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俞亮时光】爱逾山海

海雪

2025/01/28 0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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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中国队的所有人都睡得很好。
时光一到达会场，就看到高永夏大马金刀地坐在中国队门口，他被吓得立刻蹿到俞亮身后。他虚张声势地大声问到：“高永夏！你怎么在这里？”他甚至忘了高永夏听不懂中文。俞亮本来也有点烦躁，却被时光傻乎乎的行为给逗笑了。
“我本来是不想解释的，”高永夏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但秀英劝了我很久。时光，我承认你的实力了。我是来告诉你，我的原话是，白子虬的棋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只是中国的棋手认为他过时了，没有从中吸收到东西。”
原来是这样一个乌龙。
俞亮皱了皱眉，一个多月以来，时光都对这句话耿耿于怀。他像是变成了彻底的棋疯子，榨干自己所有的时间来练棋。他重新向俞亮发起了主将之位的挑战，甚至向方绪一再恳求。可以说，时光这一个月来让所有人都意识到，白子虬是他绝对的逆鳞。
一开始，俞亮对时光的疯魔不解又愤怒，他不由得想到了当年在围棋社只想做三台的自己。那时的他在旁人的眼中，又何尝不是在发疯呢？
他不可自抑地不甘，你是我全心追逐着的对手，而你呢？你在看着谁？
那局决定对韩主将的棋，俞亮是带着愤怒在下。
这愤怒是冰锥，是吞噬一切的黑洞。时光每下一步棋，它就更冰冷、更膨大，心脏装不下它，它就从指尖流向棋局。他当然看出了时光眼神中对他的歉疚，但这丝毫没有安慰到他。
我不要你的歉意，我只要你看着我！只看我！
俞亮和时光都怀着最坚决的求胜之心完成那一局棋。所有人都看的出，这局棋中双方是倾尽一切在厮杀，对胜利的渴望从灵魂深处嘶吼着冲上战场。他们彼此叩问，彼此逼迫，鲜血淋漓地渴求着变强、更强、再强一点，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最终，他们下出了超越自我的名局。
但胜者终究只有一个。时光半目胜，成为了对韩主将。
旁观的方绪白川久久说不出话，俞亮也是脑海一片空白。一时之间，整个房间只有时光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回荡，这是他拼尽全力抓住的，最后能为褚赢做些什么的机会。
我输了。俞亮始终有些回不过神。
这并不是时光第一次赢他。在两人日常大量的练习中，他和时光总的胜率大约是六四开。但这是他第一次，在如此燃烧，如此奋战之后，输给了时光。他本来该欣喜的，因为这就是他心心念念了九年等到的，一生的对手。但这一刻他只觉得冷意冻住整颗心脏。
时光，你还会看着我吗？
俞亮又一次意识到，原来被时光追逐的这几年，他一直都是期待而满足的。无论在身前还是身后，时光一直是他围棋路上不可或缺的力量。他不能失去他的目光。他是如此想要成为时光围棋道路上最重要的人，为此他讨厌着那个人——那个藏在时光的棋里的人。
就在俞亮的目光逐渐变得森冷的时候，一颗棋子蹦到了他的手背。俞亮下意识地去看，才发现是哭泣的时光太过用力的抓握，让棋子飞到了出来。就像是有什么结界一下被打破，时光的哭声撞入他的耳膜。
他在哭。俞亮心里逐渐变得焦虑，忘掉了自己刚刚在想的东西。
他只看见时光额头紧紧抵住棋盘边沿，双手紧攥到发白，一边咳嗽一边嚎啕，好像将一颗心碎进了眼泪里。这眼泪也落进了俞亮的心脏里，烫得生疼，一滴滴融化了长进他心脏的冰棱。
于是俞亮重新感觉到了心脏的跳动。他体会着伤口的痛，体会着回温的痒，体会着那泪水划过的地方，发芽出的密密麻麻的心疼。
我们在一起痛着。
俞亮奇异地被这种认知安慰到了，像是确认了某种链接的存在。他长出一口气，身体逐渐松弛了下来。
“你赢了啊，怎么哭成这样？”俞亮摸了摸时光的头发，不自主温柔起来，“你要赢啊。”
时光抬起水淋淋的双目看着俞亮，脸上涕泪横流，不停地打着哭嗝，可怜巴巴地问他：“你，嗝，你不生我的气吗？嗝。我，嗝，我真的是有，嗝，必须下这局棋的理由。嗝。我不想，嗝，不想害你生气的。嗝。对不起。对不起……”
时光像个灾难后的幸存者，只能没有章法地用最原始的方法宣泄着害怕。他多么想赢，又多么害怕赢。他不怕任何人骂他任性自私，只害怕他的坚持会伤害到俞亮。
可也正是因此，他必须全力赢下这局棋。
因为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人应该看到这份坚持，就只能是俞亮；如果还有人渴望分享这份坚持，就一定是俞亮；如果还有人值得得到这份坚持，就必须是俞亮。
白子虬，就是褚赢，就是引领时光走进围棋世界的人，也是俞亮在韩国六年拼尽全力追逐的人。否认白子虬，就是否定了时光的奋斗，也否定了俞亮的追逐。
尽管我还不敢告诉你，时光苦涩地想到，但这局棋，为了褚赢，也为了你我。
“我挺生气的。”俞亮扯过纸巾给他擦脸，又走到他身边拍他的背，“所以你必须给我一个交待。第一，这局棋你必须赢。赢了我又输给高永夏，我真的会气一辈子的。”
时光只能不停点头。
“第二，时光，能不能有一天，告诉我你必须去下这局棋的理由。”
俞亮蹲在时光的椅子旁，捧着时光的脸和他对视，前所未有认真地和他约定。
俞亮的眼睛是好深邃的一片黑色，像一滴墨，或者一颗水洗过的黑子。他全心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让人忘了一切，以为全宇宙只有一个小小的我和小小的你。时光被这样的目光全然包裹住了，连思绪都变得滞涩。
他要一个承诺，又不止是一个承诺。
他是要敲开时光心里的门，要拆了他心里的墙，要探访他心脏里最隐秘的角落。他要时光心甘情愿地走上高空的吊桥，走向有他俞亮的彼岸。
这是个贪婪又温柔的愿望，但时光不会拒绝俞亮。
“嗯。”时光同样认真地回答他，“我一定。”
就这样，别扭了一个月的两人和好了，又高高兴兴地一起吃饭去了。
只剩下一旁全程被当成空气的方绪白川，他们面面相觑，看得目瞪口呆：明明是在正经说围棋的事，为什么场面看起来总是有点奇怪！这也就是他们两人没见过当初俞亮在化学教室找到时光的样子，不然早就该大呼自己不懂年轻人。

“喂！你想什么呢？”高永夏在俞亮面前晃了晃手，“帮忙翻译一下啊。”
俞亮从回忆里被打断，不耐烦地瞪了一下高永夏，有点迁怒这个害得自己和时光闹了一个月别扭的家伙。
“我会转告时光的。你可以走了。比赛前我们还是不要交流比较好。”
“已经是表演赛了，无所谓的吧。”
“不好意思，只要是比赛，我们都是认真的。如果你是这样的态度，那我们确实没什么好聊的。”
“行。”高永夏翻了白眼，“那我还有一句话要跟时光说。等我下次遇见他，我会赢回来的。”
俞亮挑了挑眉没有说话。高永夏终于受不了这家伙的冷硬，向时光挥了挥手然后走了。
“你们叽里咕噜地说了啥啊？”时光悄悄问俞亮。
俞亮犹豫了一下，还是向时光解释了这个误会，只是‘一不小心’地忘了翻译高永夏最后一句话。
“啊?”时光彻底傻了眼，“是个误会？！这、这什么翻译啊？还能有工作！”
“你可以不用生闷气了吧。”俞亮无奈地拍了一下时光的脑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让我有机会触摸到你的秘密，也不算全然是坏事。俞亮心里默默地想，但高永夏这个人还是太烦了，下次要盯着时光别和他交朋友。
俞亮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时光的探索欲和独占欲已经完全超出了朋友或者对手的界限。
“不过什么呀？你说呀？”
“不说，你自己猜吧。”
“嘿！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有秘密，我也要有。什么时候你坦白了，我就告诉你。”
时光简直无语了，他无奈地吐槽俞亮：“你好幼稚啊……”
“你们两个，半斤别说八两。”正当俞亮和时光在这里小学生吵架的时候，方绪悠悠地走过来，一手一个地按住他们两，“这双人赛马上开始，你们还吵架，怎么下棋啊？”
俞亮和时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这是两码事。”
方绪又一次被他们噎到说不出话，只能翻了个白眼。
“行。你们最好给我赢。”他扶着额头说，“还愣着干嘛，去对局室啊！”
于是，俞亮和时光又黏黏糊糊地肩膀靠着肩膀走向了赛场。

双人赛这局棋，可以说是三局棋中最没有悬念的一局。
看得出来，高永夏和林日焕还是努力练过了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昨天的影响，他们一个太消极，一个太冒进。两人落在棋盘上的子思路总是南辕北辙，到后盘的时候，他们两个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生气，时不时地瞪着对方。
时光难得地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要注意点国际影响，俞亮倒是一脸理所应当：我们凭默契赢的棋，凭什么要收着下。结果最后，两人将韩国队的百目大龙屠了个干净，高永夏铁青着脸投子了。
中国队大获全胜，打破前例地以绝对优势捧回了北斗杯。
很多年后，棋迷们把这次北斗杯视作中国围棋重新崛起的前哨战，双子星从这里踏上了他们的传奇之路。

中国队凯旋而归后，所有人都陷入了连轴转的节奏，棋院的表彰、杂志和电视的采访还有各路大佬的慰问关心全都接踵而来。时光只在下飞机那天回家给妈妈报了喜，就又回到了俞家。
在所有的官方活动都告一段落之后，俞亮和时光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方绪安排了一条龙的庆祝活动。第一次当领队就风光获胜的方绪大手一挥包了KTV最贵的总统包间。
俞亮没什么想邀请的人，连围达的队员都是方绪安排来的。倒是时光，得意洋洋地哼着小曲给朋友们打电话。洪河、沈一朗、谷雨、江雪明、何嘉嘉、白潇潇……时光拉了个名单，甚至连岳智都没落下。不过他看到俞亮立刻想起了他给岳智补习定段赛的事情，心里一梗恶狠狠地划掉了岳智的名字。
其他人都答应得很爽快，唯独洪河，他拒绝了时光。
他在电话里犹豫了好一阵，最后带着歉意说：“不好意思啊时长老，我爸这，现在离不得人。改天，改天你带着沈一朗到医院来，我单独请你吃饭。”
时光心里难受，他恳求道：“就一会也不行吗？”
“唉……兄弟我也不瞒你，我现在看见以前这些棋手，心里还是……没过去。你这，大好的日子，别让我给搞坏了气氛。”
“说什么呢！你……”时光承认自己是抱着私心，他想着，如果洪河来了，看见这么多伙伴说不定就不舍得放弃了呢？
“你再给我点时间吧。”洪河低落地说，“不管怎么说，时光，恭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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