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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海】
【维海】不谈恋爱就会死
沉木招潭
2025/02/08 17:58
大众
脱离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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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叫 窄道 1 卡维二十六岁的时候收到了一份‘惊喜’。 寄件人命运，送货员医生，收件人他自己。 而他现在正在接受这件礼物。 因为健康之家医生正对着坐在他对面，在本上落下他的最后一笔。 然后他在内心安抚自己。 "这不需要什么慌的。" "折磨你好几天的怪病总算可以水落石出了。瞧瞧医生的表情，这有什么可慌的。" 他盯着若有所思的医生胸口起起伏伏，试图压下让他喘息不上的胸闷。 医生的视线总算从病历本上离开了，哪怕他停留的时间并不长。 “你得的这个病呢”医生吧病历本推到他的面前，完成最后一站的运送。 然后“惊喜”拆包—— “它叫‘恋心综合征’。” “通俗点来说叫‘不谈恋爱就会死’。” 两个名字简直令人惊吓得各有特色。 卡维忍不住挺了挺背，胸口似乎更加难受了。声音反倒压低。 “医生，你是在开玩笑吧？” 他边说边瞄了眼屋门，关紧了，没留缝。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病呢？” 他按住病历本的一角 ，把它定在原地。 医生摇摇头，指着本上写下的那些他根本看不懂的字，“这是最近两三年出现的新病。” "听着是很匪夷所思，但你的病症和它的前期表现一模一样。" 他看了看愣在原地的卡维，接着解释着，“这似乎是由地脉涌移引起的奇特病症，不仅能影响普通人，更影响神之眼的持有者。 ” “按照你的陈述，已经患病快一周了吧。”医生问。 “是，医生。”卡维一听这话紧张地点头，“后面会很严重吗？” “从胸闷心悸，到出现幻觉，再咯血衰竭而亡只用两周时间。” “不过你放心”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上去是要安慰她的样子“这个病只要谈恋爱就好了。” 治疗方案比病名还荒谬。 “这个方法很像开玩笑。” “但从病愈的患者来看，事实确是如此。” “医生……”卡维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开口，“你没诊断错吧？” “卡维先生。” “请相信我们的诊断” 医生看着他，平静如常，波澜不惊，似乎他见过无数个说过这句话的人，而他用同样的话语回复对方无数次。 而他成了这无数个死到临头还嘴硬的人之一。 “你现在的症状每一点都符合‘不谈恋爱就会死’病前期症状的表现。” “这一点你无须怀疑。” “虽然我们现在已经与教令院的有关部门合作，在努力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但这个病现在始终没有药物治疗。” “最多只能控制你的表现症状。” 记忆里的医生和蔼又慈祥地看着他，送给他离去前有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要传达些鼓励和安慰。 可惜对卡维来说并无用处。 “去谈个恋爱吧。” 医生边拍他边试图安慰。 “往好处想想，说不定是神给你的预兆和启示。” “或许是给你的一个小礼物” 2 他又梦到这句话了。 卡维在床上惊醒起身，一如病来的每个夜晚。 只是截断梦的尽头在昨夜变成医生似是而非的宽慰。 他抓了抓头发，随意地理到身后，没有尝试再次入眠。因病而起的亢奋失眠让他将近一周没安稳睡过，每天在四五点钟自然清醒，而由于最近愈发严重，一旦他从梦中半路清醒，便会丧失继续入眠的能力。 卡维走向窗前，陡然惊醒的燥热迫使他需要降温缓解。他推开窗，须弥夜晚的冷气径直而入，随之而来的，是午夜畅通无阻的须弥，在他的眼下一览无余。 和白天截然不同的景色，卡维想。 没有任何嘈杂的车马声和叫喊，喧阗的人声彻底熄灭，连鸟儿的叫声都归入安眠。闯荡在街巷里的只有寒风，并且向他奔来，卡维诧异地拥过这个不期而遇的来客，然后松手让他离去。相当空荡，也相当充盈。 他望着这趟风离开他就飘向远处，声息没入寂寞静河里，也或许是融进月色的辉光。如鱼一般退去后，回馈来更磅礴的气息，他被更宽广的宁静拢入怀中。卡维深吸一口，短暂地获得渴望许久的、属于逃离的宽愉，可惜转瞬即逝。 他叹了口气，望向远处的天臂池，环绕着须弥城无声的流淌。 或许他得出去转换心情。卡维闭了闭眼。 他沿着他寝居的边沿一步步环走，最后来到一面全身镜前。灯光下，照得他脸上亏欠应有的血色。 卡维愣了下，继而无奈地笑了笑，对着镜中的人说，“出去吧。” 他该到大街上逛逛。 卡维船上外套，在门口的柜前徘徊张望。 这个给他庇护的地方。卡维叹了口气，几年来的生活里会脱口为家的处所，桌上铺着他新买来的桌布，为了花色的选择他还跟艾尔海森拌几句嘴，最终还是买了他要的那条，被三年前他从集市淘来的花瓶压在身下。 里面还插着他昨天刚换的新花。 他是把这当做自己的归处了。 卡维在门内张望一阵，最后还是收回目光，低头取出柜中的鞋子。 他该走了。 卡维攥了攥手，试图让发寒的掌心暖和些，可夜晚的温度无法抵挡，只能插兜，和他一起隐进无人窥视的阴影里。 阴影里卡维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推门缝，夜风唏嘘地流入，在这个阒无人声地夜晚，却格外响亮。 这个房子的主人还在睡觉。 他在心里默念，轻轻地合门。 “天亮之前回来。” 卡维收拢外衣，迟滞的手心在把手上停留几秒，最终还是推开大门。在呼啸的风中，也不知道是讲给谁听，转身走向大街。 兰巴德酒馆似乎还在营业。卡维沿着街头望，作为酒馆的常客，他自然知道“兰巴德”处在这条路的尽头。 而此时尽头的空气中散着点点橙光，那是灯光从室内透过玻璃的模样。 卡维舒了口气，知道这点让他莫名好受了些。 他推开门，酒馆昏黄的灯光把微寒的夜晚捂上迷离的热气，一瞬间闪过温暖的错觉，但又很快褪去。 没有客人，没有音乐，这里比白天寂寥了不少，却符合这个时间该有的样子。卡维默默地走上前，余光打量四周。老板兰巴德站在吧台前擦着器皿，嘴里哼着这里唯一的曲调。可惜含糊不清，他根本无法分别出是什么音乐 。 然后它停了。卡维看到老板手中晃动的酒杯被放回桌面。 “来杯酒吗？” 卡维翻了翻眼，这间酒馆里只剩下他和老板两人，任何回避拒绝都只会被放得更大。可是他确实想不到除这以外更好的去处，虽然他并不想喝酒。 他来到老位置旁，一手轻轻拉开座椅，倚在上面思量了下，“来一杯吧。” “度数低一点。” 这杯酒跟血的颜色一样。 卡维把它放在手心，无言地看着他，摇晃，酒水在高脚杯里慢慢旋成一个内陷的漩涡，也把他的宝石红眼睛旋开，溶解。 他唇间轻轻碰了一下，浅尝辄止。融化的红色漩涡凝结窗外的月光。 卡维朝吧台前的老板那摇了摇手。 “有烟吗？“ 老板看了看他，回过头，只是径直在抽屉里翻找起来。 他手里攥着东西来了。 老板把那张装着烟丝的纸递到卡维手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着窗外的月亮。 开口是老套的对白。“最近过得如何？” 卡维默不作声。 老板叹了口气，也靠在了窗旁的墙上，“我可没见过你烦恼到要抽烟的时候。” 他看着卡维放下把玩的酒杯，数分钟后，酒水没有任何变化。 “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 卡维对着老板说，拿着接过的烟丝。点头道了个谢。 “迫于某种理由，我必须要在一周内和人确定关系开始交往。” 卡维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我并不想这么随意而草率的订下一段关系，哪怕它的后果会很严重。” “从零开始和一个陌生人进行这段感情……” “……我难以接受，抱有目的的接近只会让双方互相痛苦。” 展开纸卷，他低头，皱起的眉头展不开，烟纸抖了几下，里面的烟丝蜷倒了进去，妥帖地被纸卷包裹，被食指压平。 最后一点一点被烟纸卷起，卡维没留下任何剩余的烟丝。 动作很慢，看起来又很熟练。 老板也自顾自的卷了一支，纸烟夹在指尖，持在嘴边摆了摆“没想到你也会抽烟。” 卡维扯起嘴角，拿起放在窗沿的打火机，持在卷烟前不说话。 往纸前抵一下，一下。 啪。 烟纸尽头窜上一簇火花，但转瞬即逝，只剩下缓缓飘起的烟云和星火溅落后的枯痕。 烟尾抵上唇锋亲吻。 “年少时偶然会的。” 卡维起唇，纸烟依旧停留在外头。 “之后也抽了几次，但后来喝了酒便不怎么抽了，总觉得酒比烟更能疏解应和我的情感，能让我更加的摆脱苦闷” “只是酒不是时时都能解决问题” 卡维叼着烟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薄雾一般的烟云，与窗外透来的月光一并漂浮着绕过他的眉眼，无声宁静，恍若飘起的是禅思香炉里的香火而不是廉价的手作纸烟，朦胧地透着他宝红色透亮的眼睛。晕晕乎乎的，让人看不清。 “而且我的…”卡维又吐了一口，斟酌的词句在嘴边打转，“…室友，并不喜欢闻到烟味。” “你可真是个称职的好室友。”老板打趣。 “只是身为室友该做的事。”卡维低头，看着自己闪着红光的卷烟说，“住在一个屋檐下，需要彼此体贴。” 老板哼笑。 卡维没理会，夹着烟又吸了一口。 狭窄的安静中他的思绪又哗啦啦地流淌过。他没有听到酒馆的音乐，但也正好如此，天臂池宽广的水声毫无掩盖的从窗外平静的传来。 夜晚正是要如此。他想，辽阔地能让人忘记一切，像水一样融入那条河，像风一样融入那片天。而不是像他一样陷入这种苦闷又束缚的境地。 明明只是极其简单的小事。他想，随手开启一段关系就能解决的事情。 “老板。”卡维突然开口。 “你要点火吗？”卡维的手举在窗户的剪影下。 他望向老板，纸烟原封不动地停滞在他的手中。 “啊，多谢了。”老板咧开微笑，看着手中被打上星火的卷烟。 “我刚刚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打火机。” “还以为今晚抽不上了。” 他吊着纸烟抖了抖，鼻腔里发出沉闷的哼笑，无意间掉出烟丝。 “卡维先生。”老板吞云吐雾，“仅仅作为一个酒馆老板，我和你的接触进来只来自那些你来着品酒醉酒的日子。” “虽然大多数你都是一个人前来饮酒，但和你一起共饮的人，陪你饮酒的人，或者单纯只是来着找你的人也并不少，他们出现的次数也不少。” “或近或远，或亲或疏。但里面有你的朋友吧。” “你为什么不试图在你朋友里找找呢？” “虽然我见的人不多，只限于我的酒馆内。” “但里面，我觉得有的人说不定会是你想找的人。” “‘我想找的人’？”卡维皱眉。“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啊？” “你不用在这方面犯傻。” 浓烟从老板的鼻腔喷出，“当然，可能是我想多了。” “但照你讲的，你必须要找个人谈情说爱，可是你又不想随便找个人开始，那只能从认识的人里面挑，不是吗？” 他犯傻吗？ 卡维一手插入额前的发丝，压着往上撩，举起的手腕狠狠地往额前敲击两下，侧身微蜷，靠着窗楞往外押。 他的眼前略过无数人影，很难停留，或者说是不想停留，是犯傻还是装傻，谁也不知道。 烟飘到窗外。 卡维盯着它，云雾之间，只飘来一声叹息。 3 卡维把外衣重新放回原地。 夜晚无声地余韵依旧飘荡在他的心头。 他很少想这些事，或者说是不在意这些事。他的人生从学生时代就被划出一道鲜明的轨迹，还是他自己划下的，这辈子也只会在上面不断地前行探索——他把一生都献给了他的建筑，他的理想。额外丛生的枝节他会去在意，但并不会成为他的另一条主干，他会呵护，也会去修剪。就像曾经在道成林问提纳里的那种树木一样，顶端优势的生长劈落周围的残渣。年少的时候他总对此不易为然，认为其他的只要有心也是可以长得繁茂些。 但现实并非如此，他被劈去额外生长的枝叶，还没长开全纷纷凋零，他发现自己也只能顾及到顶尖的枝芽了，便自己也挥刀劈去。 而现在却让重新捡起他以前丢弃的东西。依旧如此被迫，还是生活总是如此。他再次难堪地走在这条分叉路上，或者被逼着走段回头路，去找那些被自己阉割丢弃的东西。壁虎断尾生肢自洽，又怎能叫他再次把丢掉的尾巴接上呢。 卡维合上门，拉开右手第二格抽屉，吞下五六个彩色丸子。 这是早上份的药。 他坐在窗前，等着太阳慢慢移过。 等他的室友醒来，先走到外面，然后他如往常一样出门。 他室友是不会再半夜清醒的，卡维知道很清楚这一点。他和他相处了很久，有好些年了。掐指数来有五六年的光阴，几乎走过半个年轮。对彼此了如指掌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他的睡眠质量相当不错，可能是和他相处久了操练出来的。半夜他总是不是地为了工程敲模型，发出相当大的声响，早些时候艾尔海森总会半夜敲他的房门，叫他轻一点，这折损了他的睡眠。不过现在这种事情很少发生，他把敲模型的时间移到更深的深夜或者是白天，在房间内铺上层吸音板，他就再也没来敲门过。 他一沾枕头很快就睡着了。这是卡维猜的，又不禁笑了笑。但对方也没有白天提起过夜晚的事情，也不是个有不满会憋在肚子里的人，所以他睡得很好，在每个夜晚。每个夜晚最终平坦地路过他们，不会再发起任何额外恼人的波澜。 不过窗外的太阳升到照得更明亮的地方，也更暖和，鸟叫叽叽喳喳地被人声虚掩，外面的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艾尔海森可能在不久后就会醒来。 卡维照着镜子，捋平自己的头发，衣领，然后慢慢移下整理。最后拍了拍脸，让自己更清醒点。 他可不想被发现在深夜里出去过。即便被他很少过问自己的去向，被发现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依旧有些紧张。 至于紧张的理由，卡维扪心自问，或许是因他病得显而易见，而他也告知对方自己去医院，然而到现在依旧没和对方聊起后来的事情。 现在已经是从医院回来的第三天了。 卡维抓着自己的衣服想，把他贴到鼻前细细的闻过，没有留下丝毫烟味。 或许不仅如此，他依旧得不出答案。 只能让这份心悸在身内喘息。 “艾尔海森？” “怎么？” “早。”卡维露出一个适宜的微笑。他意识到自己需要么做，然后对话就可以如往常一样地运行，轻飘飘而过。 艾尔海森错过他的身旁离去。 果然就这么结束了。 而早餐也是一如进行。 卡维垂下眼，目光有意无意地略过坐在他对面的人。 实话实说，他想开口，但却不知道该从何谈起。 艾尔海森一手从盘中移到嘴边，一手拿着不知从何淘来的书书籍在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曾经很习惯在吃饭的时候这么看书，卡维收回目光，但是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常如此，现在那些书更是从屋内被带出后放在桌角，等用餐结束后才会被再次拿起。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记不清了。只知道有一天他们断断续续地习惯在餐桌上谈天，然后习以为常。 从最宏大的观念意识到最琐碎的生活小事，全部糅杂在刀叉的交汇碰撞里，或许那时他们在争夺餐盘里最后一块饼。 那些声音，在眼下无声的响起，一并折射出阳光下氤氲颗粒，或许是尘埃。很轻，很细，很熟悉，闻来都是桌椅间弥散的味道，令人安心。只是少了些适宜的喧阗，沉默令他难熬。艾尔海森又翻起了以往置在桌脚的书，他又下意识瞅见艾尔海森的眉眼，阳光下如玉石一样不知是冷是热，迅速撤回目光。 卡维抿了抿唇，他该说什么好呢。 “你有什么事情要说的吗？”艾尔海森放下书籍，“我等你开口很久了。” 眼前这个人惊讶的瞳孔微微回缩，目光往餐盘那飘忽，瞧了瞧自己又闪了闪眼睛。显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有什么话在押在口中说不出来。 之后是一阵不知所云的呜咽。 “我……”这个人总算开口了。 “不是去看病了吗，昨天。”他躲闪的目光总算直视自己。 “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还是有些棘手。” “棘手的事是小问题？” 卡维扯了扯嘴角，“不是，你就当我措辞用错了吧。他是小问题，也给我带来了困扰，只是没到棘手的程度。” 假的。 “我夸大了。” “但是最近找到了方法了，估摸很快就能恢复。” 又是谎言。艾尔海森盯着卡维的脸。嘴角僵硬，笑的比哭还难看，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心里有事。 “是吗？” 他没继续追问，试探之后得来的都是回避。卡维一旦确认想法是个坚持到有些固执己见的人，要是他继续强迫开口，恐怕也问不出什么东西，迎来的只是更多泛泛而谈的掩饰。 不过他一开口后，卡维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起来。 就像每天早上的谈天一样。 “走了。” 艾尔海森看着卡维在熟悉的时间起身，收拾，关门，和他站在门口相对。 “晚上见。” 他笑着朝他点头挥手，一如既往走向拥挤着人群的路的里，消失在另一头。 4 妮露站在路口朝他招手。 “卡维先生。”妮露叫了他的名字，径直朝他走来。 “周五晚上你有空吗。” 卡维最近习惯呆在街巷一侧石道旁，往往一呆就是一整天，看上去没什么事，一天都盯着里面来往的人群。 妮露叫住了他就像突然扯回了他的魂一样。猛地一哆嗦，无神的双眼骤缩，看向这个走到他面前的人。 “好久不见。”卡维点头，“大巴扎是有什么表演吗？” “是也不是。”妮露脸上藏不住笑意，扑面而来的喜悦让卡维有些疼痛，“是我们祖拜尔成立的周年庆，就在这个周五。” “不过也可以算是表演。”妮露笑了笑，“但还要加上舞会。” “我们希望所有来参加的朋友都能彻底享受这场庆典。” 她眼睛转了转，像只小鹿。 “卡维先生，你是我重要的朋友，我很期望你来参加这场庆典。” “提纳里和赛诺先生兜来了。”她情不自禁地抬高音量，“没想到这两位都有空出来的时间，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卡维先生……“妮露突然双手合十，“剩下的只有艾尔海森先生了，但是他……我根本找不到联络他的途径。” “大家平日里都很忙，完全没有凑到一起的机会，但这次你和提纳里、赛诺先生居然都能抽出空，所以我还想问问艾尔海森先生。” “能拜托你邀请他妈？” 她眨眨眼，祈求般地看着他。 卡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艾尔海森从未主动参加这些庆典晚宴，对他来说这跟像是那些多余的，无关紧要的琐事。 可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帮你问问他吧。”卡维掩下心思，漫无边际的思绪又开始偏移。 也许艾尔海森会来呢？ 如果他突发奇想的话。 毕竟他好久没看过艾尔海森出现在任何带有“舞会”性质的场所了。 卡维目光飘向妮露喜上眉梢的面容，眼景因为欣喜而闪闪发亮。捏了捏指节，不知为何地开口，“要不现在去大巴扎看看？” “我好久没去了。” “现在？”妮露堪堪压住自己的神情，又立刻绽出笑容，“那我们走吧。” 卡维上次来大巴扎的时候还是在排灯节。祖拜尔剧场在节日时举办演出庆祝，有妮露这个活招牌在，很是热闹，新年时更是如此。他当时来的时候人声鼎沸，被人流推搡着挤过门口愈显狭窄的砖路，总算来到舞台前，这里湍流的喧阗声升到顶峰。洋洋洒洒的灯光下，最后一切都在阵起欢呼中被扬起的手推向高潮，庆典就这么开始了。 艾尔海森自然不在这里。 卡维走走停停，妮露被叫去练习了，庆典即至，她总是很忙碌又热切地去准备。大巴扎门口的路上两旁的路上都是商店，一些蔬果摆在架子上，在灯光下光滑润泽，看着让人驻足。 他停下在摊前瞧了瞧，过节的时候这里也依然卖着相同的东西，只是加了些彩带包装，流动的人群中总会分出几条，只不过他在大流里，看着游鱼在他面前驻足。老板看向那些人，也看向他，吆喝声不停，绕过货架来到面前，笑容满面地走到他面前，指过那些框里的瓜果。 果然也不认识他。 "来几个墩墩桃吧。" 卡维想了想，沉思了一瞬，"六个就好。" 他接过老板递来的袋子，六个墩墩桃稳当地躺在里面，在里面静静的呼吸。卡维提着后就撇过头不再去看，和老板挥别后，带着它们走到舞台下。 足矣容下数百人的空地，相当宽敞，是个适宜观赏和庆祝的地方。 前者是对于舞台上祖拜尔剧场的表演，后者是对于舞台下人们的歌舞。 那时候卡维也如游鱼一样汇入汪洋里般享受着欢歌，每次庆典的尾声时都被台下人的歌舞融化，台上的人和台下的人融为一体，人们歌唱他也歌唱，人们舞动他也舞动，热闹的洋流里他化作里面的一滴，在喷泉溅落的水落中，玻璃莲花蒸起的昏黄下，一起蒸腾。 可那次又有些不同，卡维闭上眼，呼吸间又漫回过去的时间。似乎到了某个时刻他突然地便开始抽离，像一滴水离开海洋一样自然，这种自然和一滴水融入海洋一样的别无二致，人流在一声不知从何响起的钟声后骤然缓慢移动，就跟儿时母亲和他讲的按时消失的魔法一样的奇妙和不可理喻。迫使他成为划开水面的风去与人流错身而过，去找一个不可能的终点。 就像魔法会失效一样，人群抵达时间尽头后开始散尽，那种跟博物一样飘散的恍然也撤离的人群一起潮水般的褪去。 露出底下砂石铺垫的路。 不过幸好旅途总有目的的，很庆幸，倒退的人群和时间一并褪色，也被他拨开一道剥开，露出条通向深处的道路。 舞台下的一角，熟悉的人影在常青的叶下。 "新年快乐。" 卡维走向前，十二点的钟声转向终点。 “走了。” 卡维再次站在熟悉的树下，大巴扎的出口就在不远处，他准备离开了。 "卡维先生！"又是一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妮露匆匆忙忙地赶来。估摸是从她练习跳舞的地方，有人告诉她他要离开了。 "你是要走了吗？" "我该回去了，"卡维点头，回望一眼四周，看上去有些留恋。 “无论来几次大巴扎都是那么热闹快活，真让人舍不得。" “但我晚上有些事，只能先离开了。”卡维歉意的笑笑，"不过周五晚上我会来的，你放心好。" 妮露弯了弯眼，笑着应了声好。 她站在他背后，一动不动，似乎要目送他离开。 "我……"卡维有些迟疑。 他扼住告别的话语，目光从门上移开。有些懊恼，漫步一路后散乱的思绪总在临门一脚前突然收拢，然后扇动，嬗变成一些光怪陆离的和一些蠢不可及的问题，却又堵在胸口，闷着舌尖发涩。 一个蠢问题。 他忍不住颤抖。 卡维扫过周围的人，行人，歌舞者，商贩，所有人都知道的答案，他自己也明白的蠢问题，问出来说不定会让他颜面净失，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上面栽了个跟头，有些想不太明白。 卡维目光游离地落回原地。 "妮露，我想问你个事，听起来会有些匪夷所思" "你说吧？"妮露笑笑。 "为什么你会每次都亲自来邀请呢，你看起来很忙。" “我们都可以看到贴到告示栏上的海报。” "是吗？”女孩儿瞪大眼睛，有些出乎意料，"祖拜尔先生也曾经这么说过，告诉我可以让剧团里有空的人帮忙传达消息。" “但是……”卡维看她的拽着衣摆的衣角。“我只是想亲口告诉你们我的每一场演出和庆典。” “虽然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她点着脚转转。 “我想我们能够享受可以相聚每一可能和时间，你们能亲眼看到我的演出。在视野最好的地方。” “这算是我的……小小的私心吗？”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卡维先生……” 妮露看向眼前陷入沉思的友人，闪闪了眼回过神。 “你的问题我以前也想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我只是想做就做了也没不知道缘由。” “是被祖拜尔先生提醒了之后吗？”她看见卡维环手，眉尾舒展。先前紧绷的摸样总算松弛下来。 “嘿嘿。” 妮露转了转眼，再次看向眼前有段时间不见的友人，熟悉又陌生，似乎藏着不少心事。 “卡维先生，我的回答能给你的疑惑提供点帮助吗？” 希望周五晚上的庆典能让他心情舒畅点。 “当然。”卡维再次露出那幅熟悉的微笑，“感觉之前没有理通的事情想开了不少。” 他朝妮露点点头，通道深处又跑出人焦急地站在妮露身边，似乎有事要告诉她。 “那周五晚上见。” 5 卡维看向身后，有什么声音在叫他。 在这条窄道的尽头——他特地绕远路回去的路，半边靠湖，半边靠砖，爬满藤蔓的墙里透过窃窃私语的风，传递下边拐角处的暗语。 似乎那儿听过。 卡维无声地响。 一声来，一声去，跟天臂池池水一样波澜不定。 它叫了声他的名字，卡维走向前，只听见剩下的归于平静后的絮语。它好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但是没有他没有回应这场谈天也在往下进行。 我认识你么？他试探着向前迈出两步。 对方没有回答。 那你在说什么呢？卡维叫住他。 风中传来一丝停顿。 我有些听不清。他抓住那个声音。 等等啊。卡维向前一步扑了过去。空荡的风闯了进来，他扑了空。 他的左侧仍是石墙，右侧仍是池水，前边的一览无余空阔的石道，一侧天臂湖依旧起着波纹，推到他脚下垒砌的石阶上，滑出岸面原被侵蚀的一角。 是他刚经过的地方。 卡维向前走过，重复之前经过的道路，全部是熟悉的街景。一条落满树叶的道路，一丛无人打理的灌木，一座长上藤蔓的亭落，还有零散的，不知道为何长在此处的帕蒂沙兰。 再往前就是人声鼎沸的街区。 没什么不同的，他环视一圈，是错觉吗？ 这里可不是热闹的地方，没什么人来。 “卡维？” 又有人好像在叫他，他抓了抓头发，又是错觉吗？ “我在这里，你看不到吗？” 他被拍了一下。 卡维猛地回头，背后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被友人抓个正着。 提纳里插着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打了声招呼。 “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没问你呢？” 提纳里望着卡维，明明离得很近，却有种雾里看花的错觉。卡维身上飘来一股奇怪的味道，混在一团绞结的气味中，像块放了很多天快要发软烂黄的藤叶。 “须弥的环境出了点变化。”他掏出一朵小蘑菇，“植物也发生了些变化。我是过来勘查的。” 他瞅了瞅卡维，迫近黄昏的光让他看得更恍惚，像是融解了。 “我来这很多次了，但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你到这里来。” “你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我休假了。”卡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前面的天臂池，“到处走着走着就发现这里了。这儿景色不错。” “工程结束了？” “一周前刚结束的。”卡维笑了笑，“总算忙完了，自然要好好休息一会。” “所以到这里？”提纳里看了他一眼。 “ 吹吹从天臂池上的吹来的风也不错。” “这里可吹不到天臂湖的风。你刚刚来的路也都陡，这里可不是什么休息的好去处。”提纳里说，“最多算是个僻静甚至荒芜的去处，他可不适合你休息。” “而且你也没休息好吧，卡维。”提纳里看着说不出话的卡维，“你生病了？” 他瞥过头，看上去欲言又止。 “这么明显的吗？”眼前的人沉默一瞬，最终还是卸了气。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你觉得你可以瞒过我吗？” “你身上有药味。”提纳里挑明道，"说吧，病多久了" "气味很重吗？"卡维反问，他偏过头，闻过自己的衣领。 "倒也没有。"提纳里看见他卸了紧张的神情。 "你别病昏头了。我是巡林官，也是医者，对植物的气味是比一般人敏感。里面自然也包括那些草药。" "这气味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散掉的。"他看向眼前面色尴尬的人，"你就如实交代吧。" “好吧。” “也就在一周前。”卡维叹了口气，和盘脱出一切。 “起初我也没觉得怎么样，症状不重，而在工程最后几天也忙得顾不上。“ “后面胸闷的受不了才去看了医生。” 卡维看着提纳里露出副不赞同的神情，犹豫地开口，“你知道最近新出现的怪病吗？” 提纳里没回应。 “好吧。”他看着看为缴械般地开口，放弃最后一丝抵抗的力气，“是恋心综合征。” “也叫不谈恋爱就会死。” “很离奇，是吧？” 他说着，目光微微挣扎最后沦为平静，最后像是叙述件普通的生活小事一样聊起这些天的经历。捂了捂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卡维提着提纳里给他的药回到家里。 说是针对他现在出现的和后面症状的药物。 提纳里带着他离开药房，告诉他会在周五晚上和赛诺来到庆典，问他也会去吗，然后临别前把药袋交付到他的手上，问。 “既然如此，你会问艾尔海森吗？” 提纳里的视线从药上离开，凝视着他的眼睛，他知道他的顾虑。 "没有一次不会的。" 卡维低头，把药提到身侧。 “那你想怎么办？”提纳里问他。 卡维把晚间的药吞了进去。 “我还没想好。”卡维说。 “但你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 卡维一字一句地吐露。很奇怪，他很平静，冷静得不像半夜会彷徨到出门寻求排解的人，也不像焦躁到在路边漫无目的地盯着一天路边人流的人。 似乎在前往大巴扎的第二天他就慢慢脱离了先前那种无所适从的状态，他不在日日夜夜跻身与人流中，更多的时候只是路过停驻一番，瞧瞧那些其乐融融交谈的人，然后无所顾念的离去，在人少的地方走走停停。 而他现在似乎也不在谈论自己的死亡，而只是日历上的一个符号，一个圈，一个普通的日期，一个太阳每天高升来临的日子。 “好吧。”提纳里沉默地注视着他，“一切都你自己决定吧。” 他把外衣挂在衣架上，看着落日低垂，月轮高升。 一个简单的邀请，卡维听着耳边的絮语，影子在他的余光里走到看不见的身后。他当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拖这么久，是因为不想知道既定的答案，还是不想和他面对面独处这么漫长的时间。 现在他扪心自问，总算明白自己的答案。 卡维听着愈发混杂的声音，全是一个人不同的声音，在月亮升起后，全部平静地消散了，像三天前飘过细雨的路面，一干二净。响起的是门外更为安静的脚步声。 一下。两下。 他回来了。 卡维推开门。 “艾尔海森。” 他踏了出去，匆忙两下，趔趄地站在见过无数遍的绿眼睛的人身前，有些狼狈地开口。 "周五的祖拜尔庆典，你去吗？" 6 “卡维先生？艾尔海森先生呢？” 妮露偷偷跑到角落问。 “他？也许会吧？” “也许会？”妮露疑惑。 卡维指了指舞台后，说“有人在叫你，表演快开始了吧。” “啊。”她张嘴惊了一声，“不是还有一会的吗，难道是除了什么状况。” “那我先走了，待会再见。” 她匆匆离开。 卡维退到人群里。 “艾尔海森呢？”提纳里拍了拍他的肩。 “谁知道呢？”卡维望了眼路的尽头，“也许会等会到，毕竟他总是姗姗来迟的那位。” 卡维望着舞台，周围人群的嘈杂声开始迅速褪去，被骤然涨起的私语填充。 他取出随身的药丸，直接吞了下去。 灯光一盏一盏熄灭，像计时器的拍子。 然后中央喷出一道灼眼的白光，跟日轮一样耀眼，被众人推起来了。 表演要开始了。 卡维在舞台前看见自己的身影，比现在矮些，跟教令院时期一般高。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人影被人群淹没了。 他目光看向高处，又被拍了拍。 卡维没转过头，不是错觉。他知道，也熟悉这个温度和感觉。昨天的夜晚他刚抓住过。 “你来了？” “你觉得我不会吗？” 他将问题抛给了他。 “怎么会呢？” 妮露出来了。 一如既往令人惊艳的舞蹈，众人的欢呼，惊叹，都成为表演中的点缀，是她飘舞旋转的舞裙中溅出的一滴水珠，推开源头之外的水面。 他站在他的旁边，呼吸着一些热闹外的空气。 药效蛮好。卡维不自觉的想到，能够让他沉浸和身边的人欣赏这场演出。 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还在教令院。那时候妮露并没有在大巴扎，也没有祖拜尔剧团，只有一些小型的个人表演。 闲暇的时候他偶尔会私自跑到这里看表演。这里形形色色的人很多，来往的人也不少，叫卖和歌舞声混杂在滚动的人声里，热闹到喧阗，跟教令院内的人很不一样。他站在舞者的面前，有时候一待会待上一个午间，然后在面前的陶罐里扔下摩拉，匆匆忙忙回去。 有一天他在舞者前遇到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人。灰头发，绿眼睛，比他矮些，看上去比他年龄小。如果穿着教令院服饰的话，说不定他就是我的学弟。他漫无边际的想。 那次卡维并没有问他的名字，而那个绿眼睛的人也只是安静的看完一场表演，没有给他身旁的人任何的眼神，也自然没有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他就像空气的悬浮的尘埃一样，看不到，也无须拂去。 他在舞蹈结束后便转身离去，此后卡维没有再在舞者前见过他。 第二次见到是在学院的图书馆里。 熟悉的发色，熟悉的眼睛，只是穿的是教令院的学生服，帽子压住他一半的灰头发。 他不自觉地走向前，离开结伴相聚的人群，走到那个角落，第一次接到了他跟羽毛一样轻而锐利的目光。 艾尔海森。 卡维边走边想。 后来他们如一切的故事发展一样起承转合，关系渐近，互相熟络。可惜故事转到一半就停滞不前，直到多年后的再次重逢让它启动。 教令院毕业前的那场舞会他自然也不在。卡维目光逡巡了一圈，最终放弃了寻找。 轰然响起的掌声唤了他的思绪。 身旁的莲花灯一盏盏亮起，音乐开始不停歇地涌动。舞台上涌上了一群人。 舞会开始了。 卡维看向四周，一摇一摆的，人们开始变成波浪。 “不跳吗？”站在身旁的人问他。 “怎么不呢？”卡维牵起他的手。在人流涌动的中央，被浪潮吞没。 他们靠得有些近。卡维牵着他的手，一来一往，一进一退，偶尔能蹭过一点呼吸，顺着舞声摇摆，像是微醺的人，跳的还是多年前教令院让他们学过的舞，热烈又克制。 莫名奇妙的他们都选择了这个舞。 卡维有些好笑地想，难道他们毕业后再也没学过别的舞了吗。他是常常在工地上跑，没有学新舞的时间，在之前的庆典上，最多也只是一个人随着音乐慢慢摇动。 但他呢？ 卡维望着近在咫尺的人，慢慢缓下呼吸。 亦如很多年前的眼睛。 被灯光偶尔的经过。 跟薄雾一样轻轻笼罩，然后倏地离去，留下乍现于一瞬的色泽。 绿眼睛。 他的脚一旋，转开小小的涟漪，推开湖水的波纹，然后一步步散开，弥漫，褪尽。比苦艾酒的色淡，比必得利色浓。似乎只在他的眼中找到。 卡维晕晕乎乎地靠近，可惜他酒量浅，很快就醉了，音乐和灯光揉碎了很多恍惚不定的东西，他只能闻到一些冷而涩的味道。 “结束了。”卡维偏过头对艾尔海森说。 人群散尽后他们才出来。 几近凌晨，外面的世界也悄然无声。 他们都睡去。 卡维走在走在一旁的街沿上，失去喧阗后的路总算显得宽阔些。余光悄悄扫过身边的人。 他呼出些冷气。 “艾尔海森。”他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艾尔还说呢的身后，停下脚步叫住了他。 “嗯？” 他回头看向街下的人，隔了几步的距离，在路灯下被照得像张白纸。 “我有东西想给你？” “你可以回去再给我。” “但我想你现在就接着嘛。”他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个小盒子，绿底金边，打开来是个小房子。 “微缩模型？”艾尔海森走上前。 “是。”卡维注视着盒子里的建筑，木质的刚上完色，崭新精致。 “我还加了点东西。”他按下盒后的小按钮，模型连着底部的圆形托盘慢慢旋转，流出一曲熟悉的歌。 是他们上学时听的曲调。 “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合适的东西了。”卡维顿了顿，“只能加点这个上去，希望它不要太无聊吧。” 艾尔海森盯着下面旋转的小小房屋，眯了眯眼。 “这是我们住的房子吗？” “对。”卡维笑了笑，“就是你家。” “怎么样，我做的逼真吧。把屋外和屋内的都雕上了。” 他盖上盒子，熟悉的曲调也随之结束，把他塞进艾尔海森的手心里，一手推上他的指尖，合上这个盒子。 “收好了。” “还有件事没跟你说，”卡维凑到他身前，低着头错过他的眼睛。 “我喜欢你。” 他撇开头笑了声后退两步，捉着他的手低头半天没说话。 "好吧。" 他走到身旁恢复正常的音量，“那我们回家吧。” 好像刚刚说的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艾尔海森抓住他的手，迫使他停下看着自己。 “你认真的？” 卡维看他微微皱眉，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果然还是困扰吗？”他无奈地笑笑，“我认真的。” “你想听我再说一遍吗？” “那你再说一遍。” 真的假的？卡维牵起的微笑僵持，为什么要再说一遍，他刚刚很轻浮吗？ 好吧。 他微微低头，把语调慢慢放缓，双手紧握艾尔海森的手，睫毛连着阖下的眼一并颤抖。 “我喜欢你。” “真心实意。” “现在呢？还有疑问吗？”他颤抖地抬起眼，把艾尔海森的手捂向胸前。 “能感受到它的震动吗。” “我用这颗心发誓。” 艾尔海森盯着眼前又向后退开的人，依旧挂着虚浮的笑意。 “所以走吗？” 艾尔海森无奈地叹了口气，两人僵持在原地。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呢？是在逃跑吗。” “怎么会？”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这没什么重要的，告诉你后就结束了。” 艾尔海森扣住他的手，“我以为你会比你前几天有些长进，可惜并不多。” 他盯着卡维欲言又止的表情，“你打算什么时候不彻底逃避呢？还是想等到最后咯血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 “什么时候？”他瞬间褪去脸上的沉默。 "'恋心综合症？'还是说'不谈恋爱就会死'？你觉得这种病我不知道吗？还是你觉得你的脸色可以骗过别人。" "我……" 他在他面前被扯下露出一览无余的难看。 "有这么糟糕吗？"卡维面色难看地捂了捂脸。 "多照照镜子。" "然后放下你的手，正视我。" "你想做什么？"他艰难地转过眼，有些咬牙切齿地看向他，脸上因羞赧露出苍白的红晕。 "之前你是想说完就一走了之，你不想听到答案吗？" 卡维没松开他的手，逼着向前迫近艾尔海森。 "我没有一走了之。" 艾尔海森微微抬头，目光睥睨地看着他，"你是说之前的沉默吗？我以为你准备更主动点做些别的。" "什么别的？"卡维脸涨红，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恼的，瞳孔缩得窄细，更像只野兽。 "我像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嘛？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这中事情勉强答应我。" "所以我那时是在等你最自然的反应。"卡维叹了口气，神情慢慢收拢平静，只是眼角还残留些红色的余温。 "只是没想到你已经知道了，那只能算我一开始就想落了这点。" "我都交代完了。你说吧，不要因为这个病就随便处理这个问题了。" 他目光冷然得瞥了艾尔海森一眼，然后侧过脸，不再说一句话。 他的红披风在光下像枯竭的火焰。 "你好像很容易在一些最简单的地方犯错。" 艾尔海森环手看着卡维。 松开手后卡维又瞥了艾尔海森一眼，"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会勉强随便自己吗？" “还是你会？” “我…” 他被艾尔海森的视线钉死在原地，目光被迫降于地面。他不知道要说什么，脚尖一寸寸移过脚下的石砖，经久失修路上裂痕满地，他擦过月色罅隙中挤出几根将近枯竭的草。 卡维缓缓挪回脚。 他当然不会，也当然没有。前几天他在痛苦中迷茫地逡巡，后几天他在幻象里挣扎着撕扯，他一直没有做出行动，或着说他并未做出行动，他想不到其他人出现在这个位子上，也想不到有人会在这个位子上。之前是时候未到，不愿察觉，之后是不愿面对，也不愿就此改变。 他本可以平稳地度过一生。 只是意外从天而降，迫使他从惘然中惊醒，却抽不尽那些还未从茧中脱离得残骸，让他日日夜夜地游荡，徘徊在一些晦暗的旧念里。 他咬着吞下渗出的猩血，跟月亮一样冷。 "还是你觉得我是个喜欢多管闲事、同情心泛滥的人，就和你一样。" “在你眼里我的顾虑和徘徊都是多此一举吗？” 他在午夜的寒光下站立，站在他的身前，月亮轻轻一推，把他的面孔藏进吹来掩下的阴云里。 “你过多的担心和在意中似乎更多参杂的是个人臆想，而少于对我本身顾念。” “不过你以前可不会干这种蠢事，是你死到临头的病让你头脑犯浑？” 艾尔海森冷绿的目光割过他的眼睛。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他，像要把他钉在原地。 "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有限的，我也是如此，我只会把我的精力和时间放在我认为需要放置，在意的人和物上。" "生活中需要做出取舍，我只是在有效的，正确的利用时间。" "你……" 卡维的眉间还没散开，挣扎的面孔微微扭曲，阴云过去后，露出他缺乏血色的面孔，被混上不自然的红晕。 此时他倒像个濒死求生的人。 颤抖到战栗，有些语无伦次。 "我只会告诉你我的答案。" 艾尔海森抓过他的手，身影陡然靠近，他的脸略过卡维的唇和脸颊，吹来的是夜间不应有的温度，然后一口咬在了他的眼角——那个还没有退去因羞恼生出的红晕处。 不重，只留下挥之即散的牙音。 他没有退开，看着这只金发的小狮子愣在原地，眼尾还残留着他咬舐过的痕迹，连着眼底的红潮开始泛滥，静默无声地向他降落，他抓着他，指间的环节刻出呼喘的深度。 "你总会知道。" 艾尔海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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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海】短打三合一（夜话，万圣短打，江边余火）
【维海】远星倒影
【维海】不谈恋爱就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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