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Stolen Child

毛蜘蛛

2024/11/15 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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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惊讶，嗯？”纽扣反射的光随着阿斯代伦稍稍歪头的动作轻轻跳动了一下，诺兰贝尔不知道自己是吓懵了或是怎样，她觉得阿斯代伦眨了眨眼睛。见她没有回应，男孩白皙的脸上染上几分尴尬和局促的红晕，他试探着伸出手，没有贸然靠近，“我……可能没有告诉你关于我的所有事，贝儿。不要害怕，好吗？”

诺兰贝尔稍稍迟疑了一下，随后慢慢牵住阿斯代伦伸来的手。其实小姑娘也就害怕了一瞬，比起“危险”，她感觉这一切更“奇异”，故事书里才会出现的景象突然成了真，谁都需要那么一会儿去确认这一切不是梦。她忍不住捏捏阿斯代伦温凉的手，随后好奇地抬头看着那对闪闪发光的鲜红纽扣，安静乖巧地等待着男孩要讲述的事。

“我并不是来自你的世界，如你所见。”阿斯代伦打断对视，用目光引导着诺兰贝尔环顾四周，这里的陈设与诺兰的家大不相同，没有杂乱的纸箱，家具也像绘本里一样古典精致，客厅的墙纸是梦幻般的粉色，但上面点缀的暗红玫瑰和深绿的叶片让观者的心情又沉静些许。“只有孤单的孩子能到这里来，只有乖孩子能到这里来。”

“我不想让贝儿孤单，我的爸爸也不想。”男孩轻轻回握诺兰贝尔的手，领着初来乍到的朋友朝着这无比相似的房子深处去，“来吧。”

跟随着空气中浓郁的食物香气，穿过昏暗的长廊，越过饭厅中暖黄的灯光诺兰贝尔才发觉窗外已经明月高挂。“叮”，厨房的烤箱在两个孩子踏入饭厅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声音，厨房里瘦高的黑发男人不紧不慢地戴上隔热手套，从热烘烘的烤箱里取出一盘金黄的，散发着新鲜甜香的完美餐包——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完美，每一个餐包都是小老鼠的形状，圆圆的耳朵，打着卷儿的尾巴，还有用蔓越莓干做的眼睛和巧克力点的鼻子和胡须，简直令人惊叹。

“欢迎回家，阿斯代伦。”男人转过身，不出意外地，他同样有一对鲜红闪亮的纽扣眼，皮肤甚至比阿斯代伦还要苍白些，及肩的黑发一丝不苟地梳成背头。那一身精致的灰马甲西装像极了诺兰贝尔印象中爸爸妈妈的生意伙伴，可谁会穿着黑衬衫打着花领带在厨房里忙活呢？他甚至没有穿围裙，要是爸爸这么做妈妈一定会抓狂的。

在诺兰贝尔神游之际，男人的目光投向了她。“噢，诺兰贝尔，”他的嗓音像一些歌剧演员般高昂，语气甚至放得比先前更软，上扬的尾音带着几分宠溺，像是和小猫说话一般，"欢迎你，孩子。"扎尔先生——阿斯代伦的父亲在帮助诺兰贝尔落座时进行了自我介绍，尽管他和蔼地表示可以叫他的名字“卡扎多尔”，女孩还是感觉到他身上传统绅士的严肃，她应该礼貌待人。

吃下一个香喷喷的小老鼠餐包后，主菜是配新鲜鱿鱼和芦笋的蒜香黄油通心粉，没有无聊透顶的沙拉和“要多吃蔬菜”的絮叨。正餐完毕，扎尔先生为孩子们拿来两个不起眼的小花盆和两个奶杯。抱着一丝好奇，诺兰贝尔拿起了小小的奶杯，阿斯代伦同样拿起奶杯，和扎尔先生一起投来期待的目光——通过他们的面部表情，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杯中的淡奶油被浇入泥土，仅仅一瞬，土壤中竟然冒出一棵迅速生长的嫩芽，开枝散叶，散发出一股薄荷的清香，一股浓郁的甜香同时迸发缠绕在鼻尖，原来花盆和表层的土壤都是巧克力和巧克力饼干屑，那株薄荷生长到一掌高后，顶部叶片缓缓舒展开，里头竟然包裹着一颗鲜红的覆盆子。银色的小勺挖开表层细碎的“泥土”，下面一层一层奶油和酸甜的覆盆子像层层叠叠的梦境，扎根其中的好奇心逐渐生长出孩子最简单的快乐和满足。

这样奇妙的晚餐过后，一点简单的游戏就足以为两个孩子编织出最美好的夜晚，阿斯代伦捂住他的纽扣眼，从十倒数的声音随着诺兰贝尔的远离逐渐消散在屋中，同时渐渐将她包围的是一阵悠扬婉转的琴声，伴随着月光从走廊尽头房间的门缝中流淌出来，本想上楼寻找躲藏地点的女孩转过头，在优美的旋律中轻轻踏着地上的流银来到那扇虚掩的门前。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房间中央的端坐的扎尔先生身上，他瘦削的手指在纤细的琴弦上翻飞起舞，高大的竖琴随之奏响柔和动听的乐曲，如温和的夜风，如森林里的溪流，拂过贝儿好奇的心，抚去几分他的严肃带来的隔阂。男人的表情平静而陶醉，身体与琴身随着他弹奏的动作微微摆动，他高高抬起头颅，纽扣光滑的表面反射着月光，鲜红的色泽隐隐映出一丝神秘的期待与狂热。门缝旁窥视的小姑娘听得入迷，这旋律有些熟悉，但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它如此令人平静，令人想飘飘然地放空一切。

“抓住你了。”耳边突兀地响起阿斯代伦压低的声音，男孩站在诺兰贝尔身后两步开外展开双臂给了她一个熊抱，连她自己都惊讶的是，这样的惊吓平时足以让她尖叫出声，然而这次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几乎完全靠在阿斯代伦身上，要不是阿斯代伦抱着她必定会直接摔倒。与此同时思绪也缓缓回笼，好像睡着了被摇醒一样，迷迷糊糊的，可她明明一直醒着的……对吗？

“阿斯代伦……？”

“贝儿，你是不是累了？”阿斯代伦缓缓松开抱住女孩的双手，小心地搀扶着她重新站稳。

“嗯……好像是有点……”无论在这之前她感觉如何，困倦感都随着美妙的音乐席卷而来，时间似乎也有些晚了，不过应该没有晚过她的爸爸妈妈会回来的时间。

“我送你回去吧。”男孩抬手抚摸几下她粉色的长发，轻轻牵起诺兰贝尔的手走向了客厅。

穿过那条毛茸茸的隧道，透过窗户的月光照亮小门前一隅，房子静悄悄地包裹着黑夜，阿斯代伦牵着诺兰贝尔小心地上了楼，把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的小姑娘扶上铺着米色床单的小床，精致的白皮鞋被整齐地放在床侧。

“阿斯代伦……”为贝儿掖好薄被时，阿斯代伦听到她含糊不清的呼唤。

“嗯？”

“你可以陪陪我吗？”女孩半梦半醒地撒起了娇，她逐渐模糊的视线没有捕捉到阿斯代伦眼中转瞬即逝的一丝犹豫和不安。在她彻底坠入梦乡之前感知到的，是男孩嘴角一抹温和宠溺的微笑，还有一句轻声的承诺——

“我与你同在，贝儿。”

一夜无梦，即便有，也会在昨晚的经历相较之下黯然失色，就像面前的早餐一样。棕色的粉末混合着糖粒被融化的黄油粘在吐司表面，身旁爸爸吃下他的那一份时一声隐隐的脆响和他皱起的眉头已经说明这吐司烤得有些过头了，玻璃杯里的牛奶有些怪异的甜味——尽管没有过期，但它很明显已经不怎么新鲜了。

“贝儿，你还好吗？”额头上传来微凉的触感 ，走进饭厅的妈妈发觉了小姑娘有些恹恹的，但是正常的温度和诺兰贝尔稍稍闪躲的动作表明这种状态应该和她的心绪关联更大。“我很抱歉，亲爱的，我们没能回来吃晚饭，但……谢谢你为我们准备了今天的午餐，贝儿。”

“亲爱的，我们连公司的微波炉都……”爸爸看见被装进午餐盒的意面，下意识地开口，随后立刻被妈妈飞过去的眼刀截住。“嗯，对。”似乎是为了弥补刚刚的失言，他在表达赞同之后抛出了新的提案：“贝儿，你知道吗？在我们回家的路上有一家冰淇淋店，今天下班够早的话爸爸给你带双球……三球，好不好？”

也许他更该担心的是采购食物的问题，诺兰贝尔小声“嗯”了一下后稍稍推开了牛奶杯，默默拿起面包片啃了一口，不出所料，干得就像在吃纸板。“这是什么？”清点冰箱的妈妈再度吸引了贝儿的注意力，她手中捧着一个油纸包，将它慢慢展开，女孩的眼睛也逐渐亮了起来——那些可爱的小老鼠餐包，毋庸置疑是阿斯代伦给她留的。

“是D女士送的。”很明显爸爸妈妈不会轻易见到，更不会相信长着纽扣眼的异世之人，如果说他们一家最熟悉也最信任的邻居，除了只有诺兰贝尔认识，她私心里也最喜欢的阿斯代伦和扎尔先生，自然就是那位时不时就送来美味点心的善良女士。

不等大人们反应，小姑娘又咬了一口干巴巴的吐司，掩盖撒谎之后隐隐的慌张。起床前她在枕头下摸到了那把钥匙，她希望阿斯代伦关上了那扇门，最好是锁上了，她不希望大人发现那扇小门之后大惊小怪——至少放在以前他们应该早就会注意到墙纸的破损和她的局促不安。“我饱了。”窗外的雨声再度响起，诺兰贝尔滑下椅子准备回房间，没走几步便被一双大手拉入怀抱：“贝儿，等这些事情忙完，我们一定好好陪你。”
 
　　“爸爸，我没事。”

你上星期就这么说的，不要再撒谎了。

在大门关闭的瞬间，她几乎立刻就开始期待阿斯代伦的到访，似乎越来越多鲜活的色彩都和他绑定起来，当中又带着几分迟疑和不确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特殊”还是别的什么，每当想起那个小男孩的时候，她心里总会泛起一股带着几分滞涩的快乐。

接近中午的时候，咣咣的敲门声响起，但绝对不是诺兰贝尔期待的访客，这次敲门的动作堪称粗暴，吓得懒懒靠在沙发上看书的小姑娘差点一个趔趄跌下去。

“嘿！有人在家吗？”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男音，他的大嗓门配合刚刚的敲门声只让独自在家的诺兰贝尔更加害怕，她盯着大门的方向，尽量放轻脚步朝着电话的方向走去。闪电划破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雷声乍起，独自在家的小女孩尚未反应，外面的男人倒像个小孩般着了急：“明斯克是来找我的朋友的！我很抱歉，我没有恶意！”

“抱歉你可能走错门了，先生。”

“不是先生，是明斯克。*”诺兰贝尔在听见这句回复之后就后悔和他搭话了，这人不仅像个小孩，还是不太聪明的那种，往往这样的孩子还都很，固执。“先不管那个，明斯克很确定朋友顺着门缝钻进了你家，我知道你不想打开门，可你能帮明斯克找找他吗？”

这么看来也许不是恶作剧——她自己都和一个没人见过的小孩玩了半个月，还顺着一扇小门钻到另一栋房子去了，把宠物叫做“朋友”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他是仓鼠吗？”千万别是什么别的异宠——她不怕蛇或者虫，但是那些动物通常都傻得很，而且基本没办法用普通的食物诱捕。好在明斯克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小姑娘闻言立刻前往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个小老鼠餐包，由这个食物最多的房间开始，一个一个角落顺着寻找。

这是一场意料之外的探索，虽然诺兰贝尔不那么愿意替一个陌生人善后，但放任一只仓鼠在家里乱跑可不是什么好事——她还想让她的翼猫朋友回来，当然前提是杜绝任何流血事件。厨房一无所获，小女孩撕下几小块餐包作为诱饵放在相对显眼的角落后前往客厅，事情就从这里开始顺利得不像话，她踏足的一瞬间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几声短促的吱吱声。诺兰贝尔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太多，可那声音里似乎带着几分……焦躁？

“我不会伤害你的……”小姑娘只当那小仓鼠怕生，她缓慢地在房间中行走，时不时弯下腰来查看低矮的缝隙。房间里因为下雨的缘故有些暗，诺兰贝尔顺着墙一个个缝隙寻找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没停，她有些懊恼于自己总是惊到那可怜的小家伙，然而正当她靠近壁炉对着的墙时，一个橘黄色的小团子几乎立刻从沙发下现身，地板被他的小爪子刮过发出令人不悦的嚓嚓声。诺兰贝尔一个箭步尚未迈开，那仓鼠竟出乎意料地停在了开阔处，用后腿支起小小的身子，冲着诺兰贝尔发出尖锐的叫声。

“没事了……没事了……”诺兰贝尔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撕下的餐包块儿放在地上，又用手指缓慢地把它推向仓鼠，“我带你去找明斯克先生，好吗？”当仓鼠把视线挪向墙壁时小女孩试探性地靠近了一步，立刻就令他发出了更加高昂的叫声——这仓鼠在威胁她，随着她把面包块再度推近，一切只起到了反效果，仓鼠嗅了嗅地上的面包块，接着就跟嗅到了耗子药似的转身逃之夭夭。诺兰贝尔见状慌了神，撒腿追着仓鼠便跑了出去，幸运的是，仓鼠一直朝着大门的方向跑，当女孩追上它时它已经从大门下的门缝钻了出去。

“小布！我的朋友你没事！谢谢你小姑娘！”门口立刻传来明斯克欣喜的呼喊，随后是仓鼠吱吱的叫声。“你说什么？要我转告她什么？”他确实是个怪人，这么一趟折腾诺兰贝尔已经失去了耐心，她没有回应男人的话，但这并不妨碍男人接下来的话语钻进她的耳朵：“小布让我转告你，不要掉进蜂蜜面包的陷阱。”

真有意思，他还知道自己的仓鼠很挑食。诺兰贝尔看着手里缺了一块的餐包，咬咬嘴唇压下心里的不快走回客厅，蹲下身捡起了地上小小的餐包块，家里不需要额外的啮齿动物或者虫子。抬起头，她的眼睛看向仓鼠之前瞩目的位置，是小门的锁孔。透过那片微小的漆黑，她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太礼貌而且疯狂的想法——阿斯代伦没有带走钥匙，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去拜访他和扎尔先生呢？

附录：

文中带*的句子是个英文读音笑话：“Not mister, Minsc.” 为了流畅性使用中文表达，感觉明斯克笨笨的特别适合这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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