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 【深中心】自作多情

【深中心】自作多情

2

沧海一笑

2024/12/20 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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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中心。穗港深。

「我的天涯和梦要你拯救
我已不能回头」

在街头讨生活是残酷的。
十九世纪的话套在黄金时代的港城仍不为过，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分得盛世一杯羹——也有自己做了羹的。“你要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至少港仔从没这么对他说过，但他应承鹏仔去学校。十三岁是上初中的年纪，下个月就是十四岁生日阿鹏依然没有办妥入学手续。“给「大佬」一点时间，”讲这句话的时候阿港正在数钱，这个月沿街商铺的baohu费。旁边放着咖喱鱼蛋，自己做的冻柠茶和鸡蛋仔，还有给学生仔的干炒牛河，“会办妥的，安啦。”
摸了摸小鸟的头。
不是亲兄弟也胜似亲兄弟——阿鹏的父母在城寨一次heib混战中死了，他们是toud过来的，乱刀扎中了男人，女人倒在阿港脚边。男孩就住在他们对面，如果那里也可以称为家的话。那么在港仔家里，男人去英国后再无音讯，女人本就混沌度日。阴影中他无声爬过去，捂住了差一点就要哭的小孩。
其实港仔觉得读书没什么用，他也念过小学，但十三岁的阿港刚入会拜把子，十五岁就在整条街收钱了，小铺老板见他都要礼让三分，家里有du来的亲戚还要跟港仔打照面的。十七岁已经有两个小弟，没有那么多时间给城寨的孩子翻身长大的。他觉得鹏仔咁聪明，不如跟他混算——中学老师对港仔心存偏见自己都像细仔，他干脆退学不念了。“衰仔啊，呢度能教会你乜嘢？”坡上野草花盛开，艳红远远地滚下山去。见小孩沉默不语，叼着烟又说，
“不管了，佢哋欺负你就话俾我知，understand？”
如果没有那件事，也许阿鹏也会退学跟大佬走上街头的——如果没有那件事。
“阿港！”
今天见到他，终是多日不见甜蜜占上心头。鹏仔拉着故人左看右看，“你，你好了？！他们没再找你麻烦了？”阿港扯住他，“跟我走吧，我保证不会再有过去的生活了。”阿鹏惊讶，“你退团了？你怎么——”
“我们回去，重新开始阿。”
风吹过美人蕉，厚重的绿摇曳。花事了，细绳上晾着大小衬衫。蓝的白的黑的。在焦急眼神中，他轻轻摇头，
“不，我不能……”

穗佬总是很奇怪，点解小孩那么讨厌上学。
“我不想上学……为什么都要我去学校，我已经掌握生存的技能了！”
“点解？孩子就是应该去学校啊。”
“我不去！”
这有什么奇怪的呢，是娃娃都会讨厌去学校啊，真是讲笑，有边个天生爱学习！他只是看靓仔学什么都快的，跟表妹学几天就会做账，去华强北就在摊子面前不挪脚，简直天选之子，不送进大学连老穗这种人都觉得浪费——但小深就是不同意去学校，怎么都不去，仿佛学校会生吞活剥了他。穗老说又不是送你去高中早六晚十，职业院校得不得？靓仔哭着说不去，不去……拉住他的袖子，“我想变得和你一样！！”
变得和我一样？
和我一样有咩好啊——
老穗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长大的了。
“好了不去就不去，唔好再哭了。”
不过回头还是有去华强北打听，顺便买一些电子线路板在自己的生日当礼物送给靓仔（小深从没说过生日）。
“小孩子不好相处噶，你给他什么，他就会变成什么。”

他找了三天老穗，但老穗去东南亚提货了，大概一星期才回来。舟楫靠岸，人跃上码头作揖，芭蕉残影在河水中轻摇。这边小深无助地坐在成堆的纸箱上，刚来替老穗记账时他经常坐这里，有时候是自己爬上去的，有时候是穗佬抱上去的。厂房没有办公桌，那属于现代景观，经费不足布置不了。老穗也觉得没必要，钱都被拿去买食材了。他掂量时说他像孩子，“冇发育完，仲要长身体”，如老人爱做很多东西给他吃。老穗有记账的习惯，一张老式红木桌子，据说是老娘的嫁妆，中间抽屉厚重放着各式账本，在他印象中一股清凉的霉味。
仓库狭窄，只有一线天的光亮。
小深抬起头，很想问“你很高吗？”——老穗也有失手的时候的，有时他直接掉进空箱子陷阱，伴随缺德笑声。这会子猎人搬空了洗衣机，却还把泡沫留在废品箱内，所以小深一次都没落过地，像无脚的鸟。
今天他钻进去，睡醒了再钻出来，竟看见老穗自己在灯下写账。水笔沙沙作响，好似南洋的风吹过面庞。
“穗哥，你怎么……”
“听说你有事同我讲？”
“不是还有三天才回来么？”
“没问题就回咯。”
他将笔放进墨水瓶，“我哋换个地方。”

穗是这样的，闲的时候很闲，忙的时候想象不到前者的样子。不过，小深每种都见过，他拼命写账，拼命想在穗老的厂里占有一席之地，包装拆分报修都不在话下……别人有血缘他没有，但他想学什么老晒必定教什么，毫无保留的。大佬还想给靓仔报个学校挣学位，以后赚更多。小深坚持没必要，在他心中深圳就是这样一个地方，靠本事吃饭。而且深仔讨厌学校，如果不是学校那个人未必和他分开。所以穗佬在华强北替他找了师父。可他和老穗毕竟不是血缘关系——不够格的姻亲关系，混杂着照顾秘书培养和继承开拓，当事人都很难厘清。
“考不上学也没关系，学门技术也是好的。好好学总有希望。”
“但是穗老，宜家已经不是你那个时候了……”少年偏过头，
“现在是学历时代，那张纸很重要的。”
“系吗？”
“唔是吗。”
“我哋理论永远不会过时啦——‘后生仔要听老人话’（敲）”
“痛！”
台风天他同穗佬开车去贩鱼，天黑黑，雨水落进未遮棚的车厢，车窗隔绝静谧。阿鹏看窗外说被雨打到鱼会不会痛，老穗说鱼都好坚强，会自己想办法。到市场卸货，结果一个手滑，箱子结结实实砸到老细头顶，
“穗哥！！”

海风。
他记得这里，老穗带他来开过车——
车载还在放周慧敏的《痴心换情深》，杂音甚多。车主早就说要修理，分明独自一人根本不碰CD——都是他买的。“只因你看惯我的泪痕，对你再不震撼。”小深关掉音响，会让他分心。思想已永远退不回头，爱过痛苦一生。上次不知不觉泪落吓得赶紧侧身背对，老穗直接把车停了，一时间无人说话，只有歌。
倘用情 盲目似不分真与假……
到后来还是要公式痛哭
他看着他走出去。
“你都不怕胖的。”
手里抓一份马蹄糕，穗佬做的，旁边是肠粉虾饺云吞面堆起来，还有他吃到吐的白切鸡。老穗爱在街边食饭，得闲还卖卖牛杂，因而招牌称作「有缘人」。小深对食物不讲究，什么都吃，兴许是幼年缺衣少食留下的习惯。
“比叶子砸死我的概率还小啊。”
穗佬指着头顶饮左凉茶，又食叉烧，他怕他会呛到自己。
“你刚开始做饭好难吃。”
“我已经尽力了。”
“中心都冇煮熟，像这。”
——但你还不是吃得很开心。
他没说话，那个画面一直在阿鹏心中，离开香港后他辗转过了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做过工【】厂也做过夜【】场，在灯红酒绿后收拾杯盘狼藉。所以他什么话都能听懂。难改速食习惯，所以阿鹏头一次上灶把鸡蛋整个扔进去，锅烧穿了。整个仓库满是焦糊，吓得其他人面色如纸，都知道头家最珍惜厨房。黑炭摆到面前，老穗依旧面色从容如山，“下次记得加盐。”大概是磕到了牙，漏风，“有点淡。”
如果不是夜半厕所水声，小深真就信了。
“你不是有话同我讲。”
“嗯？”
“想分手？”
“…嗯。”
“不过不知怎讲？”
“嗯。”阿鹏低头，又补充，“我想了好久的理由，还是没想到。”
「你仲以为他有几干净……」
“喔。”
穗佬咀嚼，这次是姜撞奶——鹏仔只有在液体糖水上才有些许天赋，或许是因为另一个人教更多。两个人并排坐着，他试图看着他的眼睛，睇不到。
“有咩问题？直说不就好。”
“但是——”
“都好过你拼命编造理由啊仔，你知不知你好聪明，不过没有表演天赋。”
“穗哥……”
“不像我，哪怕难过也很开心的。”
海风吹走了餐盒，过会还要劳心费力去捡。因为拼命吃所以没注意酱汁在人脸上拼凑成花遮盖了表情，扑进怀里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点眼泪都无，果然做戏都做不了全套——分明是很难过的事。
想到老穗的时候他总是不会哭。
手紧抓衣服，温暖的干燥的粗糙的体温……愧疚瞬间被怜悯冲破。
“好了，我们都不要拖泥带水。”
穗佬曾经就说他演得太过，那个时候他叼着小包装kua【】【】坐【】在对方身上请教，被说演技差，以及，“我都有底线，不要wei【】【】成年！尽管考验我啊。”
“…我十八了！”
“还有两个月，再讲咯。”
扬着卡，“出生纸啊仔。”
——一直等到现在。
以为停车会冷脸，没想他拾起戒了半个月的烟说想哭就哭，唔好藏。倒是哭了个爽，虽然丢脸，完了哑声看老穗换衣服，把「烟」里的糖展开来递给他。小深一支支卷来换烟草的，因为不想老头抽烟。
“有人想「讨好」我，边个不会开心。”
来又如风，去又如风
相识也许不过擦过梦中
“那时候你刚好缺一份工，我差一个人，都要多了，谁也不欠谁的。既然他来了……那就去找「真爱」吧。”
手覆在短发上，神秘微笑，
“‘绝对不会纠缠不休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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