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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羽】永不哭泣的星星
【枭羽】永不哭泣的星星
写作业鱼
2024/12/04 02:31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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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paro，因为是凯亚生贺所以主凯亚视角 he！绝对是he！ 凯亚胡桃cb闺蜜情，钟魈桃亲情向，含微量离达元素 我给凯鸭鸭写甜甜生贺，凯鸭鸭看了可高兴啦，赏我最爱吃的凛冽轮舞。 凯亚来到莱艮芬德家的第一个生日，曾对星星许下一个愿望。 他希望克利普斯老爷长命百岁。他希望无论过了多少年，亲爱的义兄都能维持儿时的天真，永远保有哭泣的权利。 克利普斯老爷从孤儿院接走小小的凯亚时，他尚不知自己未来会与这个家产生多少预料之外的羁绊。 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没有缺点也没有眼泪。他们是明码标价被挑拣的商品，瑕疵愈少愈加容易得到被抚养的机会。于是他们都是一模一样的乖顺，没有个性也没有差别。 所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只是一般孩子的恃宠而骄罢了。在这里，许多寻常准则早已无法成为万能的通行证。假笑、逢迎、伪装，一些这个年龄段孩子不该学到的东西，被生活逼迫着学到了，一些这个年龄段孩子该有的东西，也被生活磨损得不见了。 凯亚乖巧懂事，伶牙俐齿很会说话，自然讨人喜欢。先前也有不少来孤儿院观望的夫妻希望得到他的抚养权，但都被凯亚拒绝了。 理由很简单——他想要一个哥哥。 一个由抚养者亲生的、在爱中长大的哥哥。 这绝不是个明智的要求，鲜少有家中已育一子的家庭光顾孤儿院，更遑论自己这非亲非故的后来者加入这个家庭后，又该如何同无论是血缘还是氛围都早早融入这个家的先来者争抢宠爱。 院长劝过他好多次，凯亚都雷打不动。 原本善解人意的孩子在这个问题上执拗得令人费解，但念在这孩子平时表现一直不错，院长还是少见地尊重了他的选择，努力寻找着符合条件的家庭。 没办法。凯亚垂眸，掩盖住了眼底的星星。 或许是孤独吧，他太想要一个哥哥了。一个年龄和他差不多的哥哥，一个不会像孤儿院孩子那样假面示人的哥哥，一个会哭会闹会和自己抢玩具的哥哥。 与之相比，是否能得到宠爱已然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一直拖到十几岁，他才被克利普斯老爷接走。 回家的途中，克利普斯和他讲了很多关于迪卢克的事情。 和他一样，他未来的义兄也提了许多遍想要一个弟弟。但爱妻走得早，克利普斯老爷不想再娶，又没法凭空变出个小男孩给迪卢克，只得在孤儿院带了个小凯亚回家，相信迪卢克也会喜欢这个聪明可爱的小家伙的。 那是凯亚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段路，一条名叫“命运”的小路。田间小路有许多萤火虫飘摇飞舞，远处亮着灯火的地方是他未来的家，而他则从未来过离孤儿院那么远的地方。克利普斯老爷和他滔滔不绝地讲话，讲许多他没有听过的故事，凯亚似懂非懂地点头附和，小小的手掌牵着克利普斯的大手，怀着对未知的忐忑与激动，对未来义兄的诸多猜测与期待，希望这段路再长些，好让他走得再慢些。 因为有人牵着他的手，他再也不怕迷路了。 先前听说父亲终于要给他带个弟弟回来的迪卢克早就按捺不住了，一直守在最高的窗户上往远处眺，看到两个人走近了的时候匆匆跑下楼，克利普斯老爷还没掏钥匙，迪卢克就打开门，扑了父亲满怀。 然后他看到了凯亚，小小的、怯生生的一只，用漂亮的蓝色眼睛偷偷看他，被发现了就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 他转而抱住了凯亚，瘦巴巴的，一抱就知道平时吃的都是没营养的东西。他开心地笑着，喊了一遍又一遍“凯亚”、“凯亚”…… 那是从不哭泣的凯亚第一次想哭。他想，原来爱就是鼻头酸酸的感觉。 克利普斯老爷本还担心这两个孩子相处是否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但这种顾虑很快就被打消了。 当天晚上，迪卢克就把刚刚和自己一起洗完澡的义弟又拐上了自己的大床一起睡觉，让克利普斯老爷特意给凯亚准备的新床准备了个寂寞。两个孩子都是活泼性子，玩得投机，他路过房门的时候总能听到阵阵笑声，好像在玩枕头大战。他则听着两个孩子开心，自己也乐呵起来。 事实证明，即使凯亚是非亲非故的后来者，莱艮芬德家仍然对他照顾有加。 克利普斯老爷把最好的吃穿用品都给他，还时不时同他谈心，防止他不习惯不适应新生活，也防止哪天又和迪卢克赌气，一个人憋着无处宣泄。 这俩人赌气太好看出来了。平时粘了吧唧恨不得当个连体婴儿，一冷战界限就画得泾渭分明，晚上睡觉也分床睡，还要背过身不肯面向对方，谁都不翻身，翻身了就是低头、就是输了，当然有时候偷着瞄对方两眼，只要不被发现，就不算输。这事俩人都知道，但也俩人都默许。 克利普斯老爷哭笑不得，每到这种时候就该他出马，把两颗叛逆出逃的牛皮糖重新粘回去，要粘得比上次更牢才行。 当然吵架以外的时间，迪卢克还是将他奉作掌中宝的。他也不会在意谁分到多少宠爱，毕竟是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的弟弟，他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爱都拿来给他，包括属于自己的。 克利普斯老爷是好人，迪卢克哥哥是好人。 凯亚在烛光与星光里许下愿望。 好人就该长命百岁，好人就该一辈子幸福，永远不要成为和他一样已经不会哭的孩子。 他睁开眼睛，吹灭了蜡烛，蜡烛下是十几年以来他吃过最大的一个蛋糕。 迪卢克把奶油抹了他一脸，抹成了一个小花猫，笑得一脸幸灾乐祸。凯亚也抄起一手奶油反击，和迪卢克你追我赶，最后两只小花猫面面相觑，又把目光转向还一脸干净的克利普斯老爷，上一秒还在打闹的两人默契地联起手来，让房间里又多出了一只大花猫。 这是以前的凯亚从来不敢想的事情。 即使到了莱艮芬德家，他仍然维系着小心翼翼的态度，比年长的哥哥还要懂事许多。但有时玩得上头，他也会露出属于孩子的、懵懂天真的一面，陪着义兄瞎闹。 躺在床上想心事的凯亚笑了笑，往已经呼呼大睡的迪卢克身旁贴了贴。 他出生在天气渐寒的初冬，身体也像被留在了冬天一样，比常人更加怕冷。 但每次待在义兄身边，他却未曾感到一丝寒气。这个看起来很烫的男孩子，把自己也给烤热了——凯亚知道，当然不是他真的烫呼呼的，只是心里温暖了，身上也就不再寒冷了。 他终于不再被一个人留在永冬。 在迪卢克的全力抗议下，凯亚还是被送去了一所和他不同的初中就读。 每天上学，凯亚和迪卢克就背着两个除了颜色外一模一样的小书包，坐上克利普斯老爷的车，到了一个学校就放下一个孩子。 回家的时候也一样，先坐上车的那个总是满怀期待等着后坐上车的那个，后坐上车的也因为能见到爱的人而不再觉得这份等待漫长难熬。 凯亚虽然先前一直在孤儿院的学校读书，但好在天资聪颖，很快赶上了班里的进度，第二个学期的期中考试就拿到了年级第一。 拿到奖学金的时候，义兄和克利普斯老爷比他还高兴，开车到市中心请他吃了一顿炸串串，迪卢克拍着他的肩膀说“凯亚是全世界最棒的小孩！” 这是迪卢克和克利普斯看到的。 凯亚在桌底下揉了揉手臂上新添上的淤青，对他们笑了笑。 这是他们没看到的。 已经不是第一天这样了。转校生好像总能得到一些别人没有的特权，比如塞在桌洞里的“惊喜”、贴在身后纸条，一次次不小心泼在身上的水，还有无时无刻都没法从身上扒拉下的眼神与闲言碎语。 凯亚和义兄义父说起学校里的事时，从来只谈好事不提坏事。当这些恶意终于开始变本加厉的那天晚上，他第一次拒绝了和哥哥一起洗澡的请求，并且决意和他分床睡，理由是觉得自己长大了，总不能一辈子和哥哥睡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迪卢克气得眼睛都红了，和克利普斯老爷告状，义弟不喜欢自己了。 克利普斯老爷只能哄着长子，总要给义弟留点个人空间的。 终于睡到那张给自己准备的床上，就像两个人闹矛盾时一样。迪卢克照常背对着他赌气，凯亚却对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一晚上。 他怎么会不喜欢义兄。 如果昨晚的他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睡在一起，他一定会倍加珍惜那个夜晚。 现在，他只能感慨幸好这些同学还是担心事情闹大，没直接拿拳头往他脸上砸。 而这个晚上，迪卢克一眼都没回头偷看。 至于为什么会遭此飞来横祸，无论经历了几学期的凯亚也想不明白。 大概人类都是排异的，只是大人懂得掩饰，孩子却会残忍直白地表达出来。 面对一张显然属于异乡人还戴着怪异眼罩的面孔，那一双双指指点点的手，能将他身上任何一个地方拿来指摘。 一些没有参与这场批斗的人，和他说话时也小心翼翼，生怕被别人发现，一同淌进这滩浑水。 凯亚不计较这些。倘若可以，他也想避免给别人造成麻烦，更不愿同人起冲突。 但如果宽恕是无底的，那么放纵也将是没有尽头的。一直向下试探，再好脾气的人也会有被踩着底线的那天。 就如那一次，凯亚的眼罩被顽童们抢走的时候，也是他唯一一次生气。 那些人指着他明黄色的眼睛，那只和天蓝色眸子不一样的明黄色眼睛，那只永远闭不上也永远不会流泪的眼睛。 “还。给。我。”他忍无可忍地对着这群笑得恶心的同学一字一顿地说道。 “怪物！怪物！”所有人齐声喊道，他第一次和他们扭打在一起，也第一次在脸上留下了伤。 但脸上的和身上的伤已经是最轻的了。 他的心像被揭开了一角，不是自愿的，是被人生生挖开的。里面的秘密因为重见天日争先恐后地往外跑，他想用手堵住，但即使是五指也是有缝隙的。 最后一场大雨救了他。躲雨的孩子们落荒而逃，徒留他一人坐在暴雨之中，默默捡起了在方才混乱的打斗中掉在地上不知被踩了多少脚的眼罩。上面碎满了只配被人哄笑的秘密。 以后这些孩子又多了个新笑柄。 他则一个人默默在雨中呆坐了不知多久，衣服都湿透了贴在他皮肤上，让他冷得发抖。直至过了许久，头顶的雨停了，其他地方的雨还在下。 “义兄？”他抬头，被湿透的刘海盖住一半的眼睛模糊地看到了一双和迪卢克一样的红色眼睛，随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被送去了医务室，他支起身子，正想寻找义兄，只看到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小姑娘。 “你醒了？你倒好，紧着我碰瓷，知道我把你一个大男人整到医务室有多难吗？” 凯亚看着她衣服上也沾上的不少雨渍，一时间有些摸不清状况。 “喂，你不会傻掉了吧。那我可不能放过那些揍你的混蛋了！”小姑娘噌地一下站起来，一副要冲出去找人算账的模样。 凯亚歉意地摇了摇头，对她笑了笑。“我没事，谢谢。” 隔壁班的胡桃，他在这所学校唯一的朋友。两人结识于学校最偏僻的、积满灰的杂物室里。 那天，被恶作剧的同学塞进这所铁皮房子不断敲门求救的时候，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把凯亚吓了一跳。 “哟，你也是被排挤的可怜虫？” 他转过头，看到了早就被关在这间房子里的女生。 “哈哈，别拿这幅见了鬼的眼神看着我嘛，虽然我一直和鬼打交道，但我百分百保证我是个大活人。”她站起身来，从那张唯一没有灰尘的椅子上，“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胡桃，不过也不需要我介绍，你大概早就从那些传疯了的流言中认识过我了。” 她一脸满不在乎，对着凯亚叉着腰，像是在讲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我基本上时不时就要在这秘密基地待一会儿，把整个世界和那些无聊的人一起关在外面，所以我算是主人，绝对会好好款待你这个宾客。” “秘密基地？”凯亚挑眉。 “是啊，秘密基地。看在这里是我秘密基地的份上，就不要那么急着出去了嘛。反正我们现在也没办法出去，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他早听说过，这个小姑娘的家里是做殡葬行业的，前不久唯一的亲人还去世了，现在不知道在被谁抚养。于一群还没形成正确判断能力的孩子眼里，殡葬这种和死人打交道的职业，绝对是不吉利的。 没人愿意和一个不吉利的孩子玩，就像没人愿意和一个戴眼罩的怪人玩。 凯亚和胡桃一起打扫了一个新的椅子，并且做好了以后做这里常客的准备。 这里的“小主人”似乎很喜欢这个客人，也是这里的唯一一个客人，和他讲了很多很多事情。 爷爷去世的时候，胡桃的亲戚都不愿抚养这个过于奇怪的孩子，这个年龄才刚过两位数的孩子甚至已经做好了一个人谋生的准备，尽管无论走哪条路尽头好像都只有死亡等着她。 后来往生堂的一名客卿于心不忍，出手收养了她。和凯亚一样，胡桃也有了一个哥哥，名字起得像老古董，叫魈。他也是钟离先生收养的孩子，比自己大了个几岁，话却少了不止一点。 最开始胡桃还与两人不熟，又仍沉浸在家人逝去的悲伤之中，本活泼的性子也被压抑了下来，家中三人冷冷清清，很少在一起讲话。只有偶尔一个橙毛哥哥来他家的时候，气氛会稍微活跃一点。 但很快胡桃就发现了，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哥哥面冷心善，经常会在去上学之前为她留一份早饭，钟离先生也对她照顾有加，时常买些小女孩爱吃的零嘴塞在她的抽屉里，里面还放了不少钞票，听说这些钞票都是那个叫达达利亚的橙毛哥哥给她的。 于是寡言的孩子又逐渐恢复了以往的跳脱本性，虽然钟离先生因此变得有些不擅长应付她，但对她的爱却分毫不减。 有时候人与人的情感就是那么奇怪，有着血脉相连的骨肉会互相背弃，几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却能建立比家人还要牢固的羁绊。 “至于学校里发生的这点事，我第一次就和家人说了。魈哥听完脸都黑了，打电话通知达达利亚来打架。对面一听要打架可开心了，二话不说直接开着车到我学校，和魈哥一起把那些欺负我的男生胖揍了一顿。”胡桃笑得前仰后翻，“不过他们打得太狠了，一个高中生一个大学生欺负一群初中小子都不留情，把人家给打骨折了。达哥在医院扔出一堆钞票，一脸凶神恶煞地说不就是医药费吗，再欺负小胡桃我和他哥还来揍你。把人家吓得不轻，最后先生匆匆赶来医院和他们家长赔礼道歉，把两个哥哥领回家了。” “我义兄要是知道了肯定也得气得来打架。”凯亚笑了笑，想到了迪卢克气急败坏的样子，随后又收住了笑容。 他不会让迪卢克知道的。 “两个哥哥本来以为回家要挨先生罚了，脑袋缩着一个比一个怂，结果先生只数落了两句，就放他们走了。达哥问为什么不罚他，先生奇怪地问了一句，”胡桃哼哼笑了一声，“为何要罚，欺负小胡桃的孩子，是该吃点教训，下次稍微注意一些，别再把人打进医院，也别再拿钱砸人脸上了。” “……怪不得听说你还混黑道。” 不过后来这些孩子明着是不敢欺负她了，暗地里却还是在让其他同学疏远她，嚼着各种舌根，胡桃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老师是不会管这些的，只当是孩子之间的矛盾。而为了这些同学的生命安全着想，她对家中也暂时宣称“没有人欺负她了”。 用她的话来讲，不是全班孤立了她，而是她孤立了全班。既然没人敢和她做朋友，那他们也不配成为她的朋友。 小姑娘年龄不大，倒是很有自己的个性。 “我说了那么久，也该你来讲讲你的哥哥了吧！”胡桃讲得口干舌燥，猛灌了一口水。 凯亚看着她装备齐全的书包，深刻怀疑她不是被别人关进来，是自己摸进来度假的。 “我哥？” 他说起义兄可就来劲了，一副滔滔不绝地讲着迪卢克有多喜欢喝难喝的葡萄汁，简直不可理喻，还有他笑起来永远有着能够让冰川融化的温度，叫再冷的心都能被烤化了，如果把全世界最好的哥哥列个榜单，迪卢克一定高居榜首。 提到这胡桃可就不开心了，一双桃花瞳微微瞪大，开始悉数列举魈的好，虽然魈没有能引发温室效应让海平面上涨的笑，但是他的拿手好菜杏仁豆腐却能让人做出世界上最香甜的美梦。 两个兄控你一句我一句辩论到底谁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闹得一节午休过去前来开锁的两波人面面相觑，对着房里立马混熟开始互损的两人，属实是迷糊了。 后来话聊得投机的两人经常在这破屋子里见面，然后消磨掉不少时光。这里破得没人看得起它，所以成了仅属于他们的精神孤岛。 如胡桃所言，不是他们被锁在了里面，而是他们将整个世界锁在了外面。 被胡桃出手相救连拖带拽地整到医务室以后，凯亚拿体温计测了一下体温，有一点低烧，但问题不大。真正值得苦恼的问题是自己脸上的两处红肿与乌青，像把“我被人揍了”五个大字写在了他脑门上。 叫义兄看到了该怎么办？ 用“踩了水坑然后摔了个狗啃泥”搪塞过去。无法，只能这么搪塞了，也没有其他方法瞒天过海。毕竟这红肿真是再厚的妆也掩盖不了。 迪卢克那么聪明真的会信吗…… 他可能会揪起自己的耳朵说教小小年纪已经学会骗人了，还是骗最亲爱的义兄。 但出乎凯亚的意料，迪卢克确实信了。不是因为他蠢，只是因为凯亚说什么他都信。 “你怎么那么笨？踩水坑都能摔跤？”义兄边帮他上着药，边在他头上敲了个毛栗子，敲完又怕碰到凯亚的伤，在方才落下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揉了揉。 凯亚自知理亏，没有反驳。迪卢克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损回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盯着自己发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天怎么那么安静？”迪卢克放下了手中的碘酒棉签，“是谁惹你不开心了？” “摔了一跤而已。”凯亚移开了目光。 “越活越小了，好吧，需不需要义兄的拥抱？”迪卢克向他张开了双臂。 凯亚无言，伸手抱住了迪卢克。 迪卢克的双臂压得他伤口疼，但凯亚还是让自己深深嵌入他的怀抱，将他揽得更紧。 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抱过他了。 自那些事发生以后，连与最亲近的人拥抱都会给他带来痛楚。 他并不怕痛，但义兄的怀抱里不该掺上这些杂质。因为爱太容易与疼痛混淆了。这世间万物都能对他们造成伤害，但他独独不希望这份伤害来自迪卢克，独独不希望自己将伤害带给迪卢克。 哪怕只是提醒起别人带来的伤害也不行。 他要爱永远是爱，不能成为疼痛，不能成为其他任何东西。 所以他已经太久没有抱过迪卢克了。 但现今他顾不得这些。直到他被圈进对方怀里，他才发现，这种久违的温暖，他早已怀念贪恋了许久。 才不是脆弱呢。他想，只是那些留在他脑海中无法驱散的话语实在太嘈杂了，他需要在义兄这里稍微安静一会儿，歇息一会儿。 这些想法迪卢克是不知道的。在对方眼里，义弟突然之间的疏远，或许也曾给这个尚且青涩的孩子带来过手足无措。或许他也曾用“他总要长大”之类的话来一遍遍自我说服，但即使面对那么多稍稍深想半分便要生出嫌隙的事情，迪卢克也从未抛下自己，始终愿意对他张开双臂。 他会尊重你的选择，他会包容你的一切，他会永远在前方等你，因为他是你的哥哥。 那时凯亚觉得，如果自己是夜色中的一颗星星，那么迪卢克便是破晓时照亮自己的黎明。 不过虽然迪卢克不打算追究更深，克利普斯老爷还是发现了不对劲。 被拉开袖子检查小臂上伤势的时候，凯亚心知瞒不过，低着头不说话。 他从未在这个亲和的绅士脸上见过如此严肃的表情，甚至隐隐有些愤怒。尽管凯亚心里清楚，这个愤怒并不是指向自己的，他仍然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请不要告诉义兄。”凯亚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向义父提出请求。 克利普斯也看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迪卢克遭到这种事，你会难过吗？” 凯亚点了点头。 “那你希望他在这种情况下偷偷瞒住你，一个人抗下一切吗？” 他摇了摇头。 “所以迪卢克也不想。” 凯亚沉默了。 “我不会告诉他的。这些事情应该由你亲自来和他讲。学校里的事我也会替你摆平的。” “谢谢您。”他低着头小声说。 “毕竟我是你的父亲。”克利普斯揉了揉他的脑袋。 后来那些孩子确实没怎么找他麻烦了。虽然这种歧视仍然无孔不入，但也没多大关系了。 反正学校中还有胡桃愿意同他玩，有时候朋友不用太多，一个足矣。 胡桃也邀请过不少次让凯亚去她家做客。 “先说好，我家可不是鬼屋啊！也不和尸体睡在一起，你别吓破胆子。” “我又不是笨蛋。”凯亚满头黑线地看着她，“不过这样合适吗？我以前也没去过别人家里……” 在孤儿院的时候大家吃的都是一个食堂，睡的一个宿舍。后来被莱艮芬德家收养，也因为没有朋友的缘故，从未造访过其他人家中。 “有什么不合适？达哥也一天到晚来我家蹭饭，一开始没见他有什么不好意思。”胡桃说到这里，神秘兮兮地对凯亚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虽然先生从未提及过，但是达哥偷偷告诉我，他现在正在追钟离先生噢。” “噗——咳咳咳咳！”正在喝水的凯亚狠狠地呛了两下，这个事情有些过于劲爆了。 胡桃无奈地一巴掌拍他背上，意思意思帮他顺气。“我们躲着悄悄说啊，达哥一天到晚给先生打钱，节假日又买一堆礼物提来我家。要是寻常人，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就算不对人心动，也该对钱心动了。不过他不知道……” 胡桃顿了顿，刻意卖关子。 相处久了的凯亚知道她什么性子，还没从咳嗽的劲头中缓过来，就被迫营业地问道：“哇哦……咳咳咳…不知道什么？” “哼哼，先生以前是管印钞厂的！后来来我们往生堂当客卿，爷爷也从没亏待过他，对钱早就司空见惯了。所以包养攻势可行不通！”胡桃叉着腰说道，“不过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虽然先生对钱没有心动，但是对人倒是早早心动了。这个笨蛋到现在还以为先生是喜欢他的钱。” 凯亚点了点头。懂了，所以他们现在是四口之家。 “我在家里没少提过你，先生也和我邀请了好多次，你就别扭捏了，男孩子还婆婆妈妈的多不像样。对了，叫上你哥哥一起来吧！” “好吧。我回去问问迪卢克。”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晚上不见不散噢！” 翌日，俩人一起来到了胡桃家中。虽说少不了拘束，但胡桃的家人亲善肉眼可见。况且有胡桃和达达利亚两个活宝在，活跃气氛不是问题。 凯亚偷偷瞥了瞥饭桌上唯一一个端着茶杯的先生，心里暗自感叹他与自己的想象有所出入的年轻。 好在两个小客人都很外向，没过多久就放开了，和胡桃、达达利亚两人聊着天南海北。钟离先生时不时说上两句，最安静的反而是那个绿头发的哥哥，全程只默默听着，吃两口杏仁豆腐，又开始帮三个年幼些的小朋友剥虾。 “说起来，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迪卢克转头问凯亚。 “呃——” “因为——！”胡桃抢在正愁怎么编理由的凯亚前面说道，“因为体育课我们去帮班里借设施，恰好门锁坏了打不开，我们就在里边聊上天，等阿姨来帮我们修锁，耽搁了好一会儿。” “对对对，”凯亚拼命点头，“听说我们都有一个哥哥，话匣子就打开了，一直在夸你们好呢！” “真的吗？我还当你平时都和同学说我坏话。”迪卢克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 “呵，坏话当然也是说的。”凯亚弱弱地补上了一句，不足为信。 “无论如何，还是感谢你在学校里照应着胡桃。”钟离对着凯亚点了点头，“如果需要哪方面的帮助，也可以同我们讲。” “对啊！下次谁再欺负你就和我说，我和魈帮你教训那些臭小子！”达达利亚话音一落，桌上的五人均向他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 达达利亚伸向腌笃鲜的筷子顿在半空，一脸茫然。 坏了。 这两个字同时出现在好几个人的脑海里。 “欺负？谁欺负你了？”迪卢克放下餐具。 凯亚不敢转头看他的表情。“没，没啊……说什么欺负，同学之间的小矛盾而已……”他说着说着，自己都知道不可信，任命地长叹一口气。 胡桃担忧地看着他，止住了摸清状况想道歉的达达利亚。 “我知道了。”迪卢克没再追问，凯亚却明白那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后半程的气压低得没有人敢多说话，胡桃几次想重新活跃气氛也因为话题无法延续太久而只得干笑两声作罢。 几个人吃饭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大概也没人愿意一直留在这片低气压中。 直到这顿饭接近尾声，钟离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人与人之间产生矛盾是难免的，愈是亲近的人愈加如此。所以我们才需要坐下好好沟通。” 凯亚看了迪卢克一眼，发现对方的眼神移向一边，并没有看他。 胡桃也若有所思地低着头，眼神意义不明。 直至两人临行，她才上前拉了一把凯亚的袖子，小声说道：“对不起，达哥他不知道，他以为……你已经告诉过迪卢克了。怪我没注意，之前说这些的时候他都不在。” “没关系，不是你们的错。”凯亚摇了摇头。 胡桃还未来得及说下一句话，他就被迪卢克拉着手腕带走了。 这家伙力气怎么那么大？ 凯亚被拽着走的时候才发现从前他以为迪卢克生气的那些时候都不算真正的生气…… “迪卢克！” 他吃痛叫了一声，也是为了喊住义兄，不然他不知道对方要这样走到什么时候去。 下一秒，两只手重重地撑在他脑袋两侧的墙上，他和迪卢克头碰头撞在一起，“嘶——”地一声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墙上。 身侧的两只手将他的活动范围禁锢在小小的一处，凯亚被迫直视着他的眼睛。 “为什么？” “对不起……” “我是问为什么？” “……” 凯亚疲惫地笑了笑。 “因为不想你难过。” 可是他看着那双悲伤比愤怒更多的眼睛，很难再骗自己这样是更好的抉择。 “你说自己摔进水坑的那天……都是谁干的？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都过去了……！义父帮我解决了，现在没人再做这种事了。” 迪卢克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上面的淤青红肿早已消退，但他还是清楚地记得每一处的位置，动作轻柔得好像它们还在凯亚的脸上一样。 凯亚知道，这一次他安抚的不再是伤口，而是他的心。 他们两个的心。 多荒唐啊，是他亲手帮对方的伤口上的药，却不知道那伤口的真正来历。所有人都早早知情，独独他因为信任被蒙在鼓中，直至一切过去才姗姗得知了这些事。 还是经由别人的口中提醒。 人总是最常欺骗相信自己的人，人总是最少迁就善待自己的人。 “我是不是个没用的哥哥，才让你觉得我并没有可靠到能让你和我讲这些事情……” “不是的！” 凯亚着急地否定，伸出颤抖的手，停在半空。 明明是一个拥抱就能解决的事情，他却好像已经失去了这种能力，最终只能用这双抓不住爱的手堪堪抓住迪卢克的衣角。 “是吗……”迪卢克勉强笑了笑，“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凯亚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下去。 迪卢克叹了口气，用额头蹭了蹭两人刚刚撞在一起的地方。 他们从未凑得如此近，也从未离得如此远。 自那之后，两人之间的话显然减少了很多。 克利普斯老爷愁得又多了几根白头发，但他也知道，若兄弟之间真的闹起了矛盾，即使是父亲这个角色也是很难掺和的。 凯亚把床搬去了书房，这次迪卢克什么也没说。 他们都太需要一段时间来冷静了。 不仅在家，凯亚在学校的话也少了很多。胡桃自那天两人离开后和家里坦白了一切，钟离皱了皱眉去学校走了一趟之后那些同学就没再将他们关在铁皮房里了，年级里的各种流言也暂时告一段落。尽管他们走在一起时还是会收到一些异样的目光，倒也能选择性忽视。 不过两人都默契地去借了一把铁皮房的钥匙，时不时在秘密基地里坐一会儿。 “你像换了个人你知道吗？”胡桃揪了揪他的呆毛，“我都要怀疑你被鬼附体了。” “那你要帮我驱邪吗？好好治治我这个恶鬼。”凯亚麻木地叹了口气。 “又和迪卢克吵架了？” “那也得吵得起来，我们这周就没说过话。” “不是你自己想搬出去的？” 胡桃看着丢了魂不想再回答的凯亚恨铁不成钢，一脸鄙夷地摇了摇头，“男人真麻烦。” 一切好像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除了他和迪卢克的关系。 考试还是常年年级第一，但没有迪卢克说“凯亚是全世界最棒的小孩”了，在胡桃家他也成了继达达利亚后的第二个常客，目的却是为了少面对一会儿迪卢克，甚至风波过去后，有些同学渐渐愿意和他熟络起来，凯亚的性格很适合交朋友，谈话时也经常笑脸迎人，以前这些笑都是只给迪卢克看的。 迪卢克、迪卢克。迪卢克…… 哪里都会想到迪卢克。 凯亚把手里写了一堆“迪卢克”的草稿纸揉作一团，泄愤似的砸在书柜上。 砸完似乎还不觉得解气，想把纸团拿起来撕成碎片，但看到那三个字又一时不忍心，只能做贼心虚地把纸团展开铺好，重新完整地叠一遍，偷偷塞进书柜最角落，把一张破烂的草稿纸当成宝来供着。 他坐回椅子上纠结了一会儿，起身来到隔壁，敲了敲那个好久没有触碰过的房门。 “什么事？” 开门的人声音很冷淡。 凯亚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脸，却发现了端倪。义兄心情淡漠的时候眼睑会比平时更加下垂，高兴的时候则会将瞳孔露出得更多些。现在他虽然嘴角没有上扬，挎着一张小猫批脸，但凯亚能从他稍稍比平时睁得大一点的眼睛看出他心底并不冷淡。 指不定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又在门前强行镇定了表情才敢开门。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继续写作业了。”迪卢克见凯亚一直盯着自己的脸，不自在地想缩回房间里。 “等一下！”凯亚伸出脚卡住了迪卢克快关上的门。 迪卢克看着他的脚微微皱眉：“你干嘛？那么想被夹脚？” 说完他也不管凯亚是来干什么的，就把对方拉进来按坐在床上，蹲下身检查他的脚有没有受伤。 “没事，不疼。” 迪卢克不敢信他的话，将袜子脱下，对着他的脚仔细端详了好几遍才肯放下。 “……我的脚好看吗？” “一般般。”迪卢克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行为特别像耍流氓，这个姿势特别像求婚？” “……” 凯亚终于得以从他手里抢回袜子，给自己被剥得光溜溜的脚重新套上。 “那我回去了。”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来看一眼我的房间被你打理得怎么样。” “明明是我的房间。” 两个幼稚鬼无声对峙，就是不肯说这是“我们的房间”。 最后克利普斯敲了敲房门，打断了这场干瞪眼大赛。 “迪卢克，明天我们仨一起去动物园玩怎么样？”他探了个头进来，“哦？你们两个都在，那正好。” “我就算了，周六学校还有课要补，你们去吧。”凯亚站下床，从克利普斯老爷身侧挤了出去。 克利普斯与迪卢克对视了一眼，迪卢克对他摊了摊手。 “真的不来吗？我们可以改时间。” “都快中考了，我又不能翘课。不用特意改了，你们玩得开心。”凯亚头也不回地进了书房。 “好吧，那我和迪卢克一起去了，明天下午来接你。” “嗯。”一句闷闷的回答从隔壁已然紧闭的门房中传来。 第二天，三人在凯亚的学校门口分道扬镳。 他掏出本子在桌上写写画画。时不时看黑板两眼，记下一串笔记。 但写着写着，思绪就飘到了别的地方。 15:58:03，迪卢克那家伙，现在应该在动物园喂孔雀。 鲜少走神的优等生正盯着绿地白字的板书发呆，想象着义兄抓着一把米洒在地上，周围有一堆花花绿绿的孔雀围着他咕咕咕。 凯亚轻笑了一声。在草稿纸上随手画下了一个落荒而逃的红头发小人，身后一只蓝蓝的孔雀追着他啄。 他按下笔盖，翘了两下椅子，椅背靠在身后的桌沿。 抬眼看了眼挂在墙壁上的时钟，秒针走了近半圈，和分针汇合于正北方的十二 ——16:00:00。 16:47:35，迪卢克习惯性地拉开后座门，又轻轻关上，坐到了副驾驶座。 “不坐后座吗？”克利普斯关上驾驶座的门，转头问道。 迪卢克顺着车前的镜子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后座。 “不了。” 随即闭目养神。 17:00:44，凯亚长舒一口气，合上练习册，把笔装进洗得有些发白的红色笔袋里，背上整理好的书包。将椅子塞进课桌里，向和他打招呼的后桌微笑着摆了摆手后，往门口走去。 准备回家。 17:16:55，他按了两次锁屏看时间，眼神飘到了底下和迪卢克的合照上，随后拇指一用力，又将屏幕的光熄了，待在原地踌躇。 17:25:23，凯亚耐心告罄，正想打个电话给迟迟没来的克利普斯，一个来电提示出现在了他的手机界面，上面写着“臭迪迪”。 17:25:22，迪卢克颤抖地点开通话界面，寻找到凯亚的名字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16:56:59，一只蚊子飞过凯亚眼前，他百无聊赖地伸出手候在前方。 坐在副驾驶的迪卢克有一搭没一搭回复着父亲的问话，抬眼的一瞬，望见了高悬的红绿灯。 跳得通红的信号灯像死神的讯号。 16:57:03，迪卢克听到一声短促尖锐的鸣笛，随后落进了一个坚实宽厚的怀抱。 “嗡嗡嗡。” 16:57:07，他在一阵天旋地转中脑袋重重磕上车门，恍惚间感到温热的液体溅上了他的脸颊。 “啪！” 凯亚两手并在一起，摊开手掌，中间瘫着一抹蚊子血，还有蚊子扭作一团的尸体。他摇了摇头，拿出纸巾揩掉了手心的血污。 急救室的灯已经灭了，等他赶到医院的时候。 整个走廊都沉在昏暗之中，连那抹显眼的亮红色都变得一片死灰。 “迪卢克……”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那个褪色的人面前，腿软得几乎要跪下。 “迪卢克，没事的、没事的……你抬头，看着我好吗……没事的……” 他抓住那个人的手，露出的一截手腕凉得让他一颤。 那个永远昂着首笑得一脸阳光的义兄此时脖子上像坠了千钧，让他的脸只能埋在黑暗之中，像个吊死的人。 他甚至听不到哽咽，听不到任何声音。听不到悲伤，听不到快乐，听不到鲜活气，听不到呼吸。 凯亚伸手捧着他的脸，摸到了无数道已经干涸的泪痕。他闭上眼睛，和他额头相抵。 “不怕，不怕……没事的，我来了。” 他们从未离得如此近。 良久，他才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凯亚”，虚弱得像出自气若游丝的垂死之人，却又比任何冗长的叹息都要沉重。 “凯亚，我们没爸爸了。” 他一怔。 察觉到对方的脸颊换了个角度，捧在手心里的人终于愿意抬起头看他。 那双充满少年气的眼睛布满了疲惫的血丝，脸上的肌肉或许是因方才的哭泣而抽搐久了，此刻做不出任何表情。 像只落难淹死的水鬼，狼狈地从黄泉水里爬出来，面色被悲伤泡得发白。 凯亚抱住了这只伤心的水鬼。 “凯亚……以后我只有你了。” 丧事本是想自己托人办的，但一夜被迫长大的孩子毕竟还是处事略显稚嫩，又逢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胡桃只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凯亚便全盘托出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爷爷去世的时候，我也是这个状态。”胡桃坐在桌上，“那时我强迫自己操办完了第一场丧事。可惜最初业务还不熟练，后来办的每场丧事都比给爷爷办的好。” 凯亚偏了偏头。“我倒是……还好，迪卢克情况比我糟糕多了。” 没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自闭，没有崩溃如一滩烂泥，没有整日以泪洗面。他仍然照常维持着基本的生活，仍然将自己打理得体体面面。 他在强撑着不哭，凯亚则是忘记了如何哭。 于是两人都像一切没发生一样，生活依旧井然有序地继续着。凯亚却清楚，压垮义兄的这份平静只需要最后一棵稻草。 或许这是这对兄弟闹矛盾以来最亲近的一段日子。失去了倚靠的雏鸟紧紧拥在一起抱团，虽然无言，却默契地没再回避对方。 “你真的还好吗？” “是啊，我和克利普斯老爷刚刚认识几年，义兄却是他一手带大的。肯定要比我难过。何况，他还亲眼看着……” 胡桃只定定看着他。 “……”凯亚将脑袋埋在了臂弯里，没再说话。 胡桃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 ——我本能忍受黑暗，如果不曾见过太阳。 往生堂办事效率一直高，有熟人帮忙，迪卢克少操了很多心，虽然减去的这点与接下来他要面对的负担犹如杯水车薪，但也了了胜过无济于事。 披麻戴孝、板着一副棺材脸，凯亚真担心迪卢克往后余生都定格在这个表情上。 然而这场葬礼并不只是让他们感伤用的。 迪卢克有意让凯亚回避，自己去应付那些应邀而来的许多亲戚。 他们可能现在还在为吊丧流着虚假的眼泪，第二天就摇身一变成为对继承人尚还空缺的家族产业虎视眈眈的饿狼。 凯亚远远望着努力学习市侩圆滑的迪卢克，烦恼地站在阴影里揉了揉太阳穴。 “哟，你怎么一个人缩在这呢？” “哇啊！”他猛地后撤一步，“你从哪蹦出来的？” “我亲手布置的场子，当然能从任何地方出现咯！”胡桃对他做了个鬼脸吓唬他，“说正事，有个邀请名单外的先生要见你。” “谁？” “他说他姓亚尔伯里奇。” 胡桃看了眼他瞬间煞白的脸色，也意识到不对劲起来：“怎么回事？这人是你仇家？” “不……我不认识他。” “不认识还这副表情？到底怎么回事？”胡桃看着他从未露出过的痛苦神情皱了皱眉，思忖了一下也不该继续为难下去，于是稍稍给了个台阶下，“算了，你不愿意见我就帮你推掉了。” “等等……”凯亚抓住了她的手，长吁了一声，“我见，我得见他。别告诉迪卢克。” “我知道了。”胡桃点了点头，心知虽说两人已是无话不谈的至交，但再亲密的朋友之间也是会有一些自己的秘密的。 凯亚从她刚刚钻出来的地方出去了。 远在几张生面孔之间周旋的迪卢克有所感地转过头，只看到个空荡荡的角落。 刚刚好像听到凯亚在叫自己。 等等，凯亚呢？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人人穿着一模一样的丧服，就是找不见他的义弟。 “失陪一下。”他对几位名义上的“长辈”一欠身，暂时离开了房间。 其实没必要如此敏感，对方可能只是觉得闷了想出个门透透气，但恰逢撞在此节骨眼上，他很难保证自己的情绪时刻保持镇定。 在不远处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他微微松了口气，正想走近，隐隐听到两人对话时浑身一僵。 凯亚上一次见到亲生父亲好像还是刚刚记事的时候。 他还未将对方的面容刻进脑海，就被一个人丢在了孤儿院，吃百家饭长大。 徒留一个“凯亚•亚尔伯里奇”的名字，成为了他同血亲最后的联系。 后来被莱艮芬德家收养，他也很少再提起自己的姓氏，几乎成了他的一个秘密。 入学信息填的也是凯亚，实在被问起就说姓莱艮芬德。 如果提起父亲，他第一反应想到的也绝对是克利普斯老爷，而不会是面前这个男人。 仅凭一个“亚尔伯里奇”的姓氏，并不足以证明什么，但凯亚看着他明黄色的眼睛，那双和他眼罩下那只一模一样的眸子，还是能够断定对方的身份。 他的记忆中还隐约留有这双眼睛，他记得自己被抛弃的那天夜里下着细雪，生父将他领到孤儿院门口，往他手里塞了张字条，说去帮他买个生日礼物。他留在原地许了半天愿，希望生父能带回自己最爱的玩具，最后玩具没来，生父也再没回来。 尚且年幼不识字的凯亚攥着手中的字条，被孤儿院的阿姨带走了。 后来长大些的凯亚遮住了自己的一只眼睛，为了不对上“父亲”的视线，为了与过去斩断一切联系，也是为了藏起自己最深重的一道伤疤。 如今对方重新找上门来，一开口就是想将他带回去。 “你觉得我会同意吗？”他难得有些愤怒。 缺席了他十年的人生，突然出现那么一号人自称他的“父亲”，要将自己带走。 实在是…… 太令人窝火了。 “我听说了克利普斯先生逝世的消息并为此感到难过。所以才来征求你的意见，你的义兄尚且年轻，并不适合过早继承家业，恐怕……” “关你屁事！” 凯亚被一只手强硬地揽进来者怀中，方才还在以绅士面貌示人的少年目光前所未有的狠戾。 “义兄？”凯亚震惊地看着他。 “我会全盘接手先父的家业，不会让任何人抢走晨曦酒庄，更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凯亚。” 他看着迪卢克，目光中闪满了不确定。 先前不是说好先找一个亲戚暂时接管晨曦酒庄的吗…… 亚尔伯里奇叹了口气，目光又移到了凯亚脸上：“旁人的话不作数，决定权在你手里，想好了可以自己来找我。我可以资助你们，多少钱都可以，作为这几年的答谢……” “滚。”这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憋出来的。 凯亚觉得迪卢克的手用力得要将他的腰掐断了，他还没见过迪卢克和谁这么讲过话。好在他的生父还算识趣没多逗留，丢下一句“无礼的小孩”就离开了。 “凯亚……” 眼见那人离去，迪卢克终于脱力地挂在他身上。 “你不会和他走吧……” “怎么会？” 无论当初的抛弃有何苦衷，他都不关心了。 “你不会离开我吧……” “……” 但有一点他说得对，现在的自己留在迪卢克身边只会是累赘。 如果少了自己，他会不会……轻松许多？ 迪卢克迟迟没有等来他的回复，撑着凯亚的肩头和他对视，目光中闪满了难以置信。 然后凯亚看着他眼底的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父亲的死亡、家业的压力都无法扼杀的光芒，被自己熄灭了。 最后一根稻草落下了，凯亚没想到是他自己。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凯亚，我可以把全世界亏欠你的爱都补偿给你……我来替所有人爱你……”他的话语逐渐带上了泣音。 补偿不了的。 父亲的爱，义兄给不了的。 母亲的爱，义兄给不了的。 同学的爱，义兄给不了的。 他对自己的爱，义兄更是给不了的。 这些话他不忍心说出口，因为一旦说出，那双绝望的眼睛就再也不可能亮起来了。 他咬着牙，在对方恳求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如果少了自己，迪卢克可能就什么都放弃了。 好吧…… 就当是为了不让他放弃一切，凯亚想，自己还不能离开。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义兄哭，一次性将未来几十年的泪都流尽了。从此，这个曾经他许愿能永远保有哭泣权利的人，也变得和自己一样，不再会哭，甚至不再会笑了。 他的爱终究还是成为了一份疼痛。 从前他以为迪卢克是照亮自己这颗星星的黎明。 后来他才发现不是的，克利普斯老爷是黎明，钟离先生是黎明。但他的义兄和自己一样，也是一颗需要照亮的星星。 只是为了照亮自己，他才努力地发着光，强作黎明。 只是因为……在黎明到来之前，必须有人稍微照亮黑暗。 这件事过后，凯亚决定在学校住宿。 迪卢克还是选择走读，每天回到空荡荡的家，在他们两个共同的房间里写着作业，除此之外，他的桌上还堆了许多凯亚看不懂的文件。 两个人的抉择都有各自的理由。迪卢克不想离开熟悉的环境，留在家里能让自己安心些，凯亚则是不愿触景生情，希望少一点机会回忆起悲伤。 “在学校会熄灯不方便深夜处理文件”和“初三住校便于考前复习”，是他们给彼此的回答。 深夜处理文件是多晚呢，凯亚少数在家的时间里每次起夜都能看见隔壁的灯还亮着。 然后他会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看一眼，如果义兄又趴在桌前睡着了，他就蹑手蹑脚地摸近他身边，悄悄给对方盖上一件外套。 【笨蛋，小心着凉！】迪卢克醒的时候咖啡杯下总有一张这样的字条，他抬手拿起杯子，本该凉了许久的咖啡被换成了热牛奶。 【早点睡觉！！！】他翻到纸条背面，上面还画了个气鼓鼓的蓝色小人。 “幼稚鬼。”迪卢克上扬了两个像素的笑，把纸条夹进了一本相册。 而住宿后的凯亚倒是很少再去胡桃家了。相反，迪卢克却经常去和钟离先生谈一些生意上的问题。 凯亚向钟离道谢了很多次，对方只摇了摇头：“我并没有多加关照迪卢克，仅是提供了一个合作的机会。至于能把握好这个机会，发挥它的最大价值，是因为这个孩子自己争气。” 再后来考上高中，凯亚就更少回家了。 有时半夜睡不着，独自倚在阳台上看星星，他会想起被莱艮芬德家收养的那个晚上，那天的星空前所未有地明媚，夜枭座遇上了孔雀羽，他同迪卢克的命运从此紧紧交织在一起，以至于往后多少年都在他的记忆中挥之不去。 已经很久没有同学像从前那些孩子一样对待他了。他在学校有了很多朋友，同大部分人都能聊得来，那段封尘的回忆好像已经搁置在了记忆的角落，吃了不少灰。 但仔细想想，那些事让他和义兄渐行渐远，把床搬进了书房，后来又在学校住宿难得回一次家。 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从无话不谈到习惯了沉默，以至于如今两人见上面都说不出几句话的？ 或许，他们的疏远从凯亚第一次提出分床睡就开始了，他们的沟壑从两张床间短短的几步路，到一堵墙，再到一趟十几分钟的公交车，往后无论是无形的沟壑还是有形的沟壑都将不断扩大下去。 这是他希望看到的吗？ 他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星星，但天上的星星并不会回答他。他需要自己去寻找答案。 自前些日子让室友不小心看到了自己一晃而过的手机壁纸，夸了句“你男朋友挺帅的”，一些奇怪的想法就三三两两接踵而至。 “……这是我哥。” “啊？”室友惊讶了一瞬，嘴里塞的爆米花都掉到了地上，随后他尴尬地点了点头，“哦哦，对不起。” 良久的沉默后，他又小声补上了一句：“你的男朋友哥哥挺帅的。” 凯亚：…… 拿哥哥的照片做壁纸很奇怪吗？ 他没事的时候问过胡桃。 “没有。”胡桃面无表情，“我从没拿过魈的照片做壁纸，更不会用达达利亚的。” 凯亚犹豫了一下，还想说些什么。 “合照也不会。” “那……那也不一定就是说……” “你喜欢迪卢克？”胡桃眯起眼看他。 “我怎么会喜欢他？他是我义兄。”凯亚把手里喝空的易拉罐捏扁，扔进了垃圾桶。 “迪卢克说你的话只能信一半，我们都知道他是你义兄，所以你前面那半是假话。” “别听那家伙胡扯，你到底帮谁的？” 胡桃站定了看着他。“反正不帮胆小鬼。” 凯亚皱了皱眉。“什么胆小鬼。” “我早想说了。这两年我们说过不少话，我也是听着你俩的吵架琐事过来的。你就没发现每次你和我讲这些的时候都像个和男朋友闹别扭伤心的失恋小姑娘？” “喂，为什么是小姑娘？” “我还当你自己心里是清楚的，但看起来是我高估你了。果然不能指望冰块开窍。” 凯亚一脸一言难尽：“怎么可能，我这几年一直都只将他当我的哥哥。” “没有人会在草稿纸上写满哥哥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凯亚震惊地看着她。 “因为你写了不止一次……” “……” “不，应该说，每次你来我家，家里都会多出一沓写着‘迪卢克’的草稿纸。你知道只有暗恋中的小女生会有这种行为吗？” “别说了……” 凯亚转过了头。 他这周需要回一趟家。 “你怎么回来了？”给他开门的迪卢克稍稍有些惊讶。 “不欢迎我？”凯亚两手把行李箱搬过脚下的门槛，“搭把手，你就光看着？” “哦。”迪卢克一手提起他的行李箱，帮他放回了书房。 凯亚看着他的背影牙痒痒。 谁会喜欢这样一块木头？ “你盯着我看干嘛？”迪卢克突然回了个头。 “你背后长眼睛了？”凯亚被逮了个正着，差点炸毛，心虚地低头把脚踢进拖鞋。 迪卢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打开了书房的门。 “晚饭我只做了一份。” “无所谓，饿不死。”凯亚擦着他走进了书房。 “你吃吧，我再煮点粥。” “不用麻烦，一人一半得了。” 随后他盯着两人面前各自半碗的寒酸蛋炒饭陷入了沉默。 “……我还当是什么大餐，你平时就吃这？” 明明每次他回家都是精心做好的四菜一汤。 “嫌弃就自己点外卖去。”迪卢克迅速干完饭，准备回房继续处理酒庄的事务。 “你怎么还没饿死？？”凯亚简直忍无可忍，上前拉住了迪卢克，“忙到饭也不好好吃了？” “……”迪卢克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 “为了不让你饿死。” 凯亚松了松手，直到听见“咔嗒”一声门扉关上的声音，他才回过神。 他叹了口气，回到了书房。 桌上没积一点灰，看起来有人都在帮他每天打扫。他放下书包，站到书柜前，抽出了自己要找的那本书，里面小纸条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怎么那么多？ 凯亚惊讶地看着砸了他一脚的纸片。 【迪卢克今天放学给我带了零食！】 这是初中还一起上下学的时候。 【迪卢克是臭猪！】 这是某次吵架。 【迪卢克今天踩香蕉皮摔了个四脚朝天哈哈哈哈哈口合¥$&%】 后面的字写得飞快潦草难以辨认，凯亚记得是自己写着写着笑出了声，被迪卢克凑上前看了一眼，然后和他扭作一团。 【……】 ……… 他跪在地上一张张翻过那些字条，那段曾灰暗一时的日子原来一直有一个人在他身边熠熠生辉。 黑色的夜空里，星星一颗接着一颗亮了起来。 父亲、母亲、同学的爱，义兄给不了。 他对自己的爱，义兄也给不了。 义兄只能给他义兄的爱，义兄所有的爱——让整个世界都变得微不足道的爱。 他用自己微弱却始终不减半分的星光照亮了自己这颗永不哭泣的星星。 不，不是了。 他伸出手，不断擦拭着自己啪嗒往下掉的泪，这些让他陌生的液体打在纸片上，将上面画的一只夜枭与孔雀晕开，笔墨交织在一起。 血浓于水，爱浓于血。 他该早点发现自己的真实心情的，可还没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对迪卢克的情感到底叫什么名字，他们俩就离得那么那么远了。 “凯亚？” 迪卢克穿着围裙，手上端着一盘刚烤好的鸡翅正站在门口迷茫地看着他。 他第一次见到凯亚哭，一时间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是不是又……”他语气略显急促。 凯亚摇了摇头。“没有人欺负我。” 他站起身，堆在他身上的纸片落了一地。他踩着星星往迪卢克面前走去，然后久违地，抱住了他。 “义兄，我好想你。” 他知道，他们这场历时最久、长达数年的冷战，结束了。 “所以你还是没表白……” 11月29日当晚，胡桃、魈、凯亚、达达利亚四人聚在烧烤摊，两个人四只眼睛都直勾勾盯着凯亚。 剩下一双眼睛正在烤豆腐。 “嗯……”凯亚在他们的目光中沉重地点了点头。 “不争气啊老弟，那么好的氛围，不直接和好表白熄灯三步走，直接把人拿下？” “你别光知道口嗨。”胡桃瞥了达达利亚一眼，“你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说完她看着凯亚：“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其实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凯亚盯着滋滋冒火的烧烤架，“迪卢克他……可能没那方面的意思。” “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真的以为……” 胡桃看着他一片实诚的眼睛，遗憾地摇了摇头。冰块是绝缘的不可燃物。 “你这个人，什么事都需要别人推一把。以前被同学霸凌也是，后来意识到自己的情感和好也是，如果没有人推你，你还想把他放走多少次？” 凯亚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所以……”胡桃打了个响指，达达利亚从桌底下搬了一箱酒上来。 “让我们最后再推你一把吧，胆小鬼。” 迪卢克打开门的时候，两张小猫批脸面面相觑。 迪卢克：…… 魈：…… 事情还要从半个小时前说起。灌了不知道多少杯午后之死的凯亚最后终于一头栽倒在桌上说胡话。 “魈，你把他带走吧？” 绿发少年手里还拿着炸豆腐迷惑地看着她。 “别看我，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多不方便。而且你也不忍心我拖着那么重一个大男人一路扛到晨曦酒庄吧。” 他又看向达达利亚。 “他不行，他绝对不行！他长着一张狐狸脸，一看就是那种天天蹦迪的夜总会青年。” “小胡桃，这可不兴冤枉啊！我绝对没有背着先生在外边蹦过迪！” “你看到一只狐狸精带着自己烂醉如泥的对象登门拜访会觉得这是帮忙还是挑衅？让他带凯亚回去保准要和迪卢克打起来。”胡桃对着魈耸了耸肩。 “等等，有架打？”达达利亚站了起来。 “你闭嘴。”胡桃又把他按了下去。 “所以只能拜托你了，魈哥。” 魈为难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于是一米六的小身板少年拖着一米八的大醉汉东倒西歪走了一路，来到晨曦酒庄的时候几乎腰都要折腾断了，脸色黑得快要滴出水来，一按门铃，门后出现了一个脸色一样一片死黑的迪卢克。 “迪卢克，你怎么缩水了？”被堪堪架在魈肩膀上的凯亚摸着魈比自己矮了一截的脑袋，满口胡言乱语，足以可见这段路走得有多艰辛。 魈的面色肉眼可见又臭了几分，把一米八的大酒鬼扔进了迪卢克怀里。 “他喝多了。” 说完，也不等对方有何反应，就自己一把甩上了门。 迪卢克盯着眼前几乎是被砸上的门：…… “哎呦，我的屁股。” 凯亚捂住自己遭殃的臀部，看清了眼前的人后开始告状：“迪卢克，我今天才发现世界上居然有比你还暴躁的人。” “你去哪喝了那么多酒？”迪卢克皱了皱眉。 “不告诉你，你不让我喝……我就去外面喝！可惜外面的午后之死……没有酒庄里的好喝。” “你还偷喝过酒庄的午后之死？” 凯亚不说话了，趴在迪卢克肩头嘟囔些有的没的。 迪卢克叹了口气。 “我明天就成年了，你不能管我喝酒。” “那你今天也是未成年。” “多一天少一天，不算事。胡桃灌我酒的，你别教训我，你去教训她。” 说着，他皱起眉头，小声喃喃着“胡桃……”“胡桃……干什么来着”。 迪卢克顿住脚步。 “你和胡桃，关系怎么那么好？”话音听不出喜怒。 “你吃醋了？”凯亚挑着眉看他。 “你再乱讲话我直接把你扔地上。” “哼，因为她喜欢她哥，我也喜欢我哥。” “哦。”迪卢克面无表情。 “她对她哥是亲情的喜欢，我对你是……是……”凯亚终于想起胡桃让他来干什么的了。 “哎呦！”醉鬼被无情地屁股着地丢在地上，徒留站着的人偏开头捂住刚刚两人贴到一起的下唇，面色微微泛红。 事实证明，处理一个醉鬼不是一件易事，处理一个一米八几还会耍酒疯的醉鬼更是难上加难。 迪卢克听着凯亚讲了快半小时的情话，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比扒着电脑不让人工作的猫还缠人。 “你该睡觉了。” “哦。”凯亚直接倒在迪卢克床上。 “这是我的床。” “你忘了吗，你小时候我还和你一起睡觉呢。” “现在是21世纪，你已经搬到隔壁去了。” “我不！”酒鬼在床上撒泼，“我就要在这睡！” 迪卢克无奈地抹了一把汗，你永远无法和一个喝醉的人讲道理。他抱着被子准备今晚去客厅沙发上凑合一晚。 “你要去哪？”凯亚拉住了他的手。 “我去沙发上睡。” “你不睡这那我睡这干嘛？” “你不是不想和我一起睡觉吗？”迪卢克皱了皱眉。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凯亚坐起身，用天蓝色的眼睛看着他。他的脸颊上还洇着醉酒后的绯红，眼神却一片清明。 “你别信我之前的话，那只有一半能信。” “……” “我现在要讲真话了。我想睡的不是床，我想睡的是你。” 迪卢克及时堵住了他的嘴，当然……是用手。 “你喝醉了，我去给你煮醒酒茶。” “唔唔唔！”凯亚挣扎着揪开了迪卢克的手，“你干嘛？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你醒着说的话都没几句能信。” 凯亚看着他，蹙了蹙眉头，随后抓着他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手指沿着他的苹果肌向上，抵住了眼罩的边缘，将那只明黄色眼睛的一切遮挡物移除。 迪卢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现在，足以让你相信了吗？”凯亚轻轻说道。 那双漂亮的异色瞳在月光下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里面有他朝思暮想的星星。 他们一起生活了七年了，才发现，彼此之间好像从来没有好好交流过。 七年，足以抚平多少伤痛，又足以拆散多少双人。七年可以让两棵被庇佑的树苗长成绿荫交织的苍天大树，可以夺去一个天底下最爱笑的孩子的笑颜，也可以让永不哭泣的星星落下眼泪。 七年，把两个本该素不相识的人的命运紧紧拧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凯亚笑了笑，把发愣的迪卢克一并拉到床上。 “你还没成年……” “多一天少一天，不算事。” 翌日清晨，凯亚刚醒就对上了迪卢克的眼睛，不知道他这样盯着自己盯了多久。 “我昨晚……”他迷茫地看着迪卢克。 “你不会忘了吧。”迪卢克的语气有一瞬间的紧绷。 “噗，哈哈哈哈哈，逗你的。”凯亚在被子里笑作一团，“真有乐子。” 迪卢克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想出去走走。” “好。” 俩人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走在庄园的葡萄田里，凯亚逮了几只晶蝶和迪卢克炫耀，果不其然收到了来自小猫批脸的“幼稚”。 一路顺着阡陌小路走着，两人均不约而同地驻足在一个地方。 他们对视了一眼，摘下两株小灯草，放在了一尊碑前。 “七年前的生日，我许愿义父长命百岁……”凯亚蹲得与墓碑齐平，淡淡地说。 “十五年前，我许愿，生父能够带着我最喜欢的玩具，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 迪卢克牵住了他的手。 “我的生日愿望好像从来没有实现过。” 他抬头，看着迪卢克，淡淡地苦笑着。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 “再离谱都行？” 迪卢克点了点头。 “我要天上的星星你也给我摘下来吗？” 凯亚看着迪卢克好像真的开始思索起摘星星的可能性有多大，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不要天上的星星。以前我总是对着星星许愿，可是天上的星星没一颗是我的，所以我的愿望也一个都没实现。”他站起身，看着迪卢克。 “现在，我要对着属于我的那颗星星许愿了。” 说着，他像发现了什么惊喜一样，眼睛亮了起来。 “义兄，你看，太阳升起来了。” 迪卢克也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去。 “我的愿望是——” 破晓的黎明染亮了最深的夜幕，照亮了世间的所有星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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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羽】永不哭泣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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