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何物总是步履如飞

【枫恒枫cp】超新星人类

pendulum-

2025/01/16 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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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恒只在曜青停留了两天，交涉完相关事务就赶回了罗浮。那向天而去的电波像是一种征兆，如警铃般自此在他脑中作响，预示着他所剩无几的时间。他从未体会到如此沉重的紧迫感；他必须充分利用好剩下的时光，与那座山上的人们好好相处，将他们的音容笑貌深深铭记。
> 罗浮正式进入了气候凉爽的秋日，一年前他正是在这样的时节坠入了天闻山的原野。那时他对地球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即便有基础的认知，待人处事却仍似雾里看花；而如今他已完全融入了这里，仿佛一滴水融入广袤的大海，像朋友一样与这里友善的人们来往…他无数次在深夜回想他们的面容，那些亲切的目光和明媚的微笑都让他感到温暖。
> 秋季的天文台相较之前更加忙碌。同伴们来来往往，有人奔赴海外，不久又凯旋归来；有人去往异地，很快就满载而归。他们同他讲述阿斯德纳的浪漫风情、翁法罗斯的明媚阳光，玉阙的崇山峻岭、朱明的大漠盐湖。他微笑地倾听，既感到向往，又感到遗憾。
> “丹恒，如果你愿意的话，就用剩下来的时间好好出去走走吧。天文台的事务，你可以不用再操心了——包括一个月后的开放日。”月宴向他提议。
> 他明白月宴话中的好意，他自己也未尝不想——一个将要离去的游子总是会对自己生活许久的土地产生从未有过的好奇与眷恋。但理智又告诉他不能这样；传讯电波和朋友们的所在地一直是个未知数，回复的信息可能几个月后才到，但也可能明天就会抵达。他必须做好充分的考量，而最合适的做法就是待在罗浮，寸步不移、时刻警惕，并且时刻关注来自曜青的讯息。
> 所以他仍旧如常，陪同伴们上山观测，或是在办公室内安静地思考。来找他的人很多，几乎所有人都想着能和这位聪慧而友善的好朋友再多相处一会儿。丹枫见他的频率也比往日更甚，来了之后却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丹恒对面长久地凝望着他的脸。人类的惜别之情达到顶点时，往往会让他们沉默良久，难以开口。
> “不要这样，丹枫。”丹恒只能握着他的手徒劳地安慰，“这种表情，等我真正离开时再露出来也不迟。”
> “今晚我要去山上。”丹枫轻声道，“你想陪我一起来吗？”
> “当然。”
> 于是他们等到了晚上，带着资料登上了前往山顶的长阶。丹枫一言不发地在前面走着，脑中不断浮现的却是一年前与丹恒相见时的场景。他在熹微的晨光中火急火燎地奔上长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角落——瞧，就是前面那个转角——看见猫一样灵巧的身影从树丛中一闪而过。那身影来自一个同自己的身形相差无几的青年，长着异色的双眼，手中抱着白烟袅袅的方盒…他们命运的交汇、关系的建立乃至爱情的萌生，或许从那时便开始了。他沉默地行走着，璀璨的星河越过他的头顶；丹恒随在他身后，伸出一只手紧握住他的指节。
> “…丹恒。”
> “嗯？”
> 丹枫回过身来。“我有个很荒诞的问题。”他抿了抿嘴唇，“你会在一年之内离开吗？”
> 丹恒不明所以。他与丹枫并肩坐下：“我不能做主。这完全取决于电波何时抵达我朋友们的所在地。为什么要这么问？”
> 丹枫深吸了一口气。他转过头，坚定地凝视着丹恒。
> “...你知道奥尔波斯彗星吗？”他压低声音，“它会在一年之后的初秋回归。如果你那时尚未离开，或许我能有幸与你一同领会它耀眼的辉光。我的老师说过——那是人类只能在梦中看到的景象。”
> 
> 奥尔波斯彗星——三十年一回归的周期彗星，拥有罕见的巨大彗核和双色彗尾，是地球上公认的奇观。丹恒曾在网络上看到有关它的资讯，那蓝白交织的彗尾让他想起那颗曾指引他走上天文之路的彗星“欧谢”。
> “我没有亲眼见过它，但雨别老师见过——在他的少年时代。他说那漫无尽头的彗尾像两条长河将天穹分开，而彗尾前端那颗彗核比金星还要明亮。他被其深深吸引，因而决定终其一生追逐这类天体的足迹；而我仰慕他的决心与意志，成为了他的学生。”
> 丹恒安静地倾听着。“老师所描述的奥尔波斯让我心驰神往，下定决心不要在这个回归周期错过它——我曾经错过的彗星有许多，几乎成了我难以忘却的遗憾。”
> “如果那时你还在地球，我就带你来这山顶仰望美丽的奥尔波斯，让它成为难以忘却的回忆…就像我们在贝洛伯格看极光一样。”
> 相较于人类短暂的一生，天体的寿命可谓无穷。于是人类总是将最强烈最浪漫的祝愿寄托于此，希望自己的思想与情感能超越生死的天堑，与繁星一同永恒地闪烁。所以他们遥望天河、追星逐月，最好能和自己的亲人、朋友与爱人一起——这样，当他们幸福地对着繁星许愿时，繁星也在垂眸与他们对望；当他们化作虚无遗忘世界时，繁星也依旧能铭记他们曾经的圆满与欢乐。
> 那一瞬间，丹恒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歉疚。携手共望奥尔波斯的画面很美好，但他无法做出这样的承诺；而他一旦想象那彗星映照下孑然一身的孤独背影，心脏便会抽搐不已。
> “...我做不到，丹枫。如果我答应了你，一旦我在一年内离开，那便是失约。”
> 丹枫垂下的眼中晦暗不明。他叹了口气：“果然…如此困难的事情，我不能寄予过多的希望。”他抬眸一笑，“没关系。就当我没问这个问题，你不要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 忧愁自丹恒的心底缓缓升起。他上前抱住了丹枫的肩膀，抚摩着他的头发，与他沉默地相拥。没有人再开口打破这幽深的寂静，只有头顶的望远镜与更远处的星空悄然旋转，无声作陪。
> 
> 时间继续有条不紊地流逝。天气越来越冷，秋风越发凛冽，空气中隐隐有了寒冬的气息。在这样的日子里，天文台的所有事务都暂时终止，为两年一度的开放日作准备。届时这片安静的山脉将会迎来世界各地的游客，背景各异的人们齐聚一堂、友好交流，思想与智慧便在其中来往流通。在这段时间内，山顶的望远镜也可以从繁重的工作中歇息下来，由工程师进行检修。
> 天文台变得十分热闹，让丹恒觉得似乎回到了刚来时对一切事物都感到好奇的那些日子。除了私人场所和禁区，所有可供开放的区域都被整理得焕然一新，人们的脸上也出现了工作中难以得见的精气神。他们在一个午后迎来了第一批参观者——那天刚好是立冬，阳光很好，却略微显得苍白。
> 丹恒站在窗边，看平日安静得几乎有些冷清的小道挤满了发色肤色都不尽相同的游客。太阳晒得他头脑昏沉，于是他决定出门走走。刚到走廊拐角，他便迎面遇上了丹枫，后者笑着问他：“外面挺热闹的，要不要出去逛逛？”
> “我正是为此出来的。”丹恒也笑着回答。他们并肩下了楼梯，一同迈入初冬的寒风。“真冷啊…在房间还不觉得，一出来就觉得里头太暖和了。”
> 耳边回荡着游客们的交谈和笑声。“习惯了天文台的冷清，看到它现在这么热闹，居然有些不适应了。它让我想起一些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丹枫？”
> “是什么？”
> “年初我们在罗浮逛街的日子。眼前的一切让我想起那座博物馆…游客们往来不息，赞叹着欣赏那些沉寂许久、重见天日的文物。和眼前所见有些像。”
> 丹枫笑道：“你这么一说，确实有这种感觉。”
> 他们随人流一起来到工作区中心的平台。丹恒四处观望着，目光不时与陌生的游客相对，从他们眼中看到转瞬即逝的惊奇神色。他继续扫视，却被其中一人吸引了注意。从身形看上去，那是位年纪不大的女人，戴着帽子，正一声不响地站在路边打量自己。人潮汹涌，拥挤不休，而她就安静地站在路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脸。
> “怎么了？”丹枫疑惑地问。
> 丹恒停下脚步。“不太对…”他摇了摇头，右眼睑颤动着，心中升起莫名其妙的不祥预感。“那边那位女士…我感觉她有些奇怪。”
> 他继续与女人对望，心中的感觉越发强烈，几乎让他感到恐惧，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丹枫立马握住他的手，将他微微拉向身边。那女子在这时忽然对丹恒抿唇一笑，紧接着向二人缓缓走来。
> 丹恒这时才看清她的眼睛——沉着的深蓝色，眼尾下垂，睫毛的阴影投落在眼下。无论如何，这双眼睛给人的第一印象都只会是平静与温和——但不知为什么，他只觉得它们令自己不安，甚至是恐慌。
> “打扰了，先生们。”说这话的时候她依旧盯着丹恒，“请问二位知道展览馆在哪里吗？”
> 她的口音听起来有些异国情调。丹枫与丹恒对望一眼，开口道：“前面岔路口右转，路过生活区就是了。”
> “哎呀…”女人微笑起来，“真抱歉，我也不知道生活区在哪里。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为我领路吗？”她是对着丹枫说的，目光却落在丹恒身上，“可以吗，先生？”
> 丹恒心中升起巨大的恐惧——就像一些动物在预感到灾难来临时那样，汗毛倒竖，肌肉紧绷。丹枫眼疾手快地将他推到了身后：“我带你去吧。”
> 女人扬起嘴角，低头致谢，转身等着丹枫跟上来。她的姿态并不像需要丹枫帮助，反倒像是在给他领路。丹枫不自觉也谨慎起来，跟上之前回头给丹恒使了个眼色。那是在说：保险起见，先回办公室。
> 丹恒立刻明白了丹枫的意思。二人的背影淹没在人潮中，他转身就走，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在奔跑。工作区不允许游客进入，此刻一片寂静，走廊上一个人都看不到。阳光洒落在地板上，照得人浑身发暖，丹恒却只觉得遍体冰寒。他的手心早已沁出汗来，心脏急速地跳动，头皮也隐隐刺痛。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会让自己感到恐惧？他咬着牙，在本能的驱动下奔上楼梯。
> 到了二楼他才隐约感到不对劲。工作区安静很正常，但安静成这样就有些反常了。他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认识的人，没有听到任何人类发出的声音，仿佛所有生命都在他离开的时间内尽数蒸发，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大楼和照进大楼的苍白阳光。他不禁停下脚步，放轻呼吸——可他仍旧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顶多还有窗外不时飞过的灰鸟的啼鸣。
> 丹恒焦躁不安地思索着。一楼和二楼都没有人，他现在或许应当继续向上攀去。做出这个决定的瞬间，他立刻奔到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爬上阶梯。
> 而在转角处，他听见楼顶传来了缓慢却沉重的脚步声。
> 
> 丹枫领着女人离开人群，沿着阶梯向另一座山头而去。一路上他们碰到的人越来越少，枯黄的树叶在风中瑟缩着。空气中弥漫着冰冷而沉郁的气息，令他感到没来由地心慌——就像刚才丹恒所表现出的那样。心头掠过那张因惊惧而发白的面庞，他回过头去，正对上女人平静却锋利的目光。
> “...前面就到展览馆了。”他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僵硬。
> 女人没有任何表示。她只是盯着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嘴角浮现一抹嘲讽的笑容。
> “谢谢您，先生。但很抱歉，已经迟了。”
> 丹枫心中一惊：“...什么？”
> “您或许以为，自告奋勇接下我的请求，让您的同伴回避，他就能远离可能存在的危险，对吗？”
> 丹枫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禁不住朝后退了一步：“什么意思？”
> 女人嗤嗤地笑了起来。“你们都太天真了。真正的危险不在这里——在公共场合我又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到处都是人，即便是在这里，不远处的建筑里也有人看守。我说得没错吧？”
> 她的笑声听得丹枫心里发毛，话里行间表现出的对天文台的细致了解更出乎他的意料。在他震惊的注视下，女人一步步地靠近，抬起眼睛，扬起嘴角。
> “他要回到的地方才是真正的险境。我知道联盟有句老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觉得身处眼下这种情况，谁是那只蝉，谁又是那只螳螂呢？是我，还是你？还是那位叫丹恒的青年？”
> 女人继续向他逼近，罔顾他煞白的面色和惊颤的目光，一字一句轻声笑道：“又或者，我应该称他为——艾比莫尼？”
> 
> 砰咚、砰咚、砰咚——
> 丹恒在楼梯拐角停下了脚步。沉重的脚步声和胸中的心跳声交汇在一起，震动着他的耳膜。有人存在的迹象令他感到些许释然，于是他继续加快步伐向上奔跑，仿佛这样就能将那油然而生的恐惧抛在脑后。
> 可当他攀上最后一级阶梯时，本能又使得他的脚步再次停下。还是不对——他在心中默默思索，这脚步声太过陌生，与他记忆中天文台任何一人的走路方式都不甚匹配。他屏住呼吸，悄悄后退了几步，将后背抵在墙上。天光从头顶的窗户照入，在楼梯口投下明亮的光环。
>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一声一声仿佛是砸在丹恒的心上。来者从楼梯口现身的一瞬间，丹恒浑身一颤，立刻起身沿着来路向下冲去。他的直觉一点都没错，因为那个自拐角出现的人根本不属于这座半封闭式管理的天文台。他是完完全全的外人——可是外人为什么能进入不对外开放的工作区？
> 他不管不顾地奔跑着，却听见楼下也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并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响，让丹恒觉得对方仿佛是冲着自己而来。在那短暂的数秒内，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他经由那枚敏捷的芯片得出了一切的结论。他的恐惧并非无缘无故的臆想，那个女人锐利的目光如同猎人的尖刀，将他驱离看似危险的室外时，却也将他赶进了精心准备的圈套。他顿在原地，在身前背后逐渐交会的脚步声中紧张地思考着，双眼迅速环顾四周，试图找出可供逃生的道路。
> 但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丹恒犹豫着向后退去的时间段内，楼上那人已经抵达了他的身后。冰冷的物体抵住他的后背，强大的电流击中他的腰部，令他全身的肌肉都痛苦地痉挛起来。他身体一软，失去支撑，径直跪倒在梯级上，又顺着它向下滚去。他像一条搁浅的鱼般抽搐着，电击与磕碰让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疼痛；可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只能无望地颤抖瑟缩，任凭目光开始失焦，眼睑逐渐闭合。
>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看见袭击自己的那人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头浅色的金发和一双冷漠的绿眼，沉默而玩味地注视着自己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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