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多拉冈德之龙

烟岚探山

2025/04/10 0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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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闹得这样不愉快。

洛维看着身侧熟睡的巨龙，心里很不是滋味。

要是再早一点就好了，你要是再早一点告诉我，我一定会答应嫁给你……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洛维低下头，小手抚上哥舒临的胸膛。龙最关键的储存着所有共鸣力的晶体浮现出来。哥舒临的「心脏」，如果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其中缺损了一角。

他对她真是毫无防备。

洛维笑了一下，将全身的共鸣力汇聚在指尖，用剑刃划破。一滴鲜血落到哥舒临胸前紫黑色的晶体上，顺着裂缝流淌，竟然奇迹般补足了那块缺损。

当年洛维吞下了他「心脏」的一部分，和他结下契约，如今把这部分还回去，契约也就终结了。他们的生命再也不会影响彼此。

接下来，只需要杀了他。

杀了他？

哥舒临翻过身，朦胧间，下意识搂住洛维的身体。

“睡不着吗？”

“嗯……”

“别太在意……不管我是不是爱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好。”

她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她有着巨龙哥舒临，她有着颠覆整个帝国的力量，可为什么，到头来谁都保护不了……她受够了，她什么都不想管了，她只想和哥舒临在一起，她不想再管其他人的死活了……

之前卡西尼娅的问题和哥舒临的反应让她意识到一个问题：龙是如何陨落在人类的手下的？因为她被契约束缚，被弱小的人类尤兰卡束缚。洛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哥舒临的伙伴与家人了，她成了他的枷锁，他的束缚，阻止他拥有自由。

她没能完成教皇给予的任务，会被当成叛徒追杀。她不想害得哥舒临也殒命，她希望他活着。

“哥舒临，我想回家……”

巨龙睁开眼。

“带我走吧，哥舒临，我们回家……”

“这里不就是我们的家吗？洛维？你是想回拉贡镇吗？”

“嗯……”

“你今天真是让我捉摸不透。”龙吻了吻她的黑发，“好，我天亮就带你回去。”

“现在。”

“现在？”

“对，我们现在就回家——”

异样的共鸣力随着风传递到二人中间。二人对视一眼，哥舒临立马站起身，走出屋外，变成巨龙的模样。

“是十字军。我还闻到了拉玛莲和奥托的味道……他们过来做什么？你和老头之间说了什么？”

教皇，这个老狐狸，看穿她下不了手，居然现在就来灭口了。

“……快走。我们回拉贡镇！”

洛维爬上龙的脑袋。她看见了连绵的火光，看见了迎风招展的十字军和教廷骑士团的旌旗。一支箭矢突然破空飞来，被千古洑流拦腰斩断，差一点就要扎穿洛维的喉咙。洛维握着那支断箭，翻看尾羽上的徽记——

是拉玛莲。

“团长，别急着走啊，不和你的父老乡亲们打个招呼吗？”

女人长发散乱，狰狞地笑着。

“我帮你把整个拉贡镇都带过来了！”

“哐——哐——”

如同铁桶一般全副武装的骑士们上前，每个人膝下都提着两个人。这些手无寸铁的拉贡镇民被五花大绑，绝望又无力地跪在地上，头上悬着一把明晃晃的骑士剑。

为首的，就是曾在修道院里照顾洛维和哥舒临长大的老奥尔加。

哥舒临那如同融化的岩浆般灿烂滚烫的双目直视着拉玛莲：“谁允许你欺压平民！”

“谁允许你这么和我说话，哥舒临！”拉玛莲毫不畏惧，“是因为你的女人是骑士团团长吗？很抱歉，她自己辞职了。我，拉玛莲，现在才是教廷骑士团的团长！哥舒临，你应该听我的指挥！”

巨龙因为她的冒犯愤怒不已，龙吟声如同闷雷滚动。洛维拍了拍哥舒临的脑袋，示意他冷静一点，开口道：“拉玛莲，我们有话好说，你是冲我们来的，我知道。你要什么，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

拉玛莲已经陷入癫狂，稍有不慎就会刺激到她。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觉得我是个疯女人？洛维，你是不是在心底里害怕刺激到我？我们相处了那么久，太了解你了！”

拉玛莲抬起手。

“如果那时候我就坐上你现在的位置，他一定不会死，你也不会死，所有人都会活着——”

“等一下！拉玛莲！”

佩戴着教廷骑士团臂章的手臂往下一挥，血光伴着哀嚎响彻草原。

“你怎么不来斩断我的手臂？洛维，你就是一个废物，你谁都保护不了。”

“哥舒临！”

只是一瞬，金色的共鸣力就来到了拉玛莲眼前。她看见了她愤怒又悲哀的眼神，这令她愉悦不已。

“你感觉到了吗？我的痛苦！洛维，你说过我们十二个人是一体的，我们发誓要同甘共苦，生死与共！是你先违背的誓言！”

越过洛维的肩膀，拉玛莲看见了哥舒临的身影。他们总是这样，完美无瑕地配合。

“奥托！”

金色的囚笼从天而降，将哥舒临死死锁在里面。洛维难以置信地扭过头，看见正在咏唱咒语的奥托。对方显然不想和她眼神接触，刻意低下头。和千古洑流一样，这座金色的囚笼也是岁主赐予的圣器，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被背叛的绝望冲刷着洛维的身体，让她摇摇欲坠。

“看到了吧，奥托也恨你。”拉玛莲趁机抬脚踹在洛维的小腹，将她直接踹倒在哥舒临的牢笼前。她是得到了岁主1/12力量的人，而离开了哥舒临的共鸣力，洛维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没了和他的契约，你可真是弱啊。”

拉玛莲居高临下，用剑指着她的喉咙，正如她那天做的一样。

“洛维，怎么回事？”

巨龙竭力挣扎。这个笼子没法困住他，但挣脱仍然需要时间。这些时间，足够拉玛莲杀死洛维，杀死拉贡镇所有人。

“我们的契约呢？！”

“……我还给你了。”

“我们发过誓，绝不会背叛彼此！”巨龙死死凝视着他的女孩。

“那也只到这份契约的尽头！”

洛维突然吼道。

“那又怎么样？！现在契约已经结束了！是我背叛的你！错的又不是你！”

“行了，赶紧办正事。”拉玛莲把千古洑流从地上拔起来，丢到洛维身边。

“杀了哥舒临，或者我把你整个拉贡镇的人都杀光。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拉玛莲打了个响指，骑士押着老奥尔加走了上来。

“不然就先从你的奥尔加开刀。”

“不，不，别动她！”洛维难得惊慌起来。

老嬷嬷听见动静，虚弱地睁开眼，看着洛维。

“发生什么事了……我的孩子……是你做错了什么吗？”

少女早已泪流满面。她想起了很多，想起自己和嬷嬷在修道院的日子；想起自己在坐上前往王都的马车时砰砰的心跳；想起奥尔加对自己轻柔而又叹息一般的教诲……

“我错了，嬷嬷……对不起，我不该不听您的话。我不该偷偷跑去王都……对不起……”

此时此刻，她对后悔的滋味刻骨铭心。

“这样啊……可是你想，你有你的人生，我不能拿我们的人生捆绑你的人生……所以你没有做错什么。”

“奥尔加……”

龙也悲痛地叹息着。

“是哥舒临啊。这些年，多亏你保护她了……”

拉玛莲对眼前的场景嗤之以鼻，一脚踹在奥尔加身上：“闭嘴，老不死的东西。”

踢尽兴了，她才看向洛维：“快点选一个。那头龙的命，还是整个拉贡镇的命。”

洛维失神许久，从地上捡起千古洑流。走到哥舒临身边的路不过几步，却那么漫长，让她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还在蹒跚学步，对成年人来说几步的距离，她却要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跑很久，才能到哥舒临身边。

少女隔着笼子抚摸哥舒临的脸颊。巨龙停止挣扎，低低地喘息着，看向他从小照顾到大的女孩。

“不会很疼的，放心。”

他柔声道。

“来吧。”

咔哒。

不止哥舒临，拉玛莲和奥托也愣住了。千古洑流划破巨龙的唇，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冰蓝剑刃碎裂一地，金色的囚笼土崩瓦解。

“拉玛莲！”

奥托大喊着，示意拉玛莲立刻协助自己再次展开法术，将哥舒临囚禁起来。然而在这紧要关头，拉玛莲居然先举起右手，想让十字军将拉贡镇民全都斩杀。但她的手臂还来不及举过头顶，就被飞掷出来的只剩残刃的千古洑流斩断了。

巨龙有力的龙尾率先脱笼而出，精准地将老奥尔加身后的十字军连着他的剑拍成扁扁的铁皮。他现在感知不到洛维的思绪，但却本能地觉得她想让自己这么做——先救平民——龙庞大的身躯滚入战场，代表着毁灭的黑火在战场上升起，火焰中开出的小花如同有智慧一般，精准地缠住十字军的身体，在接触的瞬间将他们焚烧殆尽。各种弩炮落在巨龙身上，连它的鳞甲都难以击穿。十字军渐渐溃散，丢下手里的平民落荒而逃，哀嚎声此起彼伏。

“你输了，拉玛莲。”

洛维将这近乎疯癫的女人死死压在地上。她仅剩的左手生生握住剑刃，皮开肉绽。刃尖悬在她脖颈上方，只要稍一放松，她就必死无疑。断臂巨量的失血令拉玛莲眼前发黑，摇摇欲坠。

“别这样，团长，求你了，别再互相残杀了……”

看着眼前的景象，奥托的精神也濒临崩溃。

“你说好的，拉玛莲，你说好不会再有人受伤了……我这才答应帮你的……为什么，为什么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这个没出息的窝囊废！”

拉玛莲怒吼道。

“洛维，来杀了我，像杀了他一样杀了我！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奥托，过来帮我！”洛维命令道，“我没想过背叛大家，尤兰卡的死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他不死，剩下的所有人都得死！拉玛莲迫害平民，有违教廷骑士团的宗旨，她才是叛徒！”

“团长……”

“奥托，你就看着吧！你就看着我们一个个死在她的剑下吧！杀了我之后就是你！你帮了我，我们一个都逃不掉！你这个懦夫，窝囊废，只会求和的墙头草！”

蓦的，身上的重量减轻了。拉玛莲感到脸上落了几滴温热的东西，散发着浓郁的铁锈味。

破碎的千古洑流刺穿了少女的胸口，嫣红的血顺着冰蓝的残刃流淌下来，将拉玛莲的衣服染成一片血红……

“奥，奥托？”

洛维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

“团长……团长？对不起，团长，我没想那么用力的……我，我没想杀你，我就是想让你停下来……我就是不想再有人死了……”

奥托松开手，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少女丢掉手中的剑，捂着胸口的伤，从拉玛莲身上起来，踉跄地寻找着什么。

“哥舒临……哥舒临？”

他在哪里，他现在在哪里？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从这个伤口里流淌出去。好想见到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只想再看他一眼。

嫣红的血花落了一路，像地狱边上的曼珠沙华。

他在这里……

少女仰面躺在地上，举起手，似乎想触碰天上翱翔的巨龙。

他飞在天上的样子好自由啊……果然，她早已是他的枷锁……

愤怒的龙焰点燃整个郊野。巨龙落到她身旁，抱起她的身躯，悲痛欲绝。

“你在这里……”

她依偎在他怀中。

“你来了……”

“我就在这……”巨龙亲吻着他的女孩，银白的长发被鲜血浸透，“洛维，洛维。别走，求求你了，别走。我不该离开你，洛维……”

龙锐利的爪刺穿自己的胸膛，剜下一块「心脏」，试图再次建立契约。可他看见了她胸口冰蓝的刃，想起了教廷骑士团那位副团长死前凄惨的模样——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界，他不想他的女孩遭受那样的痛苦。

除了将她送向死亡，他别无选择。

“你自由了……”

“我一直都很自由。是我选择留在你身边，即便没有契约，我也不想离开你。”

她黯淡的金色眼瞳动了动，似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终于听见了想听到的答案。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回光返照一般伸出手，指尖拼命伸向哥舒临的脸庞，双唇嗫嚅着，试图赶在结局到来之前，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哥舒临，我——”

巨龙紧紧抱着怀里逐渐冰冷的身躯。她的鲜血流淌到他发梢，像一个染血的丝茧。

王都的郊野，一场黑色的火雨吞噬了目光所及之处一切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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