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西]In the fog.

[英西/短篇集]Fairy Tales.

林芝生兮慶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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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上瀰漫著濕潤的濃霧。默默無聞的浪花拍打船體的聲音，激起一陣祥和的顛簸。
安東尼奧•費爾南德斯•卡里埃多站在甲板上，極盡力氣地撐開眼眶四處搜索著。海洋的深藍色敷上曖昧的霧白，糟透了的一片混濁的孤獨感漫開來。
與旗艦「聖馬丁」號失散已經將近一週。西班牙帝國的意識體本人主動請纓成爲該艦的代理指揮，對於士氣的作用自然是不小的。然而一夜之間，近岸漫起大霧，那曾經響徹蒼穹的堅決不脫隊不投降的誓言，全部湮沒在茫茫大海之中。
原本已經被艦長渲染得歸心似箭的船員們，此刻難掩那十分的恐懼和悲哀。是被絞死的艦長的屍體落入水裏的聲音壓抑了這樣的顫抖，又是數天的孤獨和病死的夥伴同樣的聲響將內心剖開，把動搖縫到他們無比珍愛的十字架上。即使是面對祖國一如既往冷峻而又威嚴的指令，又或者是他假借酒意的暴政以及俏皮話，都已經無法將這艘艦艇，這隻離群的雁送往春天。
他們將會凍死，或者因爲絕對的物資不足永遠被囚禁在一成不變的大霧中吧。即便如此，悲劇的雁仍然伸展開羽翼。祈禱聲混雜在浪花聲之中，在脫力而亡之前品味那絲摻雜著奇蹟誘餌的絕望。
安東尼奧沒有死心。也許是作爲國家意識體，精神和肉體都很難得到永遠的安眠。他對於未知和孤獨的恐懼遠比已經看見上帝揮招之手的國民們弱，然而他對於士氣的低落擁有確確實實的擔心。由於如何航行景色都沒有變化，水手們的例行公事往往需要他的監督——這種事情是很少有的。僅次於國王的權力者和精神象徵的他往往不需要以如此嚴厲的口氣差使這些無甚貴族之血的國民，然而不得不撕破臉來，將平日裏的笑容與熱情化作鐵與血，去換取一個等待奇蹟的資格。
他全力地睜大眼睛，一如既往的白霧好像能映出七彩色。海風吹拂他華麗的軍服和深色的髮，好像是母親的搖籃。一單得閒他便在這裏凝望，夜裏亦孜孜不倦地搜尋可能的燈火。不能寐，而滿月大抵已經缺了許多了。
退回到艦長室內，將航海日誌的新一頁用墨蹟填補上。安東尼奧仍然時不時用餘光掃掃平靜的海面。
什麼都沒有。於是他再添上幾個字，爲過去的暴風雨落下總結。浪花無害的拍岸聲就像催眠曲一樣，任何海妖都不能如此哄人入眠又掀起驚天風暴攬君入懷。
倦意很自然地襲上來。然而那一絲對於希望的苛求對於通宵了數日的西/班/牙/帝/國是絕對的毒，他從燒著溫暖爐火的艦長室退出來，讓高緯度海洋難以適應的鹹腥的風撕咬著他的臉頰，胸口的十字架錚錚地亮著溫柔的星光。
穿破濃霧阻隔的紅光，是正在落下的太陽。
「祖國！報！」
他聞言轉過身去，臉色埋沒在夕陽的逆光裏。
「咱已經曉得物資不足了。」
「失禮，並非如此！是遇難者！」
他聞言大驚失色。
「快詳細地說吶。」
「是！」

船艙裏是三五個瑟瑟發抖的水手，濕淋淋的外衣還未曾更換下來，因而格外彰顯出「西班牙國民」的身份。
安東尼奧也不顧整理衣冠，便用那帶著朝陽氣味的嗓音開了口詢問。
「你們從哪艘船上來？多久了？」
「報祖國，從『基洛納』號而來，原艦已經擱淺。大量船員犧牲。我等拼死得一小艇，又遭暴風雨毀壞，以木板漂流至此。」
「祖國，我們在船尾處上岸。漂流已踰三日夜。」
「真是辛苦了吶。」
安東尼奧令人上酒予他們，又令他們速去更衣。他獨自想著自己在甲板上眺望，卻未能發現在船尾處登上艦艇的他們，也許是有所疏漏的。又想到好歹有水手救了他們，也算是鬆一口氣。擰開了酒瓶子，反悔道先爲落難之人用這物資纔好，便虛掩上，在艙內踱步。
他方纔見過庫存裏的彈藥糧，因爲前日的暴風雨導致四處浸水，也許難以使用。然而不知在哪裏聽得近岸纔會起霧這般說法，不知真假地當做寶物護在心裏，只願這霧氣快快散去纔好。
等了許久不見更衣的人回來，他疑心自己的命令有些問題令他們誤解了，便走出艙室來到甲板上。
黑夜早已降臨，月亮遠遠沒有升起之意。他一時還不太習慣這樣的黑暗，可想而知的濃霧遮蔽了視線。
他想起未曾被自己看到的船尾處，便閑散地走過去。
黑夜中熟悉的船身似乎讓人格外安心。然而他猛地看見突兀的顏色。
白色，與紅色的交叉。
國旗，落在地面上。
他連忙去撿，疑心是風大。然而抬起頭來的瞬間，他看到後艙正懸掛著美麗的陽光。
海霧更加濃郁，那是火光夾雜著白煙。
他不禁罵了一句，隨即提高嗓子喚人。然而沒有任何人的迴應，嗓音被迷霧吞噬住。安東尼奧沒來得及整理狀況，他趁著潤濕的彈藥不能一時燃燒殆盡而爆炸，匆忙地離開這噩夢的光景尋找那艘救生艇。
船的速度忽然激增，這使得他險些摔倒在甲板上。救生艇的位置不出所料什麼也沒有，西/班/牙/帝/國怒罵著背叛者的存在，他似乎想通了那幾個落難者爲何身著自家的海軍制服。
船直挺挺地嚮前衝。他似乎看見艦長室有人，然而在那之前出現的是面前的船隻。
似乎是從霧裏呈現出來的，美麗的藝術品，同時也是絕望的光景。
秀美而粗獷的船隻，揭開她臉上的面紗，將稜角分明的可愛形狀展現在日不落的西/班/牙/帝/國面前，經由自己處越來越是猛烈地衝撞著濃霧的火光，他看見與自己不同的白底紅色十字悠哉地在她所熟悉的晚風裏飄蕩，冰冷的炮門對准了自己所心愛的船身。
「開炮。」
他所能聽懂的英語，冷淡又優雅的清朗聲音。蓋過燃燒沙啦沙啦的雜音，衝進他的心裏，恍若那夜的浪潮覆蓋惟一跟隨他的艦艇，在造化面前如此不堪一擊。
根本不需要等到宣告終結的聲音，燃燒著的艦艇像一團悽烈的紅雲、或是最後一口氣的鬥牛一樣撞去的話，換作他也知道會換來什麼樣的應對。他不顧一切地飛身跳下船，將華麗的衣裝浸泡在海水裏並盡力遠離的時間似乎如此之長，因爲本能的恐懼將他的心跳變得恍若晚鐘的倒計時，然而巨響無情地埋沒過來，波浪將他打得彷彿散架。那不是一聲，而是數聲的冷酷無情的炮響，將他曾經棲身的地方變作破舊的板材，正是這樣的板材衝撞上他的身體，血液從不知何處湧出，那艘艦艇不捨地變作沖天的巨響和波濤，帶著浸水的彈藥最後的夢想轟塌在漆黑的夜色中。
他的嗓子被鹹水侵襲，聲音無法發出。厚重的衣物完全成了累贅，他卻沒法動手剝除。糟透了，身體似乎難以控制。然而痛覺遲遲沒有傳來。高緯度冰冷的海水讓他本來就疲憊的身軀麻木得只想歇息。
迷霧之中什麼都看不見，他顫抖著手撫摸胸前的十字架，直接向心中的上帝告解。
太過於疲倦，海浪狠狠地撕扯他的身體，這樣的慘狀是他不願意看的。海面上是他曾經熟悉的那些事物的殘骸——船的、還有人的。
眼皮十分沉重，但安東尼奧知曉他不能閉上。他似乎是在各種屍體裏擠過身去，無法死亡的結局讓他想起抗擊異教徒的幼年回憶。血流漂杵，這樣的場景讓他深深地受到震撼，甚至渾身上下彷彿不屬於自己一般摔落而瑟瑟發抖。
動彈不得。
好像被什麼挾住了似的，現在身體竟也動彈不得。
安東尼奧拼盡全力地試圖控制自己的身體，得出的結論是他的確被人挾住。然而從背後攬住他的身影雖然沒有勒緊，卻也不給他回頭的裕餘。狼狽地落入水中，鮮血覆蓋了一身的西/班/牙/帝/國對於這種趁人之危的「救贖」毫無好感，但他想到他的船員，想到消失的救生艇，就又不再掙扎地任由擺佈。
顯然這樣的夢想輕易地破滅。他的身軀被拖往英格蘭的戰艦。由於這等的恥辱讓他怒得面色扭曲，然而這樣的表情無法被看見。被刺骨的海水軟化的身體，在被挾制同時飄揚得過多的血漬讓他失去了反抗的時機。
頭腦發昏，倦意湧上身體，他掙扎著，忽然身體離開了水面。被海水浸泡而減輕的痛楚逐漸回來了。口腔裏混雜著鹹味的鐵銹滋味侵襲上來，曾經在他身後的人緊隨著他跳上了小艇。他努力地保持清醒，他聽到純正的英語叫著「祖國」。
這無異於晴天霹靂，而抬頭向上望去的天空中，銀河正冷冽地微笑。
霧散了。
似乎是爲了與銀河的傲慢比賽，那個「救了他一命」的國/家的臉出現在他熒光色的眼瞳裏。
黃金色的頭髮熠熠生輝，傲慢的粗眉毛此刻輕輕蹙著，綠色的眼瞳裏毫無保留地映著他那張狼狽不堪的臉。
擦傷的鮮血，被海水浸透的咖啡色頭髮和無精打采地黏在小艇底部的紅色髮帶與辮子。安東尼奧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彷彿想要做他的鏡子一般，亞瑟•柯克蘭毫不留情地一直盯著他的臉。
他們顏色相似又不同的眸子交相輝映。映出憎恨，和造物主最可笑的創造。
英/格/蘭直到他不甘地閉上眼睛，才把臉移開，冷冷地命令道，「回主艦。」
西/班/牙/帝/國十分難堪的意識體被送到了交戰對手的船上，由亞瑟自己像擺弄玩偶一般放在椅子上。安東尼奧感覺到傷口正在癒合，他迫不及待地想給這個裝作優雅卻冷漠又惡劣的美麗的臉來一拳頭，但亞瑟卻在那之前先開了口。
「我覺得我們應該公平一點，西/班/牙。」
「叛徒是你那邊的吧——真虧你……咱真是看高了你的素質吶，英/格/蘭——！」
「……」
他不置可否地抿了一口紅茶。白色的手套襯著瓷杯，難以言表地有著奇異的吸引力。
「咱早知道沒有啥沉船！咱在船頭那麽久怎麼會看漏、聽漏遇難者的呼號？」
他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英/格/蘭卻將出鞘的劍小小地撫弄一下，昭示著他的手無寸鐵。
「說下去，西/班/牙。」
「哈？哈啊？你這英國佬，你指使叛徒上咱的船，咱早就看出來了哇！哪裏會有沉船的人還穿著大衣，好像在昭示是咱家的人一樣吶！」
「說得對，我是真的沒想到他們會這麽辦。」
亞瑟抬起眼睛看著他。奢華的會客室的燈光讓他看上去十分刺眼。綠寶石的眸子和精緻優雅不染纖塵的軍裝，放在一旁的假髮套。這是他的驕傲，正與落在劣勢的安東尼奧完全形成對比。安東尼奧不甘地咬了咬牙。他的冷靜逐漸回來了，但他終究做不到像亞瑟那樣的從容。
「英/格/蘭，你這一手棋下得確實好，確實卑鄙哇。」
「非也非也，是我低估了你，西/班/牙。準確地說，是我低估了你們。」
「你是在挖苦咱嗎？」
「我早說了要和你開誠佈公地談一談，這對接下來有些好處。」
「…啥意思，說清楚。」
「你想得太少了，西/班/牙。」
他故作姿態地優雅地抿了一口紅茶。
「你的國民都在保護你啊，真是溫柔。」
「英/格/蘭，你說什麼吶？」
「被處死的艦長是我的棄子，他早就降了我了。可是沒想到在勸降船員的時候被你的人逮到了，真是可憐啊。」
他比了一個跳水的手勢，安東尼奧瞬間意識到了什麼。他難以置信地睜大熒光色的眸子。亞瑟很是欣賞地看過來，盯著他的臉緩緩地說。
「當然啦，你願意代理簡直是意外之喜。我吩咐我的艦隊無論如何也要把這艘『我的船』和你從你的大部隊身邊隔開。弗朗西斯•德雷克做得很不錯，不是嗎？只是那艘可惡的跟屁蟲讓我們的交流稍微出了點問題。可幸的是主保佑我們，她沉了。」
「你…你說什麼…」
「你的人想必把倖存者都搞定了吧。不過我想那幾個騙你落難的，可能是詐降才留下來的？那群可憐的背叛你的人想要把這出戲演得更漂亮一點，多了那麽多累贅的演技反而出了問題，真可惜啊。不過看著你熬了那麽多個夜晚來尋找我們的身影而我們就在你們身邊不遠處，真是難以言表啊，西/班/牙/帝/國。」
「你……你——」
「不過我是真沒有想到，他們這麽拼命地穿著濕大衣打亂計劃給你留下線索呢。不過你沒有發現吧，西/班/牙。即使他們提到了那個只有你才能去的船尾，這麽拼死地在給你留下線索，你還覺得他們纔是叛徒。」
安東尼奧說不出話來，他的眼神在顫抖著，亞瑟則是直視著他。
「不過就連這一點你也是下水了才意識到吧？我的人已經行動了，他們卻記得引爆彈藥庫，點燃船隻，想學那次我們用的那招來至少拉叛徒同歸於盡呢。」
「你…你怎麼會知道地…」
「你在會客室裏發呆的時候，我的人不少已經上了小艇過來彙報了。不過你的忠臣還是重創了不少，畢竟誰想到他們會把你在的船一起燒了呢？」
粗眉毛的海賊嘴角微微地翹起來，他欣賞著那張俊俏的臉因恐懼和憤怒扭曲的樣子，這竟是如此地動人而可愛。
「好了，冷靜下來，西/班/牙。我已經讓我們的情報對等了，這樣就公平了吧。」
安東尼奧試圖用眼神撕裂他，然而亞瑟從門口的鎧甲像裏取出一把雙頭斧扔向他。
「和我決鬥吧，西/班/牙/帝/國。你要是不認真對待我可絕不原諒。」
他的眼睛終於從安東尼奧臉上移開，抓著劍柄站起身來。安東尼奧掂了掂那個像裝飾一樣的物什兒，卻和自己用慣了的手感十分近似。仔細看來，那裏有一隻潔白的手套，似乎是從他手上摘下的。
「贏了我就立刻放你回國，還會讓你親手處死那些活下來的叛徒。」
這實在是相當誘人的條件，對於如今恐怕已經因爲暴風雨和水土不服顯露敗相的無敵艦隊之祖國淪爲階下囚的現狀而言，還能夠被送回國簡直是不敢奢求的。
「條件是什麼吶？」
「輸了之後你就知道了。不過你不會輸吧，日/不/落/帝/國？」
安東尼奧緊一緊手裏的雙頭斧。他知道這是一場別無退路的賭博。然而，亞瑟此刻的態度卻讓他心中升起一絲惺惺相惜。他不在乘勝追擊，而是在他的面前擺平了身份，這不得不說是他的驕傲，然而這種不過分的驕傲並不讓人生厭。
「在這裏？」
「不，在甲板上。」
安東尼奧輕輕地笑起來，他單手持著斧子，將白手套送到唇邊落下一吻。
「悉聽吩咐吶，英/格/蘭。」
後半夜露出頭來的下弦月，冷豔地爲跳板上了釉。悽楚的海風嗚嗚地呼嘯著，大霧散開後美妙絕倫的海面上，稀碎的波濤裁剪著星星和月亮的光輝，恍若是在爲太陽的登場做著最後的佈景。
兩人走上跳板，冷光之中背對背齊數，而在同時轉身的剎那欣賞那雙相似顏色而不冷不熱的眸子。
安東尼奧小幅度地揮舞重武器防住亞瑟攻過來的劍，他努力地琢磨英國人用劍的方式——對方也一定在如此對待他。跳板的晃動影響著兩人步調，先被逼下水者爲輸，因而安東尼奧十分清楚自己的重武器很有可能成爲累贅。
要麽就以守爲攻，要麽就一擊制勝。
顯然比賽體力他理應出現劣勢，金屬鏗鏘的聲音震得大腦嗡嗡作響，他在防住亞瑟攻勢的同時小幅度地試探他的防守。
很是漂亮，顯然是得益於強大的實戰經驗。不知受了多少傷才能把全身護得如此周密。但在這方面，兩位國家意識體沒有任何區別。
不過依然有破綻，安東尼奧閃身躲避他衝刺向自己側腰的一劍，去踢他的腿部。亞瑟勉強地躲過，落在跳板上側面接近末端的一側。安東尼奧向後握了握雙頭斧指向他，亞瑟急忙矮下身子避開，帽子掉落在水中。然而他沒有回看一眼，彎著腰就這樣向他衝過來，銀光閃閃的劍鋒挽出優美的劍花，安東尼奧向後退去，壓低雙頭斧攔住他的去路。
然而他看到了那一抹瀟灑的笑容。
亞瑟在跳板上忽然起跳，踩上他的斧子，轉瞬之間已經跳到他的頭頂。安東尼奧知道來不及將重武器舉起，於是乾脆地放棄它沉入海中，舉手去接他的劍刃。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亞瑟將劍拋上天空，在安東尼奧的目光還追隨那道美麗的白光的剎那間，將他抱住撲下了水。
兩人瞬間都掉入大海。但勝負已分，被以主動姿勢推在身下的安東尼奧顯然符合「先被逼下水」這一要求，與在空中裕餘地笑著的英/格/蘭大是不同。
兩人沉下大海，不一會兒同時浮起，不過是英/格/蘭以勝利者的姿勢懷抱著淪爲階下囚的西/班/牙。正如不久前他將他從沉船死屍中救出那樣，略微年青嬌小些許的國家以混雜著愉悅和溫柔的表情笑了。
在意識到之前，安東尼奧的脖子被鎖上了項圈，雙手反綁在身後。絢爛豪華而累贅的大衣被脫去，白色的裏衣濕淋淋地粘在身上，英格蘭拽著項圈的鐵鏈，輕輕地貼在他耳邊說著。
「是我贏了，西/班/牙。和我走。」
海面的波濤平息下來。這是相當美麗的一個月夜。
英/格/蘭半抱著他的階下囚的腰身，對著眼前稍高他一些的西班牙人笑著打著招呼。
「這就是你背叛的祖國，如何啊？是你害得他落到這副境地的。」
背叛的副艦長到底沒有臉皮厚到與自己祖國充滿著不甘、憎恨與嫌惡的目光照面的地步，他小心翼翼地移開視線。
「您有何事，英/格/蘭先——咕…」
他的喉頭被利劍刺穿。亞瑟似乎是在像對待獵物一樣想要把他挑起來。這當然做不到，這拉長了那個致命的口子，他懷中的安東尼奧驚懼地睜大了眼睛。
「再見了，我可不敢養一群叛徒。」
亞瑟擺擺手，讓他的船員把屍體丟下海。摻著血沫的悽艷的浪花，讓安東尼奧想起了那艘光榮殉身的船和那幾個船員。他不禁噁心得想要嘔吐。
「你要是輸了的話，叛徒就由我來殺。」
亞瑟忽然擋住了他的視線。他戴著黑色絲質手套的手撫摸著他的臉頰，另一隻手揪著鐵鏈將他拖得靠近自己的臉。
安東尼奧睜大了眼睛，厭惡的眼神還沒有褪去，而亞瑟已經吻上他的嘴唇。
柔軟的觸感輕輕摩擦著，竟然沒有任何的掠奪。然而他們手上沾的血擅自地從相扣的十指間流下。
混雜著海水、血腥與霧氣的初吻。
清晨，大霧又瀰漫起來了。
海面上恍惚間，只剩下兩人。

倫敦今日起了大霧。安東尼奧費力地看著電子地圖，水汽朦朧間他彷彿憶起了那個夢。
亞瑟拿著司康換走了他的番茄，貼在他耳邊說著愛的話語。
真是太奇怪了，安東尼奧想著。在與亞瑟相會前，總會有些期待，但在夢裏出現這樣的場景果然有些過分。
不乾不脆的天氣，讓他稍微有點迷路。手裏的蛋糕紙袋子曖昧的軟下來，讓他時不時擔心材質的斷裂而扶住內容物。
在迷霧中兜兜轉轉，總算是找到了熟悉的路名，才發現走了反方向。安東尼奧嘆口氣，默唸著主的名字並想著今年的番茄收成，轉過身去。
亞瑟站在不遠處的紅色大郵箱邊，拿著一把黑色的傘，正在注視他。一身裝束完美地融入自己家的街景，不過顯得稍微有些復古。注意到西/班/牙的眼神，英/國慌張地移開視線，又對這個行爲感到後悔，便與走上前來的他相向而行，含糊著語氣說著。
「看著你在漫無目的地找而我就在你身邊…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咱這不是找到你了嘛，小亞蒂。」
亞瑟撇過臉去，臉色微紅。然而他毅然地伸出手抓住安東尼奧因爲放好手機而空出來的手。綠色的眸子在轉瞬之間對上，流光白轉之中傾訴著的是什麼樣的歷史流轉？
「走吧，和我回去，安東尼。別亂走了。」
「真過分吶，咱纔沒有亂走，都快找到路了哦？」
「囉…囉嗦，笨蛋，我都做了司康給你了…」
「先問一句，那個不是今天的下午茶吧？」
「幹…幹什麼啊！我們兩家的下午茶時間又不在一起…」
「不，在一起哇。你家的五點和咱家的六點，正好被時差抵消了哇。不過咱都買了蛋糕了，就吃這個吧，好嗎？」
「笨蛋…你就是不想吃…」
「誒嘿嘿…」
「『誒嘿嘿』什麼啊快否認啊！算…算了。你會補償我的吧。」
「當然，咱都來陪你住一天了。不過不許太過分吶～？」
調笑著，手牽著手遠去。
大霧依稀地含混兩人的身影，融爲一體，又變得看不見。
太陽也許會日落，也可能會被濃霧遮擋。然而，一直在身邊這件事，是無論怎樣隱藏都無法抹去的
愛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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