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叶周】点妖星

一叶知周

2024/11/15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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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霎时间清风拂过，将叶修满身的花瓣扬去，如瀑墨发细细垂下，些许落在周泽楷身上，与他缠绵地搭在一起。

新生的小白龙自也盘膝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叶修。他的这幅躯壳似乎与周泽楷在人间见到的那个并无分别，却又有些细碎的不同，似乎更年轻些、更剔透些，真真像个天上的谪仙人。

他眉目间的安然不似假托，分魂下界的苦楚似乎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可在周泽楷靠近他时，叶修的睫毛忽然轻颤起来，像是随时要睁开，却又一直虚虚闭着。

周泽楷新生的龙角抵向他额前，似木又似玉的触感在接触到叶修的一瞬却变得柔软，只见原先因为周泽楷经验不足、不知如何收去的龙角逐渐变得透明，变成点点晶亮的光斑，消失不见。

他们终于能亲密无间，不再是两只互相欺瞒的妖、不再是前尘纠葛的痴儿，他们只是相互依偎，仿佛这一瞬的触碰就抵得上永恒。

周泽楷贴在叶修额头上，用他一贯古井无波的语气说出最柔软的话。

“叶修，回来吧。”

天空中一时光华大现。方才飘散而去的花瓣重又飞回，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飞回树梢，将那花树装点的枝繁叶茂。树叶与花瓣随风扑簌簌摇曳着，树影深处，漂浮的花瓣渐渐凝聚起来，围成一道光门。

白光笼罩其中，叫人看不清另一端是何景象。冥冥之中，周泽楷感觉到了门那边熟悉的气息。他轻轻告别叶修，足底踏着柔软的花瓣，向那光门走去。

门的另一边是一个极速演化的世界，从这一侧看去，万物方生方死，千百年也只如沧海一粟。周泽楷却在其中反反复复看见一个人影，那是他自己。

长久独行于人间的岁月中，他都是这样孤身一人，为还前尘果报，他的人生一世不如一世，却总有那么一两件事足够照亮他暗淡的一生，无一例外，悉数与龙有关。

这些过往在周泽楷心中埋下了种子，也在多年之后，在仙界这座光镜之前，为周泽楷指明了道路。

他将时间调慢，缓缓等待着，等到那缕天界而来的分魂托身成人，看见叶修在人间遍寻他却不见踪影，看见叶修与世间种种对抗，看见他孤立无援。

尔后，周泽楷一闪身，没入了光镜之中。

初蜕人身，又是此间世界所出，周泽楷的到来到底没有像寻常仙人一般受到许多桎梏。他落在一处落满雪的山中，茫茫山路依崖而生，山路尽头一座小小山门，一个道童倚着门打盹，在他身旁，还靠着一个光溜溜脑袋、还点了戒疤的小和尚。

两个小娃娃睡得正香，丝毫没察觉到有人来。周泽楷将身形半掩去，轻轻推开木门，门前的落雪被拂落，露出窄窄的一条小石道来，雪中唯剩下一方结了冰的小小池塘，以及一棵仍旧苍翠的雪松。

一人拥着雪氅，孤身坐在松下，雪似乎要将他淹没了。吹来的山风似乎小了一些，待那人终于察觉什么回过头时，看见的就是身形半透、额前还带着一抹金色的周泽楷。

他瞬间僵住了。距离上一次见到这张脸已经过去了太久，叶修几乎都有些记不清了，他几乎不敢确信记忆中的那个小公子究竟是真实存在过，还只是他无所依靠时幻想出来的一个梦。

可当人真切站在他面前时，叶修却不敢动了，不知是为他如今难堪的处境、还是有一种名叫近乡情怯的情愫在。

许久过去，叶修终于抖落了披风上的雪，脚步游移不定，迈得很轻，像怕把周泽楷吓走了似的。他挑开松枝，踩着厚厚的雪，走到周泽楷面前，在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气时，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先笑了。

“小周公子？”叶修唤他。

不问他为什么晚来，不问他在路上遇见了几多磨难，他们要的仅仅就是对方出现在眼前。

如此简单，如此纯粹。

“雪下这么大，山路不好走吧？”叶修说着，俯身提起了水潭边小小的纸灯笼，交到周泽楷手中。

灯笼里的火芯已经燃得快要灭了，到周泽楷手中时却似恢复了生命力一般，瞬间跃动起来。叶修眼底映着火光，目光灼灼，望着早已今非昔比的小周公子。

周泽楷只回答了他三个字：“我来了。”

简单的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叶修许多想说的话都无法再说出口，他觉察出些不对劲，却又无从问起，一时语塞。周泽楷却是上前一步，一手牵起他，另一手抬起，掌心中浮现出一片小小龙鳞。

“这个还你。”

叶修立时变了脸色。

要知道第一世他在人间时，周泽楷也只见过他化出龙角的人形，哪里见过他的真身。那时莫说是周泽楷了，就连叶修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真身是个什么样子。

与寻常仙龙不同的是，叶修生来便有人形，只是小时候力量不稳，脸上时常现出鳞片来，被凡人见到了还以为他是什么妖孽，自小便受尽了屈辱。

周泽楷从未见过他的真身，却有他的鳞片。叶修一时有些糊涂起来，却也明白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他不推脱，将鳞片接在手中，就在触碰的一瞬，鳞片瞬间没入他的皮肤，金光顿时将他笼罩起来。

在那之中，叶修看见了自己的种种遭遇，看见了这个世界以及他和周泽楷将要经历的一切，自然还有他们在彼此之前都失落了前世记忆的情况下还能相互倾慕、走到一起的结果。在明了他与周泽楷如今的关系时，叶修连眼睛都瞪大了，耳朵居然也难能可贵地红了起来。

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一会儿抬起眼睛打量周泽楷的神色，一会儿又撇开眼去不敢瞧。他“我”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不是轻狂的人。”

周泽楷和气地说：“我知道。”

“我也不是……说谎话的人。”叶修又说。

“我知道。”周泽楷笑了。

此时的叶修比起后来的他更多了些张扬与局促，像是个未经世事磋磨的毛头小子，一朝被人窥破心意，于是心也热了，脸也红了。一叶障目，他瞧不出他们之间的异样在，察觉不出周泽楷有意掩藏的龙身，也忘了细究当初遍寻不见的小周怎么就自顾自地出现在他面前了。

他只顾得上欢喜，欢喜得话都忘了该怎么说。

许久他才想起来将身上的雪氅解下，系在周泽楷肩上，自己在风雪里冷得身边仙龙的护身气场都冒了出来。他不问后来的周泽楷如何看他，不问他们如今还未言明、却什么都已发生了的关系，他只知道周泽楷真切地站在自己面前了。

完完整整，毫发无缺。

周泽楷瞧着更是好笑，他从不知道叶修居然也有这样笨拙无措的时候，从前的叶修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大将军、是天地唯一的仙龙，他强大无匹，从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流露出些脆弱的心思。

但周泽楷可以，原来的小周公子，后来的小蛇，周泽楷一直都是叶修的软肋。

二人便这么讳莫如深地回到了居所之中，关上门，窗外的风雪一时都被隔绝开了，叶修用力量点燃火盆，两人坐在矮榻上，一壶未煮便热的茶水摆在手边。

周泽楷简单说明了从前发生过的种种，以及他对接下来安排的想法。他虽寡言，从前在军帐中商议战事时，便像如今一般，条例清晰、言辞完备，虽有些许细则仍要与他熟悉之人方能完全参透，却也表达出来了八九分。

面对叶修时，他是害羞难言的小周，可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就是最英明果决的战神。

对于他的安排，叶修自无不允，又补充商议了许多细则之后，二人总算将要紧事处理完。屋中暖了起来，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此时多少有些暧昧的微妙。

叶修思考许久，抬起手牵住对面的小周，许久才说：“你如今能站在我面前，受了许多苦吧。后来的我还真是不像话。”

“你也护我良多。”

“小周。”叶修忽然叫住他。

周泽楷正襟危坐，只有左手握在叶修掌中。叶修牵着他的手细细摩挲，两眼十分认真地注视着他的双眼，似乎又是斟酌了许久，周泽楷看见他深吸了一口气。

“从前没来得及问，好像后来的我也没有问你。”叶修话语间有些忐忑，显然他也不适应这样煽情的软话。

“我喜欢你，从最开始就喜欢。”叶修说，“你……心里有我么？”

周泽楷眨了眨眼睛，似乎在为他这句迟来许久的告白感到诧异，他也认真地望着叶修，看见叶修红红的、藏在头发里的耳尖，他也后知后觉地、几乎从头熟到了脚。

他赶紧低下头，藏起过于绯红的面色，嘴上却半分不舍得叶修误会似的，很小声、很坚定地答道。

“喜欢，一直都喜欢。”

他们没有磋磨许多年，他们只是在彼此追寻的道路上走失了，好在终有一日，他们再次相见，正是那一点小小的契机改变了一切。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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