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境】老爸老妈罗曼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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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老妈罗曼史**

by lattice

打卡下班后，我和棘刺一起走出公司大门。不同于惯常的波澜不惊的面色，今日的他和我站在公交车站牌下，就连不时低头看腕表的举措也添上了几分止不住的炫耀——
“极境说他快到了。”
——有人来接的已婚人士就是不一样哈，我不住调侃他。但其实，这不是作为“妻子”的极境第一次来接“丈夫”棘刺下班，往常的极境要么是蹬着辆单车、胸前挂着台单反风驰电掣地赶来，再用车筐载起棘刺的公文包，两人推着车沿着光消弭的尽头慢慢地向前走，呈给我这种颇有年代感的镜头；要么是戴着头盔骑着外卖公司的、喷有蓝漆或黄漆的摩托车顺路而来（不失为一种公车私用），载起棘刺拧满油门向着落日一路飞驰，演绎一出八点档肥皂剧里常有的煽情戏码，嗯，当然，后座的棘刺是没有头盔的，让人不由得担心起他的安全来。
而不比以往的不显山不露水，今日棘刺的欢欣尤为显著，名为“期盼”的物事写满了他的眼角与眉梢——作为开启“新生活”的昭示，一辆涂着拉风的红白黑三色涂装的SUV缓缓停在我们面前。作为二人共有的第一笔“财产”，据我所知，型号是棘刺选的，循着实用主义者的本性注重性能、安全与舒适度；涂装则是由极境一手操刀，从他敏锐的美学视角出发，（据他所言）将他美学细胞体现得淋漓尽致。而今日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它的“庐山真面目”，不得不说……见我蹙起眉，身旁的棘刺叹气，微笑：“看来温蒂你不喜欢。”
“不，这不是重点。极境喜欢，你觉得好，那就是好的——所以，你怎么想？”
“嗯，”棘刺颔首，“很有极境的个人风格。”
我点头，读懂了他的潜台词：“我”喜欢极境，所以“我”当然爱屋及乌喜欢这辆三色燕鸥车。所谓聪明人的交流向来是点到为止，而我见到极境开门下车，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捋一捋自己的三色秀发，不忘牵下副驾驶座上汪汪叫的“大薯”，倚着车门对我们装酷耍帅——
“大薯”的大名叫“麦当劳大薯”，是棘刺和极境一起养的小博美狗，养得很细致，打理得很好，纯白色毛茸茸的，像一团棉花糖。他来到他们家四年有余，比起两位货真价实的主人，它却尤为亲近我，而今也首当其冲地向我扑来，却碍于牵引绳的限制，只得摇着尾巴兴奋地绕着我的腿打转。极境说这是正常现象，“小公狗都是这样的，普遍喜欢美女”。起初我尚且克服不了心理障碍，对着心理上十分亲昵的小动物也需要戴着塑料手套才肯摸，而每当见到小狗狗耷拉下耳朵受伤的神色，便又于心不忍了。
暂不论棘刺，极境是很爱干净的，他们的小家也是窗明几净亮堂堂的，不知道从何时起，抚摸大薯时我便不再戴手套了，亲身体会毛茸茸的触感，由这小小的活物带来的欢欣便来得如此真实、笃定且确切，想必这也是棘刺选他作为送给极境的礼物的缘由之一吧。今日也不例外，我蹲下身来，向大薯张开怀抱；他用前肢扒上我的膝盖，后脚兴奋地蹦跳，汪汪叫个不停。“他在和你说话，让我听听……或许是‘好久不见温蒂姐姐’之类的，”棘刺在我身畔蹲下身来，“分明我才是他的主人，他却对我‘不管不顾’，真让人伤心啊。在家里也是，更黏着极境，和他寸步不离——分明我才是‘掌柜的’，是‘一家之主’吧？”
“兄弟，你对自己的定义或许有些问题！”极境摇头发出嘘声，“我崭新的事业也在上升期了，可不能再像原来那样把我当成个‘贤内助’看待了！”
“是了是了，我们的大摄影师先生——今晚我们吃什么？”
无论婚前婚后，更甚是交往前后，我的这两位友人亲昵交谈时，总是注意不到第三人存在，或许是他二人的世界里有个结界吧。不待极境故作神秘地卖关子报菜名，我便知情识趣地接过牵引绳，抱着向我怀中蹭个不停的大薯向后座张望——车内果不其然播着“日落即逝”的歌，我吸吸鼻子，嗅到淡雅的石榴花气息，源自风口处摆放的石榴花香氛，这味道让我的心中百转千回：尽管出于各种原因我们都远离、或称逃离了故国，但伊比利亚也终究……是我们的故乡啊。
我再四处环顾，目之所及没有一处污渍或是头发丝，这才放心地抱着大薯坐下。坐进我怀里后，汪汪叫的大薯便安静下来，伸出舌头来亲昵地在我胸前蹭蹭，如此让棘刺连连摇头。新提的车还来不及安装宠物座椅，好在大薯机灵又乖巧，即便把他放在副驾，也不会发生和人抢方向盘之类的事（大概吧）。去他们家的路途换成棘刺开车，副驾上的极境回头与我攀谈：“我们家大薯虽然聪明，但不知为什么还没有学会握手呢，唉，真让人头疼啊。”
我思忖着：“可能是方法不对。”
“温蒂你是不知道，棘刺那家伙平时都是怎么教大薯的，说来真丢脸啊——”
“不可以说我的方法不对。”棘刺即答，生硬地打断爱人的言语，而后，他却在后视镜里柔情似水地看向置喙他措施的极境，再被后者和风细雨地承接与“回击”，如此缓慢绵长的拉锯，像极了伊比利亚春日的海浪，循环往复又缠绵悱恻，乃至自己的视线偶尔与他们的相交汇的瞬间，都让我感到一阵恶寒自尾椎骨上涌，深感“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开玩笑的，对于充当两位友人间的“电灯泡”，我早就习以为常了。
今日的第一站是他们四十平米的小家。据极境所言，晚饭早就做好了，给我们温在锅里了。自从极境的事业再度步入正轨后，他就不常有时间像先前失业那阵一样，每天花相当多时间用在买菜做饭、亲自为丈夫下厨上，棘刺也不希望他舍弃一切追求当个“家庭煮夫”，庸庸碌碌地过完下半生。因而对于他的转变，棘刺虽然表面不言语，内心实则还是颇为满意的。而为了待客，今天极境特地请了一下午的假——也罢，他现在是老板，正经营着一间名为“大薯的家”的摄影工作室，无论是偶尔的“缺勤”还是别的琐事，都无需再征得低声下气地看别人的脸色、征求别人的同意了。
谈及“大薯的家”，它不仅提供短平快的人像约拍，也在纪实摄影的领域有着自己的一席之地，在近一两年来，它凭借其广袤的经营范围，更是仰仗其品牌特色，逐渐在业界站稳了脚跟。若要极境提前发表成功感言，我猜其的中心思想必定离不开棘刺吧，毕竟有这样一位精神上的后盾，也是不可多得的“殊荣”。而伴随着事业上的成功，他们却暂且没有应下我用养宠物需要空间的“换所大房子”的提议，认为四十平米的出租屋目前来看，完全足够二人一狗的日常起居了。
也罢，随他们去。而不仅是因他二人并不注重物质享受，更是比起华而不实的居室，他们更钟情于所谓的“生活气息”。我换上一次性拖鞋，放下伴手礼环视四周：他们的小家与我上次来时没什么变化，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桌上的花瓶插着一束淡雅的白茉莉。很多养宠家庭里的空气难免令人不适，他们的家却总是令人神清气爽的，不仅是开窗通风的功效，更要归咎于每天一束新鲜花束的滋养，不由得让人感叹：这两个大男人，还是蛮有情趣和情调的。
在白茉莉的馥郁外，我还嗅到了海鲜粥的香气，这香气浓而醇，仿佛是听见了我肚皮在咕咕叫，便有意要勾起我的饿魂来似的。极境换上家居服，再套上围裙，忙不迭地把喷香的海鲜粥为我们端上桌：瑶柱、扇贝肉、虾肉、螃蟹，眼花缭乱。佐餐的还有极境的拿手好菜番茄炖肉丸，用伊比利亚语来讲就是“Albondigas”，软嫩多汁的肉丸裹上了由鸡肉汤、红酒、洋葱、西红柿、白兰地、胡萝卜和辣椒粉制成的浓郁酱汁，其口感与味道都是一绝。除此之外，桌上还呈着热气腾腾的Fabada Asturiana，由伊比利亚腊肠、血肠、白豆、藏红花和香叶慢炖制成的特色菜肴，虽是普通的家常菜，却也色香味俱全。“这也太丰盛啦……”我用着他们家为我提供的专用碗筷，夹起一筷子细细咀嚼，再对着极境比出个大拇指来，“好吃，极境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好吃吧？好吃就对了！之前……的时候，我想方设法变着花样给棘刺做菜，努力用最廉价最平民的食材做出无上的、饱含爱意的美味佳肴来，让厨艺精进了不少呢！”
“嗯，”棘刺微笑，“于是他就拿我练手，把我当‘小白鼠’，失败的菜肴秉承不浪费的原则都倒进了我的肚皮，生生把我喂胖了好几斤。”
对于那段艰苦的时光，他二人每逢提及，都是一笔带过，仿佛它带来的钝痛无足轻重，致使的苦难也无关痛痒。见他们如此，我也知情识趣地不追问，目光转向一旁的地上，嗷呜嗷呜地在自己的饭碗里吃饭的大薯。大薯断奶后，一直是生骨肉和狗粮混合喂养，但据两位主人所言，他明显更偏爱前者，专吃解冻好的生骨肉和冻干，会故意将狗粮剩一些下来，每每被拉下脸来面容严肃的极境教导：“浪费食物可不是乖孩子哦，大薯。”心软一些的棘刺便“妇唱夫随”地点头：“嗯嗯。”
这样说的话，在大薯的成长过程中，棘刺和极境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这样的搭配倒像常见的“慈父严母”（我总会设想他们日后领养孩子时，大抵也会是这么个模式吧）。而当饭罢，由我来亲眼一睹他们教大薯握手的场景时，我对他们的一贯的认知也未免产生了些变动——只见棘刺盘腿坐在地上，拿起一块狗狗饼干，对着同样盘腿坐在地上的极境：“张嘴。”极境乖巧张嘴：“啊——”棘刺伸出手来，极境虽然疑惑，但也握上了他的手。于是棘刺把小饼干塞进极境嘴里，再极尽宠溺地摸摸极境的脸，微笑颔首：“真乖。”如此把极境闹了个大红脸：“……不是，不对，”再猛地跳起，“你是把我当成狗狗了把！绝对是的吧！”再由气定神闲的棘刺一句话作结：“只是给他演示，我们的Ely也很乖，你说是不是？”
啧，怎么说呢，蛮有情调……情趣的，这套招数为我上演，也当真不把我当外人。他们的小家特地腾出一间面积不大的供大薯玩耍的玩具房，而为了避免一些意外，大薯的小床就安置在他们双人床的旁边。前文说到棘刺是慈父，而只有一件事棘刺不会让步，那便是不会让大薯上他们的双人床。如果你要咬定，是棘刺受我影响感染了“洁癖”，那就大错特错了（虽说我如果养货真价实的宠物，也不会让它上床吧），只是因为……事关一些交流感情的场合，纵使是大薯也是不能打扰的（虽说大薯被迫坐在特等席，更要观看全程，也不知道这种被迫听父母床角的举措会不会让大薯感到尴尬，或者让他受到一些心灵上的创伤），于是为了避免大薯以为爸爸在欺负妈妈，再冲上床咬棘刺的屁股，棘刺便狠心下令：无论何种情况，都不会允许大薯上人的床的。
——什么？你问我怎么知道的？那都要归咎于极境那张漏勺一样的大嘴巴（棘刺可不知道我知道得这么详细，如果他知道，极境的屁股可能现实物理地要开花了），甚至会经常和我一个单身人士交流闺间密话。当然，极境虽然严格，但也会有心软的瞬息，比如看见大薯卧在粉色（极境语：猛男粉）的狗狗小床的被褥上，眼巴巴一脸可怜相地向大床投来向往的目光时，他便会趁棘刺在洗澡之机拍拍床示意大薯偷偷溜上来，再对着空气大喊（小喊）“棘刺来啦！”，看大薯转着圈“落荒而逃”以此为乐，对此，棘刺好气又好笑，却又拿他没办法就是了。
而不是所有时候，作为主人，棘刺和极境的经济条件都能供大薯那般挑食的。大薯幼年时期只吃得起平价狗粮（也是后来在尝到生骨肉的美味后，便嫌弃狗粮了），虽然明面上不说，但二人或许多少也有为这个感到愧疚吧……？极境失业时，棘刺还在读博士（虽说他直博，省了些时间），暂不论什么理想受阻之类的精神层面的打击，现实物理地讲，他们的小家一下子失去了主要的经济来源，全靠棘刺平日里在导师手下打工赚点外快，偶尔干点私活补贴家用。
“温蒂，其实早在大二专业分流，我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与劝阻，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社会组时，其实就能料到这一天。却不料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这样猝不及防。”曾经的极境攥着酒杯，如此对我苦笑道。但在我看来，极境被免职一事其实是早有征兆，在他同样不顾众人的反对与劝阻，单枪匹马地深入事关某场矿难的调查时，旁观者清，我便对结局不看好。其实早在学生时期，极境就是个很有理想很有抱负的好学生，有时为了他的新闻理想，会一根筋，用炎国方言来说就是特别的“轴”，在这种地方和棘刺居然很相像，也难怪他们是一对儿。大三时期，他就曾深入传销组织内部，解救出了一批被害者，更是挖掘出了其后的“内幕”——而今来看不过是“官官相护”的冰山一角。如此的伟绩对于一个学生的履历来讲当然是锦上添花，而走出象牙塔后，他的棱角便与圆滑的社会格格不入，他的理想与抱负却不曾被消磨。他和棘刺一并被威胁过人身安全，甚至殃及早已与他断交的家人，直到一纸开除信，与“再不会有一家媒体录用你”的昭告，轻飘飘，却如千钧之力压在他身上，让他彻底无从翻身，喘息不得。
“罢了，是我太天真。”不顾我的劝阻，彼时的他再次举杯，将杯中澄黄的液体一饮而尽，“我想到死难者的孩子的眼睛，他们亮晶晶的眼睛在无数个暗夜如探照灯般射向我，明晃晃地照得我心慌。他们的眼中分明映出了我的无力、我的无能、我的弱小。我曾以我作为记者的职业信仰发誓，为他们找出真相，将杀害他们父亲的真正凶手绳之以法。我分明答应了他们，是我辜负了他们的信任……”彻夜难眠的极境患过抑郁症，借酒浇愁酗酒买醉，被棘刺扛在肩上，再一步步走回家。被希望他坚强，恨铁不成钢的棘刺呵斥，每每又演变成二人抱头痛哭这种悲惨的境地……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即便从来没有想要松开过牵着彼此的手，但在现实的重压下举步维艰，他们的一叶孤舟在骇浪中风雨飘摇。出于过剩的自尊心，他们婉拒了包括我在内的朋友们的从物质到敬神上的接济，仿佛有个透明的薄膜将他们与外界相隔绝，或许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吧。那段清贫的时光虽说同样是他二人的回忆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依旧从现实物理的角度来看，他二人的确过得紧巴巴的。而当棘刺路过宠物医院门前，见到被上一任主人抛弃的，还没睁眼的脏兮兮的，那时还没有名字的大薯时，思前想后，作为送给极境的“礼物”，在有时二人吃饭都成问题的彼时，赶在二人的世界分崩离析前，他们一起决心收留了他，给了他一个家，也为他二人，重新、再次，找到一个“归所”。
纵使二人的拼图被世界打碎，而今却加进了大薯的身影，变成了更为和和美美的三口之家。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而后一时（或称注定无法以一己之力螳臂当车）无法兼济天下的极境便在小狗的陪伴下振作起来，比起注定化为泡影的空中楼阁般的理想与信仰，更加专注于眼前的生活、现下的美好，将目光更多地转向自身，转向身边爱着他的人，可谓是理想主义者被社会的驯化——当然，我从来没有置喙他的理想与信仰的意思，只是我单纯而衷心地觉得友人能从阴影里走出来，是一件无上的幸事。渐渐地，久违的笑颜再度浮上他的面庞，他放下酒杯，走出家门，想尽办法维持“两人一狗”的小家，送过快递跑过外卖，更是捡起了大学时习得的、工作时磨炼得愈发精湛的摄影技巧——
酒足饭饱，今日的第二项重大事宜便是给大薯“相亲”。像大多数宠物的主人那般，棘刺和极境想给大薯留下个后代再将他绝育，便联系到租住在同个小区里的贾维、奥斯塔、布洛卡这同居哥仨，他们新买了只棕色的博美小妹妹，和大薯同龄，正处于生育的黄金期。相亲会安排在今晚，据说博美小妹妹在发情期，大薯似乎对此很是期待，不像人遛狗而像狗溜人似的牵着极境撒丫子狂奔，惹得我和棘刺在后面追赶得呼哧喘气。
“说到宠物……我也不是没有养过！所以棘刺你也不用把我当成小白，凡事事无巨细地给我科普。”
棘刺斜睨着我：“仿生海龙可不算宠物。”
“好吧，但是我和小叶心心相印的程度，也不比你们和大薯差！”如此说着，我们便见到极境作为家长中擅长交涉的那方与亲家贾维家长里短地攀谈着什么，大薯便已迫不及待地嗅起了博美小妹妹的屁股来，而后两只狗狗对着互相汪汪叫个不停。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棘刺，不得不说，在货真价实的宠物方面，棘刺至少比起我也算是个行家。
“大薯是嫌她太凶了啊。”棘刺摇摇头。而正逢一位高挑美女牵着一只圆圆胖胖像个煤气罐罐似的三色柯基从他们身畔途经，棘刺作难地扶额：“完了。”
“怎么？”我大惑不解。
“大薯虽然无差别地喜欢所有美女，包括他主人在内，但这只柯基和大薯，可是远近闻名的‘仇人’。”只见大薯和小柯基怒目相对，双双发出一些嘶嘶的低吼声来，棘刺摇头：“啊，这下彻底告吹。要给小妹妹留下坏印象了啊。”
于是大薯的相亲便这么中道崩殂。也罢，之后有的是机会。而说到反对包办婚姻，我身边这两位可是“代言人”——他们的结合，也是违抗了，至少是违抗了极境那边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嗯，要说的话，我们阿戈尔人虽说常出科学家，在伊比利亚的科学界颇有建树，但罔顾我们有多少贡献，我们这些阿戈尔人在世代位居上层的黎博利们看来，都是卑劣而危险的。也是因此，碍于恶劣的生存环境与条件，我年幼时便随父母迁居哥伦比亚，而棘刺从伊比利亚的教会学校考到哥伦比亚的高中与我结识，还得是十年后的事情。
总之，即便在远离故土久居哥伦比亚的极境本家心中，偏见依旧根深蒂固。他们愤怒于自己的儿子，代表这个颇有声望的家族的未来的家主，不肯当个乖顺的傀儡与门当户对的女黎博利步入婚姻殿堂繁衍小黎博利，却要和一个阿戈尔男人“鬼混”在一起——极境所爱的棘刺是阿戈尔，是男人，由此，他便注定与他的种族、与他的信仰背道相驰。前文也说到极境早已与本家决裂，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作为大学里的优等生，他便一直这么半工半读过了下来。据我所知，极境本家对极境冲破世俗阻力、追求自由恋爱的应对措施，便是千挑万选招了个女婿入赘，顶了他的位子而作罢。在棘刺与极境最为艰难的那几年，本家也对他们不闻不问，算是彻底断了联系。如此颇为令人慨叹：有时血脉联系就是这么容易被斩断的物事，所谓的父爱母爱有时更不过是一种赤裸裸的投资。
“如你所见，投资失败，爱便收回，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我们要向前看，事情分明已经在慢慢变好起来了！”每每我为此未免感到唏嘘时，极境便拍拍我的肩，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大帅哥微笑来。彼时这位在新闻界初崭露头角的记者大多时间是个乐观主义者，是个标准的乐天派，尚且不知未来更有艰难险阻要面对，但最为擅长用他的笑颜来扫清友人们与爱人的阴霾。回归至现下，失败的相亲落幕后，我们把大薯送回家让他睡觉补眠，三人驱车前往与大学同学们在KTV聚会，乔迪和艾丽妮带着女儿，炎客和W带着儿子，（原本棘刺和极境也想带上大薯，奈何KTV不允许带宠物），还有单身的贾维哥仨，切利尼娜、蕾缪乐、可颂他们一大帮子人，众人摇骰子玩游戏，争相一展歌喉，唯独负责开车的棘刺没有喝酒，就连我也被灌了一些，喝得头晕晕乎乎，醺醺然的——
要说的话，大学四年里，棘刺和极境惯常是以好兄弟的身份示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间没有超过好兄弟的感情，不如说棘刺追求极境了很久才“抱得美人归”，他追爱之路可谓是“险途”，其艰难可谓是让我们所有人操碎了心。棘刺那个理工男的榆木脑袋不开窍（言重了），他的暗示与明示要么晦涩难懂，要么直白过头，结局是全部石沉大海。而他与我们所有人，并非不知晓极境将爱拒之门外（但其实他并非对棘刺没有好感，但也更不是在欲擒故纵）的缘由，无数次拒绝他时，极境都以一位前辈的身份循循善诱：
“不是因为黎博利与阿戈尔这种身份区别，只是……我未来的职业虽然听上去、看起来光鲜亮丽，但却是很危险的。对于已经经历过苦日子的棘刺来说，作为你的一位前辈，我更希望你去追求本该属于你的灿烂炳焕的安稳人生；而作为对你有好感的你的好兄弟来说呢，我更不愿你，兄弟，被我拖累丝毫……”
——没有拖累这一说，我愿意成为与极境前辈“一心同体”的人。每逢极境……彼时我们所有人的“极境前辈”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地道出拒绝的言辞，棘刺都会睁着两只亮晶晶的金眸，如此笃定而确切地告知他就是了。一同去食堂吃饭，一同在操场跑步，棘刺便每一日不厌其烦地以“好兄弟”的由头跟屁虫般守到了极境前辈毕业入职。滴水石穿，于是极境前辈心防逐渐的摇摇欲坠的过程，就有幸由我们所有人一同见证了。而其彻底垮塌的那刻，伴随着由药液摔炮的升级版的，由研制到策划都由棘刺亲手布置的一场盛大的焰火升起、腾空（因此，我们时常戏言，称极境的心扉就是棘刺拿量子二踢脚炸开的）——
深夜海滨，择了游客较少的开阔的滩涂，为庆祝一行人的毕业，拿offer的拿offer，升学的升学，我们一群人在海边烤肉，开party，其阵仗之大就连先一年毕业的已经不是极境前辈的极境前辈也不愿错过这种热热闹闹的场合。就料到他会回来，早先交往的流明与艾丽妮找了个由头把极境拉走，我们其余人便分散开来事无巨细地布置一场惊喜。而当极境一脸疑惑地踱步回来，无意识步入篝火圈的正中央时，旁侧的棘刺大手一挥，仿佛身为创设一切的造物主，焰火随他臂膀的起伏而跃动，在海面上流动出火树银花的光辉。鱼儿与海豚纷纷跃出水面，伴随着乐声翩翩起舞。极境睁大了眼吃吃地望着，任焰火的纵横交错在他的银眸里烙印下余影，砂砾上不时便落下颗颗泪滴，它们像鲛人的珍珠，晶莹剔透、皎如日星。
待一场磅礴热烈的焰火秀落幕，万物复归于寂。众人纷纷后退，将天地间盛大的舞台只留给主角二人。棘刺把视线从海转向他，转向他的此生挚爱：“你方才看到的，便是我的最后一搏，是我为‘我对你的这份爱’所孤注一掷的结果，是为你呈上的光辉盛大的‘毕业设计’……不得不承认，我的十八般武艺已经施展完了。那么，愿意接受我的爱吗，极境前辈？……不对，该说，‘Ely’？”“我的花里胡哨的承接招数也已经使尽了，真是的，让我怎么才能拒绝你啊。”而极境他抹着眼泪，笑得粲然，“分明……分明早先，我都都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了！”
KTV结束时已是深夜三点，我们却皆是全无困意，在（久违的）酒精作用下，极境更是格外的兴致高昂。我们便驱车回到他们家，带上了补眠完毕的大薯——对于能在海边远离人的地方取下狗绳玩耍这件事，他可是格外激动呢。沿着海岸线，靛蓝色的天幕下，一团白色的棉花糖撒丫子狂奔，极境笃笃地追在后面；或是极境蹲在天海交界之处向大薯伸开怀抱，小狗狗便从老远的地方飞扑进他的怀中；更有一人一狗一同玩心大发地用手或爪爪去捡拾、拨弄贝壳，远远看去，在东方的日轮探出头来时，在晦暗的天际线中高高扬起的小狗尾巴，简直像散开的羽毛。听着他们欢笑打闹，看向日光照拂下轮廓逐渐清晰的山麓，拂晓的风携来几分清醒的神思，酒醒了大半的我双手后撑，用嘬嘬的逗狗声呼唤着大薯，而他刚试探着用爪爪去触碰海水，被其的冰凉骇得蜷成一个球，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我们的呼唤喊回时，尾巴“咻”一下立起来，乖巧地仰着头，仿佛是讨奖赏的乖宝宝。
“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我爱上他的瞬间吗？”待再度极境和大薯撒欢着跑远，棘刺开口。
“是，这个过程你几乎是对我直播了。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吧。”——高中时候，棘刺就是校园里的红人，而直到大学，在迎新会上见到风华正茂而又才华横溢的极境前辈，听他口若悬河着自己比起“财经”与“政法”选择“社会组”的缘由，抒发着自己的追求与理想时，他才终于找寻到他势均力敌的伙伴，他灵魂深处所空缺的另一半。而似乎是命中注定，迎新的人群中接过棘刺行李的那位风流倜傥的前辈，正是生着惹眼的三色秀发与银色眼瞳——
“如此也给了你‘可乘之机’呢。”
“是啊，”棘刺低下头，“当时我也没想到，那样赫赫有名的极境前辈居然是个那般随和的人。”
耀眼、夺目、通身散发出的理想主义者的光芒，如此便是极境为我们，或称为棘刺，留下的第一印象。“但我却并非单为这一束‘理想主义者的光芒’而爱他，我是爱着他欢欣的笑颜，落寞的泪水——我会一直爱下去的，爱着我心间的这束不败的伊比利亚玫瑰。”像是在对我陈述，也像是在对他自己强调，无数次地，不厌其烦地。
我点头：“你偶尔也会有这种既文采奕奕，又肉麻到恶心的比喻。”
他看向我，目光却越过我，对着我身后的极境与大薯露出了微笑：“儿子随妈，女儿随爸。我和他约好了，等我们搬进大房子后，要领养一只小黑猫，起名叫‘小松子’。”年岁在这张漂亮的脸上留下了细纹，阐述着十几个春秋的酸甜苦辣与悲欢离合，而在他身后，黎明前的昏暗已然消逝，阳光从倏然分开的云层间奔涌而出，光束明晰。

Fin.
虽然文里有这种看起来还挺浪漫（？）的情节，但不建议在照顾不好自己的时候养宠物。还是先吃好自己的饭，再养猫猫狗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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