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 邪刃 - 文岛 Wland

邪刃

楔子

原力敏感戒律牧

2025/01/29 0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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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身着红色动力装甲的帝国陆战队员压制在地上时，身为帝国反叛军重要人物的陆·间宫以为自己会就这么交代在这里，但这个事实最后并没有发生。那名以高斯步枪抵着他脑袋的陆战队员在即将要按下扳机的时候，就像一台坏掉了的机器一样，忽然停止了动作。
不过这也没有成为这名年轻的反叛军领导者逃走的契机——他试着那么做了，但没有成功——陆战队员之所以停手只是因为他之前得到的“不留活口”的指令在那一刻被新的指令覆盖了，变成了“必须要留下此人的性命”。他放松了自己搭在扳机上的装甲手指，但没有放松对被他逮住的家伙的警惕。
间宫原本以为就算那个伪帝要留他活口，自己也是免不了被投进监狱、遭受严酷的审讯的。可实际上他却没有一点囚徒的样子，懵懵懂懂地被那个陆战队员交给了一群穿着黑西装带着墨镜的家伙，然后被塞进了一辆配置了护卫车队的豪华的轿车里，就像什么帝国要员一样，被一路护送进了那座他从前想破脑袋也无法进入的，以岩石打造的建筑风格古老得犹如旧世界的城堡。那是一座与周遭林立的钢铁与玻璃构成的摩天大厦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却是多兰奈特城内最为重要的建筑，更是布雷贡1号星的心脏要地。
然后他就被一大群人毕恭毕敬地簇拥着带到了位于其中的一个充满了某人私人癖好的房间里，并被告知了这里是他的家。
他的家？间宫不禁感到有些好笑。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家是什么时候被搬到帝国的皇宫里来的？再说哪怕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们反叛军的事业获得了成功，占领了这里，把它变成了自己的领地，他大概也不会把自己房间弄成这个样子。
他环顾四周，打量起了房间里的一切。虽然就样式来说有些复古，但无论哪个部分都是极致的奢华。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华丽的水晶吊灯，原本昏黄的灯光通过众多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子的折射，闪耀出璀璨耀眼的光芒。地面铺设着考究的香脂木豆实木地板，上面还铺着有着精美繁复花纹的厚重宽大的地毯。墙面则是由镶嵌着精心雕刻的桃花心木镶板构成，上面装饰着许多大大小小装裱在精致画框中的油画，环绕了几乎整个房间。画里画着的是不同场景、不同着装、不同角度、不同表情的同一个人，每一幅画似乎都代表着布置房间的人与画中人的一段回忆——那也是得益于绘制这些画的画家把它们画得有足够的艺术感，否则看起来就会像是哪个变态跟踪狂的偷拍战利品展示墙一样。
一侧较空的墙壁上一座由大理石砌成的壁炉静静地伫立着，宛如一位沧桑的守护者。壁炉架上放着一块全息面板，和前面那些油画一样，上面投影出的全息影像也是同一个人。满布条纹的幽蓝色成像让里面闪烁着的那个容貌端丽却黯然神伤的男子仿佛幽灵一般，与那些油画相互交织在一起，伴以壁炉内噼啪作响的炉火，仿佛在向来访者讲述着一个发生在许多年以前的，不为人知的故事。
门外有重重把守的卫兵，房间内那些高级装饰下隐藏着无数精密的监视和反窃听的装置，他无疑是被软禁了。但这环境对于一个俘虏来说，未免过于豪华了。
间宫在房间中央的皮质沙发上坐了下来。这种表面呈现出深沉棕色的沙发造型古朴并不像它看起来的那样硬挺，坐上去感觉意外地柔软舒适。他深深地把自己埋进皮质的椅背中，闭上双眼，享受着壁炉散发的暖意——在与帝国作对的这些年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安宁了。
...他的家。
间宫还是无法习惯这样的措辞，不明白那个把他带到这里的浑身都是机械改造痕迹的阴森执事为什么会这样跟他说。会把这座城堡称作“家”的，也就只有伪帝邪刃本人吧？那些服侍他的仆人和城堡的守卫就算住在这里也是工作需求，是不会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吧？不过出于对外要表现出他们在这里过得很好的标准化应答，他们会被要求称这里为自己的“家”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么说的话，难道是伪帝决定要把他当做自己的奴隶来折磨和羞辱他？
...不，这个房间怎么看都绝对不是给什么奴仆和士兵准备的，更不要说是给更低等的奴隶了。像这样的房间，在间宫的认识里，至少是留给有一定身份地位的宾客使用的。
仿佛是为了给他送上答案一般，一阵敲门声传来。然而间宫并不想理会，而是把注意力放到墙上众多油画里的人。他的直觉告诉他，打从那名陆战队员压制住他的那一刻开始，后面的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进展都跟画中的人脱不了干系。
也是在这时，间宫才注意到这些油画中，有相当一部分描绘了画中人穿着旧帝国装备的模样。他记得那种紧身制服是属于一种名为“幽灵”的极为罕见的特殊兵种。据传他们个个都是使用灵能——某种天生的类似于古老传说中魔法的特异功能——的高手，无论在新旧帝国手下，都是无情的杀戮机器。很少有人见过他们，而见过他们还活着的人就更少了。
但这画中人...间宫揉了下自己的鼻梁两侧。他总觉得看着有些眼熟。
敲门声再次传来，这次它变得更加有力，而这种转变也表现出了门外的人越发地不耐烦。也是，哪怕是仆人也没必要对他这么一个被俘虏的反叛军表现出恭敬。
不，也不对。
间宫忽然察觉这敲门声并不寻常——进入一个关禁了敌方俘虏的房间，他们就根本不需要通过敲门这个举动来征得他的同意，而对方坚持如此，显然是出于某种私人的目的。
然而当那人终究不耐烦地直接闯入房间走到他面前时，间宫才从那些没用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在那一抹投在他身上的长影下，看到那双着神色威严地瞪着他如深渊般的黑色眼睛，惊得他一个激灵立马跳起站直了身子——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邪刃大帝本尊。
尽管伪帝的形象早就通过各种媒体被传到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生活在阿瓦隆星区的人们无人不知晓他的模样。作为反叛军必须要打倒的对象，间宫更是研究了他成千上万遍了。但能像这样跟他面对面，纵观整个反叛军那也是绝无仅有的事。他不得不承认，在他面前的邪刃大帝跟他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他看上去是那样地温和，且存在着一种纯粹的魅力，是任何技术设备都无法捕捉到的。
邪刃的身形高大却不魁梧，肩膀宽阔却也削瘦。但这没有让他的身子显得单薄，反而如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剑。但秉持优雅的他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浓烈的书卷气息掩盖住了这隐约的危险气息。如果不是知道他就是邪刃大帝本人，以他的气质大概会被误认为是一名博学温和的学者。
他身上穿着以黑色为基调、各处缀以金色和红色装饰的长袍，一颗镶嵌着红宝石的星形胸针嵌扣在他的胸前，把一袭大红色的披风漂亮地挂在了他宽大的金红色肩章上。曾经端正俊秀得如瓷娃娃一般精致可爱的面庞，被时光之砂磨擦出了许多深浅不一的沟壑。昔日乌黑亮泽的头发现在已然染上了些许银色，脸上被精心修剪的胡须也斑白了许多。这对于普通人而言大多代表着被岁月侵蚀后变得不堪的痕迹，然而对于他而言，不过是褪去了过去的稚嫩后散发出的强烈的端正威仪。
这个的统领着整个帝国的男人在间宫的面前随意地坐了下来，同时示意他不必拘谨想之前那样坐着就好。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温文儒雅，让间宫不禁觉得对方就像是自己的什么亲朋好友一样。他愣愣地点点头，缓缓地回到了柔软的皮质沙发的拥抱之中。
「我敲门了，你没听见吗。为什么不开门？」开口的第一句话却似家中长者的责备。
「我不认为在这里其他人需要经过我的允许才能进入这个房间。」间宫诧异地一笑。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更何况你是大帝——虽然我们不承认。但堂堂一国之君，要见一个被软禁的俘虏怎么可能还需要经过他本人的许可？」
「是的，小陆。我确实是邪刃大帝。」
被称为大帝的男人深吸了口气，顿住了他的话语，似乎在思考着如何组织自己的措辞。而间宫则注意到了他对自己的称呼。
“小陆”...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喊过他了。记忆中上一次听到别这么喊他，已经是被他埋葬在兰普III上的孩提时代的事了。
「不过在这里，小陆，我也是你父亲。」
「“父亲”？！」间宫不可置信地皱紧了眉头，激动得“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因气愤而紧握着的双拳不住地颤抖着。「——不！你胡说！这绝对不可能！」
他感觉到自己的四肢麻木了，错愕且凶狠地的瞪着沙发上坐着的男人，眼中满是愤怒和憎恨。
间宫没有多少关于自己父母的记忆。在他的印象中，他们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他，把他独自留在了兰普III上。但他是从小听着看守酒庄的老爷爷讲述的、他的父母在阿瓦隆星区四处冒险的故事长大的。
在故事中，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冒险中不断积累的感情让他们深爱着彼此，自己就是在两人两情相悦的情况下诞生的。而伪帝在那些故事里，总是作为追杀他们的大反派登场，并且在故事的最后，当间宫的母亲斥责他杀死了自己的挚爱时，伪帝用那他把标志性的血红色灵能光刃收割了他的灵魂。
——如果面前这男人真的是他的父亲，那母亲被他杀死的“挚爱”又是谁？如果他真的是自己的父亲，又真的如酒庄老头描述的那样爱着间宫的母亲，那他又怎么可能狠心地对自己的深爱之人痛下杀手？
「你在生气。」大帝冷淡地说道，就像间宫不应该表现出这种情绪一样。
「我不该感到生气吗？！」简直不可理喻。
「如果你真的是我的父亲，你理应知道我为什么感到愤怒！也理应对它至少表示出一丝丝的尊重！」间宫完全不顾自己和那个自称是他父亲的人的身份差距，直接上前拎起了对方的衣领。「——是你，杀害了我的父母！」
「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对于间宫的暴怒，大帝不为所动，就这样任由着他怒视着自己。「我只是想说，“愤怒”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当一个人愤怒的时候往往会说出、或是做出一些最令你后悔的事。」
说着，他轻轻地拉开了间宫揪着他领子的手，整理了下被他弄乱了的衣服。
「毕竟——」片刻地沉默后，大帝再次发出的声音依旧冷淡，不过里面带上了些许不易被察觉的哽咽。「——那便是我在愤怒之下，犯下了一些永远无法挽回的错误。」
他盯着间宫，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睛中是道不尽的懊悔与悲伤。
「...虽然现在所有人都叫我“邪刃”，但那其实并不是我的名字。我不在乎别人怎么喊我，但在你母亲跟我渐行渐远、并和其他人一样这么称呼我，同时还斥责我杀死了一个旧日幻影的时候，无名的怒火瞬间吞噬了我的理智——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剑已经贯穿了他毫无防备的胸膛，鲜血已然浸透了我俩的衣裳。」
「那——他从前是怎么唤你的——你的名字又是什么？」间宫感觉自己的心脏就要跳出来了。
「飞羽真，我的名字是飞羽真·神山。」
飞羽真·神山，邪刃大帝失落的真名，同时也是间宫父亲的名字，一个间宫在儿时听闻的故事中曾对其事迹心驰神往并暗地钦佩的人的名字。
「——不！这不可能！」
然而此时的邪刃大帝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气焰，只似一名回忆起失去的挚爱的悲伤男子。这让间宫的愤怒与惊讶仿佛全打了水漂。他双手按在太阳穴上，迅速扫视了一周屋内的油画，意识到了这个房间为何会是这样的布置。
他的父亲是以残忍的手段夺取了旧帝国政权的伪帝，他的母亲则是旧帝国麾下杀人如麻的幽灵特工——他们是怎么凑到一块的？还有他这个所谓的帝国反叛军领袖现在到底又算是什么？
嘴角抽搐着，间宫神色恍惚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双腿一软，跌坐在了沙发上。
「哼，我在说些什么呢——你的愤怒和诧异都是理所当然的。」男子瞥了一眼墙上油画中的人，深吸一口气，自嘲地笑了。「我承认我杀死了你的母亲贤人·富加宫，也承认杀死了被他深爱着的过去的自己。但这不是简单的谁杀死了谁问题——我们之间的关系远比你从酒庄老头的故事里听到的要复杂。」
他叹了口气。
「你想要喝点什么吗？」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邪刃转身离开了沙发，走到了一个酒柜前，里面装满了他珍藏的美酒。「来点来自你故乡的味道怎样？」
在他把手伸向自己最为钟爱的，产自兰普III月暗酒庄的葡萄酒“刀剑”时，邪刃停顿了片刻。他端详起自己在玻璃柜门上反光映照出的样貌。说实在的，除了都是黑头发黑眼睛这些源自母星地球上东洋人的特征外，他和间宫在长相上并没有多少相似之处。就算把他母亲的样貌也给算进去，得出来的结果也相当勉强。硬是要说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这个年轻人跟他俩都一样英俊。
但他是绝对不会搞错的，因为他们存在的特殊性，小陆只可能是他们的孩子。
——他们都是帝皇的孩子。
邪刃打开了柜门，取出了一瓶“刀剑”，把这种色泽与画中人的眼睛一般的琼浆倒入两只精美的水晶杯中。
他之所以会喜欢这种酒，完全是因为它和贤人实在是太像了。且不说都出生在兰普III上这点，它的色泽，它的气味，它甜美的味道和清爽的口感，还有那让人意想不到如刀剑一般锋利的度数，一个不留神就会被醉倒——甜蜜可爱，却又危险致命，这些都和贤人·富加宫给他的感觉非常相似。
他对着壁炉上的全息影像举了举手中的杯子，随后走回到炉边的沙发，把其中的一个递给了来自反叛军的年轻人。
间宫接过了酒杯，嗅了嗅里面昂贵的饮品，浓郁的甜香气息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味道让他想起了许多——给他讲故事的老头，还有他皮夹子里藏着的那被撕掉了一半的泛黄的旧照片——没错，那上面的人与环绕着这个房间的众多油画中的一样。而那被撕掉的部分，只能在被留下的人物的耳边还能看到一些黑色的发丝。
就跟在他侧边坐下了的伪帝的发梢类似。
他停下了正要啜饮的动作，皱起眉头满腹狐疑地瞥向了身侧的男子。
「怎么？怕我给你下毒？」对方则是朝他幽默地勾起嘴角，小酌了一口杯中暗金色的液体。「要我说你根本就不需要的担心，“毒”这种东西对你我而言都毫无用处——我们的存在决定了我们在几乎不会被杀死，在帝皇的“倒计时”开始之前——你觉得我能够在旧帝国对布雷贡I进行毁灭性轰炸时活下来，是因为当时我正好不在这颗星球上吗？」
不自在的沉默萦绕在两人的身边。
邪刃觉得自己的以幽默的语气说出的话语可以让自己表现得更像是一位慈爱的父亲，也能让他们看起来更像父子一些。但这显然没有奏效，反而让他们的处境变得无比尴尬。间宫敢打包票，这个站在帝国顶端的男人从前跟他自己父亲的关系也相当糟糕。
虽说氛围有些紧张，但间宫知道大帝的话并非玩笑。实际上他确实在好几次在受到了致命伤后，依然奇迹般地幸存了下来，并以此为契机对触不及防的帝国进行了反击。他之所以会被反叛军拥戴成领袖，正是因为这种种的“奇迹”让人相信他的手中掌握着能够打到伪帝的“帝国真理”。
他从前以为那是运气问题，而现在他才明白这是一种异能。也正是这种异能，让他开始相信他们这层所谓的“父子”关系。
「我想了解布雷贡。」
间宫注意到邪刃在努力找着能够让他们聊聊、又能远离争议的话题，反复地欲言又止，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是，他能对自己已经二十岁了，却在过去从未见过、还一直跟自己作对的儿子说些什么呢？
他决定还是饮下了手中的葡萄酒，至少酒精的作用能让他打破这层沟通的障碍。
「旧帝国为什么要毁灭它？它又是怎样重生的？我读过的书中没有记载——然而就算有，我也希望从另一个角度了解它——从一个曾经在旧布雷贡的地表行走过、呼吸过它空气的人的那里。」他对面前的这个男人了解得还是太少，或者说，太过于片面了。
「很好。」邪刃点点头，温和得就像间宫见识过所有的父亲抚摸着自己孩子的脑袋、夸奖他们时一样。「布雷贡I的故事就是人类在阿瓦隆的历史铁砧上斑斑血迹中的一点。」
过去被称为飞羽真的人再一次扫视了房间中所有的油画，目光最后落在壁炉上方的全息影像的男子身上，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柔和温情，但更多的悲伤也随之爬上了他的眉梢。
「——也是我和你母亲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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