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悠灰《一路生花》

vivianaju

2025/04/23 2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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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崎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他母亲生病了，比较严重，能治好，只是需要一笔钱来动手术。
理所当然地，灰崎把积蓄全都打到了母亲卡上。主管打电话来，别扭地表示当初自己的行为也有问题，问他还想不想回来上班，之前那些日子就算补休的年假。因为灰崎撂了挑子，小组一下要招进来三个人顶替他的工作。灰崎沉默了一分钟，说行吧。
还是那样的生活，就是工资上涨了些无关紧要的数字。新来的职员被培养得还算堪用，灰崎身上的担子轻了一些，但还是累死累活。再度回到明星制药的麾下，他早就没了新来的热情。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正轨，灰崎都有些分不清，到底哪段经历是梦境。踏上伊那国岛，被东京躁动的霓虹迷了眼的他，才意识到此前的血液以怎样的方式在奔流。秀丽的自然风光是最好的良药，灰崎觉得自己需要好好疗愈一下。他撕毁了返程票，在海滩上找了个看守饮料摊位的工作。夏季即将到来，到海滩旅游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虽然这份收入没有在制药公司稳定，但是岛上消费低，这样算下来，攒到的钱或许比在东京还要多，还能在冬季的时候给自己放个长假。生活美好得有些不可思议了，灰崎都不敢相信，这种美事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然后他就醒了。
研发助眠药物的烂摊子在他离开的时候被扔给其他人处理，灰崎暗自松了口气。设想一下，自己青着眼圈在上面介绍安眠药，简直是模式化的幽默。生活就这么神奇，总在马上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突然给他喘口气。
为了更好地混在正常人的队伍中，权衡过后，他戒了酒。母亲来看他时，再闻不到他身上的酒味，开心了好一会儿。但若是母亲知道，他每日故意漏服的精神类处方药随意地塞在抽屉深处，她必会潸然泪下。
梦里的野坂总有双哀愁的眼睛：“灰崎，现在的你，真的能等到我吗？”每次苏醒前的黎明，灰崎凝望野坂逐渐淡去的脸，觉得自己像是远赴战场前的武士，面对爱人恋恋不舍的拥抱，只能说句“抱歉”，就这样背起佩刀，往离乡的小路上踏去。只是，既然是他的梦里，野坂怎么没变成古画里的和服美人？若真有这种好事，他会开怀大笑的。第二夜，和服美人如愿出现了，只是花团锦簇之下是精壮的肌肉。具体的细节睁眼就忘得干净，他只隐约想起，野坂的手指塞到他嘴里。他被苦得皱眉，转头想吐，却被对方捂紧嘴交代，“一定要按时吃药”。灰崎自然不听，还挑衅地张嘴展示压在舌根下的药片。随后一双嘴唇压上来，另一人紊乱的气息让灰崎失去了呼吸的节律。灰崎被憋醒了。
“我很好。”对每个人的关心，灰崎采用同样的回答。稻森真的发来了一个留在岛上的工作机会，在伊那国岛小学做科学老师。真的面临逃离东京的机会，灰崎却这样拒绝：“我不喜欢小孩。”“难道你就很喜欢你现在的工作了？”稻森据理力争，“多好啊，你不是也很喜欢岛上的风景吗？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班，下班后就去海边。去看野坂也很方便！”
“谁要去看他？”灰崎的嘴硬得像小岛的石珊瑚。要问为什么……他不想成为西荫那样，用尽一生守望着年少时一瞥的惊鸿。灰崎有自己的坚持，自从逃离那个令人喘不过气的家，他就发誓不会依赖任何人而活着。那些梦境只是压力太大，大脑不得不创造出的消遣。他会没事的。
灰崎如此笃定，心底却掩藏了些心虚。他都做好了野坂晚上在梦里跟他闹脾气的准备，然而，今夜的睡眠格外地空。直到独坐到清晨，灰崎都没有做梦。
为什么不出现？灰崎耐着性子等了两天，赌气地把药停了。
但野坂还是没有来。
生活还是要过。在终于承认自己“很想野坂”的时候，灰崎憋着一口上不来的气，踉跄着前往伊那国岛。他学着《情书》里博子对死去的未婚夫那样，仰躺在野坂墓前的空地，土壤的潮气顺着枕部爬上头皮，似有落叶飘到灰崎的额前，有点痒——可惜了，伊那国岛不会有雪。但为什么要连场景都复刻呢？或许他对迟来的恍然有遗憾，但那样的爱情，绝不可能发生在他和野坂之间。或许，他所渴求的，是结局的“释然”。只是，连他自己都理不清，哪里是那颗绑死的结？
回程的轮渡渐渐驶离海岸，灰崎坐上最后一趟回东京的列车。难以抵御的困意很快席卷他的大脑。等他悠悠转醒，列车已经停下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站台的指示牌上写着“如月站”，远处传来太鼓声和铃铛的声音。而灰崎似乎对这样的异常置若罔闻，如僵尸般行走着，下车、出站，踏入漫长的隧道。
身后似乎有陌生人在叫他，“铁道上很危险啊！”灰崎并没有理会。他隐约看到隧道口有一道白光，熟悉的影子立在那里，它属于十四岁的少年。他头上留着短短的毛茬，想必在开颅手术时推平潇洒的发丝，对注重形象的他来说，也是迫不得已；他的脊背挺拔，腰肢劲瘦，双腿修长，那样的矫健，是他在球场征战的武器；或许是由于距离和光线的限制，灰崎看不清那张脸，不过没关系，灰崎记得的，早已在他都没有注意到的时间，就在他心中久久徘徊不去。灰崎越往那奔赴，周身黏腻着的不适越是飞速散去，他的气息变得清灵，他的脏腑不再污浊，他的烦恼尽数化去。灰崎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疾跑起来，他剧烈地喘息，失去了慢下来的能力，他——
他猛地撞上一块坚硬的防线。“那不是我！”身后传来那本应在前方响起的声音，“灰崎，看清楚，那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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