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相见欢

岁长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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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客行醒来时天光已大亮，转过头就看到叶白衣的侧颜，十分柔和，像山尖初升的太阳般和煦。叶白衣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不知是否还未醒。温客行盯着看了许久，昨夜难得一夜安眠无梦，竟然就这样睡到了天亮，他向来警觉得很，不可能倚着别人睡着，何况这人下山就是为了来杀他的呢。
是无梦，还是犹在梦中呢？
若是叶白衣知道了他鬼主的身份，这场梦就该结束了吧。

“老妖怪，你醒了吧，干嘛装睡。”温客行轻轻锤了一下叶白衣的肩膀。
叶白衣睁开眼看他，活动了下肩膀，“小蠢货把祖宗的肩膀当枕头就算了，怎么用完还翻脸不认人了呢？”
“要不是你诓我到这荒郊野外，我还用得着你这枕头？”温客行翻了个白眼。
“诓？”叶白衣理了理外衣，挑眉看着他，“分明是你这个小蠢货穷追不舍，自己跟过来的。”
温客行无言，想要掏出扇子扇扇风，摸到袖子里却摸了个空。他回想了一下，扇子是昨天跟叶白衣打架的时候被抢走的。第二次了！温客行深吸一口气，朝叶白衣伸手，“老妖怪，扇子还我。”
叶白衣看着眼前的纤纤玉手，轻轻一拍，“你昨天自己扔给我的，给都给了，哪有还回去的道理。”
“我哪有给你。”见叶白衣不给，温客行自己上手摸了摸叶白衣的袖子，空空如也，叶白衣也不阻拦，伸长手臂任他摸索。“老妖怪，你藏哪去了？”温客行摸完了袖子一无所获，眯着一双眼睛上下打量叶白衣，琢磨着下一步从哪下手，叶白衣背靠着树，一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挑衅地看着温客行。
硬抢没有优势，温客行向来很识时务，决定不纠缠此事，看了看天色，站起身，“今天是高盟主的英雄大会，快走吧，不然可赶不上看热闹了。”
叶白衣便跟着站起来，准备跟上，温客行却突然回头，似乎没有站稳，往叶白衣怀里一扑。本着美人失足投怀送抱没有道理拒绝的想法，叶白衣站着没动，温客行却趁机出手把他摁到了身后的树上，手从叶白衣的胸前一寸寸摸到腰上，然后从叶白衣的怀里掏出了自己的扇子。
温客行得了逞就要撤，叶白衣面色不变，伸手按在了他的腰上，“怎么，占了便宜就想跑？”
温客行低头看着叶白衣红得滴血的耳垂，轻轻吹了口气，“不跑也行，若是剑仙大人肯允小可一亲芳泽，小可也是三生有幸啊。”
叶白衣被一口气吹得跟触了电一般撒了手，温客行偏头盯了他一会儿，一展扇子，翩然转身走了。叶白衣正忙着眼观鼻鼻观心捏个清心诀，自然是没有看见温客行玩味的笑容。
剑仙大人，倒也不是不能拿捏的。

温客行到君山的时候还不算晚，可巧赶上泰山派过来砸场子。远远找了个山头看着，他向来只爱看热闹不爱凑热闹，离得远些才能看得清清楚楚。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呢。”温客行摇着扇子，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却并未特意向身边人遮掩自己看热闹的心思，“彩云散，琉璃碎，青崖山鬼谁与悲，且让我看看你们能把这场大戏唱出什么花样，可别让我失望哦。”
叶白衣瞧了他一眼，未置可否，只是递给他一个纸袋子，“既然要看热闹，干坐着多无聊。喏，岳阳城百年老店的栗子糕。”
刚才叶白衣半路不见了踪影，原来是绕道城里去买吃的了。昨天看见叶白衣没怎么吃东西，还以为饭桶转了性，结果还是吃货一个。温客行接过尝了几口，栗子味浓郁而并不甜腻，可能叶白衣更喜欢清淡的口味，但确实也是不错的。叶白衣初到岳阳城，却对岳阳城里的店铺了如指掌，温客行觉得有些稀奇。回想昨日叶白衣在街上神思不属的样子，也许这老妖怪与岳阳城也有些关系？
温客行状似随意的问道，“你以前来过岳阳？”
叶白衣抬目远望，目光落在山下的五湖碑，却又似越过五湖碑在回忆些什么。“倒也算得上是故人故地。”
温客行自然不知道他说的故人是谁，只是觉得心口有些滞涩。忘了叶白衣一把年纪，认识的人不知凡几，其中惊才绝艳之人必然也不少，看叶白衣怀念的神情，想来这人已然作古。在人心里最不能够取代的就是死人的位置，温客行心里酸溜溜的，嘴里的栗子糕也不甜了，手里捏紧了腰间的风铃小人，是他自己一时间迷了心智，差点把自己陷了进去，叶白衣心有所属，斯人已逝，他不过闲来无事撩拨下自己，终非同路之人。温客行不免连自己都觉得好笑，他一个万鬼之王，难不成还真的指望叶白衣对自己有意？

身边人一时安静得出奇，叶白衣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温客行一脸纠结地盘算着什么，看着他手里快被捏碎的栗子糕，“怎么了，不好吃？”
温客行抿了抿嘴，他其实没有什么好不高兴的立场，但是就是心里不太舒服，把剩下的栗子糕往叶白衣的怀里一推，“不甜。”
叶白衣接过来，拈起一小块运劲弄凉了尝了一口，冷的不如热的好吃，但味道还是不差的，没有甜到发腻，但也不至于不甜啊。叶白衣凝神想了一下，刚才温客行还一脸高兴地看热闹，尝第一块糕点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不悦，气压变低是从问他是否来过岳阳城开始的。
嗯？刚才他是回忆了一下岳阳派那个小子，小崽子总不能是吃醋了吧？
想到温客行有可能是因为在意他而乱吃了些飞醋，叶白衣不由得心情很好，盯着他的脸打算再逗一下，“我许多年前来过岳阳城，当时岳阳派的掌门还是个愣小子，不像这个高崇这么呆板无趣，算是江湖上难得的有意思的家伙了。”
温客行捏小人的手又紧了几分，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他就知道！
叶白衣笑眯眯地看着他，“高峰武功好，天赋也高，要不是短命，现在估计也是一代宗师了。”
温客行手里的小人差点没被他捏碎了，叶白衣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别捏了，我挺疼的。”
温客行不忿，“我捏我的东西，关你什么事？”
叶白衣伸过一只手给他，“捏这个吧。”
温客行不解地看着他。
叶白衣把温客行的手指一根根从风铃上掰开，握住他的手，“这样你不开心我就知道了。”
温客行没甩开，周身的寒气减轻了不少，转过头嘀咕，“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叶白衣轻轻捏了捏掌心的手，“我从前好友不算多，且都只是友人罢了。”
“平生所遇，唯君不同。”
温客行唇角一勾，一时寒意尽消，仿若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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