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复盘（上）

云端的法则

惬意的幽灵鲨

2025/06/06 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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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摇猛然惊醒。她没有躺在冰冷的地上，而是自己温暖的床上。床边摆着一张空凳子，清晨的微风撩起窗纱，阳光照进房间。窗外，鸟语花香的后院清晰可见。
她慌忙掀起被子，却发现已被换上蓝色的丝绸睡衣，双手的伤口也被仔细包扎好。
其他人呢？有人受伤么？现场维护得怎么样了？
还不容她细想，耳畔传来轻微的鼾声。
步摇低头，看向床下。
只见棕发少女正躺在地上。她蜷缩身体，双手合十枕在侧颜，呼呼大睡。
“锡奴！”步摇慌忙下床，却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她不顾一切扶起女孩，在自己怀里使劲摇晃，“你怎么睡地上！快醒醒，会着凉的！”
锡奴这才迷糊睁眼。迎着金色的朝阳，女孩笑靥如花，脸颊两边绽出可爱的酒窝：“姐姐你醒啦。昨晚把姐姐接回来，包扎完伤口已经很晚了，本来想整晚守在你身边，结果一不小心……嘿嘿。”
“傻瓜！”步摇把妹妹拥于怀中，银色长发披散，“你不用管我，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而你还要进货看店，负担已经很大了！”
可在前去洋馆解决异变之前，步摇分明已经高强度巡逻了三天三夜，负担最大的反而是她。
“对了，洋馆情况如何？我必须去亲自看看，还有狐禅的事情……”步摇刚起身，便觉浑身剧痛。她剧烈咳嗽，锡奴赶忙扶住她送回床上。
“林家已经恢复正常，客人们的记忆也全部抹消！你先安心养伤，别操心了。而且朋友们也都在帮忙照顾店铺呢。”
“朋友们？”步摇皱眉。
这时步摇才发现，房间的门帘被掀起，海柳正笑眯眯探头进来，不知已看了多久：“哟，醒啦，睡美人？”
“怎么是你。”步摇冷下脸来。她尴尬地推开妹妹，飞快整理好衣领，在床上坐直身子。
锡奴见状，笑眯眯溜走了。
“怎么不能是我？”海柳端来早饭放在床头。她侧身坐在床边，舀起白粥，伸到步摇嘴旁，“你可是昨晚的大功臣！就让我亲自喂你吧，步摇前辈？”
“少来这套。昨晚你与鹤天在洋馆做了什么？”步摇的金眸瞪过来，目光如同烈焰燃遍海柳全身，“这次属于史无前例的安全事故。恭喜，你们的玩忽职守创造了历史。”
“呃……我们只是帮林下送个东西，其他一概不知！”海柳还在装傻充愣。
“你是说那本回忆录？”步摇冷笑，“你们把它放在石塔后，它就被我截获了。现在回忆录正物归原主，躺在洋馆上锁的展厅里呢。”
海柳闻言低头不语。
“所以你们是中了什么邪？为什么要答应做这种事？你不知道林家的过去是不能触碰的红线吗？”步摇叹气，“洋馆的事情已经全过去了，九十年了，也该翻篇了。难道你还要像那两个付丧神一样……因为渎职被放逐吗？”
海柳咬紧嘴唇。沉默少许，她喃喃：
“我只是意难平。当年投毒案是我的疏忽。他们是为了我才被放逐的。”
步摇默默看着海柳。
“当时，在音信全无之前，他们给我寄了信。他们说也许只有云端的恶鬼才会容忍他们的罪过。可至于这恶鬼究竟存不存在，他们要去碰碰运气。”
“这只是当地的传说。也许他们远走高飞，踏上另一片土地重新开始。”步摇为自己披上外套。
“但也可能……他们在某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默默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海柳抬眼，眼睛有些发红。她与步摇对视，“他们究竟是死是生，归宿如何，九十年了，我一直找答案。如果我当年阻止她投毒，后面的一切全都不会发生了。”
“没有什么‘如果’。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这道理。”步摇下床，踩在拖鞋上。她丢下海柳一人，径直走出房间，“你的苦衷我会如实提交给咒禁科的。愿他们会对这次闹剧酌情惩罚。”
“对了，把鹤天叫来。”在出门前，步摇丢下这句话，“十分钟后，开会。”
因为担心步摇的情况，一大早，叶献、维维安和息便来到“怨长亭”杂货铺看望她。作为昨晚救命之恩的回报，在等待步摇醒来之前，大家也自发充当店员收拾店铺，招揽客人。
“这里好热闹啊！”叶献忙得焦头烂额。
“毕竟客人都是付丧神。整个新城区能让他们放下戒心，享受宁静的地方也只有这了。”息似乎知道不少内幕，“这家店可是老字号，为付丧神提供食宿的同时，还是他们交流信息的中转站呢。”
说话间，叶献瞥见墙上挂着一位老婆婆的照片。她笑得格外慈祥。
“那是阿函，这里的前任店主，也是这座城市最伟大的修补师！每个付丧神进店前都会自发鞠躬，向她致敬。”维维安双手叉腰，昂起头自豪介绍，好像他和这位阿函婆婆沾亲带故那样。
“阿函婆婆她人呢？我好想见见她！”想到如此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就在附近，叶献激动不已。
谁知两位少年面露难色，前一秒的喜悦挥发殆尽，唯留干涩的苦笑。
“阿函她，在三十年前就去世了。”息低声细语。
见叶献瞪大眼睛，他又赶忙挥手解释：“但她的影响一直持续到现在。哪怕普通人被抹消记忆，但付丧神与修补师都记着她对城市奉献的一切。”
“也就是说，只要大家还记得她，阿函就永远活着。明白了嘛？”维维安背着手，老气横秋围着叶献踱步。
氛围这才缓和稍许。
在杂货铺的深处垂着门帘，这之后是类似茶舍的地方。周围柜子里都是各色饮料与点心，由锡奴在清晨准备好，用于一整天的供应。上次齐司封大闹撵人，也就是此处。
平常客人们都是自助拿取，现在突然有了服务员，这让大伙都倍感新奇。
“喂，丫头！有两下子嘛！据说昨晚就是你和百器冢殊死搏斗？好家伙，不把你破格纳进修补师去？”
“后生可畏啊。是个当修补师的料，来，我请你喝一杯！”
“虽然你是人类，但将来学有所成，可别胳膊肘往外拐啊！要多为我们付丧神说话！修补师和付丧神才是深度绑定的！”
在给付丧神们端茶送水时，他们如此说道。这些言语有的是衷心赞扬，有的是借机调侃，但无一例外都给予叶献高度评价。
此情此景让女孩面红耳赤。她垂下头颅，压低声音小声道谢。
上次她初来乍到，在齐司封掀起纠纷时贸然出头，遭到付丧神们非议。现在听闻她昨晚经历，付丧神们无不态度大变，反倒令叶献不习惯起来。
连之前嚼她舌根的付丧神也满脸堆笑凑来：
“那次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哈！不知者当无罪，也麻烦你给锡奴求求情，让她别给咱最高额度收费了！”
叶献微微一笑，当做没听见。
“哎，不对啊，付丧神大都讨厌人类，怎么你和他们混这么熟？”维维安在一旁嫉妒到跳脚，“每次来我才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个！凭什么换你啦！”
“行了行了，你就少添乱吧。昨晚叶献冒险救出林下，你呢？你做了什么贡献？”息揪住小男孩衣领给他泼冷水。
见维维安还准备闹，息只好摇头叹气：“不如这样，咒禁科的姜主管今早亲自去林家慰问。你要是不服气，过去帮忙做记录？”
听到“咒禁科”三字，在场付丧神包括维维安全都噤若寒蝉。死寂中，只听得有人干咳几声试图缓解尴尬，更有惊弓之鸟丢下筷子就连滚带爬躲到桌下。静观其变后，发现并无咒禁科到来，大家这才连打数个寒颤，强装镇定，继续各忙各的，不再提及此事了。
“咒禁科是？”这如临大敌的反应，酷似委托人们听到“百器冢”。叶献担心又是什么敌对组织，光提名讳就扰了大伙兴致。
“他们是一群特殊的修补师，狠人中的狠人。如果说付丧神是‘鬼’，那么他们就是‘鬼见愁’。”维维安凑到叶献耳畔嘟囔。
见维维安又在危言耸听，息只好如实相告：
“咒禁科是一个修补师构成的部门，主要负责后勤。有些付丧神会给人类留下心理创伤或精神上的后遗症，这时候就要靠咒禁科出马了。”
“听起来也不吓人啊？”叶献抓抓脸颊。
“你且听我道来。像百器冢那种极端分子，把他们揍扁是委托人的事情。而消除当地人类的记忆，规劝普通付丧神遵循规章制度，就是咒禁科的主职。”维维安说到这里，流露出讲鬼故事的语气，“想象一下，如果你作为付丧神，到处搞事还屡教不改，结果上了咒禁科的黑名单……那么无论白天黑夜，他们都会上门来‘规劝’你，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也能追上你——直到你痛改前非哦。”
“啊啊啊别说了别说了我改还不行，我改还不行！求求你们别来找我！”谁知隔墙有耳，旁边一个付丧神突然捂住脑袋，伏案痛哭，把大家吓了一跳。
“你看，就像这种。”维维安面露无奈，摇头。
此刻人群里有些许骚动。只见海柳手捧笔记本和一摞报纸，口中高喊借过；鹤天则面无表情举着两杯咖啡，腋下夹着卷宗；步摇神色凝重，一声不响跟在最后。
在所有人的目送下，三人拐入大厅侧边不起眼的暗门。
难得三位委托人齐聚一堂，还弄得如此神秘，怕不是有大事发生。周围人正议论纷纷，锡奴在身后吆喝：
“叶献，等会给姐姐他们送杯水吧！”
叶献应着，一路小跑过去。
暗门后是一个小型会议厅。步摇关门，拉开百叶窗。阳光透进，海柳将报纸摊放在桌。
“昨晚我昏倒后发生了什么？”步摇一丝不苟盘好头发，示意大家坐下。
“咒禁科抵达现场，控制了局势。无关人等的记忆全部删改，狐禅残存的力量也全被封印。”鹤天递上今日的报纸。
头版头条上，刊登了昨晚洋馆的晚宴圆满落幕，以及林氏家族的声明——林先生承认了自己教育的失误。他坦言了自己对于孩子心理健康的忽视，并且因为忙于工作轻视了陪伴孩子。他向自己的孩子们道歉，并希望所有看到报纸的父母不再让悲剧重演。
在这则报道下面，另两则新闻格外醒目：《连续少女失踪案依旧毫无进展》、《受害者沉寂多年后终于发声！幼儿园女童猥亵案有重大突破！》
步摇若有所思。
“至于如何处理和父亲的关系，是林下自己的事。”鹤天悠悠呷口温茶，面沉似水，“人类的私事我们不会干涉，而现在重点是这个——
“我与齐司封交换了情报。狐禅之所以昨晚出现，极可能是某人，把狐禅附身的陶土罐带到了洋馆里。咒禁科也在追查此事。”
海柳瞪大眼睛，步摇则面色凌冽。
“虽然只是猜测，但这种可能性只有两种——第一，百器冢出于某种目的控制无辜者传播黏土瓶，想死灰复燃；第二，有人想利用百器冢的力量，制造骚乱。”
“可百器冢已经沉寂了三十年，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搞事情……”海柳咬住大拇指甲嘟囔。
“不止昨天。”步摇摊开地图，画出几个圆圈，“狐禅从这周开始就在蠢蠢欲动，叹息之屋的事也印证了这点。这些红圈是百器冢残党活动的迹象，而且都集中在这周之内。你们还有什么异常发现吗？”
“如果硬要说的话——”海柳与鹤天对视，“自从叶献这周过来后，百器冢就突然活跃了。”
这时三人沉默，因为叶献正端着托盘，站在房间门口。托盘上是三杯茶水。
“抱歉……”叶献涨红了脸，“锡奴姐叮嘱我给你们送些茶，我敲门你们没听到……”
“哎哟，这么见外干什么！”见女孩想溜走，海柳上前挽住她手臂热情挽留，“来来来，别走嘛，过来坐坐。我们有些问题想问你。”
虽然有些紧张，叶献还是拗不过热情大姐姐的攻势，半推半就来到桌前。
“你昨晚直面狐禅，究竟是怎么做到全身而退的？”步摇双手托腮，开门见山。
“它说要不是‘那位大人’的命令，早就把我杀了。那位大人是谁？是很厉害的修补师么？可他们是百器冢啊？”细细回忆后，叶献也对昨晚的遭遇也耿耿于怀。
“那位大人？”付丧神们闻言面面相觑，显然也是首次听说如此名讳。
“这信息量有点大啊。”海柳拍拍脑袋。
“至于‘那位大人’，狐禅还有说什么？”步摇追问。
叶献摇头。
眼见情报匮乏，付丧神们尚在困惑，维维安掀开门帘探头进来嚷着：“别摸鱼啦，叶献！外面有个客人指名找你呢！不招待下么？”
“那抱歉打扰你了。快去吧。”步摇微笑着柔声道。
望着叶献身影消失在门外，鹤天与海柳看向步摇。此次意外收获，或许会对打击百器冢的残党有重大突破。
“狐禅的来历咒禁科会查。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步摇起身。她眼眸闪烁金色光芒，示意两人随自己一道前来，“既然谁都不知道‘那位大人’是谁，那么百器冢的首领……他应该会告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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