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 明月皆如此

明月皆如此

楔子

天星沉

2024/11/25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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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我们将以血肉尸骸，谱写文明存续的悲歌，请你沥干被鲜血浸透的土地，在荒芜的原野上建起全新的城邦。
【楔子】
“大爆炸”后第三日，罗浮城地下主城11区-62层B5街发生暴乱，造成2名平民死亡，12人受伤。
 
持续性的噪音仍在刺激他的耳膜，这些不规律的高频的波段慢慢融合捻成狭长的一条线，像是尖锐的针贯穿了他的双耳。再过去二十四小时内，这种神经性的耳鸣症状已经出现过三次了，丹恒很清楚除了痛苦他没有收到任何伤害。
一滴豆大的汗珠从湿透的刘海儿中析出，击穿眉毛的拦截，侵入到了他的左眼，高浓度的液体导致他的眼睛产生灼烧般的刺痛，可是他两只手都被拷在椅背上，只能祈求泪腺能尽快分泌泪水来稀释他的痛苦。
他身上特制的囚衣早就被汗水洇透了，粗糙的像是砂砾一样的质感随着他胸廓的欺负摩擦着他的肌肤。因为身高的原因，他的脑袋没法靠在接近九十度的椅背上休息，两条腿也悬在半空中触碰不到地面。
是的，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衣服太大了，成人尺码的上衣穿在12岁少年的身上就像裙子一样奇怪。
“已经24小时了，难以置信你们居然什么都没问出来。”单面玻璃外，主审讯官在接通电话的瞬间预判到了电话那头的分贝量，抻直了胳膊将通讯器推到最远处，依然清晰的听见了这样的一句。
中年男人推了推眼睛，等那边宣泄完负面情绪之后，才将通讯已收回来，“很抱歉，涛然大人，我们采取了足够有效的措施，他一直坚称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
“说谎！他一定是在说谎！不知道？不知道他不老老实实待在3区的家里，躲到11区干什么？要不是他干粮吃完了必须出来领，地衡司那些废物压根找不到他。”
“这个问题我们询问过了，他说爆炸发生半天后就有一群流民提着刀冲进了他家里，他为了活命才跑出去的。因为认出他的人都在找他的麻烦，他躲起来的。”他斟酌用词，表达自己的观点：“我认为这个理由还算符合逻辑。”
“我才不信这些鬼话！”那边歇斯底里的否认他的推论，“你审不出东西，就那这种可笑的理由来搪塞我？”
审讯官知道他是在无能狂怒，也不在给自己解释，躺平了任批。
涛然的背景中突然想起一声爆炸的闷响，辱骂声戛然而止，审讯官猜测他可能钻到桌子下面去了。半响，他声音稍缓，但仍然焦躁急切，“听见了吗？步离人疯了似得进攻，地球上进村的堡垒都在他们爪牙下哀鸣，一个小时前出云城失联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每时每刻都有同胞被步离人撕咬吞噬。中尉难道不想做些什么吗？为我们的同胞们？”
主审官面色凝重，搭在桌子上的手攥紧成拳，顶灯照亮他帽檐上的军徽，他无声的咬紧后槽牙。“我明白大人，我会尽职尽责的挖出所有隐瞒，任何秘密都将无所遁形。”
“对对，就是这样，一定是丹枫和步离人勾结，才造就这场战争，这本可以避免的战争。”他情绪很激动，“明明我们已经成功了，战争明明已经结束了！都是丹枫，是这个疯子毁了一切，他要拖所有人去死！妈的，你那边是什么声音？吵的我耳朵疼。”
“很抱歉大人。”他递给女下属一个眼神，下属赶紧将屋子里的噪音发生器关掉了。他的眼睛透过单向玻璃观察着摊在椅子里的丹恒，他脑袋几乎垂到了胸口，刘海析出的汗在灯光下拉出一条白色的线，坠在地板上。
涛然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仓皇结束通话之前，又一次叮嘱了中尉必须拿到丹枫通敌的证词，并言语之间提醒他必要可以使用特殊方式。
中尉挂断电话，转头面无表情的命令道：“在准备一只自白剂。”
女下属有些迟疑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大人，六个小时前刚用过一只，还是成人剂量，他……”言外之意说他还是个小孩，致幻性的神经药物轻则会对神经系统产生损伤，重则直接致死。
“孩子？出云城没了，那里的人都要死，所有的孩子都得死。”主审官一拳砸在办公桌上，纸杯因为剧烈的震动泼出了一汪水。“他活该。”
 
带着乳胶手套的女审讯官用拇指翻开丹恒的眼睑，右手按亮手电筒扫向他的眼睛。确认双侧瞳孔的对光反射均正常，审讯官才松了口气，她用终端控制天花板上悬吊下来的注射泵，将注射速率调快了一个档位，使透明的高浓度营养液能更快泵入男孩的血管。
做完这些之后，她向主审官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继续了。
“爆炸发生那天你在干什么？”
泵入血管的营养液迅速被男孩身体各处的细胞分解为能量，因化学药物而陷入宕机的神经系统恢复了些许功能。丹恒眨眨眼，还没进入青春期的男孩的声音还保留着雌雄莫辨的细嫩。
“在学校，在上学。”
“你是什么时候得知丹枫死亡的消息的？”
“上午第三节课刚开始，我的终端显示的。”
女审讯官双手交握站在一旁留意他的状态，主审坐在审讯桌前用电子笔记录着对话。
“你当时是什么心情？”
“没什么感觉，我想把课上完。”
“你早知道他会死？十天前的一个周末你去塔里看望他，他跟你交代过计划？”
“没有。”他喘息片刻，“死亡不是常有的事情吗？迟早会死的，我好早就知道。他很忙，没空理我，那天我一个人在塔里闲逛，探视时间到了就跟保姆机器人回去了。”
主审官眯起眼，用电子笔敲敲桌子，“你真的没见到他吗？”
小脑被麻痹导致丹恒出现了共济失调的症状，他像只被狂风摧折的草，前后摇晃着脑袋，要不是他双手被拷在椅背上，估计早就从椅子上跌下去了。他半死不活的晃了半天，最后才回答：“没有见到。”
“你跟他关系不好？”
“不算，我很少见他。”
这个是真的，哨兵和向导不被允许进入地下城，生活工作都是在地上的塔中，丹恒是普通人类，只有每个月特批了三天能进乘坐电梯进入塔中探望自己的亲哥哥。
主审官皱起眉，“你是普通人吗？”
“是。”丹恒点点头。
这个问题毋庸置疑，哪怕有史以来记录在册最强悍的哨兵在这间特制的审讯室之中都无法坚持4小时，而丹恒已经在里面不眠不休的呆了30个小时了。
但这不符合常理，哨兵与向导的变异来源于五号染色体上插入的一处遗传片段，为了保持性状的稳定，塔中的军人不被允许与地下城的平民接触，他们贡献的生殖细胞经过严格的筛查与配对，并在实验室中的人造培养皿中孕育出下一代哨兵或向导。换句话，每个哨兵与向导的生理学父母只会是哨兵或向导，且自出生机体就带有向导性或哨兵性。
而丹枫丹恒兄弟却完全打破这个常规，基因学上丹枫与丹恒确实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他们的父母也是不携带变异片段的普通人，丹枫身上的变异片段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种种迹象表明，当年方壶生命科学院可能在复制“蜕鳞”实验，并且实验很可能成功了，但是早已陷落的方壶无法给这个谜题盖棺定论了。
“你对雨别了解多少？”
丹恒似乎很努力的回忆“雨别”以至于他空洞的眼神变得更加呆滞，“血……好多血………”
主审官有些烦躁，“你认识应星吗？”
“那是谁？”
“是个塔里工作的一名工程师，记录显示去年他跑去地下城找过你，还给你带了一袋奶制品。”
“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主审官用食指叩动桌子，厉声呵斥道：“撒谎，他和丹枫勾结在一起，制造了空间站爆炸，是破坏和谈的罪魁祸首。而你，居然还想通过撒谎狡辩来甩脱自己的责任。”
那一声声威严的呵斥装上特制的墙壁图层，反射出几百道声波，好像有几百个人断断续续的一起从各个方向斥责丹恒。他缩在椅子上，如同被叩动的审讯桌一般颤抖着，丹恒想将身体蜷缩起来，手却被牢牢卡住，动弹不得。
长久的精神与药物折磨之下，他崩溃的大哭，十二岁的男孩哭喊像是小女孩一样尖锐。“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为什么不相信我，真的不关我的事！”
旁边站着的女审讯官面露不忍，赶紧说：“一年前的事情他不记得也有可能，这个年纪的孩子作业可能都忘记写。”
主审在丹恒尖锐的哭喊声中，面色越来越阴沉，他拧过脑袋，“推一只镇定，别让他喊了。”
“长官，不能再用药了，审讯儿童原本就是不人道的。”女审讯官反抗到。
“人道”主审从椅子上站起来，“活下去才能谈人道，整个人类都他妈要完蛋了！”他伸手指着丹恒，“就是因为他哥哥，那个疯子。”
就在二人正直不休之刻，“砰”的一声，审讯室的们从外面被推开了。白发金眸的青年走进来，眼睛从几人身上扫了一圈，而后微微一笑：“杨中尉，很抱歉打扰了您的工作。”
主审面色一僵，对来人行了一个军礼：“上校。”
丹恒原本就没多少力气，哭喊迅速消耗他身体中所剩无几的能量，他的声音像是烧到最后的蜡烛迅速熄灭。
景元摆摆手，立刻有两名士兵走上来去接丹恒的手铐。审讯官见状立刻阻住：“等等，景元上校，你不能带他走，管委会的涛然大人………”
“抱歉，我要纠正一下你的措辞。”景元身上的作战服还沾着血，明显他刚从前线抽身就马不停蹄的赶到审讯室来了。“一个小时前，管委会通过了我的任命书，现在我是罗浮城的最高指挥官。”
杨中尉立刻哑了火，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之中。景元不再理他，亲自抱起男孩。丹恒像个没有生命的洋娃娃一样，脑袋朝后仰着，四肢在空中晃动。
景元在卫兵的护送下，抱在男孩往外走，他几乎怀疑丹恒已经死了。“丹恒？丹恒？”他步伐越来越快，大腿上的伤口崩开了，躺下来的血濡湿了草草包扎的绷带。索性哨兵的身体比普通人强悍，这点痛苦不足以减缓他的速度。“好孩子，别睡。”
丹恒下垂的右臂，无力的晃着，他眼角滑下一滴泪，斜着砸在景元身后的地板上。“求求你，我想活着。”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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