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梦幻祭][凪茨]迷宫世界

加载中……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让纱由里独自承担一切？”
夹着便签的剧本扣在沙发上，凪砂向前伸出一只手，恰好搭在茨的肩头。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冷了也会发抖，疼了也会哭，你们没见过她笑起来的样子有多么可爱……为什么每个人都劝我放弃她，要我眼睁睁看着她在无尽的梦中迷失自己，永远不再醒来？”
凪砂的眼中蒙着一层阴霾，仿佛他已经不再是方才在饭桌边细嚼慢咽，眼波温柔似水的偶像乱凪砂，也不是泡在浴缸里与小鸭子对话的天真烂漫的大男孩，而正是电影中被逼迫放弃恋人的男主角本人。茨曾经仰望过他在舞台上的风采，近距离瞥见过他歌唱时的侧脸，也曾有幸与他同台，感受过他浑然天成的演技，然而时至今日，他仍然会在那双眼睛望过来的时刻感到窒息。
啊……这就是他的阁下，这就是他世界的中心。杂糅在那双眼中的痛苦、无奈、愤怒与不甘无不撩动着他的心弦。
“你们口口声声说着要拯救人类，可纱由里就不是人类了吗？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她也想活下去，我们还约好了……为什么……我只是想再一次看到她的笑脸……”
凪砂双手捂着脸跪倒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流出，大朵大朵地绽放在他膝头。被他的演绎震撼到的茨失神了一刻，然后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真不愧是阁下！”他由衷地赞美，“您的演技逼真到连鄙人都被吓到了！实在是太精彩了！您在荧幕上活跃的身姿一定会深深印入观众们的脑海，新电影一定会票房大卖的！”
不知是不是听惯了茨的吹捧导致对夸奖的话语免疫，凪砂对茨的赞美无动于衷。他仍然跪在地上，电影角色的情绪在他喑哑下来的嗓音中蔓延：“茨……”
“还请您不要用这种哭腔来喊鄙人的名字呢！就算是鄙人这种铁石心肠也会心疼的！”茨连忙去抚摸他的手，“快请起来吧，阁下，排练已经结束了。”
凪砂扶着沙发从地上站起来，用纸巾吸去脸上的泪水，起身拿起沙发上的剧本，又检查了一遍台词。“剧本中说整个世界都存在于女主角纱由里的梦境中，当她醒来时世界就开始崩塌，只有让她一直熟睡才能维持世界的正常运转。我不明白，她也会梦见自己吗？梦中的她自己会在哪里呢？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运作的呢？”他若有所思地说，“编剧说这个故事只是源自一时的灵光一闪，并没有现实依据。我怀疑过故事的灵感会不会是来源于印度神话，但我在印度神话中也没有找到想要的答案。我想，如果我弄明白了这其中的原理，会不会就能……”
“没有必要思考世界系电影设定的合理性！”茨笑着回答，“那不过是人们的幻想，为了让爱情故事的主角看起来很惨罢了！只是一种营销策略！”
“不要对世界系电影的设定较真！”凪砂模仿着茨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微红着眼圈的脸上露出笑容，“我就知道茨准会这么说呢。”
“哈哈哈，能被阁下理解真是让鄙人受宠若惊！但是还请不要学鄙人说话！”
凪砂对茨的抗议笑而不语。他收好剧本，目光温柔地望向窗外月光下的海港：“晚安哦，茨。”
“晚安，阁下。”
茨亲吻了凪砂的额头，目送他进了卧室。

“茨。茨。”
听见凪砂的呼唤声，茨睁开了眼睛。
眼前凪砂舒展开的眉眼越来越清晰，温暖的重量压在茨身上，呼吸间是有点陌生的洗发水香味，银白的鬈发毛茸茸又暖烘烘地蹭着他的脖子。茨侧过脸，给了他的阁下的耳尖一个吻。
“茨，我从横滨回来了。”
“嗯……”
横滨。是了，阁下去了横滨拍电影。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来着？
茨努力从大型犬一样黏着自己的爱人怀中挣脱出一只手来，摸到眼镜戴上，其间注意到了自己左手腕内侧的滞留针。他因病从Cos Pro副所长的位置上隐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说是生病，但其实也只是不明原因的嗜睡，像是要把他这辈子牺牲过的睡眠全都补回来一样，有几次甚至吃着饭就睡了过去，要不是有眼镜的保护和凪砂的眼疾手快，恐怕他的一只眼睛都已经被筷子捅穿了。从床头柜上顺势摸过手机开机，涌现出来的是葵氏双子发来的消息，事务所在他们两人的操持下业绩蒸蒸日上，颇有茨当年全盛时期的势头。
他拍了拍紧紧抱着自己的人，身下柔软的床垫随着对方的起身震了一震。说实话茨并不记得自己上次是什么时候上的床，怕不是又在别的地方睡着了，被凪砂搬到卧室里来的。
“鄙人睡了多久？”茨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但他并不能确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的。凪砂摇了摇头，大约是表示他也不知道。
“我回来的路上正好买了食材，”凪砂边向卧室外走边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茨一定都是在靠着营养液生活，我们一起好好吃顿饭吧。”
茨对此习惯性地感到了心虚，因为他确实想不起来上次好好吃饭是哪天的事了。他从床上翻身下来，脚踩在地上时感觉自己的身体比想象中更加沉重。不会是胖了吧，他想，然而看看自己的胳膊和腰，却比从前每天连轴转时还更细了一些。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发烧，因此大约是错觉。
他洗了手，打发已经拿起了菜刀的凪砂去一旁歇着，自己系上从凪砂身上扒下来的围裙开始做饭。
虽然茨自己对此印象不深，但两个人应该确实是久别重逢，茨没有像往常一样选择能够快速出锅的菜品，而是做了炖菜。炉灶调成小火，一锅各式各色的蔬菜和肉类在火上慢慢炖煮着，小别胜新婚的恋人陷入柔软的沙发里温存。一旁用来掩盖声音的电视中播放着新闻，听声音像是据双子说近来拓展了新闻播音业务的日和殿下：“原本已于昨日熄灭的美国得克萨斯州森林大火在当地时间今天凌晨忽然再次燃起，并进一步向临近各州与墨西哥合众国蔓延。截至今日，此次火灾已经造成上万人死亡……”
听到电视里的新闻声，凪砂和茨搅在一起的舌头与抚摸着他后腰的手都停住了。电视的画面里还在播放着浓烟滚滚的山火镜头，看不到配音的日和的脸。阁下这是害羞了吗？从前每天都被Eve的两个人秀恩爱，偶尔在阁下亲爱的哥哥“面前”亲热一次也不失为一种情趣，茨坏心眼地想着，看着凪砂阴沉着脸抓起遥控器，换了个频道。
新的频道正在播放娱乐节目，红月和Ra*bits的新单曲都在音乐排行中榜上有名，看来是终于突破了事务所内的重重阻碍，进入了事业上升期。茨感觉有点意外，真白氏以前有那么高吗？印象里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不久之前，可电视里的真白氏已经看起来比自己更高了。
屏幕上的演唱会镜头让茨想起了过去与阁下、殿下和纯一同登台的日子。眼下Eden和Adam并未因为他的病解散，根据双子的汇报，Eve还活跃在一线，甚至比以前更受关注，阁下也在接着摄影、访谈、综艺、舞台表演和影视剧演出等单人工作，暂时少了一个成员的Eden仍然是偶像界的顶流，作为乐园建立者与掌控者的茨原本应该觉得欣慰，但他却怀念起了聚光灯下从侧面悄悄瞥见的阁下淌着汗水的侧脸。
“茨，你想回到舞台上吗？”凪砂在他耳边轻声问。
“鄙人这种人怎么样都无所谓！”茨笑着回答，“但希望能快点好起来，和阁下一起回归舞台，让粉丝们尽情欣赏阁下舞蹈的身姿呢！”
“嗯……”凪砂意外地没有受到鼓舞，而是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早一点……好起来吧。”
“会好的，”茨环着凪砂的背，往他颈窝里蹭了蹭，“又不是什么大病，鄙人还没活够呢。”
厨房里的智能灶具定了时，不需要惦记着按时关火，客厅沙发上的两个人有充足的时间耳鬓厮磨。茨腰下垫着抱枕，抱着另一只抱枕的双手撑在头上方，避免撞到沙发扶手，凪砂的呼吸、汗水与散下来银发的发梢拍击在他身上，从厨房飘来的肉香与汗味、腥膻味混合着灌入鼻腔，一阵倦意忽然涌上来，茨没来得及从喘息中匀出一口气告诉凪砂自己可能吃不上这口饭了，就被黑暗俘获了意识，再次陷入了沉眠。

家里的书架上、桌子上、沙发上和地板上书籍的数量渐渐增多了起来。市面上能找到的和能通过一些手段得到的医学类书籍已经都被凪砂看了个遍，如今家中增多的书籍类型变成了历史、宗教与神话、民俗。茨不知道阁下这是又觉醒了什么新爱好，况且他说什么凪砂也不听，也就只能由着他看。
只是民俗学是个相当危险的学科，希望阁下看看书就算了，还是不要以身犯险的好。
然而不久凪砂就主动报名参加了一档探访各地神社与庙宇的综艺节目。
节目不是灵异类主题，倒是没有真地去什么危险的地方，学识丰富的凪砂在镜头前侃侃而谈，向观众们解说各地的信仰与民俗也算是专业对口，但在凪砂的默许甚至是鼓励下，节目组连偏远地区的民间邪教场所都没有放过，茨实在放心不下，就只能跟着。
凪砂喝下一杯自称神主的人递过来的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的液体，在神社大殿前洗了手，算是洁净了身体，跟在神主身后进了大殿。这间神社徒有一个神社的样子，却神秘兮兮的，不知道里面到底供奉了什么东西，也不对外开放，百般讨价还价之后只允许一个摄影师跟着凪砂进去，把摄制组的其他人都挡在了门外。
大殿里阴森森的，四周都蒙着黑布。凪砂跪坐在矮桌旁边，啜饮了两口神主夫人送上来的热茶，与神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等待他从一间暗室里寻找神社典藏的古籍。平时坚决不信神鬼的茨在一旁坐立不安：“阁下您不该喝那东西的，有没有觉得不舒服？这家神社气氛有点古怪，万一见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或者是得知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情报可怎么办？鄙人不能让您冒这个险，我们还是回去吧。”
凪砂没有理会他的话，这时神主找到了他要的东西，从暗室里出来，关上房间的拉门，抱着一叠厚厚的硬纸壳朝他们走过来。
“这是神社中保存的古籍的残片。”神主说着将纸壳摊开，放到矮桌上，凪砂的茶水因此被推到了桌子边缘，眼看就要掉下去，但不论是神主还是凪砂本人，甚至连摄影师都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阁下，小心！”茨心里焦急，却使不上力气，只见茶杯忽然违反重力地在桌沿上多转了两圈，最终还是敌不过自然界的规律，从桌边倾倒下去。但也就是这多转的两圈让凪砂注意到了茶杯的异常，他伸手及时接住了杯子，避免了茶水洒在自己腿上。

茨对那间诡异神社里古籍的内容毫无印象，唯独对凪砂随便喝来路不明的液体和他粗心大意差点烫伤自己的行为记忆犹新，于是在凪砂回家第二天的早饭后就要求了罚跪。
凪砂老老实实地跪坐在坐垫上，茨在一旁往A4纸上罗列他的罪状。在茨撕胶带准备贴纸片的时候，凪砂看着他手中的纸，脸上没有丝毫的悔意，反而露出了可以说是有些惊讶的神情。
“茨，你怎么知道……”
“鄙人怎么会不知道您都干了些什么？”茨怒气冲冲地回应，“鄙人和您一起去的啊！您太不懂得爱惜自己了，不知道鄙人没跟着的时候都是怎么过来的！啊啊，气死我了，以后您不许再去那种稀奇古怪的地方！那个节目停播！鄙人马上就和电视台联系，要求节目停播！”
茨掏出手机给电视台的熟人打电话，迎面看到了一条弹窗新闻：“当地时间今日上午8时，澳大利亚东南部突发里氏9.3级地震。该地震引发巨大海啸，大都市悉尼、墨尔本与首都堪培拉受损严重，沿海地区已被海水淹没，预计伤亡人数将达百万。”
这世界真是够了，到处都是天灾，眼前还跪着一个人祸，在这样的世道下光是活下去就已经足够艰难，怎能让人不想牢牢抓住手中仅有的幸福呢？
“阁下，鄙人不是不允许您追求爱好，也不是想要束缚您热爱自由的天性，”茨的语气不由地软了下来，“鄙人只是希望您能平安。”
“茨……”凪砂垂下眼睛，“我也是一样。”

探访神社和庙宇的综艺节目停播了，凪砂却没有停下探究奇怪民俗与古老宗教的脚步。他结识了几个民俗学和宗教学的研究者，频繁出入于档案馆和大学的研究室，也亲自去过国内外保留着隐秘信仰的乡村。放心不下的茨陪着他出去过一两次，可如今的他精力有限，就只能看着家中的藏书和凪砂手写的笔记一本一本地增加，直到某天凪砂将藏书和笔记本封进一个个纸箱里，被人拉上汽车，打包捐赠给了图书馆和研究所。
图书馆为他的慷慨捐赠举办了捐书仪式，茨半是因为他终于放弃了危险的爱好半是因为终于又看到了阁下站在聚光灯下的身影，笑得很开心，凪砂本人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喜悦的表情，甚至在他回到家时，茨看到他的眼眶红了。
“对不起，茨，你不想看到我这样吧。”他背对着茨道了声歉，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滴。
这一天，凪砂没有与茨道晚安就匆匆进了卧室，留下茨一个人在门外迷惑不解。

茨少见地在输液的途中醒来，戴上眼镜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看了一眼正在输进自己静脉里的液体。都是些营养成分，并不是药。
这真的是在给自己治病吗？茨疑惑，早知道应该趁着清醒的时候找主治医生问个清楚的，至少该问问到底在用什么疗法，都开了哪些药。说起来自己似乎是问过，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来着……
他这么思索着，想从床上下去，却忘了先把腿挪下床，导致整个人从床上摔了下去，埋在左臂里的滞留针被抽出来，在他的手臂和地板上拉出一红一白的两道细丝。真是睡迷糊了，连走路都会忘了怎么走，茨摸回摔出去的眼镜戴上，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按着流血的血管，另一只手扶着墙，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卧室房门。
凪砂不在家，客厅、餐厅和厨房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书房里原本满满当当的书架上也显得有些空旷，只留着些凪砂早年间挖到的宝石和一度被茨明令禁止购买的工艺品。上次和阁下一起出去旅行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来着？已经记不清了。茨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诡异的猜想：自己是真的生病了吗？早些时候还偶尔会出一次门，可近期自己清醒的时候大多都是在家里，除此之外基本都在昏睡，但仔细想来又完全记不起昏睡时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梦。虽说自己平时确实不常做梦，但在如此长时间的睡眠中连一场梦都没做，也实在是有些奇怪了。正常的嗜睡症是这样的吗？
难不成——虽然难以相信但也许——阁下利用安眠药之类的药物甚至是从哪里学来的邪术控制了自己，将自己软禁在家里了吗？
茨在家中到处翻找了一遍。从前凪砂偷偷买回来藏在角落里的小玩意都能被他一个不落地找到，他对寻找凪砂藏起来的东西拥有足够的自信，然而并没有找到。家里没有能影响人精神的药物，也没有古怪的做法痕迹，茨松了口气。
为了确认自己没有被软禁，最后一步是试试能不能走出家门。茨拧了一下门把手，家门顺利地打开了，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正常人是不是不应该穿着睡衣出门，就看见凪砂从刚到楼层的电梯里跑出来，胸脯起伏着，似乎是专程赶回来的。
“茨，你醒了。”凪砂喘着气抓住他的手。
您在监控我？茨的话没能问出口。想到家中的摆设和自己从醒来开始的行动，难道是手机开机……茨忽然觉得眼皮无比沉重，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向下坠去。没想到这次清醒的时间竟然这么短，他扶着门的手一松，一头栽进了凪砂怀里。

凪砂的目光在咖啡厅菜单上的“热可可”这个词上逡巡了数周，才终于定在了另一页上：“咖啡吧。”
凪砂的咖啡、日和的红茶和纯的冰柠檬水一一上桌，凪砂往杯子里加了些牛奶，掀起砂糖罐的盖子，看了看，又放下了。
阁下已经学会自己控制热量摄入了呢，好棒好棒，真了不起。
凪砂搅匀了牛奶，桌子对面两个人的目光望过来，他看了看日和，握了握手中的勺子。
“我想办一场演唱会，”他缓慢地说，然而语气坚定，“我们四个人的，Eden的演唱会。”
“要开演唱会的话，就是说要叫醒……”纯开口，语气犹犹豫豫，“茨……他没问题……呃，我是说，我们没问题吗？”
“没关系的，”凪砂轻声回答，“对吧，茨？”
刚刚吞下一口冰柠檬水的涟纯打了个寒颤。
巴日和从桌面上伸过手臂，双手握住凪砂的手：“凪砂君，做出这种决定，我知道你心中一定很痛苦。你是真的决定要这么做了吗？”
“嗯……这些年来我已经试过了各种方法，可是……”凪砂避开巴日和的眼睛，低下头去，“我终究只是个伪神……除此之外，我已经没有什么能为他做的了。”
“不论是从一个偶像的角度，从巴家一员的角度，还是单纯从一个人的角度来说，我现在都应该扇你一巴掌呢，”巴日和沉吟了一会儿，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但作为凪砂君的家人，也作为茨的家人，我会帮你的。”
他说着看向一旁的涟纯，分出一只手握住涟纯的手：“纯君，我不会逼你，你可以拒绝。”
涟纯铁青了脸，看看巴日和，又看看凪砂，用唯一空闲的手把一头短发揉成了鸡窝：“Goddamn！我还想和阿日前辈一起老死啊……”
“光彩照人的我才不会变得皱皱巴巴的躺在床上一口一口地抽着气等死呢！纯君给我换个死法！”
“没关系，纯。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我已经做好承担所有怨恨的准备了。即便要为此身入地狱，我也毫无怨言。”
涟纯露出一副溺水之人一般的痛苦表情。
“别这样啊……这么重要的事，不要让我来做决定……有时候我觉得阿凪前辈真的有点可怕，感觉你轻而易举地就能做出很恐怖的事来，你现在真的吓到我了，可我又觉得你的想法并非完全无法理解……人都是自私的吧？我们每个人都逃不掉……啊啊啊好头疼……算了！阿凪前辈那么聪明的人都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方法，我这种人再怎么努力思考也没用，我帮你就是了。”
“对不起……谢谢你们，”凪砂郑重地对两人道谢，啜饮了一口杯中已经凉下去的咖啡，“茨……好苦啊。”

睁开双眼后，躺在床上的人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上日光灯灯罩模糊的花纹。
我——为什么自己会产生“我”这个概念——是什么？
“茨，你醒了。”配合着熟悉的轻柔嗓音，一黑一白两件叠好的衣服被递到了他面前。
“茨”……对了，我是个人类，我叫七种茨，躺在床上的人想，阁下手中拿着的是我们Eden的训练服。我真是睡迷糊了，他试着动动仿佛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的身体，睡得太久，都快忘记自己还是个人了。
凪砂把训练服搭在他膝盖——如果他的判断正确的话——的位置上，扶着他从床上坐起来：“茨，我们来训练吧。”
凪砂在家中安放了一排巨大的镜子，每当茨清醒时就陪着他练习。Eve的两人工作繁忙，没法随时过来，凪砂则是在监控的事情暴露之后干脆给茨带上了手环，随时通过手机接收他的生理指数，每当茨临近醒来，他不论距离多远都会尽快结束手头的事，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里。
凪砂十分有耐心，即使茨刚醒来时找不到自己的手脚，甚至偶尔忘了自己是谁，他也并不焦急，而是温柔地唤回茨的神智，手把手地教他重新找回掌控身体的感觉。茨的嗜睡症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每次能保持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凪砂每次都不厌其烦地陪伴在昏睡过去的茨身边，等待他下一次醒来。
为了把客厅改造成舞蹈房，凪砂拆掉了墙上的电视，茨偶尔通过手机了解外界发生的事情，满眼能看到的都是世界各处突发的天灾——火灾，地震，海啸，洪水，山体滑坡，人类作为新闻报道中的数字在世界各处死亡，更加不计其数的人类流离失所，这种情况下还在一心筹备演唱会的他们简直就像是疯子。这世界还能撑到举办演唱会的那一天吗？茨不由地心想。
演唱会到来的那一天，茨在去往会场的车上转醒，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换上了一身演出服。在家中穿惯了睡衣，忽然被贴身的服装束缚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陌生，手脚也陌生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就好像他在此前的人生中从未生出过手脚，整个人都只是一颗浮在空中的头。
这也太可笑了。他被凪砂扶着从车里下去，脚步蹒跚地走进后台，花了一点时间站稳了身子，从脑海的各个角落里将舞蹈的动作拼凑起来。
Eve的两个人已经在后台等着了。看见茨进来，纯露出了有些伤感的表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日和殿下走过来拥抱住他：“茨，你瘦了好多。一直以来都辛苦了。”
由于茨醒来的时间晚于预期，他们已经没有更多的机会叙旧，工作人员来到后台催场，凪砂向茨递过来一瓶拧开了瓶盖的矿泉水，茨道了声谢，用它滋润了似乎已经许久不曾发出过声音的嗓子。
茨原本以为在当前的世道下应该不会再有人有闲心来看偶像组合的演唱会，然而当他们来到台前，台下的欢呼声与尖叫声山呼海啸般地席卷而来，四色的荧光棒在黑暗中组成了光的海洋。似乎观众们也意识到了，这将是Eden的最后一次演唱会，虽然阁下并没有提出过要解散组合，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过了今晚，世间就不会再有Eden了。
久违地站在舞台上，久违地沐浴在聚光灯下的感觉让茨异常兴奋，他抬起头，望向晴朗的夜空，就在这时，身后的聚光灯忽然熄灭，整个会场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后台的工作人员马上用手持扩音器广播说是停电了，请大家不要惊慌，现在即将切换到备用电源。扩音器里的话音还没落，所有人就看到天空瞬间明如白昼，紧接着黑暗重新接管了天幕，只留下一道巨大的白光从天顶直直地贯入远处的地面，而后脑中响起一阵嗡鸣，身体如同漂浮在雾中，在场的人们全部陷入了暂时的失聪。
熟悉的失控感让茨以为自己要再次睡过去了，然而并没有。短暂的失神之后意识重新回到了已经变得漆黑一片的会场，他看不到别人，耳朵里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就连台下观众互相问着“发生什么事了”“现在该怎么办”时嗓音中的颤抖和后台工作人员踉踉跄跄奔走途中被电线绊倒的声音也都听得清清楚楚。电力还没有恢复，突如其来的黑暗中所有人都无所适从，这时台上忽然响起了凪砂的歌声。
“Falln' down. Feelin' up. I want it. 再也无法回头……”
没有扩音器的加持，凪砂的音量听起来并不大，但已经足以让最接近舞台的一排观众安静了下来，接着日和也加入了清唱，然后是纯，茨自己试探着开口，声音像搅入咖啡的牛奶一样渐渐融入合唱之中。
会场的备用电源适时地启动，将四个人的声音传向远方。远处遭到雷击的方向上燃起了火光，原本晴朗的夜空忽然阴云密布，蜿蜒的闪电爬满了天幕，仿佛应和着歌曲中演唱的场景，四道身影在末日的烈焰中起舞。
台下的观众受到纵情歌舞的四个人的影响，渐渐忘记了恐惧，全情沉浸于Eden营造出的瞬时的乐园中。台上的四个人里只有茨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另外三人——尤其是凪砂——对会场外的情况处变不惊，仿佛早就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样。
阁下难道是早就预料到了会这样吗？
擦身而过时，茨询问的目光对上了凪砂的眼睛。那副只能在舞台上看到的高傲眼神中透露着肯定。
你自己不是也早就知道吗？
凪砂的目光仿佛在这么说着。
怎么可能，鄙人每天都在睡觉，鄙人，我，怎么会知道……
不，其实我也从最开始就知道了……模糊不清的记忆，失去感知的时间，偶尔醒来时世界各处降下的灾难……自己难道不是已经怀疑过，自己睡了这么久，但为什么从来都不做梦呢？阁下离开家去拍摄电影，去探访神社的时候，在家中沉睡着的自己怎么可能会跟在他身边呢？那个时候不是不论自己说什么阁下都不会回应吗？自己一直锚定在阁下身上的视线从来不曾跟随他进过卧室，难道不是潜意识里在抗拒着看到卧室床上沉睡着的自己的肉身吗？
最近自己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分不清梦与醒的区别，在梦中跟着阁下时也难以继续维持身为“七种茨”的自我认知了。明明就这样让自己继续睡下去，在梦中消散了自我，这个世界就可以得救了，可是……
他看向凪砂。他确实还没活够，如果能让他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拉上整个世界陪葬这种事他也不是做不出来，可这个世界也是凪砂生存的世界，如果自己获得幸福的代价是献祭凪砂和他深爱的世界，那这样的幸福就算不上真正的幸福。
现在该怎么办？在大火延伸到这片区域之前，在落雷击中舞台之前，要赶紧睡着才能阻止这个世界继续崩塌，可茨不但不像往常那样很快就觉得困倦，反而精神兴奋异常，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身体不由自主地想要起舞，想要歌唱，想要沐浴在聚光灯下，燃尽自己作为偶像的生命。是阁下在那瓶水里掺了什么吗？
天空中的闪电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有一道已经劈在了紧挨着会场的一座大楼上。茨闭上双眼，仍然毫无睡意。就在他再次睁眼的瞬间，一道闪电击中了舞台顶部的钢架，聚光灯血红的灯柱如机枪扫射般四散着扫过台下的人群。裹着被击断的电线的钢架闪着电火花轰然坠落，站在它下方的人正是凪砂。
来不及再叫一声他的阁下，茨飞扑过去。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开始觉得困了。睡眠是他熟悉的朋友，因此他并不紧张。被他推出去的阁下半边脸被染成了血红，茨眯起眼睛看了看，还好阁下脸上没有伤口，那些血应该都是自己的血吧。这样正好，这下终于能睡觉了，只要睡着了，这个存在于自己梦里的世界就能慢慢好起来。阁下永远都是鄙人世界的中心，鄙人——或许那个时候也已经没有“鄙人”了吧——会在梦里继续看着您的。
“茨！茨！”
茨听见凪砂叫他的名字，焦急的声音被麦克风扩散出去，整个会场都回响着凪砂的呼喊。
“阁下您太任性了……鄙人怎么会舍得让您下地狱呢？”茨握住凪砂抱着自己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亲吻，“请和这个世界……一起活下去吧……”
带着眷恋与希冀，他闭上双眼，回归黑沉的梦中。

[偶像梦幻祭][凪茨]迷宫世界

章节目录

阅读设置

[偶像梦幻祭][凪茨]迷宫世界

章节目录

默认卷集

阅读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