我的吗？”

“你也太自信了吧。”她拧开水瓶，仰头就喝上一口。冰水滑入喉间，似乎终于压下了她心底难抑的躁动。
面前人的脸一下子就皱了起来，那双好看的眼眸里此刻盛满委屈，“我快渴死了⋯⋯”

她本想抬手指向他身后的女孩们，才察觉到她们不知何时就早已离开了。他朝她伸出手，似乎是在等待她将水瓶递给自己。

“我再去买一瓶啦⋯⋯”她话音刚落，转身就要迈开步伐时，他却握上了她手上的水瓶。

她微愣，垂下眼眸便看见瓶上的水气缓缓濡湿了他的指尖，看见他的指尖离自己的好近，只消他俩之间谁的指尖微动，便能触碰到对方滚烫的皮肤。

她一下子就松开了手。

聒噪蝉鸣逐渐止息，她的耳畔只剩下他喝水时的吞咽声。

“你在家吗？”
她甫写完一套题，拿起手机时，赫然入目的竟是来自他的消息。

夜里的城市只闪烁着三三两两的微弱光芒。夏风从窗外吹来，吹起她的鬓边碎发，却貌似吹不醒那个看到他下一句话的她。

“我在你家楼下。想见你。”

她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抓起手机就冲到了楼下。

那个少年靠墙而立，路灯昏黄的光芒洒落他一身。当她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街道上时，他便猛然从手机上抬起头来，直直看向她。

还没等她开口讲些什么，她便闻到了这人浑身的酒气。尽管他脸色如常，但那把声音里透露着的迷懵却还是出卖了他。

“我们是不是快毕业了啊？”

她平静点头，心里却倏然泛起酸来。

“我们当了三年前后桌，你⋯⋯”
话音戛然而止，只留下那令人不禁多想的尾音消散在微凉的空气里。

城里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停歇，夜空清澈漂亮得像是被雨水打湿过一般，夜里的空气更是透着雨后的凉意。

阵阵夜风袭来，只穿着单薄的居家服的她一时冷得打了个冷颤。面前人似乎在刹那间清醒过来，朝她伸出双手。她疑惑地看向他，却听见他低声问道：“可以吗？”

又或许他俩从一开始就都并不清醒。

只不过是一瞬，她便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他滚烫的鼻息打在她的耳垂上，耳语的声音含混，带着酒醉后的一丝混乱。俩人明明距离很近，她甚至是全神贯注得连眉头都不自觉地微蹙起来，却偏还是听不清他讲的到底是些什么。

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声充斥在她的耳畔，往日淡淡的柠檬香味如今混杂着酒精的味道涌至鼻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些晕了。

她将双手搭上他的肩膀，跟他稍微拉开距离。夏风吹来时似乎还捎来了城里闪烁的光，那双眼眸熠熠生辉。她一时没忍住，踮起了脚。

他低下头来，与她额头相抵。

夜里的空气此刻好像倏然变得炙热而焦躁。呼吸声好吵，吵得她连蝉鸣都要听不清了。但少年沙哑的嗓音低响在夜里，周遭一切声音猛然又嘈吵起来。

蝉鸣、鸟啼与风拂树梢的沙沙声，复又在耳畔变得明晰，和着少年的话送进她耳里，彷若美梦将醒的提醒。

——以后我是不是再也没法想见你就能见到了？

四周是鼎沸人声，她站在操场上的汹涌人群里，身边是一众好友，可哪怕她再如何不动声色地张望，都没能找到那个少年的身影。

就彷若他们经已提前走散在茫茫人海之中一般。

盈满鼻尖的是浓郁的花香，落在耳畔的是不绝的快门声，映入眼帘的是灿烂的笑脸。那个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她从课桌上拎起自己那条早已被各种留言与祝福画满的校裙，指尖因为攥紧的力道而泛白。楼下传来阵阵吵闹人声，她走出走廊看向人头涌涌的操场，鬓边碎发顺着低头的动作垂下来。

一阵脚步声在附近响起，她下意识地抬起头，那个她心心念念了一整天的身影就在刹那间闯进她的目光，甚至手里还拿着一支油性笔。

天际边是火红的晚霞，夕阳余晖洒落在他身上，晕开了光芒。丝丝微风拂过校服裙䙓，习习作响的声音淹没在人声之中。

就像以往那些热烈的夏日一般。

他将笔塞回裤袋里，她别开脸，目光落在教室门口。后排他俩的座位被夕阳映照得发红，那里藏匿着她三年以来的满腔悸动。

“要拍照吗？”
她听到他透露着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回首时却看见他满脸笑容。

摄像头里的俩人凑得很近，紧贴的手臂散发出炙热的体温。身后是操场上密密麻麻的同学，此刻她用余光悄然瞥向旁边那人，楼下传来的声音经已听不真切。

犹其是当她发现对方也在偷看自己的时候。

心跳在那么一瞬间漏了一拍。当对方试探地握住她的手时，她呼吸一滞，相片定格。

这世上唯有他俩才知晓隐藏在这张照片下的心动，才知晓镜头外那双相牵的手。

掌心传来温热的体温，竟让她在这酷热难耐六月天里都不禁心生留恋，想要用指尖摩挲他的手背，想要就这样与他继续牵下去。

一声呼喊将她纷乱的思绪打断，她下意识地松开手，应声回首。好友从楼梯间探头出来，眼神在触及到他的时候立刻就变了，匆忙留下一句等下一起去吃晚饭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指尖尚残留着对方的温度，她边偏头看他边往后退，嘴里让他回去座位看看的话脱口而出，及后她落荒而逃。

她不知道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那一纸情书会否轻飘飘地躺在他的手心，而后那曾被深埋的情愫会否被读懂。

她只知道，当她回家后发现他写在自己校裙上的留言时，在怔愣一瞬过后涌上心底的冲动来得毫无预警。她拨着电话就飞奔出屋子，耳边愈渐响亮的蝉鸣混杂在来自手机另一头的忙音里，路灯昏黄的光洒落在她的身上。

就跟那个充斥着急促心跳声的夜晚一模一样。

手机里头传来冰冷的机械音，她在家楼下一下子止住了脚步。

是情书。

他绝对没想到在这个抽屉角落里，他这三年来的隐秘感情倏然有了着落。金灿灿的阳光浸透了信件，上面是少女娟秀的字迹，一字一划都写得额外好看，额外令人心动。

可是他不懂。这封在毕业日才传递到自己手里的情书，到底意味着结束抑或开始。这会是对方放弃的信号，还是对方流露出来与他一起走向未来的意愿。

但倘若他自私地认为是后者，是否才对得起俩人在这三年间的所有悸动？

他冲出走廊往下看，少女的身影却早已没入人群，任凭他再如何寻找，双眼却都捕捉不到那个纤瘦身影。他掏出手机，急促的敲键音清脆地响在闷热空气里。就在他屡次因着急而输错号码的时候，一阵喧闹从楼梯间传来。他的一众友人过来找他了。

他强压下心里的失落，在朋友的催促下只得跟随着他们的步伐踏出校门，回首时还能看见沐浴在耀眼阳光里的校园。偌大校园里挤满了同学，鸟啼声穿行于人群之中，隐秘心事埋藏在了课桌之间。

那封情书刚被他匆匆塞进口袋里，现在还安静地躺在其中，就像过去三年一样，有人总对心底的种种悸动闭口不言。

就在他好不容易离开餐厅后，他急不可耐地就一路狂奔。呼啸风声吹过耳边，甚至将他手臂上炙热的汗珠都通通吹干。在这个黏腻潮热的夏夜里，他边奔跑边拨出了那个号码。

忙音低响于他的耳畔，他的满心期待最终没能换来少女温婉的声音，仅仅换来了一阵平淡的机械音。他却只是咬了咬牙，往最后一个转角转了过去。

她失神的身影于此刻映入他的眼帘，连带着她下一刻抬起头来，在瞧见他时那副满眼惊喜的样子。他气喘吁吁地停在她的面前，脱口而出就是那句他曾经想了好久却亦从未曾讲出口的话。

话语伴随着再难自抑的冲动，乘着夏日夜风降落到少女的耳畔。

——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而回应他的，是她眼角泛着微光，却扬起唇角，笑得灿烂的模样。

那副样子，自此在他的脑海里印刻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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