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勘】有风自南

我都玩第五人格了你让让我

柴陶

2025/06/01 1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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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及参考：Lester·Vaughan的《白色巨石》及央视金句合集及百度百科
全文8000字左右，请酌情观看，内容全为造谣，有大量私设，角色归网易，ooc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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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尔兰的气候四季区别不明显，而且总是下雨。即便是夏季，温度也不会很高，怕冷的人来了得多披几件衣服才不至于着凉；到了冬天，纬度让这里的日照时间偏短，使得来到这里的人心情也同天气一样阴沉。
星穹斗转，摩羯星群即将赶上人马星群的时候，一艘晃晃悠悠的摆渡船穿过厚重的雨幕停靠在岸边。
今天真不是个适合出行的日子，好在这艘船上的水手技术了得，才让远道而来的生物学教授和他聘请的助手平安踏上了爱尔兰东北部的土地。诺顿·坎贝尔从船舱走出来的一瞬间雨披就被风刮着紧紧贴在了身上，大捧大捧的水劈头盖脸砸了过来，顺着脸颊和脖颈淌进衣领里，浸湿了他的上衣。
他抹了把脸，想起来一个星期前他询问雇主是否需要携带雨伞，得到的回答是“没有一把伞能在爱尔兰的风里撑过2秒”。
一张手帕递到他面前，他顿了顿，婉拒了这份好意。
“爱尔兰很少有晴天，不过一旦放晴，这里的晚霞就会给你带来惊喜。”生物学教授没有在意这份拒绝，收回手帕紧了紧雨披的拉绳，拎起行李箱率先走下了船。
有肺病的人几乎不会喜欢下雨天，压下来的阴云让他们喘不过气，水分挤走了空气中的氧，每一次呼吸都让肺更加不堪重负。好在这次的雇主给的定金比之前任何一位都要高，诺顿能多备一些药物缓解这种情况。
雨靴踩踏在水坑中的声音比起大雨浇落的磅礴声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连绵不绝的“哗哗”几乎占据了诺顿的耳朵。雇主走在他的左前方，与他保持着一个合理的社交距离，但却不可避免地让迸飞出来的泥水溅到了他们彼此的裤子上，尽管隔着冬季厚厚的衣物，那种潮湿粘腻的感觉还是让人光凭想象就感到不适。
诺顿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往旁边又拉了一点距离，从他刚才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一部分的侧脸，拉开这段距离后，他能看见对方的眼睛。那只棕色的眼珠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向了他，紧接着整张脸都转了过来，卢基诺·迪鲁西看向他费了一番功夫聘请过来的助手，问道：“怎么了？”
“雨有点太大了，教授先生，我们得小心些。”他们目前的路线是要尽量往考察地点那边靠，在合适的地方找个能住宿的旅店或者人家，而这段山路泥泞又滑溜，旁边还有许多树，如此大的雨，以他的经验来看，他们必须谨防一些意外。
“我——”未尽的话语消失在树木倒塌的巨响中，就在他们前方一棵树轰然倒下，泥水扑了他们满身，但却没人在意这个——如果不是助理反应快一把拉回扭着头走路的学者并且往后撤了好几步，现在他俩将为这片土地增添点别的颜色。
树林中有黑影一闪而过。
人生地不熟，他们没有贸然前去查看情况，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其他情况，诺顿松开钳着雇主胳膊的手，走到倒塌的树前蹲下检查了一番。
“是人为。”
教授意味不明地“唔”了一声，诺顿也无意探寻雇主是否得罪了什么人的这类隐私，这棵树的宽度不足以影响他们前进，如果他们开了车，在这里掉头确实是个麻烦，步行的好处就体现在这里。跨过树继续前进，一刻钟后，他们看到了两座房子，房子的附近有一座小山，山的周围有几块白色的巨石。教授带着助手登门拜访了其中一座并且租下作为他们考察期间的临时居所，屋主很慷慨地提供了一些生活用品，他们道过谢，前去房间摆放个人物品。
诺顿简单擦拭了一下满是泥水的雨披和裤脚，把药分出来一部分放进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他带的东西不多 ，收拾得很快，进各自的房间之前雇主跟他说今天先不进行考察，作为缓冲期给他适应这里的环境，以至于收拾完了他只能无所事事地掏出在矿场经常跟其他矿工一起打发时间的飞行棋，自己左手搏右手。
雨似乎小了一点，透过窗户他看到不远处的另一座房子后面停了一辆车，有几个人正冒雨往车上搬东西。
如果这几天雨不停的话，他那位雇主应该也会拉着他顶着雨进行考察工作吧。
几个星期前，矿场负责人将一个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人带到了诺顿面前，指着诺顿对那个人说：“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刚从矿井里出来的诺顿眯着还未适应环境转变的眼睛打量了一番来者，面前人看起来又是他最不喜欢的那类上等人——除非他们提出要花钱请他办事。不出他所料，这位上等人也是来雇他做事的，他自称是一位生物学教授，来自意大利，听闻（这里他提到了诺顿先前的一位雇主的名字，但是诺顿本人对此没有太大印象了）对那次雇佣经历的称赏不已，千里迢迢来这里找到他，要聘请他陪同自己一起前往爱尔兰进行考察。
不远处还没离开的工友听见他们的对话，大声嘲笑道：“爱尔兰？那么冷的地方，你要去寻找什么？精灵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片哄笑声中，教授很认真地对诺顿解释道：“因为寒冷，我们很难在爱尔兰找到爬行动物，这里是为数不多爬行类难以生存的地方，我需要你帮我勘察这里的地理条件，方便我后续控制实验变量。”
后面的一系列专业术语诺顿听不懂，但是他大概明白了对方想要他做什么，教授给出的报酬很丰厚，他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下来。至于旁边那些有意无意冷嘲热讽的人，他们俩谁都不会拿那群人当回事的。
当教授询问他是否额外需要什么的时候，诺顿拒绝了：“我只拿我应得的报酬，天上不会掉馅饼，如果掉，那也是铁饼。”
花了几天时间准备好这趟旅途的物资后，两个人便登上了前往爱尔兰的轮船。从伦敦到爱尔兰只需要两天时间，海上的颠簸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唯一的问题就是比起英国，爱尔兰不仅多雨，还大风。
早知道叫他多加钱。
一阵敲门声拉回了他的思绪，诺顿打开门，教授站在门口，询问他是否要共进下午茶。
有钱人的爱好。诺顿心想，他依旧想要拒绝，但教授说他有些后续工作上的事想同诺顿商讨，诺顿只好同意了。
教授准备的下午茶是爱尔兰特色的苹果派，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咸口的点心，诺顿对这些东西的味道不置可否，因为他的脑子里主管听觉和味觉的两个区域正在打架，一部分出于职业操守正在倾听教授用那些他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向自己提出要求，另一部分试图将注意力分散一点到别的地方譬如这些小点心上好让自己别那么难受。
拜教授所赐，其实他根本没记住吃进嘴里的点心是什么味道。
说了很久终于有些口渴的教授喝了一口红茶，看着诺顿低头往嘴里塞点心的样子，略微思考了一下，道：“总的来讲，就是我想知道这里和其他地方有什么区别，请你帮我看看，具体需要知道哪些方面，回头我给你列出来，这样可以吗？”
嗯？诺顿抬起头来看他，教授的脸上挂着从见到他起就没掉下来过的微笑，棕褐色的眼睛半弯着，里面倒映着他和他嘴边的一些点心碎屑。
“没问题。”诺顿应下。
第二天雨势比他们来的那天小很多，两个人收拾一番便出门准备进行考察了。他们从房子里出来时遇到了另一座房子里的人，他同他们打了招呼：“你们好，你们是住在这所房子里的人吗？”
“是的，我们在这里租一段时间。”
“那很好了，我住在那所房子里，”这人指了指背后，“你们也是来度假的吗？”
“不，”教授回答道，“我们是来考察的。”
那人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换上了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岛上的人不喜欢研究人员，他们拿走财宝，这里或许不欢迎你们。”
那人说完就走了，教授与助手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不是不谙世事的傻子，都想到了那日那棵倒下的树。
问题是他们初来乍到，到目前为止接触的本地人不用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又有谁会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呢？
“走吧，我们先去考察。”教授率先转身离去，诺顿看了一眼昨天他看到汽车的地方，跟着他走了。
下雨时的土地总有一股久散不去的腥味，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里行进着。爱尔兰的中部为平原，多湖泊和沼泽，北部、西北部和南部为高原和山地，总体看起来像一个陡峭的盆地，勘察这里的水文和地貌也因此艰难又有趣了起来。如果你能在高空俯瞰它，一条曲折蜿蜒的河流几乎贯穿了这座岛屿，那是香浓河，每年爱尔兰人都会在这里举办赛船大会，有传统的民族歌舞可供游客观赏。
这些事离他们就有些远了，毕竟他们不是来旅游的。诺顿拿着便签本记录数据，这些回去了还得重新整合誊写，他得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写的太潦草，而这件事在雨中显得有些艰难——因为雨不会客气，它会模糊他的字迹，雨披又无法挡住纸笔。略有些不耐地“啧”了一声后，他抹掉脸上的水，往树枝茂密处站了站，希望它们能起到一点遮挡作用。
一把伞出现在他头顶，诺顿抬眼看看伞面的条纹格，目光下落在撑着伞的人身上。
“这里的风不是很大，伞能用。”
教授比他矮半个头，为了给他举伞胳膊要抬更高一些，诺顿低头就能看见他编成很多股的发辫。快速写好要记的一切，诺顿将便签本收回怀里：“好了。”
再往前走就是纽格莱奇墓，它被认为是凯尔特人的神明的居所，这让这座坟墓染上了一些神秘的色彩。12块竖立的白色巨石围绕著这个巨大的土堆，这些石头上刻着许多谜一般的图案，有螺旋形、菱形、三角形、平行线或是弧形，对图案的说法历来不一，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石刻是欧洲史前巨石艺术最好的杰作之一。
教授撑着伞，两个人并肩立于伞下，无言却默契地往那边走。走出树林的一瞬间风大了起来，伞面几乎是瞬间就被吹折了过去，教授被这股劲带的一个趔趄，诺顿眼疾手快拽住了他，却来不及拯救那把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从教授手里脱离出去，翻滚着飞向远方。
两个人沉默地目送条纹格子消失在视野里。
没有一把伞能在爱尔兰的风里坚持2秒，此言不虚。
“草率了，”教授笑笑，“刚刚应该把它收起来的。”
“破财消灾。”诺顿回道。
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远处却传来一声咒骂，很短，但是情绪激烈，没有听错的可能。
担心是飞出去的伞刮到了人，他们循着发声处走了过去。快走近时，教授抬起手示意诺顿止步，拉着他绕到了另一边。
先前诺顿见过的那张车停在纽格莱奇墓的门口，几个人来来回回地从墓穴里往外运送东西。
他们观察了一会，确定这是一群盗墓贼。
其中一个将一把翻了面的伞丢到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这群人的警惕性很高，虽然没看到他们，这把突然被吹过来的伞还是引起了他们的戒备，几个呼吸间他们就全部上了车开车走了。
“熟面孔。”教授说。
早上那个来打招呼的人也在这群人之中，看来几个小时之前他们不经意间经历了一场试探。纽格莱奇墓早在17世纪就被发现了，但是爱尔兰官方却并没有及时对它进行科学的发掘，想来这群盗墓贼也是钻了这方面的空子，趁着大风大雨天几乎不会有人出门，跑过来想要大发不义之财。
管这件闲事的优先级当然远远低于他们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因此他们只是在晚饭时隐晦地向当地人提了一下，却不料被当做同伙之间竞争，饭都没吃完就被赶了出来，诺顿的手里捏着半块咬了几口的面包，嘴里的炖菜汤还没来得及咽下。
通过当地人的骂声，他们大概明白了不少盗墓贼就是打着研究人员的名号来偷东西的，已经盗走了不少宝物，但是由于官方对此不够重视，加上这群盗墓贼实在有些防不胜防，还真让他们不少人得逞了。
“这里不欢迎研究人员。”当地人这样说道。
教授耸耸肩，看起来并不在乎自己被赶出来，诺顿也不甚在意，毕竟你总不能指望谁都喜欢你，又不是钱。
他们回到了租住的房子，教授脱下雨披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示意他们可以去整理数据了。
“如果你没有吃饱的话，我那里带了一些零食可以垫垫。”
“我习惯了。”
得到这样的回答似乎出乎了教授的意料，他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诺顿，有些惊讶于他的体格和他经常挨饿这件事的不匹配。
“干我们这一行，扛不动矿镐可是没办法生存的。”
晚上他们用过教授带来的那些小零食，听着外面渐息的风雨声把勘察结果誊写到正式的笔记本上。诺顿无愧于那些雇主对他的好评，做事确实认真负责，综合来看他对得起教授付出的那些佣金。做完工作，教授看见他又在自我博弈，对他那副飞行棋表示了好奇，诺顿一边嘲谑道“上等人也会喜欢这种东西吗”，一边摆开了那些牌，骰子在他们手中来回轮转。窗外的雨点小了不少，透过玻璃能看见雨水在窗上滑落的速度要慢了很多，或许过不了多久天气就要晴了。
壁炉燃烧的噼啪爆响声掩盖下，有些似有似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们谁都没有动，继续你一下我一下地扔着骰子抽着牌。教授很聪明，哪怕是刚学，也能和诺顿打的有来有回。
几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另一座房子出来，分别往不同的方向去了。教授眼皮都不抬一下，抬手将自己的矿石丢进象征终点的格子里，说道：“现在我们在别人眼中成了跟他们一类的人了。”
诺顿交换了他们两人外圈的矿石位置，补充道：“或许还是竞争对手。”
“你觉得他们为了铲除异己会做什么？”
“不择手段。”
“这让我很难办，毕竟我还想好好在这里考察。”
“那不如先下手为强。”
卢基诺从确定那伙人是盗墓贼起就消失的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我也这么想。”
他甩出那张反转方向的牌，在下一轮骰子将第二块矿石送进终点，摊开双手示意自己赢得了最终的胜利，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诺顿听见敞开的门里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他不紧不慢地收拾好自己的棋局，站在门口等卢基诺出来。
看在不菲的佣金的份上，他乐意保障雇主的工作顺利。
那些盗墓贼偷到一半被打断，想来不会善罢甘休，端看他们是打算先来处理“竞争对手”，还是先去把没偷完的东西偷走。
卢基诺和诺顿带好东西，悄无声息地摸黑从后门离开了他们租住的房子，往纽格莱奇墓的方向去。
他们出门没多久雨就停了，最明亮的那颗星已经坚强地穿过云层向人们展示它的光芒。卢基诺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乌云正在散去，有微弱的光投射下来，周围的一切都是朦胧的。
他注意到诺顿似乎也在仰望天穹，便问道：“你对星星感兴趣吗？”
诺顿收回目光瞄了他一眼，道：“我这个阶层的人要想触碰这些东西无亚于伸手摘星。”
卢基诺摇了摇头，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样东西递过去。
诺顿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被递到他手心里的是一块小小的造型奇特的石头，表面看起来坑坑洼洼的，他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这块石头，用目光询问卢基诺这是什么。
“这是一颗星星的一部分，”卢基诺为他解惑，“我的一位朋友从一颗陨落的流星那里得到了它，我把它送给你，坎贝尔，星星是能够摘到的——只要你想。”
“科学确实由特定的人群构建，但是它可以属于任何一个向它发起探索的人。”
这大概是这么多天以来诺顿第一个带了些真心的笑，他收起了这颗被送到他手上的星星，轻声道了句：“谢谢。”
似乎是为了引他入门，卢基诺一边赶路一边同他说起了一些基础入门的东西，他尽量用了一些通俗易懂的话来解释这些知识，诺顿听得很认真，也时不时地应答或者发起疑问，这让卢基诺感到十分欣慰，也让他更加卖力地进行这场临时教学。
作为一个标准的意大利人，卢基诺说话的时候总喜欢带上自己的双手，一定要一边说一边比比划划，诺顿听着他的科普，看他双手翻腾，神使鬼差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卢基诺的话头戛然而止，他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手，又看了看诺顿，无声地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
诺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触电般地松开手，为自己突兀的举动打圆场：“原来‘把意大利人的手绑起来他们就不会说话了’是真的。”
卢基诺失笑，他看出了诺顿的局促，但意大利是个浪漫的国度，生不出来多少阴暗的心思，就算他有时候会在日记里写下一些刻薄话，面对这样的诺顿，他也说不出什么谴责的词句。
“那如果你觉得我说的太多了你听不过来，你可以把我的手绑起来。”
谈笑间，纽格莱奇墓的轮廓已经出现在了远处，有些人影在那里晃动着，看来这群人还是比较倾向于先把东西偷完。
卢基诺和诺顿本来的打算是找机会将他们分开然后各个击破，但很遗憾，他们的计划还是出现了纰漏——对面的人手比他们想象中要多得多，一番打斗后，两个人被绑起来，丢进了墓穴中。
盗墓贼们用石头堵住了墓穴门口，他们出不去了。
卢基诺费了半天工夫好不容易让绳子松懈些，就听到旁边诺顿不正常的呼吸声。
“你怎么了？”
“……”
诺顿没有回答，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伴随着逐渐加重的咳嗽，卢基诺的大脑飞速转动着，很快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你的药呢？”
他用被绑着的手去摸索诺顿的口袋，上上下下摸了个遍也没有摸到，像诺顿这一类的人群不可能随身不携带一些药物，那很可能是在刚刚的打斗中遗落在了地上。
快要喘不过气的诺顿无暇顾及身边，也就错过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憋死时，他被摆正了身体抬起了头，有些发凉的温度贴在了他的唇上，不甚熟练的人工呼吸源源不断地将氧气送进他的肺部。
过了好久，平复下来的诺顿才后知后觉他们的绳子被解开了，但是刚缓过劲的他没有那个心力去思考卢基诺是怎么做到的，他只是躺在冬季冰冷的土地上，感觉自己就像被葬在了这座墓穴里。
见他缓过来，卢基诺将他扶起，轻声说：“我很抱歉，我不知道……”
在黑暗中应激了的人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他们一起靠坐在墙边，卢基诺的体温偏低，他们两个挨在一起，也就勉勉强强不那么冷。
“教授，如果我们死在这里，你会后悔之前的决定吗？”
“不会。”
他们翻遍了墓室，没有找到能够撬走石头的工具，于是等死成了一个漫长且熬人的过程，为了不让自己的心理防线率先崩溃，出于某些难明的默契，他们开启了一场不合时宜的夜谈会。
“你不怕死吗，教授？”
“在我看来生的对立面不是死亡，是遗忘，如果我没有成就，百年之后，所有人都遗忘我，那我才是真的死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不会停止探索的脚步。
“即便失败也无所谓？”
“生与死是两个亘古不变的我们无法撼动的东西，但是我们可以改变生死之间的人生。不去尝试，你永远无法知道人生的走向，更不用说改变它。”
诺顿似乎笑了一下，低沉沙哑的声音微不可查：“矿洞太黑了，没有灯的话，一眼就是头，我的人生也是如此。”
卢基诺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却是些别的东西了：
“爱尔兰很冷，但到了夏令时，绿色就会覆盖爱尔兰的绝大多数地方，不管你站在哪里看这里都是葱绿的一片，因此它也叫做翡翠绿岛。
“雨过天晴，彩虹会出现在天空上，爱尔兰总是有很多雨，也总是有很多彩虹；雨后的傍晚，天还没有完全黑，介于深蓝和浅蓝之间的时候，橘粉色的晚霞就会像虎斑猫的花纹一样挂在上面，不论是下雨时候的乌云，还是雨过后的晚霞，它们总是镶着金边的，因为太阳一直都在。”
隐约好像有人声传来，墓室的大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卢基诺以一句话作了这场不奈之何的夜谈会的结尾：
“你不能拉着太阳不让它落下，但是再黑的天也会亮。”
这是他们来到爱尔兰见到的第一个晴天，清晨的阳光通过纽格莱奇墓入口上方的开口射入墓室，随着朝阳升起，狭窄的光束越来越宽，最后整个墓室都充满了阳光。冬至拥有一年中最长的一个夜晚，在这个长夜过后，太阳终将会照进来，向众人宣判生对死的胜利，和新的一年的开始。
诺顿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在黑暗里待久了，咋一下见到光，他本能地闭上了眼，眼睑合上之前，他看到卢基诺冲他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有些勉强，而那双褐色的眼睛里含着丝丝缕缕的愧疚：“其实我来之前报警了。”
警察将他俩扶出来，有很多游客惊奇地看着他们，似乎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待在那里面，不过更多的人则是在唱歌，欢庆这难得的阳光。
接到报警后警察很快出动，那些盗墓贼将他俩关进墓室后想要出逃，没多久就被一网打尽。
盗墓贼被尽数抓捕后，了解了事情始末的当地人对研究人员这类群体的敌意消减了不少，特别是对他们这两位功臣大为改观，他们可以更加自由地在这里探寻自然与科学了。
他们被送往当地的医院，治疗期间诺顿一直没跟卢基诺说话，尽管他们中间只隔了一条拉帘。其实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归根结底，这只是一场雇佣关系。
医生宣布他们康复的那天他们还是不得不交流，因为涉及到这场雇佣的尾款和一些别的事情——都是工作上的，至于其他的东西，成年人之间总有那么些心知肚明，有些事不需明说，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一句“就这样吧”。
诺顿确实是一个让任何雇佣过他的雇主都会赞不绝口的人，卢基诺说不上来自己希望什么，所以当这次考察顺利结束、收集到了一切他们需要的东西后，诺顿除了理应得到的报酬以外只是找他要了一封推荐信时，他愣了一下便答应了。
而后他们一个回意大利继续自己的研究，另一个挥挥手，在港口同他分道扬镳。
卢基诺的船先走，他在登上甲板的那一刻突然回头，跑下舷梯，原本准备目送他的诺顿看起来有点诧异，却还是站在原地抱着双臂等他跑到自己面前。
“我很抱歉。”卢基诺再一次向他道歉。
诺顿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笑了笑，抽出那封推荐信晃了晃，挥手赶人示意他该走了，再晚一点就登不上船了。
开春的时候卢基诺收到了一张没有寄件人的明信片，正面是爱尔兰晴天时候的晚霞，以及坐落在苍穹之下的白色巨石，背面只有廖廖几行字：
“感谢你的推荐信，我现在很好，正准备去实现我的下一个目标。
“你那天其实没必要道歉，即使你知道了又怎样。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人，有的人像篝火，有的人像寒冰，而有的人像一盏灯。
“我短暂地拥有过一盏灯，虽然很短，但足够我看清以后要走哪条路。”
卢基诺放下明信片，往窗外看去。这间研究所各项目组负责的方向不同，在他们楼下不远处有一片实验田，此时此刻正有一股春风从南边习习吹来，尽管空气中还藏着些许料峭，新苗却能感受到这份指引，如同飞鸟在空中振翅滑翔一般徐徐舒展开，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明信片的最后，卢基诺手指覆盖的地方，不知名的寄件人以这样一句话作为结尾：
“人生是一条只能往前的河流，愿你和我一直奔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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