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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落在我生命里的光

荆棘里的斑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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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绪赶到医院时，时光已经被送进了抢救室，俞亮站在紧闭的门口，茕茕孑立，一动也不动。

“小亮？”方绪靠近他身边，这才发现俞亮的脸已经被泪水湿透，紧紧交握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方绪伸手覆住他的手，“小亮，别担心，时光不会有事的！”他伸手拉俞亮过来，让他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小亮，对不起，也许我不该让时光来参加这个对抗赛的。”

“师兄，你别这么说，是时光自己要接受这个对抗的，虽然他输了，但是也许这是围棋史上一个划时代的里程碑事件。”

方绪拍拍他的手，小亮依然还是那个心怀苍穹的棋痴，跟老师一样，是个坚定又纯粹的棋士。

“时光，他，其实已经非常棒了，在此之前，我们曾经把对抗赛的邀请发给过韩国的几个顶尖棋手，他们都拒绝了。”

俞亮摇摇头，“我现在不想想这些，我只希望时光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抢救室的门被推开，俞亮连忙站起身冲过去，“医生，时光他怎么样了？”

“没有太大问题，应该只是精神压力太大的应激反应，他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他是围棋职业棋手。”

“围棋职业棋手？那就是运动员了！难怪，从事竞技性行业的人，长期高压性的工作模式，在所难免。他身体有点虚，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我建议让他休假一段时间，脱离工作、完全放空身心休息一段时间再回来工作。”

俞亮听着医生的话不停点头，又皱着眉头问到：“医生，您说的这个因为精神压力过大产生的应激反应是指他精神和心理方面存在问题吗？”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但是我不是心理医生，所以我也无法给你确切的答案和诊断。我只是从一个普通医生的角度去判断，他的晕倒是因为心理上的应激反应所导致的，身体上没有太大问题。如果你们担心的话，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确实，在役运动员的心理健康是一个重大话题。”

方绪在一旁问到：“那医生，我们能进去看看他吗？”

“哦，去吧，他已经醒了，有些低血糖，给他上了点葡萄糖，应该快输完了，你们就把他带回去好好休息吧。”

俞亮和方绪走进抢救室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输液的时光。

时光见俞亮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眼眶都是红的，赶紧绽出一个明媚得无懈可击的笑容来，“小俞老师，你又着急了？我没事，就是和这个狗下棋下累了而已。”

俞亮说不出话，走到床边附身下去搂着他的头，亲他的前额。

方绪叹气，看瓶子里的液体已所剩无几，去叫护士来拔针。

回到家，时光先换了拖鞋进门倒了一杯水喝干净，回头问后进来的俞亮，“小俞老师，今晚吃什么呀？我饿了。”

就像每一个平常日子，他们从俱乐部下班一起回到家时那样，看起来一切是那么正常。

俞亮走到他身边，怜爱的摸摸他的脸颊，柔声问他：“你想吃什么？我来做。”

“面吧，你跟妈妈学的手擀面，好久没吃了，我想吃。”

“好，我给你做，我炒一点杂酱，给你做杂酱面。”

时光搂住俞亮抱了抱，语气轻快，“谢谢，小俞老师，你真好。”

俞亮转身进厨房，眼泪却控制不住的往眼眶外面涌，时光所有的冷静与正常都是压抑了所有的痛苦营造出来的假象。和小猪包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俞亮对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种肢体语言所传达出来他的真实状况了如指掌，当年北斗杯前当着师兄的面，两人“对对方了如指掌”的吹牛，到如今全部变成了真实。

时光表面上大大咧咧心里藏不住事，可当他真的面对痛苦时，他宁愿把因为痛苦而坍塌的内心世界深深掩盖起来，不让爱他的人担心，一如当初他失去褚嬴，痛苦到拿不起棋子时，还是会对妈妈说：“妈，我没事儿！”

俞亮做了杂酱面，还准备了他爱喝的虾皮紫菜面汤，又炸了两小块鸡排裹上番茄酱。

两个人对坐着无声地吃面，俞亮悄悄抬头起来看，时光挑起一根面条送到嘴里慢慢咀嚼，最后才艰难的咽了下去，那么快乐的小吃货，最爱的就是自己为他做的手擀面，此时却食不下咽。

俞亮用小碗盛了汤给他递过去，“面是不是太干了？来喝点汤，慢慢吃。”

时光端过汤来，听话的喝了一口，又对俞亮笑出他可爱的梨涡，“小俞老师，这汤好鲜，面也很好吃。”

俞亮对他温柔的笑，“那就把面条都吃了，医生说你低血糖，今天白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吃完面去洗个澡，早点睡觉，好不好？”

“好”，他回答得高高兴兴，俞亮的心却酸涩不已。

时光勉强把一小碗面吃完了，又喝了一碗汤吃了一块鸡排——让俞亮放心的食量。

俞亮收拾好碗筷放洗碗机里，出厨房来看见他坐在沙发上，呆呆的，目光没有聚焦，散漫而空洞。

“时光，你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的，我是你最重要的人，你信任我，像信任自己那样信任我的，我们早就给了彼此这样的承诺！”俞亮蹲到他的面前，伸手摸他的脸。

时光回过神来，对俞亮笑，“俞亮，我还好，你不要担心，我也还没有想清楚这件事情，可能过几天我就好了。”

“好，那么，我们去洗澡，然后休息，你要泡一泡澡吗？”

“好，有点累，泡一泡解乏。”

俞亮去浴室放水了，时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时光睡了，床头柜上的台灯的光线很暗，俞亮半撑着身体靠着床头，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时光的睡颜上，他们在一起十二年了，可是时光的样子似乎依然像他们第一次在高中围棋联赛上重逢时的样子，甚至是和那天他在同岑路地下通道口抓住的那个胖乎乎的对着空气拳打脚踢的小男孩重合——他叫时光，却也是被时光眷顾的人，他就是那个永远不被时光所败的少年！

他们在一起十二年了，可是今天俞亮才发现，时光内心有一个隐秘的角落谁也不曾走进去，他告诉了自己他身上所有的秘密，哪怕是褚嬴来过这个世界又离去这样荒诞的事情，他是唯一的知情者，他以为自己和时光之间再也没有间隙，可是现在才发现，时光的内心有一个角落，安放了所有的痛苦，那里就像是隔着一个上锁的玻璃罩，俞亮隔着玻璃罩看见了所有狰狞的痛苦在时光的世界里作祟，可是他却不能打开那罩子替时光消灭所有的痛苦——时光压根儿不肯交出钥匙，也拒绝向他承认痛苦的存在！

他现在睡着了，睡颜沉静美好，像一只不设防的小动物，俞亮的手忍不住伸过去，指关节轻触他嫩滑的脸蛋，一滴眼泪落在时光的脸上，他微皱眉头动了动，继续沉睡……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俞亮拿过来看，是方绪打来的电话，赶紧起身出卧室才接通电话，“喂，师兄？”

“小亮，时光怎么样了？”

“睡了，这个对局太耗神，他肯定很累。”

在医院时，方绪也听见了医生的话，心里难免担忧，“小亮，时光这孩子心里特别能藏事，你还记得他刚定段那年突然就不下棋了吗？白川说他心里就是有事不肯说，这孩子表面上看起来没心没肺，其实他的心特别细特别敏感。医生的话，还是要听进去的。”

“师兄，这些我都知道，都懂，可是他什么都不肯说，还要在我面前强装出一切正常的样子。我不敢强迫他，这样他只会更痛苦，慢慢来吧，时光有他自己的骄傲和尊严，我们要尊重他。”

“唉，早知道我就不搞这个对抗赛了！”

“师兄，时代的变迁总会带来阵痛，你没什么错，时光也没错，我们每一个人都要面对和接受这些变化。AI围棋的研究，是好事，是时代的进步，只是我们这些人类的棋手，要接受它的存在和强大，是需要时间和勇气的。我相信时光，他会好起来的，我会一直陪着他。师兄，你千万不要自责，你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时光也一定这么认为！”

“小亮，谢谢你们理解和支持我。时光那边，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好，我知道，你别担心了，早点休息。”

“好吧，那先挂了，晚安！”

时光和Weda Go的对局产生的效应持续了很久，直到多年以后，AI在代表着人类智力最高水平的运动项目之一的围棋上以绝对的优势战胜了人类最强的棋手这件事，仍然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科技的进步是无限的，究竟在遥远的未来它会带给人类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然而，AI可以在短时间完成人类在几千年都不能完成的事情，所以，运用好它，就可以让人类社会产生巨大的进步，这种进步在以前是无法想象的，人类社会的发展必然在AI越来越普遍的过程中走入一个日新月异的境界。

围达科技不久以后推出了Weda Go训练系统，它不再专注于棋局输赢，而是聚焦于完善多种多样的围棋训练模式，这个系统很快被各大俱乐部和国家棋院以及地方棋院引进，用于日常训练，真正成为了造福中国围棋的存在。

对抗赛结束的第二天，时光在俞亮担忧的目光注视下，像往常一样走进方圆建投大厦，他不肯留在家里休息，俞亮只好给夏天发微信让他多注意时光的一举一动。

俞亮在俱乐部心神不宁，又不敢打电话给时光，怕太露痕迹，让他知道自己担心他，只能给夏天发微信问时光在干嘛。

夏天：俞老师，今天厚哥不在家，是师父在坐镇训练，他看起来挺好的，你别担心了。

俞亮：他下棋、打谱或者复盘没有？

夏天：复盘？你说他和AI的那三盘棋？没有，他没说，我们也不敢提。我总感觉这三盘棋对他影响太大了！俞老师，师父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不至于会被一次输赢影响状态吧？

俞亮：影响他的不是输棋，而是AI下棋的方式，彻底颠覆了他对围棋的认知。其实，任何一个人对上AI都会产生这样的反应。我也一样！

俞亮想起几个月前师兄最先想让自己参加这个对抗，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其实，这何尝不是自己对AI围棋有一定了解的情况下而胆怯退缩？！而时光是勇敢无畏的，他敢于去挑战，却是第一个受到冲击的先行者！

夏天：俞老师，我师父他，不会放弃围棋吧？我听说他刚定段那年曾经半年没有下棋，甚至跑回去上学。奶奶说至今她都不知道师父那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放弃围棋！

俞亮：你不要担心，时光他不会放弃围棋的。

夏天：好吧，我听您的。俞老师，您还是可以按时给师父打电话的，他不想说心里的事，我们就给他时间，尽量维持正常的状态吧！

俞亮：好，我知道了，我午休的时候给他打电话。

好不容易挨到午休时，俞亮估计时光在吃午饭了才打电话过去，电话里时光的声音听起来轻快如常，“喂，小俞老师，吃饭了没有？”

时光越是表现如常，俞亮越是心痛，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像每天那样例行问他中午吃什么了，遇到了什么事什么人。

时光一一回答了俞亮的问题，挂电话之前，还不忘叮嘱俞亮，“下了班早点过来接我。”

“好，晚上想吃什么？我先去买。”

“都行，想吃清淡一点的。”

“鸡汤小馄饨怎么样？我给你包鲜虾馅的。”

“好，谢谢小俞老师。”

下午下班回家，时光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游戏，俞亮在厨房煮鸡汤包馄饨，一如往常温馨的家庭氛围，一直到晚上上床睡觉。

时光靠在床头，看着刚刚洗好澡的俞亮，平静的对他说：“俞亮，我想搬到妈妈那边住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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