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维勇】枪与刃

雪羽_YukiHa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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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的一个星期，维克多还偶尔会来找勇利叫他给自己带路；一个星期后，勇利就没在装备部和宿舍以外的地方见过维克多了，一下子清静了不少，他也乐得清闲。

又过了半个月，轮到勇利所属的分队将武器送往装备部进行定期保养，他随便喊了个名叫瑞安的下士陪同自己。甫一进入装备部，就见维克多把上次对打用的那种加装了刀片机关的手枪交给几个士兵，让他们对着远处的靶子测试射程和精准度。不过仔细看看，这次的枪身比起上次那把缩小了将近三分之一，估计是这段时间为了便携性而做的改进。

那几个拿到枪的士兵满脸新奇，忍不住将收放刀片的机关把玩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维克多拍着手掌朝他们喊：“别玩了先生们，一旦成功实装，有你们玩的时候。”他们这才心虚地举枪瞄准靶子。

枪声开始接连响起，即便隔了一段距离，勇利也还是觉得耳朵被震得有些疼。待到把武器交接给装备部负责维护的士兵，他揉着耳朵准备离开，这时候瑞安提醒道：“中尉，您的刀不保养一下吗？”

勇利摆摆手，微笑着婉拒瑞安的好意：“我自己保养就好，装备部的工作量已经够大了。”

原路离开装备部势必会经过靶场那一边，也就意味着要从维克多的身边再经过一遍。看了一眼那边刚把枪支解体调整零件的银发男人，勇利不甚自在地推了推眼镜，忽然觉得脚上有如绑了沙袋那样沉甸甸的。

这么些天感受下来，从早在装备部待到晚的维克多，似乎也不像最开始勇利所认知的那样散漫和难缠。现在他对维克多几乎说不上多反感了，但是鉴于之前停机坪的事情……他还是有点做不到像面对其他人那般泰然处之。因此勇利经过靶场的时候，可以说是提着一口气使出了几乎竞走的速度，只为了能快点离开装备部。

偏偏这个时候，靶场里响起一记十分突兀的爆炸声，声音之大令勇利和瑞安都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往爆炸声来源的方向看过去。可是不等勇利看清那边是个什么状况，一个不规则的大块黑色物体就伴着其他一些小碎块往勇利这飞过来，速度堪比他们平常随手扔出的飞刀。勇利不作他想，本能地抽刀往身前一挡。

握刀的虎口处传来振幅明显的颤动，但这把深受勇利信赖的刀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挡开了那块最大最危险的物体。至于其他的那些小碎块，打在军装上的触感可以忽略不计。

只是当勇利收刀的时候一瞧，刀身上比原先多了一道十分清晰的凹痕，宽度大约半指，显然是被刚才那个黑色物体砸出来的。勇利不禁在内心感叹这爆炸威力真猛，要不是他反应快，这会儿肯定已经见血了。

“勇利！”维克多第一时间没有去查看那个出状况的士兵，反而从靶场跑过来查看勇利的状况，心急之下勇利的名字就这么脱口而出，“你没事吧？”

“我没事。”勇利顾着查看刀上的损坏，没空在意维克多疑似越界了的称呼。虽然人身安全是保住了，但刀身损伤成这样说不心疼是假的，毕竟这可是从离开家乡起就一直伴随着他的东西。不过说起来这刀的材质倒也耐人寻味，刀刃经历过那么多次的劈砍都不见丁点豁口，这就使得勇利现下分外心疼被砸出了凹痕的刀身，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修复好。

细软额发下的黑色眉毛不安地蹙起，“尼基弗洛夫先生，发生了什么？”

此时那位士兵已经被其他人扶出靶场，有人拿来了绷带给他满是血迹的手做紧急包扎。维克多吩咐其他几名士兵帮他把碎块收集过来，他观察了一会儿碎块上的的裂口和痕迹，又向士兵问了几句，最终得出了结论：“扣扳机的时候一并按了刀片机关，零件碰撞导致子弹走火，炸断了枪管。”

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这次事故算是那位士兵的操作失误，主要责任算不到维克多身上。这时候附近的医疗兵也到场给那位士兵查看了伤势，给出的结果令众人都放下了悬着的心：“只是伤到皮肉，筋骨没事，他感觉手感不对就提前松手了。”

皮肉伤对于军人来说是家常便饭，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然而此刻维克多的心头仍有一股歉疚感挥之不去——不是为那名伤到了手的士兵，而是为勇利。

如果他能多留意一下，哪怕是刚才多交代一句不要同时扣扳机和按机关，或许勇利的刀就不至于损坏了……虽然还不知道那把刀是什么来头，但从勇利重视的程度来看，意义肯定非同寻常，没准是传家宝一类的东西。

“勇利，你的刀……对不起。”

这句听上去真心实意的道歉令黑发中尉看了一眼自己的刀，而后向维克多投去平淡如水的目光，“这不全是尼基弗洛夫先生的错。”随后他转向那位还在接受紧急处理的士兵叮嘱道：“以后用新武器的时候要多加小心，尼基弗洛夫先生的作品和我们平常用的有很大区别。”

等到那位士兵被带去医务室接受进一步治疗，勇利把刀收回刀鞘，面带无奈地调侃说：“看来这下真的要麻烦装备部了。”

“勇利，把刀交给我。”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用惊讶的目光端详着这位刚来军营不到一个月的银发机械师。纵使传闻中的维克多·尼基弗洛夫再天才，修刀这种活也应该是属于锻造的范畴吧？交给他真的没问题吗？

维克多虽然是个以自身想法为优先的人，但这不代表他看不懂他们的眼神里是什么意思。“我保证能修得和原来一样。”为了打消他们、尤其是勇利的疑虑，维克多扬起自信的笑容打着包票，“如果我修不好，大可以把我的命拿去。”

那样的笑容好似有一种能让人无条件信服的魔力，再配上那两潭湖蓝色里闪动的光彩，勇利觉得自己可能是被维克多的这副模样蛊惑了，不然他怎么就这么听话地交出了自己的刀呢？

虽说这些天给勇利修刀的是那个传说中的天才机械师，可从之前他对机械的狂热程度来看，陪伴自己多年的宝刀到了维克多的手里，勇利保不准它会不会被加上什么奇怪的东西。

三天后的中午他抽空去了一趟装备部，想要叮嘱维克多别给刀做任何改造，却从那边的士兵口中得知，维克多从那天自告奋勇说要修刀起，他们就连续三天都没有见过维克多了。

这样的回答令勇利小小地吃了一惊，难不成维克多这些天都在房间里修刀吗？考虑到维克多的性子，出去几天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连出入岗哨都没有维克多的踪迹，看样子他是真的闭关了三天。

所以……他今晚来维克多的房间看一下，应该是在情理之中的吧？

在清朗的月色中，勇利扯了扯运动服的衣摆，又抓了抓刚吹干的头发，正对着房门的胸腔中心跳如擂鼓。说起来，这只不过是普通的登门拜访，他为什么要搞得仿佛跟大人物见面那样认真洗了个澡还吹干头发啊，虽然也不会穿着运动服去见大人物就是了。

下意识地，他伸手往腰侧摸过去，想要依照往常的习惯去摩挲刀柄上缠绕的绳子，可他的刀现在正在这扇门后边呢，所以他毫无疑问地摸了个空。

放轻松，没事的，只是朋友……而已。勇利在原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等到胸口的躁动有平复下来的迹象，他伸手去叩了两下房门，结果不论力度还是节奏都犹犹豫豫的。

他也说不准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就是没来由地会对维克多这个人感到全身紧绷。是害怕他那张能够把带着刀子的话讲得理所当然的嘴吗？还是担心维克多会对自己怎么样？但是从三天前在装备部的状况来看，维克多……应该不完全是那样的人。如果真的是一副劣根性，怎么也不可能会说要帮他。

回想到前几天所见到的那个笑容，和那双写满了真诚的蓝眼睛，勇利不觉得维克多在说谎。

正当那双湖水一般透澈的眼睛在脑海中浮现的时候，面前的房门被打开，突然闯入视野中的光线吓得勇利一个激灵。他下意识地一抬头，正好撞进那两潭湖水里，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又加快了频率。

“嗯？是你啊。”维克多见来人是他，脸上并没有太意外的表情，“我猜猜，你是想念你的刀了，对吧？”

勇利眨眨眼，为了避免再次被维克多的眼睛打乱心跳开始将视线焦点往下偏移，“很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嗯……我听装备部那边说你连续修了三天，所以……”

他口中隐匿了三天的人眉毛轻抬，“所以这是监工来了？”

“……算是吧……”

视线扫过面前人休闲服领口露出来的锁骨和下方收紧的腰线，原本想好的说辞不知为何跑了个无影无踪。维克多见他这副温和又乖巧的模样不似穿着军装时那般锋芒毕露，觉得新奇之余倒也没忘了让人进门。“进度还差一些，你先进来等等。”

上次来喊维克多起床的时候，这里的陈设还只是军队宿舍的标准配置：一张靠墙的铁架单人床，床尾是一个两米高的铁皮衣柜，对面的立式衣架上挂着军装，以及一套摆放在窗边的木制桌椅，桌面再放上一盏金属台灯，单调得毫无风格可言。

而这次再来这里，明显能看到多了很多东西填充这原本有点空旷的房间，最为显著的就是地板上东一个西一个的零件与工具，有好些玩意勇利叫不上名字。因此踏进屋内的第一时间，他不自觉放轻了落脚的力度，担心走错一步就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拉开椅子正要坐下的维克多发现了他小心谨慎的模样，随即上前两步踢开一些零件给勇利清出一小块干净的地方。他朝勇利耸耸肩，“好像是有点乱，不过都不是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言下之意就是踩坏了也没事，不过勇利还是不敢就这么听他的话。这里能坐的地方除了维克多坐着的那张椅子，就只剩下维克多的床。这过于私人的区域令勇利只能矜持地站着，直到维克多手掌一伸给他示意床铺可以坐，他这才犹犹豫豫地悬空着一半的臀部坐在了床边。

勇利的到来似乎没有打扰到维克多的进度，后者一坐下来就很快地投入到了专注的状态。床铺离桌子不远，因此勇利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躺在桌面上的他的刀，和维克多的机械骨骼在有动作时里边零件运作的情况。光是透过外壳间的缝隙，就能看见数不清的零件与管线紧挨着，精密的同时却又不显笨重，穿戴在维克多手臂上仿佛只是一层轻型铠甲。

以现在的科技水平来说，这样的机械骨骼不可谓不精巧。而精巧的东西通常都会有一种紧紧吸住观看者视线的魔力，令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现在勇利的视线就像吸附在磁铁上的铁块一样被维克多的机械骨骼吸得死死的，从肩膀扫视到手腕还不够，又沿着手腕仔细打量每一块外甲和每一条管线，一下子看入了迷。

现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就剩下维克多摆弄工具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响声，和窗外树叶被风拨动发出的沙沙声响。维克多没关窗，那微凉的夜风就这么没有任何遮挡地从正面吹过来，一瞬间拂开了他的刘海。

有点痒。

他本能地甩了甩头，手上的动作只是停了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回到原样。只是他刚刚的甩头比起手上的活计来说，动作幅度不小，这惊动了勇利原本专注于他的手臂的目光，条件反射般地看向了他的脑袋。

那头细软有光泽的银发上，一对三角形的浅灰色猫耳斜斜地挺立成圆润的锥形，时不时因为气流触动了绒毛而抖两下。

勇利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幻觉。可那对猫耳和维克多的头顶融合得天衣无缝，就连毛色也是和维克多的发色如出一辙，如同自己长出来似的。此时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蛊惑，再加上一股在胸腔中张牙舞爪的旺盛探索欲，勇利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一把那看起来十分乖巧的猫耳。

入手的软滑触感与动物皮毛别无二致，真实得出乎意料。

这时候金属器具掉落在桌面发出当啷一声响，代表着维克多的惊吓，而勇利也被这声音吓住了。仿佛钟表的发条松脱，掐断了这个房间内的时间流动，勇利的手盖在维克多头顶的猫耳上一动不动，他手下的维克多也好似被关了电源那样整个人愣住，唯有天际飘过的云朵证明现在一切正常。

可现在这个状况在勇利看来非常不正常，他怎么就一时冲动摸了上去呢？也没问过人家同不同意，基本礼貌真的是荡然无存。他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收回自己的手，开始躬下身子为自己的逾越行为道歉：“对不起，尼基弗洛夫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请你别生气……”

勇利维持了鞠躬的动作好一会，却一直收不到任何来自银发男人的反馈，是生气了吗？他悄悄抬头搜寻那人的反应，结果看到的是维克多双手抱住磕在桌面上的脑袋，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可偏偏通红得几欲滴血的耳朵又非常不搭调。

黑发中尉一边直起身体一边满头雾水地歪了歪脑袋，维克多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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