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 【APH雪国组】时间之岛

【APH雪国组】时间之岛

3

Prydwen

2025/03/03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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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领主权赋予的感知周遭环境的能力莫名消失、感官回归普通人水平后，伊利亚在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世界居然如此的无聊和寂静。伤口恢复的速度也变慢了，有大约一星期时间他几乎动弹不得。所幸在这方面他没脆弱到普通人的程度，又几天后，他渐渐能靠着床头坐起来。只是此处没人找他，起初还有医生上门，但在他谢绝了种种中世纪疗法之后便也不来了，他只剩下睡觉或看看窗外打发时间。他被安置在二楼，窗户朝东南，正对庭院，一天中能目睹形形色色的人在窗下往来。
他几次瞧见过伊万。第一次是清晨，术赤一大早大步流星地由北向南穿庭院而过，伊万在旁边大约落后半步，手上提着灯笼。两人在激烈地小声交谈，伊利亚离太远听不清，只看出术赤最后交代了几句，两人穿过院落便分头离开。第二次是下午，伊万从南往北经过，同行的有个工匠模样的人和他的徒弟，三人对着一张很大的图纸指指点点。第三次是傍晚时分，他和一个看上去像学者或书记的人在庭院另一侧墙根处说话，伊利亚远远看见那人朝伊万躬了躬身，离去了。

这天早上，他睁眼时觉得天色有些暗，打开窗发现天还阴着，迎面而来一股潮湿泥土的气味，是刚下过雨。鸟雀在院子里唧唧喳喳地叫，少年催促地叫道别墨迹了给我看看，声音从庭院西北角传来。伊利亚疑惑地探头，正巧撞见大兀鲁斯从门洞阴影里走出，就着阳光展开一张纸片，但马上被紧跟着他冲进庭院的伊万劈手夺回。伊万跑远几步甩开他，不满地叫道都说了和你没关系，没有提到你，你有偷窥的癖好吗？术赤笑嘻嘻地说我没有，我好奇不行吗，边说边伸长手臂去捞他。伊万匆忙把信塞进衣服里，护住衣襟挣脱未果，索性一个头槌顶上术赤的下巴；术赤发出一声痛呼松开了手，伊万一不做二不休，用力一推，叫他直接在下完雨的草地上摔了个大跟头。
院子里陷入一片寂静，连麻雀都不叫了。伊利亚靠在窗边，一时忘了伤口的疼痛，眼前闪过初见那晚上伊万脖子上狰狞的伤口。伊万没有跑，就站在离对手几步远的地方平复呼吸，看着对方在袍子上擦干手上的泥，用手背蹭了蹭嘴唇磕到牙齿上流出的血。伊利亚决定出声打个岔，但他还没张嘴，术赤就先回过头：“喂，你看够没有？”
伊万这才跟着抬头，一看是他，原本紧绷的脸顿时变戏法一样露出了堪称天使般的、甚至有些骄傲的微笑：“早上好，伊利亚！”

※

这天晚上，久违地有人敲响了伊利亚的门。那会儿太阳已经落山，他已经快睡着了，听到声音又抹了把脸坐起来：“是谁啊？”
门推开一条缝，他借助烛光看清楚来人，一下完全清醒过来：“你怎么来了？你那个……主人，他没难为你吧？”
伊万把烛台放在桌上，听见这话有些意外，摇了摇头：“怎么会，这点小事。倒是你的伤口恢复得似乎有点慢，我能不能看一……”
眼看他拿起烛台靠近，伊利亚立刻用力所能及的最大的动作表示了拒绝，声称情况一切正常，速度慢只是因为他是个衰弱的国家，但情况还是在变好的。伊万似乎觉得还是应该请医生来，萨莱能找到不输君士坦丁堡的医生，既有基督徒也有穆斯林和犹太人，但伊利亚谨慎地拒绝了。伊万似乎有些气馁，问他自己还能做什么，最近因为太忙都没有顾上他。两年前叛军进城时摧毁了一座历史悠久的清真寺，最近局势稍微稳定下来，即使不久前刚和立陶宛打完仗，可汗还是决定动工在原址上盖一座新的，而术赤把这活儿交给了他。
“说到底你是我的客人。虽然我们接触还不多，但你毕竟不熟悉这里……”
“那你找地方让我洗个澡。”伊利亚打断他。
“嗯？”
“我现在臭得要死，”伊利亚冷静地别开了视线，“容我先收拾一下再和你聊。”
“原来你在在意这个呀，没问题！”伊万再次露出了笑容，走近他伸出手，“你能站起来自己走吗，要不要扶着我一下？呀，慢一点嘛……”
“都说了很脏，别过来啊！”

最后，因为躯干使不上力，伊利亚还是满怀耻辱地借助了少年万尼亚这根高度力度都很合适的拐棍。他们从伊利亚住的二楼下来，来到他日常眺望的那个庭院的东侧，厨房和浴室就位于这里。西侧二楼是伊万的住所，而西北角还有几扇窗户里透出亮光，大概术赤此时不是在和人谈话就是在批公文。天已快黑透，走廊上和院子里都没有人，只有路上途径一个仆人们用的小礼拜堂时能隐约看到里面点着蜡烛。伊万带他来到浴室，里面空间不大但装饰得很讲究，淡蓝色墙壁装饰着植物花纹壁画，圆形石砌水池底部用马赛克拼贴出几何图案，几何中心正对着穹顶上的透光孔。他叫伊利亚自便，自己去取来了毛巾和换洗衣物，安顿好一切后也脱下衣服跨进了水里。
“怎么了，”看见伊利亚诧异的神色，他笑着眨了眨眼，“浴室自古以来都是谈正事的地方啊。”
“因为没法带武器？”伊利亚有些不快，“都说了我不是你的敌……”
“因为不容易被窃听。我很讨厌有个能知道且想知道一切的领主在身边。”他双臂划开水面，来到伊利亚身旁。幽微的烛火照亮水面，泛起一点波光倒映在墙上，小小的穹顶外黑夜深邃寂静，他们仿佛处在一个梦的中心。
“机会难得，如果你不想透露我的事，那就讲讲你自己。”
伊利亚斟酌了一下。“那我挑重要的讲。首先，咱们两个会认识，多亏你救了我的命……”

他们相识时，伊万·布拉金斯基已经变成了既能知道也想知道一切的领主，他的附庸也被集中在涅瓦河畔几扇光洁的、绿树掩映的玻璃窗后。当时的伊利亚并不是领土国家，他知道自己与众不同，但从没接触过任何意识体，也不知该怎么生存。他只是凭借本能行动，靠好运才碰见了娜塔莉亚、进而来到圣彼得堡，因此倍加珍惜在布拉金斯基家度过的每一天，对待一切事物都很认真严肃。不久后，有一天清晨，他目睹了宪兵开火驱散聚集在冬宫广场上要见皇帝的人群，并被惊慌且愤怒的示威者袭击而受了重伤。刚巧这时伊万的马车经过，便立刻拉上他去了医院。
他许多早年记忆都很模糊，只有感觉而没有细节，这段也是如此，前因后果都是伊万后来告诉他的。他记得自己浑身发冷地躺着，车窗外天空闪着温柔的光泽，淡蓝中微微有一点发紫，但他无心欣赏，只被马车颠得想吐。伊万拍着他的脸叫他不要睡，紧紧抓住他沾满黏糊糊血污的手：
听好了：我的主人——伊利亚，别睡！听我说话，跟着我重复——我的主人，我愿成为你的附庸，对你忠诚，永不背叛——守护你的国土，执行你的决定——请你保护我——坚持，最后一句——保护我免于死亡……

“那是我离真正死亡最近的一次，多亏你的好心才在没有国土和人口的情况下活了下来。不过几十年后发生了内战，我和你成了敌对方……”
背叛自己的救命恩人后，他每一次逃脱追捕都跑得比上一次更远，既是为了避免身陷囹圄，也是为了摆脱良心的重负。直到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在大革命的狂风扫荡中，在克里米亚海港的火光和煤烟里，他举起枪叫伊万放弃无谓的抵抗，对曾经的恩人说出了一句本应非常重要、如今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内容的话。那应当是一个承诺，或许后来他拥有的领主权的基础就是这个承诺，就像伊万在最危急的时候承诺保护他免于死亡一样。
那时他说的是“我能为你带来权势，让今世的人们不能忽视，往后也将世代铭记你的国家”吗？
是“我能为你带来独一份的光荣，跟着我可以实现从未有人做到过的成就”吗？
或者应该是“我将让你被人敬畏，敌人听到我们的名字就会犹豫不决、闻风丧胆”吗？
这些听起来都对，但都不对劲。他仍然没想起来，甚至不明白自己怎么不知何时把这么重要的细节都忘了。

“你是说你起初当过我的附庸，后来我们两个关系颠倒了，双方却都存活，还共事了很久？”伊万啧啧称奇，“这可真少见。领主权很难被附庸打破，一般来讲你要取代我得先击败所有其他附庸，让我背弃自己‘提供保护’的诺言，然后再击败我。这样一遍下来差不多所有人都得死一次，失去领主权的那个大概更是没法复活的。”
伊利亚回过神，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细节。人类社会演进到他诞生的19世纪初已经远不像中世纪一样暴力，印象里他和伊万的交接非常顺利。他确实在内战里重创过对方，但要把其余所有附庸杀死一遍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不过，这很可能只因为他是个特例——1930年代还有学者专门为此写过论文呢。“我不是一个典型的以领土和人口为基础的意识体，”他解释道，“起初维持我存续的是你，等成为联盟时，我接手的是其他意识体已经拥有的国家。对我来说法理和共同记忆要重要得多，大概由于这个缘故，我不需要经历你说的也可以。”
伊万睁大了眼睛：“还有不以领土和人口为基础的国家？”
“说了我不是一般国家嘛，”伊利亚敷衍道，“所以话说回来，我出现在这儿不是因为你了？”
伊万干脆地否认了，他既不掌握任何这类魔法，也不认识懂得它们的人。“这么说，你岂不是不会被杀死了？”
伊利亚有些无奈，没想到他会对构成意识体的要素和权重这么感兴趣，而自己偏偏又很难给他讲清，毕竟这都是19世纪在启蒙运动和科学革命基础上产生的理论。“还是会死的，毕竟只要存在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消亡，而且我也有物质基础……”
“不要糊弄我。”
“……但你看起来能活很久。至于我，你能扶我一下吗？再在这么温暖的水里泡一会儿，我大概是真的命不久矣……”

※

1991年8月底，伊利亚失踪以后的第六天，即使在乌克兰一无所获，伊万也必须得返回莫斯科了。早上冬妮娅来送他，两人在酒店吃早餐，边吃她边提到这块表应该是拉斯普京送给皇后的礼物。但当时她不在场，并不知那神棍和皇后说了什么，只是答应帮伊万继续跟进这件事。
饭吃到一半时有个穿西装的男人过来搭话，因为是和伊万初次见面而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接着就转向冬妮娅，一个劲儿感谢她帮忙提供了接触“政策制定者”的机会，邀请她等一会儿来听自己的主旨演讲，临走前不忘夸她的珍珠耳钉很优雅。冬妮娅好不容易打发走那人，回过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往耳后别了下头发：“没关系，我先送你到机场再回来。今天这里恰好有一场关于经济改革的会。”
伊万无言地点了点头，想了半天终于想起那轻浮的家伙是谁，是美国国际开发署的。
“不用去送了，早上车多。”他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站起身，“有空再聊，回见。”
冬妮娅最后也没坚持要去，和自己的兄弟最后拥抱了一下，挥别了他。

回莫斯科的路上，伊万一直在盘算该怎么调查这块伊利亚消失时留下的怀表。“皇后”和“拉斯普京”是两个显而易见的切入点。拉斯普京出身于秋明附近，早年就已经在那边小有名气，兴许会留下什么线索。还有那块表，他把它拿出来，翻到背面，手指摩挲着工匠的戳记。有没有可能通过戳记追溯到它的制作者呢？这会是某个远在秋明的工匠吗，还是当初就在自己身边？在他日复一日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危机四伏的生活中，或许在身边的某处，居然有一位不知名工匠正在制造如此伟大而危险的作品。
也正是此刻，他惊觉那个笼罩着帝国光辉的世界看起来竟如此遥远，仿佛已有几个世纪过去。理智上他依然认为皇室是他在人间的亲人，但情感上，不知不觉地，最初的愤怒、悔恨、惆怅和怀念都已随不可违抗的时间消散，他如今可以挥一挥手，轻松放任那个昨日的世界远去。
可是，谁能想到，现在他还得想方设法还原过去、追查当年就没人在意的细节，只为了把一个迫不及待埋葬旧世界的人从时间夹缝里拉出来！

下飞机后他直接去了办公室，秘书知道他今天回来，早已准备好了要汇报的事项：他不在的这三天里，未来将负责统筹俄罗斯经济改革和对接海外援助项目的专家小组已经组建完毕，正等待召开有他参加的第一次会议；同时，负责推进联盟解散程序的法律专家顾问团认为应当组织一次去德国的调研，因为在伊万提出需要给伊利亚找一个新的维持存在的法理基础、以便不白白浪费这个立场上亲俄且能力很强的意识体后，他们认为普鲁士统一德意志地区后完成的领主权移交最有参考价值，只是无论是落实经费还是和德方对接都困难重重，需要他的帮助；另外，哈萨克共和国的阿利亚·维尔诺娃女士拍了电报来，说她即日从阿拉木图出发，希望和他当面谈谈。伊万心下一凉，她在30年代被伊利亚亲手升格成领土国家并被赋予了一个斯拉夫姓，是真正意义上的伊利亚的附庸。这个时候来，恐怕是新联盟协议的内容被提前走漏风声了，他得记得去追查内鬼。还有……
“剩下的先放桌上，”伊万揉了揉太阳穴，将怀表放在桌上显眼的位置，“改革小组的会看能不能安排在明天，然后去德国调研的计划复印一份给我。”
秘书应声而去，结果刚开门就猝不及防被堵了个正着：“娜塔莉亚·阿列克谢耶夫娜！您不是应该前天就回明斯克了吗？”
伊万顿住了，放下刚看了个开头的文件，从桌上拿起那块表。他意识到自己不是孤立无援。他快步来到门前，自然地加入两人的客套，吻了吻妹妹的脸。
“进来坐吧，我给你倒点茶，”他笑眯眯地说，“刚好有点事想求你帮忙。”
娜塔莉亚刚在靠窗的沙发上坐定，听见这句有点意外：“咦？巧了，我也是。”

※

1991年9月初的一天，25岁的拉丽萨·科托娃开始了她作为列宁格勒公共图书馆档案馆馆员平凡无奇的一天。但是这天上午，刚开始工作没多久，她被告知馆长有事找，接着被馆长亲自带到了两个看起来有点来头的陌生人面前。
 好漂亮，拉丽萨有些惊奇地望着两人中那个姑娘，而且好年轻有为，图书馆馆长介绍说她是莫斯科国立大学的历史学家阿尔洛夫斯卡娅博士，为了研究一件文物而需要查阅涉及拉斯普京和罗曼诺夫皇室交际的原始文件。拉丽萨觉得她有些神似20年代文艺杂志插画上的女子，有修长优美的肩颈和手臂、高挑纤瘦的身材，但脸上既没有缪斯的神采也没有诗人的忧郁，更没有精灵的疏离，尽管她拥有一张精灵般的脸。相反，她看起来很像凡间的人，只是感觉不大好接近。
“您好，拉丽萨·安东诺夫娜，”馆长话音落下后博士开口了，声音听起来比她实际还要年长一点，“感谢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帮助我。”
哇，怎么说话这么端着啊！拉丽萨在心里缩了缩脖子，也打起精神，挂起微笑和她握手：“不用这么客气，博士。这是我的工作，请您和我来吧。”
“我就说，”馆长留在原地，欣慰地对与博士同行的那个白金色头发的高个子男士说道，“拉丽萨·安东诺夫娜是我们最可靠的馆员，态度永远是这么端正，从不受外界乱七八糟的事影响。”

※

后来伊利亚得知，在他和伊万在澡堂子聊完天的第二天早上，术赤就被派去了克里米亚，那里是摄政王的老家。伊万说摄政王很爱派他跑这样的腿，因为他能不吃不睡一口气跑完，只要中途在驿站换马匹就可以。果然，几天后他就回来了，并且带来了一个出乎伊利亚意料的消息：
“我和不同的人聊过了，准备让你跟我的使团一起去莫斯科收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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