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76索」倒错

猫猫吐司

2025/03/12 0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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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八岁那年，索尔被叶槭流收养。那时他尚不明白叶槭流对他的信任与耐心源于何处，直到多年以后，他捡起一段旧光阴。

叶槭流——索尔现在知道这位好看的先生的名字了——陪他吃了一顿饭。这位好修养的绅士没有对他狼吞虎咽的吃相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吃饭的样子。
除了猫，索尔其实没什么可带走的。这个家里并没有哪样东西真正属于他，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他在母亲坟前静默，拂去冰冷墓碑上的草屑，屈膝亲吻它。柔软的风掠过耳畔，像索尔想象中母亲的手掌。
他将要离开他素未谋面的母亲、离开他出生的地方了。
他听见鸟雀的啼鸣。树叶摇晃的沙沙响动离得很远，但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离得很近。一只手抚摸着他乱糟糟的头发，索尔知道叶槭流正在他身边看他。那双紫色眼睛里总是盛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好像他曾经认识他似的。
叶槭流的眼睛像猫。都是紫色，眼尾都微微上挑，看上去都很漂亮，都让索尔看不明白。索尔看着叶槭流，看着那双星空似的紫色眼睛，像看着什么极遥远的存在。
“为什么是我？”
他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就算再问一次想必也不会得到别的答案，但他就是想这么做。索尔知道自己有种古怪的执拗，他比村子里其他的孩子都要更固执一些、想得更多一些。总不可能真是因为他和叶槭流的猫投缘？又或者对叶槭流来说，养他和养一只猫没什么区别？
叶槭流收敛了唇边的笑意。他将索尔的手握在掌心，屈膝下蹲，与他四目相对。男人沉默良久，最终只发出一声轻叹。
“只能是你，托里亚。”
他的回答依然没有改变。
索尔不说话。小小的男孩注视着眼前的大人，他知道自己暂时不能从叶槭流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了，但这或许也是一种答案。早慧的孩子索性不去想，学着他拥抱自己的方式去拥抱这个孤寂的男人。
在前往美国前，他们要先驱车前往巴黎。路上索尔有些轻微的晕车反应，他很快克服了这点不适，但叶槭流显然过分担忧了，好像把他当成了易碎的玻璃似的。索尔对此感到受宠若惊，又有一种难言的羞耻感——他此前从未受到过这样的优待。
男孩抱着男人强塞过来的柔软抱枕。他想起猫，软乎乎、毛茸茸的猫，喜欢用粉色肉垫在他手臂上踩奶的猫，手感比抱枕舒服得多的猫。索尔向叶槭流问起猫，叶槭流握着方向盘轻轻地笑。
“猫是自由的猫。”叶槭流弯着眼睛说，“猫就是这样的生物。”
索尔不再问了。他又觉得叶槭流像猫——他笑起来简直跟猫一个样，神神秘秘的，又都很漂亮。
他将注意力转向窗外。外面的一切都向后倒退，而他们正驶向远方。村落被车子远远抛在身后，房屋逐渐变成小小的几粒，最后彻底地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
我可能不会回来了。索尔想。一个与他不相符的冷静声音在他脑海中低语：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如果回来……会怎么样呢？某种奇特的困倦感突兀地坠入索尔的身躯。他垂下脑袋，将下巴搁在抱枕上方。车窗上映着索尔的影子，小小的男孩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像只猫崽似的蜷起身子。
朦胧之中，温柔的声音对他说：“睡吧，托里亚。
“等你醒来，我们就到家了。”

索尔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如果没有及时记录，大多数人是不会记得梦中的景象的。梦境是无序的，人可以记住一面镜子，却不能记住每一块碎片的形状。梦的主人往往只能拾起更大的那些，任由沙砾似的细小碎块从指缝间溜走，再用额外的想象去填补这面碎镜。
他梦见自己握住另一只手，梦见自己站在陌生的房间里自语，梦见自己和看不清身形的人并肩漫步，梦见雨，梦见火光，梦见拥抱，梦见分离，以及更多。模糊的画面在眼前翻滚浮动，头疼得酸胀难忍，几乎叫人想要立刻昏过去。直到一双手按上他的太阳穴，温凉的指尖不轻不重地揉着，将浮动的色块尽数揉散。
索尔睁开眼睛。
他汗涔涔的脸倒映在一双暮紫色的眼瞳中。叶槭流坐在他身边，正拨开他额头汗湿的碎发。身下不再是粗糙干硬的草垫，而是陌生的柔软、干净、散发着暖融融香气的床褥。原本刺目的阳光被薄薄的纱质窗帘滤了一遍，把照进来的光线滤得很温和。
这就是他的新家了。
一团热乎乎的毛绒绒蹭到索尔脸边。猫在他怀里踩奶，尾巴高高翘起，发出愉快的呼噜声。他抱住猫，一种温热的情绪从他心中生出。
“做噩梦了吗？”叶槭流问。
索尔摇摇头。“不算噩梦……不算。”他说，“只是很奇怪。”
粗糙的猫舌头舔了舔索尔的脸颊，安抚似的，索尔就捏了捏猫肉垫作为回应。叶槭流贴着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再三确认他没有发烧，才问：“是再睡一会，还是来看看我们的家？”
叶槭流和猫，两双相似的漂亮紫眼睛一起盯着索尔看，不知为何，索尔的心脏好像被什么击了一下似的。他捏着被子，说：“我想再休息一会。”
“那也很好。”叶槭流摸了摸他的脑袋。猫抖抖耳朵，又钻回被窝里给他做抱枕，“稍微小睡一下，等下要起来吃饭。”
接下来这一觉没睡很久，但胜在没做梦，醒来就神清气爽的，只是怀里又空了。穿着毛茸茸的拖鞋踩在木地板上啪嗒啪嗒走路对索尔来说是种很新奇的体验。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大概还洗了澡，身上轻松到简直让他有些不自在了。
门开了条缝，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接着钻进个修长的小身影。猫踩着小碎步，走得很轻快，声音也软乎乎的：“咪。”丝毫看不出这是只会挠人咬人的猫。
索尔蹲下身摸猫脑袋，又抬头看向门把手：圆的。他半天也想不出猫是怎么开的门，只好想：真厉害，不愧是猫。
仔细想来，他其实也不知道猫是怎么找到他的。
他跟着猫的脚步下楼。这栋房屋很大，一共三层，索尔刚才睡在三楼的小卧室里。楼梯间的窗户上没有拉窗帘，他站在楼梯拐角，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往外看，只看见一片浓郁的绿意。直到索尔下到一楼，闻到油脂的香气，肚子顿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叶槭流正站在一楼厨房里，还没解下身上系着的白色围裙，回头看向楼梯上的索尔：“托里亚？是不是饿了？”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索尔还记得睡前叶槭流说过起来吃饭的事。他点点头，叶槭流便舀起一小勺炖菜，轻轻吹凉了，另一手接着，送到索尔嘴边：“先尝尝味道。小心烫。”
索尔没觉得烫。温度刚好，味道也是真的好。他迄今为止吃过的好东西全是从叶槭流这儿得来的，按理说不应该挑剔什么，但一对比才觉得这份炖菜的味道比他在家吃的那一顿还要好。他尝出番茄的酸和洋葱的甜，还有浓郁的肉香。索尔又嚼了两下，仔细品了品，问：“您加了白葡萄酒吗？”
那双暮紫色的眼眸微微睁大了。叶槭流看着索尔，并不说话，脸上浮现出某种似惊讶似怀念的奇异神色。这让索尔有些忐忑了：“……没有吗？”
那近乎失态的神情消失了，叶槭流垂下眼睛，依然笑着：“我确实加了一些白葡萄酒提味。托里亚很厉害。”
这让索尔不知道问什么了，他似乎总是对叶槭流语塞，这样不合适。男孩抿着嘴唇，对男人笑了笑。
“先洗手再吃饭。”叶槭流解下围裙，向索尔伸出手，“来，过来。”
这也不好拒绝。叶槭流确实有点过分操心了，就算他生活在乡下，水龙头总是会用的……他不习惯被人这么照顾，但还是点了点头。索尔想着叶槭流的表情，觉得自己捕捉到了什么，但猫尾巴勾了一勾他的脚踝，那丝丝缕缕的灵感便从他脑中溜走了。
他看着猫，猫看着他。
“猫也一起吃吗？”索尔问。
“一般来讲，猫是不能吃重油重盐的食物的。”叶槭流答道，“但是我们的猫很特殊……让他吃吧，他吃不到好吃的才要跟人赌气呢。就是要小心他掉毛。”
猫大声喵喵起来。索尔忍不住笑。
他们在一张不大的四方餐桌前面对面坐下。叶槭流把一篮甜面包放在盛好的炖菜旁边，给猫单独支了高椅子，准备了小碗。叶槭流慢条斯理地吃，猫也慢条斯理地吃。索尔看着他俩的样子，也吃得慢吞吞的，一不留神吃了三大块面包。这会叶槭流已经吃好了，他看着索尔，抬手拨开他脑袋上一缕翘起的碎发。
“原来这时候的你是这样的。”他没头没尾地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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