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狛日】星坠海

【狛日】星坠海

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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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适应的鱼腥味徘徊在周遭，无数海鸥围绕在渔船边叫得令人心烦。附近的建筑风格属于上个世纪，看上去还很新，细看的话能从中看到刷漆的痕迹。这个坐落于遐方绝域的海边城镇仿佛冰冻许久，还带有明显的时代气息。
　　这里便是日向的祖父母一直生活着的地方。老人在这片生养他们的土地扎了根，他们的孩子却像蒲公英，跟着风飘到海岛外的各地生根发芽。拥有海边渔民血脉的日向若不是被父母带到此处，连海都未曾见过一面，这的确是一件不能引以为豪的事情。
　　破旧的深色木制老宅隔音效果也不好，日向站在外面，时不时能听见诸如祖父愤怒的吼叫。
　　——你们这么久都没回来一次，现在才回来是不是在诅咒我死？！告诉你们，我偏偏就不会如你们所愿！
　　以及父母慌乱的回应。
　　——怎么可能，我们当然是希望你们老人家长命百岁的。只是因为听到邻居打电话给我们才知道你们两位的身体不太方便，接下来我们会和哥哥妹妹们轮流……
　　日向踢飞脚边的石块，看着它撞向前方的围墙停下。
　　在刺眼的阳光之下，高温使视野所及的建筑物皆被扭曲，汗水从日向的额头顺着脸部的起伏流至下颚骨底端滴落。想进屋子里避暑，可里面争吵声不断，进去的话说不定下一个争吵目标就会锁定在自己身上。
　　日向又踢飞两枚小石子，对着门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去海边了，然后朝着大海飞奔而去。
　　中断了暗无天地的学习时光，明亮的天空万里无云。通亮又清爽的蓝色带来一丝清凉，他走到沙滩上，浪潮在永不间断地冲击海岸，海鸟在天空惬意地飞翔。刚来海岛时令人作呕的鱼腥味、弥漫在码头的柴油味在这一刻被颠覆，日向感觉在这待上一个月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这也只是存在时间短暂到让人落泪的好感。
　　老旧的小镇还继承着糟糕的排外习俗，单纯来旅游还会受到当地人的欢迎，但做为岛内成员的家属，一做出与岛民有异的行为举止就会被无限放大。没有网吧也没有网络，手里没有任何娱乐项目的日向每天的爱好只有在海边的沙滩上游手好闲，还得尽力无视当地皮肤黝黑的同龄人们的指指点点。
　　唯一的优点是幸好自己提前完成了暑假作业，顶着母亲“快去复习功课！”的死亡眼神也可以厚着脸皮在岛上到处乱窜。
　　综上所述，日向决定收回最开始自己对这里的好感并期待祭典的开始。
　　这个以捕鱼为生的小镇每一年都会在夏季举办名为海神祭的祭典，来感谢掌管大海的海神大人给予居住在这座小镇居民的赐福。祭典极具有当地特色，平时无人问津的小岛一到这个节日就会迎来大批的游客，日向的父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选择这个时间段过来照看老人顺便参加海神祭。
　　虽然很期待，但祭典要在这个月下旬的尾声才举办。无所事事的日向听父亲回忆儿时靠近神社处的海滩偶尔会有大片发光藻类的出现，下海游泳，身边就会荡起一片片的亮色波纹。日向不免向往，完全没想到问父亲出现这种奇观是在几月，跟父母报备后便急匆匆跑去海滩。
　　父母正被积怨已久的祖父支使得团团转，无暇顾及日向的功课问题，反倒对日向不麻烦他们的态度表示赞成。把这个正处于会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年纪的男孩送出家门，只让他注意安全别太晚回家。
　　临海的神社四周火光攒动。日向来到海边，脱掉凉鞋把脚泡到水里，时不时看着喧闹的地方发呆。为保证祭典顺利召开，祭典的准备工作提前开始进行，点点人声顺着海风飘到海岸，倒给这冷清的海岸添了几分人气。
　　一点晶莹的光在不远处亮起，是只萤火虫，以前去母亲的老家时经常看见，在这倒是第一次见。日向准备抓住萤火虫后养在自己的房间，他赶紧穿鞋，起身追着那只发着莹绿色光芒的小虫跑，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手上没有捕虫网，想要徒手抓住这狡猾的萤火虫绝非易事。日向跟着萤火虫，竟跟着跑到了位于神社下方的溶洞附近。
　　神社处于高高的峭壁之上，那峭壁之下零星有几个小溶洞，萤火虫飘进贴近海面那一人高最宽敞的溶洞。溶洞被月光照得亮堂，倒也不是想象中的昏暗一片。日向给自己壮胆，决心如果太深入或有危险就马上出来。准备好后摸索着岩石壁走进去。
　　溶洞底部呈凹字形淹没在海水里，能走的地方只有靠近石壁的两边约一米宽的小道。有海水的地方水不是很深，刚刚没过小腿。走了大概有五六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其中一个洞口隐隐现出一点荧光。
　　习惯黑暗的眼睛在地上搜索，发现石块后将其拿起，在岩壁使劲划上一道白痕。做好记号后，继续向洞口深处前进。走近深处才发现终点的顶部是露天的，反倒没有想象中那般漆黑。
　　前方的水坑有一大团海藻。日向泄气，找了半天也没有萤火虫的踪影，估计是从上方飞走了。他本打算原路返回，不过一想就这样回去有点亏，索性蹲下想在这里捡块好看的石头做为本次冒险的纪念。
　　日向四处张望有什么值得他带走的石头，那团大到可疑的海藻团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想着总不可能有人在这里弃尸吧然后掀开了海藻团，月光下，海藻团下的物体本来面目无处遁形。
　　日向的脑袋一片空白，本能地将海藻团啪得一下扔回那物体上。寒气顺着沾到海水的手向全身蔓延开，心跳声咚咚咚地盖过一切的声音。不知何处的鸟嘎嘎乱叫，日向猛然从恐惧中惊醒，被冻结的双腿恢复了些许动力。他向后退了几步，直到贴在冰冷的岩壁上，一个深呼吸后立马拔腿就跑。
　　直到逃回家，钻入被窝，那东西的模样还回旋在他的脑内，让他难以入眠。
　　它浑身浴血躺在浅水滩里，周围的水已被那鲜血染红，只是粗看也能看到他那条横跨肩膀与胯骨间快要露出内脏的巨大伤口。脸泡在水里被各种藻类缠住看不清楚，与月光近乎融合在一起的苍白皮肤到耻骨处被银白的鱼鳞覆盖，银色的鱼尾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那是什么？一个长着鱼尾巴的人！
　　忆起记忆里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细节与书中人物的形象一一相对应。日向的心狂跳不已，那股惊悚感早已经跑得没边了甚至还想回去再看几眼。十三岁还未脱离叛逆期的少年心中蕴含着惊人的好奇心，不管有着多奇异和诡异的事件，恐惧消退后只留下兴奋，匆匆一眼根本无法填饱饥饿的好奇心。
　　他在激动与兴奋中度过了一个无梦的夜晚。因夜间匆匆忙忙穿着脏兮兮的衣物回家被父母教训了一番，从而连带牵扯出日向没复习功课成天跑出去玩。不再自由的日向只能待到夜间父母睡下，偷偷翻窗而出。
　　奔跑在夜间被路灯照亮的小路上，日向一边左右张望躲避在外的居民一边悄悄跑到溶洞边上。祭典临近，为保证万无一失，提前开展准备工作的大人也会带上自己的孩子过来帮忙，这个时间点在外的日向并不引人注意。
　　走过黑暗，摸着自己刻下的标识来到了有着人鱼的地方。里面的东西无论再看几次都是那样的震撼人心。
　　见现场和昨天进入时一模一样，日向放松警惕走近了观察。鱼尾近看才发觉上面有着许多细碎的伤口，鱼鳞都脱落不少。掀开部分海藻露出人鱼的躯干，那条巨大的伤口貌似比昨日浅了些。他怀疑这只遭受重创的人鱼还活着，又上前几步掀开人鱼头部的海藻想要探探鼻息。
　　手还未触碰到人鱼的鼻子，突然间爆发的水声和翻转的视野并没有让日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真正告诉他发生了什么的是后脑勺磕在石头上的剧痛。
　　“好痛——！”
　　日向本想摸摸自己可怜的后脑勺有没有被撞起一个包，冰冷的吐息打在脸上，他望过去，与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对视后再也顾及不了其他。
　　“诶？啊？！是活着的——”
　　随着日向慌张的话语，身体承受的重量越来越重，人鱼倒在他的身上不再动弹。
　　“等等、不会吧？！”
　　日向赶忙察看这条伤痕累累的人鱼，却发觉他只是昏睡过去。日向不知该怎么办，对待受伤的人当然要马上把他从海水里拖出防止感染，但对待人鱼又该如何，不仅是日向，恐怕这世界都鲜有人知。
　　日向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把他当成鱼来对待。为防止干燥对人鱼造成二次伤害，费劲地将人鱼重新拖回水里泡着。日向这才发现这条人鱼的体格更贴近同龄人，要是成年人那自己也绝不可能有将他拖回水里的力气。
　　日向气喘吁吁地靠在岩石壁上休息，低头看到自己白色短袖上大片的鲜红，赶紧脱掉扔进水里揉搓销毁证据。
　　收拾好自己后，穿着打湿的衣裤回到家中，蹑手蹑脚溜过父母睡觉的房间去浴室把衣物清理干净，拿回自己的房间晾晒好。回到被窝里日向这才有了些许实感，昨天晚上的激动与兴奋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一身疲惫。
　　他看着手中偷偷藏起的鱼鳞，将它举起对齐月亮。月光下鱼鳞闪闪发光，融于月色之中。日向的心也跟着，慢慢融化在那抹银色的闪光之下。
　　
　　次日夜里，日向再度翻出家门。
　　担心重伤的人鱼是否活着，又联想到受伤的人鱼应该没办法捕食，便带着白天买的面包去找人鱼。
　　日向偷偷摸摸溜进溶洞，看向人鱼原本躺着的位置，差点叫出声。
　　人鱼醒着，趴着朝向日向探出身体的位置，只把眼睛露出水面。偶尔尾巴在水里晃晃，发出轻微的水声。一股混合着探知、好奇和危险气息的视线打他的身上。日向小心翼翼地前进，介于昨天人鱼没有伤害过自己稍微大胆了些，以不触怒人鱼的速度龟速接近人鱼，想看看真实的人鱼与传说描述得是否相同。
　　突然爆发的水声和翻转的视野是昨日的重蹈覆辙，人鱼今日的精神相当不错，伤口已经不会向外渗血，以不科学的方式长出新肉黏合伤口。不过伤口依旧看上去令人肉痛。人鱼白色的头发湿哒哒地跟着重力下垂，不停地滴着水。人鱼低下头，细细地嗅着日向的脖颈间，慢慢下移停至他的腹部。
　　日向试探性地摸摸他的头，看他并不反感也不暴躁地反击算是松了一口气。见他始终在嗅着自己腹部隆起的不自然鼓包，便掏出放在里面的面包，拆开包装后撕了一小块试探性喂给人鱼。
　　人鱼歪歪脑袋，猛不丁含住日向的手指，用舌头卷走了他指尖的面包。那冰凉的触感奇异过头，日向赶忙抽回自己的手指。吃完的人鱼又靠了过来，张口嘴示意要日向喂。日向撇了一眼人鱼指缝间连了层肉膜满是伤痕的手，放弃想拿给人鱼自己吃的念头专心给人鱼喂食。
　　进食完毕后人鱼似乎放下了戒备，趴在日向身上。哪怕他全身被人鱼打湿，也不敢抱怨浑身僵硬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不小心的举动都会惹得面前的这条看似温顺的人鱼暴走。直到人鱼靠近他，与日向对视。日向看着他被头发挡住的脸，鬼迷心窍般伸出手将他的头发抹上去。
　　月光将整个溶洞照得很亮，人鱼就这样直勾勾地望着他。日向一瞬难以呼吸，漂亮的浅灰色的眼睛渡了层水色在月光下闪闪发光，随着水波荡漾眼里的水纹也跟着摇曳。
　　日向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海。
　　走在回家的路上，日向的心仍然在为人鱼狂跳不已。
　　
　　同样的时间来到溶洞，人鱼摆出与昨天一样的姿势等着他。日向把给他准备的面包拿出来喂给他后，开始尝试与人鱼对话。
　　总不能一直都叫人家人鱼，就好像别人对自己叫着人类。
　　日向指着自己，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叫日向创，你的名字是什么？”
　　他重复几遍，人鱼跟着开口，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半点声音。日向以为是他还受着伤，微弱的声音被不远的海浪声掩盖。于是凑近，却只是感到冰冷的吐息打在耳朵上。反复几次之后日向终于明白，不是人鱼的声音太小听不见，而是人鱼没发出声音。
　　日向惊讶道：“你没办法发声吗？”
　　鱼尾以一种急促的频率在水中晃动，人鱼的眉皱了起来。日向以为是自己的无心之言伤害到了人鱼，刚想道歉，便被人鱼拽着领子向前倾倒。
　　人鱼冰凉的舌头伸了进来，带着丝丝海水的咸味，日向还没能对初吻丧失这一事实做出反应，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开。
　　「ko、ma、e、da。」
　　难以形容这是怎样奇妙的感觉。
　　一股说不清的黏糊糊的感觉向上涌现，声音并非是用听的，更像是从脑海中突兀出现。那声音在脑海中炸开后，渐渐消失的尾音如羽毛般轻挠日向敏感的脑内。声音稚嫩，却能从其中窥见以后的风采。
　　这股陌生的感觉让日向害怕，瘙痒感从脊椎向上爬升，支撑身体的力气被一点点抽空差点顺势滑到地上。等到脑海中的声音完全消失又感到不舍，更是对自己的过度反应和初吻的丧失感到无比的羞怯。
　　人鱼仍不肯放过他，灵活的舌头绞着日向的舌头，声音不断地在日向脑海里回响使日向越来越难以挣脱人鱼。他不断地念着日向的名字，发音从一开始的生疏到后面的熟练，而日向则被这波奇袭轰炸得快要神志不清。传说中可以魅惑船员导致海难的人鱼的声音，哪怕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威力也丝毫不减。
　　等到人鱼终于肯放过日向，他才得以从失神的状态清醒，红着脸瞪着人鱼不停地用手腕擦着嘴唇。人鱼已经回到一开始待着的地方微笑着看他，其顽劣的本性暴露无遗。对方丝毫没有遮掩的样子，轻轻地晃动鱼尾，月光的映照下鱼鳞泛着细碎的光芒。
　　日向几乎是落荒而逃。
　　翌日日向本不想来的，可一想起人鱼的眼神，好胜心滋长，一鼓作气跑去溶洞。
　　赌气中的日向没带面包，人鱼看起来有点委屈的样子。黏过来紧贴日向，无视日向故意皱起的眉头，亲昵地蹭着日向的脸颊。那道还在痊愈中的伤口已经被新长出的嫩肉粘合完毕，留下明显的痕迹。
　　没多久日向就在人鱼的黏人攻势里败下阵，向人鱼承诺明天带面包过来。
　　“狛枝。”
　　日向唤起人鱼的名字，用蘸水的手指在石块上写到。
　　“汉字是这样写的吧？”
　　人鱼开心地笑了起来。
　　不过日向隐去了其实是侥幸猜中还有很多备选汉字一事。
　　“但是，如果你们要通过这种、方式交流，那说明人鱼之间也是用这种方式交流？”
　　狛枝逼近日向，后者本能地感觉到不对连忙制止狛枝的靠近。
　　“等等等等等等先别亲过来！这、这样！我说你听，说对了你就点头好不好？！”
　　狛枝不情愿地把两人的距离恢复至正常社交距离。
　　“人鱼之间用这种方式对话吗？啊，不是吗……人鱼之间是像人类一样正常交流的吗？”
　　“这样啊，那人鱼和人类之间只能这样说话，那传说里魅惑海员也是假的吗？诶？真的？那么那种为迷惑人类的特殊歌声人类是可以听见的？原来如此。”
　　日向因这些常人所不知的情报而异常兴奋，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不知不觉间狛枝靠过来，把头搭在日向的大腿上。日向注意到狛枝的小动作，看着他，狛枝反倒靠得更近搂住日向的腰，头抵在日向的肚子上。
　　狛枝好像非常喜欢与自己亲近，渴望着肌肤相亲，贪求人鱼身上不会存在的温暖。
　　倏忽之间，不可避免得，他想起那只被自己取名为波奇的白色小狗。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城里不怎么看得到但乡下到处都是。
　　十分亲人，喜欢用粉嫩的舌头不停地舔舐着主人的脸颊。它是在一个灰暗又闷热的阴天，通过日向使用了父母对考试成绩的承诺，得到了这个家庭里属于它自己的一个小角落。
　　明知父母会认为养宠物影响自己的学习、家里被动物弄脏而不喜。所以不管是波奇的吃喝拉撒还是每天需要的散步，他还是拼命地，拼命地不让波奇的存在给父母添麻烦。
　　只可惜在新学期的期末，考题难度加大导致日向分数下降，父母只觉得是波奇的存在导致日向的成绩下滑。
　　那一天，日向值日完毕后回家，却看不到波奇迎接他的身影。日向心生不妙，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却找不到一丝波奇的踪迹，连波奇的小窝水壶饭碗全都不见了。
　　父母告诉他波奇送了人，又不告诉他波奇送给了谁。
　　信任一旦破灭，便再也无法复原。从那以后，日向也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秘密。
　　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压抑太久，找不到宣泄口，最后化为一座沉寂但内部依然涌动炽热的活火山。或许是盛满夜空的人鱼眼睛太过于干净，在那片星空之中，火山归于永眠，他回想起自己那可爱的朋友，倏然从略微沉重的回忆中解放，感受到久违的轻松感。
　　在那一瞬，日向的心被狛枝捕获。他回抱住狛枝，与他共享这片刻的宁静。
　　
　　在海岛的第二周是跟着人鱼度过的。
　　日向曾问狛枝想要什么，仅限他力所能及的事情。狛枝想了想，用手比划。日向却始终未能理解狛枝表达的含义，狛枝也似乎对他与日向的低默契度感到不满，直接亲了过去。
　　不管怎样都无法适应与他人进行如此亲密的接触，更何况还伸进了舌头。哪怕抗拒也只能接受，毕竟这是和人鱼唯一能够交流的方式，单纯的嘴唇相碰没办法听见人鱼的话语。必须是舌头相贴，交换体液才能听见人鱼的声音。
　　日向的手捏紧，又放松。搭在狛枝的肩上，任由对方在自己的口中肆虐游行。
　　「以前在码头上看见旅客在读的东西，抱歉，我不怎么会人类的语言所以不知道那个叫什么。」
　　“读的……”抵挡过脑部传来的让人难耐的酥麻感，趁着狛枝为等自己回答而分开的时机拼命让自己冷静。“难不成是书吗？就是大概这么长这么宽的一本，然后翻开看的东西？”
　　「听描述是那个没错了。日向君可以帮忙读给我听吗？你看，我的手和人类的手不一样，还湿乎乎的。语言也乱七八糟，如果没有日向君的话我是没办法看书的。」
　　这不是说得挺好的吗。
　　日向忍下吐槽，继续争论下去被人鱼的声音持续轰炸，遭殃的只有自己。
　　次日，日向不仅带了书，还带来了塑料板和白板笔。
　　看着狛枝用他那双怎么看都不适合书写的手艰难写字，日向心里说着抱歉，可是没办法，羞耻心和那种异样的感觉实在是无法忍耐。
　　狛枝先写了日向名字的假名，又用人鱼的语言写了一遍，日向两个都没有看懂。狛枝再接再厉继续书写假名，终于能在其中看出一点假名的模样。至于人鱼的语言，日向曾试着跟狛枝学，但惨遭滑铁卢只能放弃。
　　狛枝学得很快，书写的单词一到日向能勉强分辨的程度，就马上在上面自己想说的话，然后给日向看。
　　「喜欢的食物？」
　　“喜欢的……食物？草饼！但这边好像没看到卖的，不然可以让你也尝尝。”
　　「喜欢做的事？」
　　“没有特别喜欢做的事啊……不如说很喜欢不用做作业。”
　　「喜欢——」
　　狛枝不断地在塑料板上写写擦擦，不停地提问，急切地想要了解日向的一切。
　　他是第一次与其他人这般亲密地接触，就算同族也从未有过。第一次接触属于人类体温之后就像上了瘾，还被这样温柔相待，懵懵懂懂的情感一点点从心底溢出。
　　在他还想继续问下去的时候日向赶忙制止了他，实在是招架不住问题逐渐走向隐私部分。晃晃手里的书，用着正当理由打破窘境。
　　日向坐在石头上念书的时候狛枝有时会趴在他的腿上，摸他的头发也不排斥，反倒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有时也会坐在日向的身边，当日向通畅地念完一段后觉得这一段的内容自己很喜欢，便不自觉地将目光从书本移开，想从狛枝的身上追寻同样的感触。
　　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他，那双曾容纳过星海的眼睛印出他的倒影，他的眼睛里仿佛只留下日向一人。距离化为泡影，一个仅仅只是唇与唇相触的吻，一个不仅仅是为交流的吻。没有意义，带着人鱼皮肤的凉意。日向坠入毫无头绪的黑暗迷宫，只能依靠直觉在无尽的黑暗里似无头苍蝇般乱窜。
　　吻继续加深，舌头与舌头纠缠在一起，却没有听见人鱼的任何话语，只是在一个劲地亲吻着。身体渐渐靠拢，带着凉意的手拂过日向的脸颊与脖颈。
　　过了许久，狛枝终于愿意放开他，从日向的身上起来。日向不愿让狛枝看见自己通红的脸颊，顺着狛枝拉自己起来的方向顺势倒在他的肩膀上靠着，人鱼身上的凉意也没能驱散掉他脸上不断攀升的热量。
　　“……朋友之间可不能做这种事。”
　　然后得到了对方我们是朋友吗的反问。不是质疑，或者否定，而是带着一股剧烈的惊喜。日向被这样的狛枝逗笑，那股不自在感彻底消散，他坚定地回答狛枝。
　　“嗯，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狛枝紧紧地抱住他，然后两个人都在那里傻傻地笑着。
　　
　　刚走到洞口时，一只冰冷的手从水里突然抓住日向的脚踝把他吓了一大跳。才发现抓住自己的是为了活动身体在附近游泳的狛枝，他从水面浮出半颗脑袋，指指沙滩，然后松开日向潜入水里，日向跟着他指的方向走去。
　　月光照耀下平静的海面上，隐隐能看见人鱼的身影，那条足以令人致命的伤痕现如今已愈合，不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躯干上浅浅的痕迹。日向为此感到高兴，也为此切实地感到了时间的流逝。
　　等到祭典结束，他就将离开这座海岛，结束这个充满魔幻色彩的夏天，重新回到日复一日属于人类的日常里。哪怕如人类也会失联，并非人类的人鱼就更别说了。分别即可能是永别，日向不免为此感到惆怅与不舍。
　　人鱼浮在水面上向他招手，日向迟疑几秒后还是脱了鞋踩进冰冷的海水中，在走到没过大腿的位置就被人鱼拉住手腕硬拉入海。不想打湿衣服的日向泡在水里，给了罪魁祸首一记头槌。
　　受到教训的狛枝再也没那么鲁莽，跟日向示意他想做的事后，等日向深吸一口气后便拉着日向潜入水中。等下潜到一定位置，狛枝摸着日向紧闭的眼睛示意他睁眼。这对新手难度过大，反复几次都挑战失败，只能再度上浮呼吸氧气。
　　狛枝捧着日向的脸，亲吻着日向的眼角。日向从中获得了些勇气，闭气，再次被狛枝拉着下潜。这一次居然神奇地成功了，眼睛也没有感到异样，日向觉得是狛枝做了什么，想询问狛枝却被眼前的景色吸引，让他无心思考这些问题。
　　明亮的月光轻易穿透了清澈的海水，眼里的世界是蓝色的，一切仿佛都在发光。跟着水面变化的水纹的照射下，底部的白砂闪熠，仿佛铺满了宝石一般。鱼群本惬意地游着，因他们的动静而四处逃窜，躲在珊瑚礁后，看着他们没有追着自己过来就自己悄悄游走了。在这里，尘世的一切喧闹仿佛都与它们无关。
　　日向十分意外和惊喜，但氧气即将告终，他向水面游去，人鱼却拉着他的手把他拉过来，将嘴唇覆上渡给日向气后继续拉着日向向下，直到他的手脚踩在白砂上，狛枝牵着日向在海底漫步。
　　上岸后，筋疲力尽的日向倒在沙滩上，狛枝躺在他的身边。潮水一阵阵地往日向的小腿处涌，听着潮水的哗哗声，实在没有力气的日向闭上眼睛，思绪跟着潮水的涌动逐渐迟钝，陷入半梦半醒之中。
　　狛枝用手肘支着地，用手撑着头看着日向。柔和的朝阳照在少年的脸上，他就这样看着，用另一只手的指背轻轻触弄栗色的细碎短发。
　　一股异常充实的感觉让他的脑袋发昏，那令人发麻的情感跟着海浪阵阵上涌。触碰着日向的手腕让他有一种他可以带走日向，与日向永远在一起的错觉。
　　天空渐白，被摇醒的日向渐渐清醒，两个人倚靠在一起，看着太阳从海面升起。
　　“狛枝，我还有半个月就要离开这里了。”
　　几天的纠结之后，日向还是决定提前告诉狛枝这件事。
　　“等到这座岛上的海神祭一过，我就要回家了。我不知道人鱼之间的联系方式，留给你人类的联系方式说不定也没用。不过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可能还会再过来的，不行我也会拼命攒车票钱过来的！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年的这个时间……”
　　一边说着，日向一边偷瞄狛枝的脸，却发现对方脸色发青，露出一副无助的表情。日向从未在狛枝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哪怕身受重伤只能待在周遭人来人往的溶洞里，也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狛枝沉默了一会儿，在沙滩上写道。
　　「我可以任性吗？」
　　是指和自己在离开前多待一会儿吗？
　　日向这样想着，回答他：“可以。”
　　这似乎帮狛枝下定了某种决心。
　　之后接连几天，狛枝都是一副忙碌的样子，偶尔与日向碰面都不回应日向的疑问，而是抱抱他，然后匆匆离开。
　　终于在日向的忍耐即将告终，开始四处搜寻狛枝的踪迹，于晚上在一处背阳的小山丘找到了狛枝。他站在树荫下，看着水中冒了个头的狛枝。后者一副什么都没发生似地靠近日向，日向想要一个解释拒绝了对方的靠近，然后被直接拉入水中。
　　数不清这是自己被他第几次拉入水里，浮出水面抱怨还未说出口，就被狛枝拉过来变成了趴在狛枝背上的姿势，被他带着向岛的反方向游去。
　　不得不说被人鱼背着在海上游行的体验太过于新奇，那份不愉快也消散许多。但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疑惑，以及离陆地越来越远，只能紧紧扒着狛枝才会觉得自己不会沉入海底的不安。不知游了多久，眼前出现了支离破碎的礁石群，狛枝灵活地穿入缝隙，最终停在了一个有三辆小轿车大小，铺着干草与鲜花异常干净的平整大石块。
　　按道理像这样处于海中的落脚点应该有很多鸟类，在这却奇怪的一只也没有看到。日向刚刚经历比过山车还刺激的“人鱼快送”无暇顾及这些奇怪的地方，靠着狛枝挪动发软的四肢一点点爬到平台上。从小岛望去，能隐隐看到海岛的踪影。感觉手压到了什么珠子状的东西，低下头看才发现地面上铺满了美丽的贝壳和珍珠。狛枝拉过日向的指尖，用嘴唇亲吻着他温暖的手心，日向说好痒欲收回手，但在狛枝抬头与他对视时，声音停止了。
　　那是属于捕食者的眼神，他含着日向的小指，在上面留下一圈咬痕。日向的内心毫无由来地颤抖，美丽的人鱼并不是靠着外表就能在危机四伏的海底生活的。
　　他明白了，这座小岛是狛枝筑的巢，他想让自己留下。
　　“狛枝，我在这个岛的祭典之后就要离开。”
　　对方假意没听见，继续亲吻着日向的手，然后咬在他的手腕处，淡淡的疼痛的手腕处荡开。
　　“……比如说，你下午四点钟来， 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就会发现幸福的代价。”
　　一瞬，之前念过的书中内容浮现在脑海里。在熟悉的凉意再度袭入口腔时，他听见了人鱼的声音。
　　「日向君，你已将我驯养。」
　　可被驯养的真的只有狛枝吗？
　　临近约定的12点之前，随着夜色的加深，那股弥漫在胸腔里的喜悦与甜蜜之感也跟着愈发浓郁。急促的奔跑中，与狛枝所在的地点越近，越是按捺不住那不可言说的情感。
　　被驯养的不仅仅是狛枝，他也同样被狛枝所驯养。
　　“我还会回来的，一定，我一定会回来的。”
　　狛枝到底是受到人类的影响，会在意对方的感受，因为“这样做的话日向君一定会不开心”的念头压抑了自己的本能。
　　真实的人鱼都是一群自私的家伙，和故事书里那位为爱化为泡沫的人鱼公主只有同为人鱼这个相似点。他们一旦遇见了喜欢的对象，若被拒绝，则会咏唱魅惑人心的歌曲将被魅惑的对象带走。不会考虑对方是否同样喜欢自己，也不会考虑对方的感受，只要得到中意的对象就好。不存在等待对方腻了自己后就能离开这种事，人鱼认定了就不会放手。
　　被人鱼爱上的话就会永生永世与人鱼在一起。
　　躺在他身边的日向丝毫没察觉到狛枝的想法。
　　狛枝不幸在他的年龄尚浅涉世不深。
　　而日向应该庆幸狛枝的年龄尚浅涉世不深，不然说不定第二天就会登上神隐少年的名单。
　　日向的额头与狛枝的额头相抵，海潮声将两人包围。
　　太不公平了。
　　狛枝因内心第一次产生的情感无措，它就是那样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心底，一点点在里面生根发芽。说不定对日向君来说，这不过是夏日里昙花一现般的奇遇。对自己而言，这却足以改变他的一生。
　　太不公平了，不公平到无可救药，但就是因为这样的无可救药，让这份感情更加刻骨铭心。
　　闪闪发光的日向宛如希望。
　　这样的认知让他惊讶，却又在意料之中。
　　与日向相遇以后，在此之前的记忆泛起老旧的暗黄色，散发着让人难以接受属于船只的柴油味。
　　难以融入人鱼群族的离群人鱼进行着孤独的旅行。追寻先祖意志的人鱼一族仍然按照传统生活在人类未曾踏足的领域，守旧派们一成不变的生活会使人发疯。这样龟缩在一角，过着活化石一般的生活毫无希望可言。
　　不管是为了寻求刺激，还是为了不知何时从内心诞生出渴望希望的念头，狛枝把目光放在了人类的身上。把自己摆放在观众席，观察着人类的喜怒哀乐，看着他们为希望而献身。
　　不过仅仅只是在水里观察还不够，多亏了属于人鱼里离经叛道的存在，他知道三年后自己到了人鱼成年的年纪后能够化出双腿。人鱼的身体表面变得干燥之后，鱼尾会慢慢变成双腿。那些不愿一直生活在永恒不变之中的人鱼就会上岸。通过岸上同伴的帮助，过上与人类相差无几的生活。但相对的，未成年的人鱼长时间脱水会对身体造成伤害，但也有可能提前化出双腿。
　　他等待着，仅用三年的时间就能得到如此幸运的机会，无时无刻他都不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中。这样一想还真是充满光明的未来，充满希望的未来！
　　只是没想到会出现一个意外，导致他对未来的构想全部崩盘。
　　他现在就想要站在日向的身边。
　　浪涛声声中，与日向一起的小岛上，他祈祷这一刻即是永恒。
　　
　　时间不会因为谁的不舍而停止，随着神社周围的喧闹逐渐增加，祭典到来了。
　　“要感谢神大人的馈赠啊。”
　　一向喜欢麻烦人的祖父在这天出奇地安静，与祖母一起准备给家中神位的贡品。
　　岛上的宁静被祭典的热闹打破，一出门就能看见拿着相机成群结队的旅客。日向本打算今天不去找狛枝，这也导致他闲在家中无事可做。风铃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响声，风铃上绘制的游鱼仿佛被困于透明的牢笼内，四处游动，却怎么都找不到逃生的出口。
　　日向从二楼的窗户望向干净的天空，发白的阳光刺得他有些发晕。
　　昨天，一听日向一天都不来找他，狛枝立马露出一副仿佛世界都要被毁灭的表情，在日向的连忙解释中才稍许缓和。为安抚他低落的情绪日向还告诉了狛枝自己家的地址，没想狛枝却认真地记下。只不过日向在祭典后就要离开，所剩不多的时间还要再减去大半，狛枝仍然闷闷不乐。
　　“……明天我一定会过来的。”日向安慰满是失落的他，“我们约定好了。”
　　日向用小拇指点上狛枝的小拇指指尖。
　　“约定好喽，狛枝。”
　　狛枝看着日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停下，用口型回答他。
　　「约定好了。」
　　可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感让日向的兴致不高，只当是离别之日将近，所以高兴不起来。
　　风卷着夏日的炽热从窗户涌入房间，日向在风铃声中等待祭典的到来。
　　一年一度的节日将无数没有关联的人牵扯在了一起，日向的母亲给日向理好浴衣，和他的父亲一起走到了举办祭典的地方。两位老人年事已高，把家中的神位整理好后便不参与祭典的活动。
　　星空之下，明亮的灯光串连起来，神社亮如白日。与父母牵着手在人群里穿梭，羞于自己已不是小孩而偷偷放开牵住的手，改成拉着大人的衣袖。父亲递给日向一支棉花糖，日向道谢接过。咬下一口，丝丝的糖絮融化在口中，甜味散尽的尾调日向却在其中尝出一丝苦涩。
　　因今日岛上的陌生人众多，平时对日向开启放养模式的父母一反常态把日向带着身边时时看着他。父母遇见了在岛上相识的熟人，停下游览摊贩的脚步与人攀谈，日向无聊地在一旁等待。四处张望，视线触及一家捞金鱼的小摊后停下。
　　比看上去还要牢固的铁网上挂着一颗颗五颜六色的水球，一条条红色金鱼静置在内。蹲在小水池边的小孩子捞起了一条金鱼，兴奋地哇哇大叫，金鱼飞跃在纸糊的小鱼网里。一股在下雨之前才能感觉到的闷热笼罩日向，空气变得湿黏不堪，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日向的心跳快地异常，呼吸都快要忘记。
　　金鱼困于水球之中。
　　今日一直笼罩在他身上的不安得到了解答。他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对着父母，声音里带着连日向都没发现的颤抖。
　　“我，有东西忘记拿了。先回去一趟。”
　　他不顾身后父母的呼唤，逆着人流向那个溶洞跑去。本该无人造访的溶洞却围了不少人，他冷汗直冒，想也没想就冲过去。
　　脑海里不断回旋着那一只只被困于水球里的金鱼。
　　怪物、鳞片、鱼尾。
　　围观人群的声音扎入他的耳内。
　　他不该为了一己私利让狛枝在这种人多的时候继续待在这里的。
　　后悔在沸腾着，翻腾出的水珠溅在胸口疼痛不已。他借着身材的优势挤入了围满人的洞口，洞里的水面上漂浮着数不清的银色鱼鳞，而散落在岩石上的鱼鳞带着点点血迹。
　　“……应该只是长得像人的鱼吧？今天可是为海神大人庆祝的日子，就算是有邪魅也不可能跑到离神社这么近的地方。”
　　“是啊，第一个看见的不是说一个长着鱼尾像人的东西看见他就往水里钻了吗。这里这么黑，看都看不清怎么就认定是怪物而不是鱼之类的东西了。”
　　“不过这个鱼鳞……还真是没见过哪种鱼身上有这种鱼鳞啊。”
　　人们讨论的声音渐渐将日向的理智拉回，敬仰着海神的岛民并不希望这种事惊扰了海神，于是都默认将此事当做目击者的错觉。有人过来在洞口拉上了警戒线，围观者徐徐散去。见日向还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动，怕好奇心旺盛的小孩偷偷翻进去，热心的渔民把穿着浴衣一看就是来参加祭典的日向拉回祭典地。
　　日向回到父母身边，母亲问他忘带的东西拿到了吗。日向怔怔地点头，他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嗯，拿到了。”
　　直到离开，日向没能再见狛枝一面，连想好好与狛枝告别这个愿望也没能实现。只能祈祷着，在下一次踏上这座岛屿之时，能与他再度相遇。
　　可惜等到第二年，直到再次离去也没能再见狛枝。第三年回来已是为料理老人们的后事，老人的离世带走的不仅是亲人的快乐，也带走了日向再次造访这里的理由。
　　这段回忆如同海里的泡沫一般，脆弱的梦幻泡沫，似乎轻轻一碰就会马上破碎。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向开始分不清这究竟是自己的幻想，还是真实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不断地反复确认，可没有确凿的来自人鱼留下的证明，连当初捡到的鱼鳞也在几次搬家中遗落。纸牌塔崩塌，记忆的卡牌散落在桌面上。
　　唯一能记住，只有那一股来自海洋的气息。
　　已放弃追寻人鱼踪迹的日向也会自嘲一下，笑六岁的自己已经知道了圣诞老人是不存在的，十三岁的自己却对人鱼的存在坚信不疑。
　　但他还是会在约定见面的那天，来到离家最近的海边，坐在海边的岩石上看着天空被染成暗红后再回家。
　　十八岁的日向走在沙滩上，周围回响的尽是朋友们的欢笑声。巧合性地与朋友在约定的那一天一起去海滩挥洒最后的青春汗水，日向也开始思考是否要结束每年的惯例。
　　时间还真是可怕，能将一切执念泯灭于洪流之中。
　　海水击打岸边的声音永远是那么动听，日向被这乐曲吸引慢慢停下脚步，夕阳下的海面上像是在燃烧着火焰，相同又不同的大海让他忆起些许当年自己第一次看见大海的心情。
　　朋友们走在前面勾肩搭背笑得歪七扭八，日向的心很平静，他看着海面，灵魂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的夏天。
　　“日向君。”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爆炸，莫名的情感顺着脚底跟着每根神经在身体里炸开，平静破碎。他以为这是自己的幻听，连忙转过身。
　　——白发的青年穿着暗绿色的大衣面对着他，带着他熟悉的微笑对他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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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狛日】星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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