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心

相簿｜短篇合集

同霜

2024/12/23 1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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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SamuelxGabriel**
几句话的**MichaelxLucifer**
伪科幻，故事内容很古怪
**角色死亡**存在

萨麦尔在夜色里走进了守护天使军团的驻地。他披着黑纱头巾，衣袍也是黑的，包得十分严实，身形高瘦，足音无声，像行走在阴影中的鬼魅。
　　
来往的巡卫天使神色严肃，他们持着灯，影子在云层上照得狭长，侦查的光打在萨麦尔身上，打了个转，奇怪地被反射到远处。巡卫天使也像没有看见萨麦尔一般，沉默着离去。
　　
加百列就在离出口最近的哨塔办公。气象天使和星象天使围聚在一起推演星轨下一阶段的撞击，吟唱和辩论的声音很是热闹。萨麦尔无声无息地穿过天使群，来到指挥席旁边。
加百列端正坐在末尾，十指交握，面色认真专注，鬓边的金发被手背压住，贴在腮侧，同他弯下的眼睫一样浅浅的发光。桌子的中心摆了一个由霞云捏造的篝火，周围是一圈白云捏成的小人，胖乎乎软绵绵的围在一起，仿佛举行着什么欢庆仪式，快乐非常。
萨麦尔进来的响动趋近为零，而加百列下一个眨眼已经发现了他，水天使瞬间站起来，如一尾灵巧的鱼，自然地穿过一众天使，用愉快的笑容欢迎他的归来：“你回来了！”
还没有面对面，加百列已经伸手做出热情环抱的姿势，天使们讨论得热烈，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指挥官离开了座位。刚靠在一处，加百列嗅到一丝轻微的焦糊味，手里动作不安地顿住：“一切还顺利吗？”
欢喜的湖泊瞬间寂静下来，担忧的波光化作视线在萨麦尔身上打转。萨麦尔垂下眼，透过黑纱笼罩下的阴影，隐约看见加百列抿起的唇角。
　　
“都解决了。”萨麦尔平淡回答，他从斗篷下探出手臂，遮挡身体的衣料掀开，露出里面破损闪烁的符文魔法和机械回路，“但身体需要修复。”
他声音冷静，没有一丝躲闪，坦然展现自己的弱点和所需的帮助，不会防备也不会羞耻。撕开的伤口几乎有两只手掌那么宽，狰狞盘亘在腰腹之间，裸露的线路中渗出青色的电解液，乱糟糟地糅在一起。
　　
掀开的黑色斗篷挑起一片半封闭的空间，萨麦尔的头发是黑的，衣袍也是黑的，苍白的脸颊更加衬托了一种渗入骨髓的冷。加百列小心撩起他遮住脸庞的黑纱，皮肤下晶蓝回路暴露在空气中，使原本干净清冷的脸庞变得毛骨悚然。
　　
加百列屏住呼吸，唇角不自觉又抿紧了些，从高处的视角中睫毛下闪闪的蓝色比平时更加圆润。萨麦尔伸出另一只手，食指戳在天使的唇角，向上顶住，加百列脸颊一侧的颊肉挤了上去，没办法继续屏息，含糊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怎么了？”
　　
“笑一下。”萨麦尔道，没有放下手，“任务完成，高兴能肯定我的执行力。”
　　
他的左眼周围的皮肤也遭到了破坏，裸露的银灰色镜头旋转着聚焦在加百列脸上，发出细微的电流声。
　　
加百列抓住戳着自己脸颊的手指，暖洋洋的脸颊贴上萨麦尔的手背，流动的冷凝液和电解液在拟态皮肤下渗出冰冷的凉意：“想要结果评价？”管道中回响着十分纤细的水流声，加百列松开眉，眼睛弯起两道温和的弧线，“明明已经很久以前就不需要了。”
他结束短暂的贴脸活动，但依旧握着萨麦尔的手，另一只手则神不知鬼不觉举起，抚上萨麦尔完好的一半脸颊，手指一掐：“而且还伤得到处都是，你是不是又把感应装置拆掉了？”
萨麦尔眨眼，完好的右眼十分平静，无感情的冰冷在加百列的脸上巡索，一阵“滋滋”的微型爆炸声在看不见的地方擦出火花。加百列叹了口气，带着萨麦尔直接走出了观测室。一路螺旋向上，爬上最高的瞭望台。
　　
萨麦尔没有反抗地跟在他身后，镜头诚实地记录加百列每踏五个阶梯就会回头张望的行为，在计数器跳转出十位数时，他开口道：“只需更换表皮、线路，传感器。重要器件没坏。”
　　
加百列听完，十分认真地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依旧每踏几步台阶回头张望，萨麦尔的大脑进行了一阵无用的计算，删除了几个对话方案，最后说：“只需要更换零件。”
　　
加百列停下脚步，蓝眼睛眨巴眨巴，摊开两只胳膊：“是想让我抱你上楼的意思吗？”
　　
萨麦尔闭上了嘴，上一次他为了证明表皮零件损坏不影响活动，托住加百列的腋下将他举了起来，加百列现在的疑问仿佛要倒置角色后重现现场。虽然水之天使伸出的手臂纤细，身形相较之下也略显矮小，但机械造物目前能配备的最先进的能量扫描仪也无法检测出这副瘦弱躯壳中藏起的灵有多大的威力。
　　
瞭望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加百列的信使白斑鸠蹲在悬挂的银钟上梳理羽毛，看见主人出现，它咕咕叫着飞到加百列肩上，想同他亲昵，加百列摸了摸它的翅膀，将它放出了哨塔，淡薄的夜色下，弯刀一般的白色羽翼像一轮新月，飞进云层。
　　
加百列拿出提箱，萨麦尔脱下头纱与衣物，平躺在阶石上直直地看着他。加百列做好消毒，伸手触摸萨麦尔脸颊和腹部接口的断层，细密的水珠贴在那些闪烁着冷光的器件上，阻止溶液继续渗出。
他有条不紊地拆下损坏的部件，利落迅速动作非常专业，灵巧的双手操控着工具，仿佛挥舞着指挥棒的乐手，萨麦尔的腹部有了知觉，堵塞的液仓重新恢复循环——加百列已经将新的传感器和管道装好或是修复完毕。
加百列的修复工作很有效率，他是天国最开始研究魔法机械的天使，所以神才会把创造出来的第一个机械天使交给他照顾。萨麦尔的记忆储存系统自动调出了他们在月球天塞利尼公馆见面的第一天，小型银幕在他右眼的晶片上投放。
　　
水之天使裹着一身厚重衣袍，背着一个编织袋风尘仆仆推开门，蜘蛛与章鱼结合体一样的细长肢体从他的包里伸出来，在背后张牙舞爪，他手里还拿着一根磨损严重的登山杖，在门后阳光的照耀下，周身环绕一圈柔和的光晕。
萨麦尔张了张嘴，想让加百列检查一下他的计算终端，他并没有发布打开影像的指令，右眼闪烁的图像和左眼加百列模糊的金色发丝各占一半，有一种强烈的对照感。右眼的加百列发现自己背包里爬出的奇怪生物，红着脸慌慌张张将触手塞回包里，左眼的加百列认真为他修复机体的故障模块，侧脸冷静，专注的神情有着令人安定的感染力。
　　
并不影响活动，只是回放了影像——萨麦尔默默关指令端口，发声器终止了通知终端自己乱弹指令的程序。他转动摄像头将视野调整至哨塔塔顶，白色石块缝隙间长着青苔，还有从外侧塔尖爬进来的藤蔓：“天国有多少机械造物？”
　　
加百列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地看向他的眼睛：“发生什么了吗？”
　　
萨麦尔摇头，加百列莞尔，没有追根究底：“如果是像你这般的，只有一个。”
　　
萨麦尔银灰色的眼睛幽幽发亮：“没有私自制造的可能性吗？”
　　
加百列摇了摇头：“神什么都知道。”
　　
这句话好像拥有魔力，萨麦尔感到自己胸口安装的动力源发出十分刺耳的摩擦声，像有尖锐的东西被压迫住，划过坚硬的表盘。加百列没有听到声音，但他感受到萨麦尔突然卡壳的反应，连忙唤他：“萨麦尔？”
　　
萨麦尔听到加百列的声音，发声器转了一下，停止工作，一分钟后，他缓了过来，镜头重新运转，晶片映出加百列担忧的神情，说：“我的动力源有问题。”
　　
加百列的目光落在萨麦尔的胸膛上。
　　
萨麦尔看向自己胸口的位置，对加百列道：“检查吧。”
　　
加百列对上他的眼睛，镜头静止，好似安抚水天使迟疑的眼神。萨麦尔说：“再试一次。”
　　
加百列依言照做，他用刀片划开薄薄的肌肉层，掀开金属隔板，露出藏在心口的动力源：一枚手掌大小的金色怀表，圆形表盘上简洁雕刻着衔尾蛇的符号，底部一轮波浪形的弯钩，像海浪，也像死亡之矛狰狞的矛头。
　　
怀表紧闭的边缘没有一丝缝隙，只有顶部的卡扣可以打开这枚藏着动力源的机关。加百列按了一下按钮，怀表毫无反应。
　　
因为在预料之中，加百列没有多意外，但刚才萨麦尔异样的状况，还是使他多少有一些失望，萨麦尔脸上裸露的线路闪了下光，说：“已恢复正常。”
　　
加百列没有因此掉以轻心，双手紧张撑在石板上，严肃地追问：“还有什么感觉吗？”
一时好，一时不好，有时反而比直截了当的损坏更加棘手。
　　
萨麦尔运转机体，给出答复：“没有。”
　　
加百列皱起眉，柔和的五官也因眼神的凝重显得严肃。萨麦尔脸上晶蓝的回路闪烁，他垂下眼睛，与冰冷的机械回路浑然一体：“动力源权限不足，无法捕获运行状态。”
加百列不想散播不安的情绪，努力舒展眉眼，轻抚了一下萨麦尔脸上烧灼后翻卷的外皮，扬起笑容安抚道：“那我们先更换损坏的零件，之后去问一问弥赛亚老师。”
他合上萨麦尔胸口的隔板，却被后者抓住手：“神已经把管理权限移交给你。”
　　
萨麦尔一板一眼地样子逗笑了加百列，水天使的指尖搭在他的胸口，下意识地来回磨蹭着：“但是这不意味着老师什么都不知道了呀。”
加百列看着萨麦尔完好的右眼垂下了眼睫，好像这个机械天使在用沉默表达他的不满。弥赛亚将这名机械天使带到自己面前时曾叮嘱过，萨麦尔是唯一一个要求卸载感情模块的机械天使，而他很多时间刻板而笨拙的反馈的确展现了他感情模块的遗失。
他歪了下头，像对孩子一样温柔的语气问：“你不想见弥赛亚老师吗？”
萨麦尔重新抬起眼睛，淡色的眼珠同他银色的眼睫一般清冷：“没有。”
　　
加百列将替换的皮肤一点点修复，萨麦尔的身体很快复原到健康的姿态，裸露在外的身躯线条流畅矫健，像是细腻考究的雕塑。加百列撩开萨麦尔颈边的发丝，检查他颈侧和耳后，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的传感器更灵敏的缘故，加百列能听见他靠近以后响起来的轻微火花炸裂声。
“那问一问，我也可以放心一些。”加百列出声引开萨麦尔的注意力，他的手掌按在萨麦尔的耳朵后面，顾定住了后者的头部，“神总是最了解我们的。”
　　
萨麦尔的左眼暗了下去，切断电源方便加百列取出破损的器件，他的右眼还亮着，但像是电源不足，闪烁着微弱的光。
加百列很快将他脸部的创伤修复完毕，萨麦尔重新运转回路，从石板上坐了起来。他比加百列要高，身体也比他看起来结实，当他坐起来，瞭望台的月光被他遮住几许，阴影在加百列的金发上蒙了一层灰蒙蒙的色泽，像是藏在乌云里的月亮。
他没有急着穿上衣服，只是用修复好的双眼仔细凝视着加百列，然后说：“我也去。”
　　
加百列笑着：“好，一起去，说不定能知道更多。”
　　
萨麦尔颔首。他低下视线，看着加百列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工具箱，加百列的双手放在箱子的边缘，指尖还带着损坏的线路流下的蓝色液体：“我认为米迦勒是机械造物。”
　　
他果断、没有一丝询问的语气让加百列一时茫然：“为什么？”
　　
萨麦尔答：“他精力很多，奉献很多，从不会累。”
　　
加百列失笑：“天使是不会感到疲劳的。”
萨麦尔不假思索：“会。放空、走神，思维无法准确跟上联结，成网虚弱，但米迦勒没有。”他微微靠近了加百列，“他们说你仅次于米迦勒之下，但我见过你休眠。”
加百列无奈：“你知道我有些工作只能在梦里做的吧？”
萨麦尔盯着加百列，加百列叹气：“好啦，有时候是在休眠…”
他思索了一会，说：“从很多天使的角度来看，米卡确实是像功能模块多到溢出的天使，但是，他不是机械天使，只是很擅长忍耐而已。”
萨麦尔问：“忍耐？”
加百列将破损的零件装在了密封袋中，他拿起一枚断裂的螺丝，在他们中间举起：“它损坏成这样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马上回来？”
萨麦尔诚实道：“机体损坏部位不影响任务完成。”
加百列将螺丝放进袋子里：“米卡也是这样的原因。”
要理解这种类比对萨麦尔有些困难，他半晌没说话。加百列将他的衣袍拉起来，细心地整理好那些轻薄的黑色护甲：“机械造物如果持续增加模块，总有一次会引起严重的超负荷。米卡继续忍耐下去，或许也会有一天，一支羽毛的降落也会让他停机。”
加百列的手指轻轻擦过他的锁骨，萨麦尔低下头，接手了自己的穿戴。加百列松手的那一刻，他突然抬头，对水天使说：“我没有情感模块。”
加百列望着他。
“除此之外，终端储存系统有一部分闲置空间。”萨麦尔道，“用于执行额外指令，你拥有使用我的权限，可以调动这部分功能。”
加百列平和地眨着眼睛，他的眼睛也像是淡蓝色的玻璃，有着一览无余的清澈。
萨麦尔直白地说：“你可以命令我去处理你的一部分事务。”
加百列疑惑地看着机械天使，发问：“我为什么要命令你呢？我可以解决的。”
　　
为什么呢？
萨麦尔想，加百列休眠的时候，他都在场。
神将管理权限交予加百列，并非是神让自己成为加百列的附庸。他被创造出来时，才能已经定下，加百列唯一的作用就是维修他损坏的机体，以及监视他的执行状况。
加百列很强，机械天使对能力没有情绪，他清楚而没有羞耻地辨别出强大和弱小，也并不否认自己能力的不足。
加百列从不让他执行神设定程序以外的任务，当他从天国外归来，加百列会请他一同喝茶，请他去吃甜口的食物，有时候会是他去找加百列，加百列则会在手头工作处理完毕后，与他出门散步。
加百列会休眠，虽然次数不多，但很有规律。春天一次，冬天一次。当加百列休眠的时候，是整个世界的寒冬，生命衰微，地上寂静无声，偶有风雪呜咽，那声音却让肃静的空气更加寂寞。
当这个时候，萨麦尔完成了手上的工作，待在第五重天的塔上，静静地站在顶楼看着云层和光线，会选择去找加百列。
加百列在休眠，萨麦尔坐在他房间里——加百列很早把备用钥匙给了他，萨麦尔认真保存并很不客气地使用着。
水天使躺在床上，白皙的脸颊半埋在洁白的枕头，浅金色的发垂散，落在枕头上，他不呼吸，只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萨麦尔偶尔会伸手去推他。加百列休眠的时候睡得很沉，也可能是萨麦尔没有味道的气息令他没有防备，他总会绵绵长长地低哼一声，然后翻身躺平或者侧过身去，然后他抖动的眼睫停了下来，继续没有呼吸的睡眠。

萨麦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推加百列，这种毫无理由去打扰一个天使的睡眠，既是是机械做的天使，也知道这种行为毫无意义且没有礼貌。但是昏暗的房间里，微弱的光透过窗帘均匀涂抹在加百列白皙的面容上，云朵做得棉被微微隆起，加百列躺在那里，没有呼吸——天使本就不需要呼吸。萨麦尔总想去推一推他。
　　
萨麦尔沉默了很久，直到他同加百列一起走出瞭望台，在螺旋的楼梯上，他才说：“我可以接住你的羽毛。”
　　
　　
他们第二天去找了弥赛亚。很可惜，圣母遗憾地告诉他们，仁慈的天主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在最近一次转生后，又一次前往了大地。加百列想了想，邀请萨麦尔一同去了至高天，在明亮天空笼罩的星河上，神殿遥遥可见，萨麦尔停下了脚步。
　　
加百列也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怎么了？”
萨麦尔感到自己胸口的动力源在震动，他僵硬地看向加百列，亮色的镜头像忘了充电，稀稀拉拉地闪烁几分虚弱。
加百列转过身，他没有多说，萨麦尔低了下头，让他方便触摸到他的眼睛。
“你的脸好烫。”加百列轻柔的呼吸触及萨麦尔脸上的传感元件，像是羽毛最柔软的羽尖扫过，他疑惑地在萨麦尔的脑袋上摸来摸去，“你在想什么？怎么这么烫。”
加百列的手温温凉凉，水之君主比一般天使要偏低的体温抚摸着脸颊，使疯狂散热的机体舒服了许多。萨麦尔默默摇头，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远远传来一声不高不低的叫声，喊的是加百列的名字。
　　
萨麦尔和加百列一齐望去，路西法和米迦勒在不远处挥舞着羽翼降落，路西法淡淡地笑着，米迦勒则有些无奈，朝他们不好意思笑着点头示意。
加百列手上忙着给萨麦尔物理降温，见到他们，露出往常的笑容：“看到至高天这么亮，就知道你们在这里。”
路西法道：“这么亮的天空，除了米迦勒席下又有谁能照亮呢？我只是幸运地沾上了太阳一点的余晖罢了。”
加百列毫不在意地笑着说：“但是每一次你都会来找米卡啊。”
路西法毫无起伏地微笑：“我也是有正事的。”
加百列弯弯眼睛。
路西法的视线从加百列的脸上凉凉转移到他和萨麦尔接触的地方：“那你们来做什么呢？”
加百列正欲回答，一直没说话的萨麦尔却突然开口，他浅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米迦勒：“接下来有工作安排吗？”
米迦勒对萨麦尔的搭话有些惊讶，但很快，他从容地回答了萨麦尔：“工作总是做不完的。”
他浅灰色的眼睛含笑，就像是他明亮的发色一般鲜活：“不过接下来要和路兹去海伦娜剧院…您有什么事吗？”
萨麦尔似乎对米迦勒的话提起了兴趣：“剧院？”
米迦勒耐心地说：“是的，是一个可以观看各种表演的地方。我和路兹一般会去看歌剧，加布也会去，不过，加布更喜欢听音乐。”
萨麦尔的目光回到了加百列脸上：“没人和你去吗？”
他的关注点真的奇怪。加百列愣了一下，路西法挑了下眉，轻轻地笑了一个短促音节。
加百列笑了笑，答：“比起听故事，我比较喜欢讲。”
他回答的并不对题，萨麦尔还想再问，米迦勒则像是想起什么，恍然吸了口气，拉起路西法手，朝加百列和萨麦尔笑道：“我们要迟到了，先走一步。”
加百列和萨麦尔都不是纠缠的性格，痛痛快快地回礼告别，至高天的天空暗了下来，灰蓝色笼罩了天空，悬着一轮弯月，照耀着星河银光闪闪。
萨麦尔目光直白，加百列忍不住笑：“米卡和路兹是很要好的朋友。”
　　
萨麦尔闻言：“你没有朋友吗？”
说到“朋友”这个词时，他的动力源无端发出尖叫，他眼睛空了一瞬，但这一次，他恢复得离奇迅速，竟是没让加百列察觉到异样。
加百列笑得眯起眼睛：“不能这么比啦。”
萨麦尔垂下眼，他抓住加百列的手，眼角贴着后者微凉的指尖：“我们回去吧。”
　　
令他意外的是，加百列并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紧张地带他直接去面见神灵，而是顺从地与他一起离开了至高天。
　　
他们回了加百列的家，不大的屋子放着很多的书籍和花朵，空气中浮动着百合的香气。加百列要去拿工具箱，萨麦尔却抓住他的手，低下头用脸贴了一下他的掌心，冰冷的温度令人瑟缩，但已经恢复正常。
加百列知道这是萨麦尔示意他不用担心的信号，但是他没能放下心，萨麦尔却牢牢抓着他的手，眼睛盯着他，说：“我想休眠。”
“一夜。”
他补充道。
　　
虽然机械天使很少休眠，他们充能很快，几乎瞬间，但加百列没有疑问地答应了他奇怪的要求，用自己干干净净的客房招待了他。
萨麦尔躺在床上，床上的用品干净无比，甚至没有一丝气味。加百列照顾孩子很是熟练，拉好窗帘甚至为他也掖了掖被角，萨麦尔埋在很软的被子里，盯着四处走动的加百列，加百列将一切能够保证萨麦尔半夜好眠的东西都准备好，然后回头冲他笑：“做个好梦。”
机械天使明明不会做梦。萨麦尔看着好似突然变傻的水天使，一直看着。
加百列走到他的床边，歪头打量他：“要听睡前故事吗？”
萨麦尔看着他不说话，加百列想了想，掀起被子的一条边，萨麦尔果然朝边上挪了挪位子。
　　
加百列笑起来，没有客气，脱了鞋子也钻上床。
加百列的房子不大，准备的客房也是单人的，自然床也不是太大。萨麦尔生得高瘦，加百列虽然比较纤细，但是还是有些挤。
但他们都不介意，胳膊挨着胳膊，脑袋靠得极近，好似早已习惯这么挤着睡。
天知道，这是萨麦尔储存记忆卡里第一次休眠，也是第一次和别的天使同床共枕。
　　
他们无声躺了一会儿，萨麦尔没有休眠，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你是想陪我去音乐会吗？”
加百列浅金色的脑袋在黑暗中也很亮，他靠在边上，夜晚的房间回荡着他的声音。
他们睡得有些近，萨麦尔侧身能看见加百列的蓝眼睛望着他，目光清澈，他从鼻子里发出一个轻轻的“嗯”。
加百列又凑近了些，像说悄悄话的小孩子，萨麦尔曾经看到加百列养小智天使的时候，睡午睡的小智天使说悄悄话会把脑袋靠在一起嘀嘀咕咕。
加百列问：“所以你想和我做朋友吗？”
他声音轻快，带着笑，萨麦尔却皱起眉，加百列好似看见了一般，紧接着笑着说：“开玩笑的，我们一直是朋友啊，下一次音乐会我们一起去吧。”
萨麦尔又应了一声，这回不是从鼻子里哼出来，而是字正腔圆的一声“好”。
　　
加百列又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被子也跟着他微微颤抖，然后他说：“那我们睡觉吧。”
　　
这回萨麦尔关掉了电源，只保留了侦查系统，进入了短暂的休眠。
　　
　　
萨麦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梦，机械天使做梦是十分荒谬的，他们的梦真的不是过去的影像集合成的小型电影吗？更何况，萨麦尔已经关闭了终端。
他竟然还有意识。
　　
“我不会当你唯一的朋友。”
梦里的加百列声音还是很轻快，他说着萨麦尔没有印象的话，竖着一根手指，看起来很是活泼地摇来晃去。
他的表情郑重其事，但在话音刚落后变得疏朗明快，幼蓝色的眼睛比天空要柔和，如同将云朵和水流搅和在一起，变做更加单纯，干净的亮色：“我是你的第一个朋友，但绝对不会唯一一个。”
他握住萨麦尔垂在身侧的双手。他的手掌温热、有力，热量和触感透过手套传递给萨麦尔，就像是他仰起脸的笑容。
　　
萨麦尔感到核心齿轮喀喀转动的声音，不同于正常运作时流畅的嵌合声，而是一种钝化、破损后碎裂的声音。
　　
萨麦尔的警报器开始报警。
　　
他皱了一下眉，加百列细心地注意到他的异样，担心地问：“怎么了？”
　　
他的核心齿轮部件可能出现了故障。萨麦尔想同加百列这样说，他的视线挪动到加百列的眼珠上，扫描装置自动检测出炽天使此时灵体的空耗，发声器转了转，最后慢慢停了下来。
“没事。”
萨麦尔说，抽出了被握住的双手。
　　
萨麦尔睁开了眼，他浑身冷得厉害，刺骨的寒意从他的体内生出，浓浓的血腥和腐烂的味道在空气中交织，散发着死亡绝望的气息。雨水落在他的身上，宛若火湖的火焰，灼烧着他的灵魂。
加百列靠在他的怀里，水天使衣袍破损得厉害，斑斑血迹染在原本防止沙尘的围巾上。血从他的胸口蔓延出来，殷红而滚烫。
萨麦尔觉得这像一场荒唐的梦。
加百列从来不做器官，萨麦尔知道，他的挚友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向来不上心。血从加百列胸口的伤口涌出来，他的嘴角也流着血，内脏破损得厉害。
他的手抱着水天使的身躯，那身体对萨麦尔来说轻得像羽毛，又有着人类的重量，诅咒让他失去了一切，内脏挤压着在失去光的躯壳里生长出来，萨麦尔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或许生不如死也不足以表达此刻他所承受过的痛。
但加百列还在微笑，疲惫地弯着眼睛，淡蓝色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温柔的指尖搭在他的眼角，用着呼吸一般的声音说着：“不要哭……萨缪。”
他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他喘着气，每一句话都要用大量的呼吸交换缓解体力：“你说你没有装载情感系统，是假的。”
萨麦尔愣住，加百列费力地笑了一下，眼睫上的雨水像是珍珠，闪着光：“你想说你的终端没有扫描到这个系统……对吧？”
水天使摸索着握住他的手，颤抖松脱了好几次，把他的手掌放到了自己的心口。那心口破了一个洞，是剑伤，周围却没有剑。
　　
加百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了好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但萨麦尔没有等他说话，好像知道一般的将手伸进他胸口，透过浓稠的血液和破损的肌肉，萨麦尔将那个异物拿了出来，加百列心口的部位竟然同样放着一枚银色的怀表。怀表的盖子上刻着美丽的百合花，躺在水中，泛着一圈圈涟漪。萨麦尔在暴雨中听见指针转动的声音，像是细沙流过，绵绵沙沙。
加百列的眼神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了，但萨麦尔知道他在看他，他按住怀表顶端的卡扣，“喀”的一声，怀表弹开，里面的心脏砰砰跳动着，鲜血流了下来，化作一只白色的斑鸠，衔着青绿色的嫩芽展翅飞出，在他头顶盘旋三圈，没入高高耸立的云天。
　　
萨麦尔低下头，贴着加百列的脸，触压传感器和温度传感器的数据却再也无法接入大脑。
他动了动嘴唇，想和加百列说他的传感器又失灵了，复又停下来，他扯开胸口的衣服，将自己胸前的拟态皮肤撕开，这一次没有回路和零件，撕裂的肌肉下迸出鲜血，但他没有在意，金色的怀表静静躺在他的胸口。
　　
他按下打开怀表的按钮，包裹在心脏上那层冷冰的金属融化，露出了血管连接的充满心肌细胞和组织的肉块，怦怦跳动，鲜活得令泪水也变得滚烫起来。
　　
“萨缪”
萨麦尔听见加百列温柔的声音又一次唤他，像是千百万次那样同他诉说：
“这就是心啊。”
他的声音很轻，像含在嘴里，呼吸一般出来，还没感觉到就消散在空气里。
　　
末日的大雨仍然下个不停，魔王抱着已经死去的怪物，喉咙发出了哭一样的哽咽。

“老师…老师……”
卡麦尔举着烛台，幽幽的烛光照在魔鬼苍白的脸上，鸦青色的眼眸渗出丝丝阴森的冷意，他松了口气，公事公办地说：“今天陛下来了一趟，催您去地上收割灵魂。”
死亡天使四缺一，能迅速收割灵魂的堕天使不愿意工作，米迦勒只好大包大揽，重操旧业，忙得脚不沾地。
米迦勒忙起来，路西法不会高兴，路西法不高兴，就会来催萨麦尔工作。
　　
卡麦尔倒是无所谓，他给萨麦尔带话不是一两次，反正消极怠工惯了的暴怒魔王多半又会把路西法的话当耳边风。
　　
萨麦尔扣紧斗篷，兜帽遮住他的脸，他拿起死亡之矛，将上面滴滴答答的毒液抹干净。
　　
卡麦尔习以为常地说：“那我回去了。……啊，”他有些惊讶地看着起身的死亡天使，“您要去吗？”
　　
“嗯。”萨麦尔拿着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午夜刚过，他扣上表盖，衔尾蛇的连接处含着一抹殷红的血，隐隐发烫，“顺路去一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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