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 苦梧桐 - 文岛 Wland

苦梧桐

神沪良子

2025/01/31 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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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树摇摇晃晃，鬼在叶子里躲了两天，可本来看着要走的人竟是直接在此处停住了。佐助白日给村民们干苦力活，晚上就坐在树下，固执地抬头看星星，大有一副他不来就不走的架势。

鬼没有办法，怕他再在树下席地而睡，没几天就得着凉，只能在这个夜晚冒了个头，问他到底有什么事？他想或许佐助是和他生前相识的人，不然怎么会独独对他这样固执？

固执到妄念求而不得，思念化作实体，叫人平白见鬼，阴阳交错。

为了避免让人失落，鬼抢先和他说自己没了生前记忆，莫要再借一缕游魂追思。可那青年不管不顾，见了他便直接上手拥住，把轻飘飘的魂魄锁在怀里，压根没理鬼的话。鬼又急又气，伸手要推他，但看着他委屈的样子，像一条被雨打湿的大型犬湿漉漉地黏着，顿时又没了脾气。

反正都死了，他想，再重新认识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他问佐助：“我生前叫什么名字？”

青年嘟嘟囔囔，不回答他。

鬼没办法，换了个话题。“之前那些甜点，都是给谁的？我看你不喜甜食。”

佐助很放松地靠着树，今天新买回来的一打甜酥这次被好好地包好放在了身侧的地上。“买给我哥哥，过段时间是他的生日了。他很喜欢吃甜的东西。”

鬼点点头，看上去很欣赏这位兄长。“甜食是世界上最好的发明，那天晚上的都掉在地上吃不了了，怪我，实在是对不起。”

青年箍在他腰上的手猛地一紧，随后干巴巴地说：“你别道歉，不是你的错。反正我哥也早就吃不到了，没人怪你。”

鬼听出了佐助的话外音，有些尴尬的搓了搓自己的衣角，沉默下来，想来青年年纪轻轻却磨练出这样一副沧桑之态，必然是经历过好些腥风血雨，一生走的坎坷崎岖。而这样一个人的兄长，恐怕也难幸免。

佐助也不再说话，放开他去拿自己的包裹，掏了几个酥饼出来，递给他。“你既然也喜欢吃，不如帮我解决掉吧？”

他有意给台阶下，鬼犹豫了片刻，接了过去。佐助看着少年慢条斯理咀嚼着，因为吃到了甜食而不经意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勾起的嘴角，心里也像有只猫在挠，眼睛一涩，又要落泪。

青年转过身平复了一会，才回头半蹲在鬼魂面前。“我认识你，你生前是对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有多重要？”

“你很爱我，”那目光炯炯，穿过了数年顾影自怜漂泊无依的光阴，轻轻地落在了少年的肩头，却重的像山岳。“我也一样。”

“这世间没什么能比你更重要的东西。”

鬼把手里的糕点放下了，认真地盯着他，像是在探究这番话的真实性。“我们是爱人吗？”

“不是。”他回答。

是，也不是。我们不是爱人，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你更爱我，也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你是我的领路人，是我始终追逐的背影，是我刻骨铭心的仇敌，是我追悔莫及的亏欠，是我再也不能相问的至亲。

是我的哥哥。

少年又低下头去，声音闷闷的。“我叫什么名字？”

天上月，林间鹰，总会走的，带着这些浓烈的不属于他的爱恨。鬼不想听这些。佐助每提一句爱，他的心就揪痛一下，涌上来从未有过的惶惑惊恐。

就算最后什么都留不住，至少我想知道我的名字。

“鼬。”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却更加慌乱。鼬不知道为什么，想来还是生前那些被忘记了的事情。他想逃，可是被佐助那样深情的，忧愁的，患得患失的眼眸盯着，他什么都不敢去想了。哪怕是要他就这样扮演自己的生前，去做一个听上去毫无尊严的替代品，他也不愿意这个大男孩再露出这样受伤的表情。

“我们很相爱，却不是爱人。”鼬轻声重复道。“为什么？”

佐助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眶又湿润了。鼬看到他背着月光朝自己挤出笑容，笑得比哭还难看，于是所有的答案都昭然若揭。他变成了鬼，先佐助一步见了阎王，留青年一人在这尘世上许多年。

“我从前怎么称呼你？”

“就叫我佐助。”

少年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比半蹲的佐助要高上一点。佐助抬头看他，年轻的哥哥叹了口气伸手，并起二指在他眉间轻轻一戳，顺势揉开了他紧蹙的眉头。

鼬无奈地笑着，说：“佐助啊，不要皱眉。”

看吧，他的兄长。就算忘了一切，也始终没有忘了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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