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罗生门

整点薯条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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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线上的会议果然还是如约举行了。

尼尔森坐在电脑面前，面对着落地窗外璀璨的霓虹和屏幕里寥寥无几但是都名声显赫的名字。没有寒暄，没有问候——在组织遭遇巨变的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了这种心情。更何况这是常量先生主持的会议，而在大规模收购以后，常量先生已然遭到了许多成员沉默的注视。

“我们开始吧。”熟悉的声音在会议室中响起。尼尔森的目光从远处霓虹灯的光芒之中收回来，盯着屏幕。会议室里果然多出了一个没有头像和昵称的账号，但他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听到了另一个人开口：“解释一下吧，永恒常量。”

“这是必要的举措。”常量仍然非常镇定——尼尔森忍不住想笑，在成为了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之后，他竟然还能这么镇定，“为了团结组织的力量。三大同伙的思想已经跟不上情况的发展了，他们太过傲慢，太过漂浮——敌人不是一个总统，一个政府，一个非营利组织，一个有威胁的证人。敌人是曾经我们的利刃。”

“所以你吞并了他们的财产，连祖宅都没给卡莱尔家族留下？”第三个声音插了进来，冷声笑道。

“那只是惩罚。”常量的声音似乎一如既往地温和，然而在尼尔森听来却流露出某种冷意，“失去了祖辈的荣光，卡莱尔家族的其他人才会真正意识到他们的处境。时代变了，三同伙的王朝已经结束了。”

尼尔森心知肚明。与会的所有人和他一样，都只不过是困兽罢了。再多的讽刺，再多的怒火，常量先生都不会在意的——没有人会在意没有选择的囚犯的挣扎。

“那么你又想要做什么呢？”一个声音说。那个常在各种采访里出现、说着大同小异冠冕堂皇的话的声音此时压抑着怒火，“你不会真的那么善良，当一个完全的继承者，什么都不做吧？敌人不会就这样放过你制造的机会的。”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个问题和不存在没有区别——担任野心家的首领、一夜吞并了三大家族全部财产的人，会是一个完全没有野心的老好人吗？

“事实上，苍穹公司已经开发出了最新的制剂——”常量不紧不慢地说，“这种制剂能让记忆抹除更加高效，试验已经成功了。我准备捕获其中一个脱逃的实验体，但是失败了——他选择了自尽。”

言下之意，他们的担心可以放下一些了。

“所以呢？戴安娜·伯恩伍德还活着。”先前发起诘难的一个人冷声说道。

“戴安娜·伯恩伍德不足为惧。事实上，她已经选择了加入我们——权力是不会消亡的。她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放弃了她那天真的幻想，选择到我们这边来，让组织变得更好。”

尼尔森分明听见了嗤笑。但是笑过以后是更加折磨的沉默，在漫长的死寂之后，终于有人出声：“你接纳了她。”

“是的。我接纳了她——我欣赏她。作为一个能和神意秘会周旋那么久的人，她的才华是我们不能否认的。”常量似乎在笑，“并且她已经同意了，帮我们捕获仍然逃逸在外的实验体——作为给组织的礼物。苍穹公司的成果会派上用场的。”

尼尔森几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几天？如果常量先生所说的完全属实，那么从方舟会被绑架到现在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便完成了瓦解敌人和重组组织的所有工作——虽然用他的话来说，“付出了一些必要的代价”。

“如果各位有任何怀疑，可以去调阅希卡达和ICA的行动报告——是的，ICA也已经正式归属于我们了。”常量的话彻底打消了尼尔森最后的疑虑。他那么自信地摆出了证据，那么质疑的余地便几乎不存在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常量先生是完全的胜利者——唯一一个可以用于攻击他吞并财产的理由也不存在了，大家都知道组织不允许倾轧是建立在武力约束之上的，而常量先生不在约束之中。

“你确定真的可靠？”另一个人出声了，“那个杀手不是没被清除过记忆，但他还是脱逃了——你想抓住他、再洗脑一次，就不怕他再跑掉？”

“苍穹公司的技术是在奥特迈耶博士的资料基础上优化过的——虽然资料并不完整，但是当时的效果并不理想，优化后已经可以做到定点清除。甚至可以推广商用——”常量的话顿了顿，“而且这次，没有人能帮他再抢一次解毒剂了。”

全程没出声的苍穹公司的与会者此时也发话：“是的，我们已经在筹备小范围推广了，营销口号就是’清除所有你不想要的难堪回忆‘——很多人都会愿意买单的。”

沉默。

熟悉的名字。尼尔森想，果然还是那个残酷实验的遗产——奥特迈耶和当时的其他四个参与者都是不折不扣的人渣，从他们手中接过遗产，用于维护秩序和赚钱，听起来有些讽刺。人们用于麻痹自己、忘记所有不快的忘忧药实际上来自控制猎犬的工具，这便是科技的两面性？

“好了，另一个议题。”常量语气轻松，“我提议在格陵兰岛极北乐土建立一个国家。”

他的话十分平静，然而对尼尔森来说不啻惊雷。建立国家？这是何等的狂想。他们只是企业家，毫无必要冒那么大的风险。

“你疯了？！”

“我没有。”常量平静地说，“各大集团联合，再加上耶茨律师事务所，成为一个企业国家——这样，各位就都可以逃过各国法律的约束了。这会是自由发展的天堂，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诱惑，的确是。尼尔森作为CEO，确实知道集团所受到的各种限制，还有明晃晃的反垄断法的威胁。建立一个国家确实非常诱人，但是国际局势并不简单——他们有可能面临大国的拒绝，原本开展的业务和努力也许一夜之间就会付诸东流。

他想要反对，然而没得选。

“你当人家是傻子？你建国他们就会乖乖过来建交，让我们去他们那里发展业务？”有人果然冷笑出声。

“我有我的办法。”常量平静地说着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话，“我会让他们乖乖听话的。”

沉默。又是一次。尼尔森确实自认挑不出来常量先生的任何毛病了——苍穹集团作为科研产业不会在成果上对成员撒谎。但他还是对一件事心存疑虑：“你真的确定，戴安娜·伯恩伍德可信？”

“斯考特先生，你有这样的顾虑情有可原。”常量早有所料一般说道，“相信我，她除了选择跟随我之外不会再有其他的路可走。唯一剩下的实验体仍然会成为我们的利刃——他会是一切的保障。”

于是最后的疑问也被消弭。尼尔森没有更多异议了——他在表决阶段对建立国家的提议投了赞成票。毫不意外，他没有选择。

20.

阿根廷。

尼尔森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到这个风景秀美的葡萄酒庄参观，并不是单纯为了放松心情——这里是耶茨律师事务所的创始人之一唐·耶茨的产业，是他邀请了神意秘会所有的使者。据说今天是他从法律界退休的日子，为了留下难忘的回忆，他决定邀请大家前来聚会——并且在酒庄里就戴安娜·伯恩伍德加入神意秘会成为使者一事进行讨论。

作为风暴的中心，戴安娜·伯恩伍德自然也被邀请到了现场——这是尼尔森遇到洛莉之后听对方说的。 他们并排站在露天吧台边。阿根廷的傍晚，浅金的阳光跨越山峰洒在整座葡萄园上。广场上全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神意秘会的事情在这里可以被高谈阔论，不需要遮掩和回避。葡萄酒的香气在这里蒸腾，于是把人熏得醉了，飘飘然仿佛和傍晚温柔的群山融为一体。

尼尔森端着红酒，看着洛莉。她和他们分别时看起来没什么不同，穿着神意秘会使者的藏蓝色西装，倚在吧台旁。阳光在她的脸上铺下一层光晕，仿佛所有电影里回忆过去时会出现的，穿着长裙在阳光中回眸微笑的女人一般。

然而洛莉却并没有电影中的灿烂微笑。她看起来有些低落：“常量先生已经总揽了大权……他甚至接受了伯恩伍德。”

“你也不喜欢她？”尼尔森轻声问。“当然。”洛莉抿了一口酒，“她背着那么多我们的同伴的血债……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常量？”

尼尔森垂下眼，想起多诺万先生和皮尔斯先生。虽然常量先生和洛莉待他很好，但他永不能忘记多诺万先生见他的每一个画面，和皮尔斯先生的音容笑貌。无论如何——无论他受到赏识是不是组织的意思，他都不能忘掉已经离开的两人。

洛莉说得对——伯恩伍德曾是他们的敌人。才华并不是毫无代价地就被接受的理由，常量先生不在乎已死之人，但是他，还有很多使者都在乎。

“苍穹最新的实验，你听说了吗？”尼尔森深吸一口气，随着充盈肺腑的红酒香气把所有的念头都清空，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除了那个要推广商用的记忆清除剂，还有一个东西——昨天的会议常量先生甚至都没明说。”

“是的。”转移了话题之后洛莉的神色便好了不少，“苍穹公司在几年前就开始了针对特定目标的DNA病毒。你明白这东西的意义有多重大——这是他敢于立国的底牌之一。说实话，也许确实有用……”

剩下的话洛莉没有说出来，但是尼尔森也明白。病毒并不是百分之百可靠的东西——它们没有策划逃跑的思维器官，但是有易于变异的遗传因子。可这里是耶茨家的产业，所有与会者都是神意秘会的成员——也有常量的耳目。在“常量”这个职位成为了实权领导者，并且马上要拿回用于清扫的工具的现在，多说一句都很危险。

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尼尔森摸出手机，余光瞥见洛莉也低下了头看向屏幕。他们的日程闹钟响了，预定的耶茨的会议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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