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孤岛1 民俗学者

大阿卡纳

夜狼

2025/06/15 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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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一直流传着“桃源”的故事。怪谈发源于几百年前唯一一次有人活着离开“桃源”时，而这“幸存者”逃回家后，终日沉浸于幻觉与梦魇，没过多久便死去了。据说，他临终前的臆语不止关于自己离奇的探险经历，还描绘出未曾载于史书的古老神秘世界。恰逢其兄告老还乡，兄长根据他所述创作了《上古精怪志》。故事不断发酵，愈来愈多外乡人知晓“桃源”，胆大包天者慕名而来，寻觅其所在，然而这些人或失踪或死亡，其中几人被发现时死状恐怖。
至于为何称其为“桃源”？小时候，研究民俗的父亲常同我讲，根据极有限的资料，去那里需跟随一条溪流爬至高山，攀上悬崖，可见入口狭窄的山洞，通过漫长洞穴后豁然开朗，眼前是飘满雾气的大湖，湖中隐约一岛；珍奇树种遍生，四季花海不断，可比肩《桃花源记》中那世外桃源。
幼时的我对此嗤之以鼻，总是反驳：“您好歹是个学者，怎么能把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当真？他这话有旁人作证么？”
这时父亲也总会闭了嘴，沉默片刻，再扯别处见闻。下次他来了兴致又给我讲一遍，这父慈子孝画面再度上演。每当我成功驳回，都在心里暗自得意，想着自己长大后做个学者绰绰有余…....
然后我也不幸成了民俗学者。
事实上我没什么远大抱负，屡次想回老家种田，只是一路跟着父亲脚步，莫名其妙就博士毕业，并且懒得尝试其它工作，继续在圈里混日子。
起初，我与父亲各走各的路，他探索旧日世界传闻的根源，而我在东北乡间研究萨满文化。可是某天，我那独自跑遍各地遗迹都能活着回来的老父亲，在家门口他从小蹿到大的山林失踪了。一个月后我终于抽出空回到村里，听说搜救已经结束，只在深处找着半年前两名探险者已白骨化的尸体，俩骨架呈互相撕咬状，牙齿磨损严重。更诡异的是，搜救犬们纷纷朝那白骨大吼，愣是不再靠近一步，也拒绝继续搜救。还听说，近几十年，也许由于通讯水平和生活质量不断提升，探险者越来越多，且都为“桃源”而来，从无生还者，以至于官方严令禁止进入探险，村民们也仅被允许在村庄附近活动，但仍有偷跑进去的驴友和被重金收买带路的村民，均证实死亡或不知所踪。
我估摸着父亲凶多吉少，并不对他的失踪感到意外，而且半年前他就告诉我，他生了病，活不了几年，但还能工作，正在各处蹿，所以我休想扔下自己的研究跑去找他；只是从未料到书写他结局的地点是老家的原始森林。本想尽快收拾老屋，顺带找找童年回忆聊以慰藉，没想到从父亲床底翻出一大箱手记——
手记大多关于世界各地那比人类史更久远且截然不同面貌的蛛丝马迹，感性上荒唐疯狂，连起来逻辑严谨。我不得不相信那些真实存在的旧日，因此出了一身冷汗。另有一些关于“集体无意识”的笔记。
唯独对“桃源”本身，父亲在缺乏考据的情况下描述甚细，我一度以为自己看的是小说设定。好在这部分内容不曾发表，他业内大牛的地位不至于因此动摇。
两天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翻看手记后，我不知自己挂着一副怎样神情撑到集市餐馆。脑袋还在隐隐作痛，实在没有食欲，只点一份小吃，再要一大杯茶水。这家店的老板跟父亲是发小，我来此处也是为了打探父亲事迹。
倒是老板先坐来对面开导：“你小子别想不开啊，有什么困难可以跟叔叔我说，我们会尽全力帮你的。”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面色有多难看，努力挤出浮夸笑容，没有感情全是演技：“叔，我想听我爸小时候的故事。比如说他……有没有离家出走，逃学几天看不见人之类的？”
老板边点烟边斜眼看我，疑惑之后又抽抽鼻子，吸上第一口烟，长叹一口气：“你爹呢从小读书用功，也不跟我们一样三天两头逃课，就一书呆子，乖得很。可能是读书读傻了，初中那会，他一个人去镇子上，被两个外地人贩子骗了。但他又没那么傻，过几天自己跑回来了，整个人脏兮兮，衣服刮成了一条条的。当时把我们给吓得……你说这次他能不能也……”
我连忙递去纸巾，嘴上安慰，心里却直觉这根本是父亲编出来的故事，他那几天大概率……
去了“桃源”。并且全身而退，成为史上第二个活着走出的人，之后竟还安然成长，表面上看没有任何异常。
这只是我的猜测，伴随它一同炸出的还有比遥远更远的旧日，后者瞬间挤爆意识，我的头再次剧烈疼痛。极度疲劳与饥渴借势发难，这次我没稳住意识，堕入黑暗深渊。
严格来说，如今的我举目无亲。无论亲戚、同事、老同学，又或是那位饭馆老板，我们之间的纽带细得一掐就断，互相客气着，走形式，不交心。父亲在世时，尽管由于各忙各的工作，几天甚至几周才通一次电话，但无话不谈，也从未担心可能因什么破事反目成仇。
然而当我在医院醒来，孤独猛然蚀刻骨髓。
饭馆老板看望过我，确定我无大碍，只是过度劳累，便放下水果补品，寒暄几句，说自己店里忙着，又匆匆离开。我听着同一病房俩病友与各自家人唠嗑，自己也迫切地想找人说说话，摸来手机翻遍通讯录与社交软件好友列表，点开一个又一个名字，却根本说不出什么来，只能一次又一次默默退出。
翌日出院，我去户外店买了价格不菲的装备，结账时本能地心疼，一想到此去凶多吉少，输入付款密码的手不再发抖。十年前一些偏远山村不通路，我曾背着满满当当的登山包，用双腿探访无数村寨，再加上平日勤于锻炼，因此如今面对老家山林平静如死水。
此外，我好像知道该往哪里走——那是存于身体与意识深处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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