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末】失落的雪底神迹

微子谋

2025/02/09 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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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erman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无语过了。
此时他正站在为数不多的空地上，双手插兜，沉默的看着灵魂近乎被夺舍的在另一边钻进雪洞疯狂刨雪堆雪的Wither Skeleton。
“容我问一句，你真的是Wither Skeleton吗？”
他本来不想问的，但现在是真的不得不怀疑了。谁家好人刨雪刨半个小时不带停的啊？
对方的动作顿了顿，几秒后转身从雪堆后探出脑袋，头顶上冒出一串问号：
“我不像吗？”
Enderman重重的点了点头，大脑飞速转动思考着他到底要不要和对方暂时分手以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他还是太低估雪对下界生物的诱惑力了，这玩意甚至能蒙蔽一个黑客的心智。
“不像就不像吧，让我再玩会。”Wither Skeleton耸耸肩，继续自己的大工程。
“……”
够了，他说够了。
额头上相继浮现出几个黑色十字路口，Enderman攥紧了拳头。
“现在，不管你是谁，从Wither Skeleton的身体里出去，否则我不客气了。”
他折断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支冰棱，威胁似的指向对方。
“…没必要吧？”
Wither Skeleton有些发怵的看着Enderman手里的冰棱。不是因为他胆小，而是因为他手边没有对等的武器。他现在非常相信Enderman会真的动手。
“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招！”
“喂！”

时间回溯到两小时前。
Herobrine给他们布置了本学期的期末考核，即每人要去一个被随机分配到的地形进行Bug勘测，没有Bug或上报全部出现的Bug就算满分。于是，他俩就非常之巧合的都被分到了积雪山地——也是Wither Skeleton…不，所有下界生物的梦中情地，到处都是被雪覆盖着的，白茫茫的一片。
“啊，我不想去沙漠啊……Pigman你分到的是什么？”Blaze一听到自己要去沙漠瞬间蔫了，那地方又热又闷，方圆百里除了仙人掌和枯木就看不见其他的生物，简直和下界一样无聊。
“蘑菇岛，中规中矩。”Zombie Pigman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问问大黑客被分在了哪里……”
Blaze嘟囔着，起身去找Wither Skeleton。
得知对方被分到雪山如此幸运的地方时，Blaze感觉比鲨了他自己还难受。自己的失败固然沉重，但别人的成功更令他心痛。
“什么？？！我也想去！！”
当然，最后Blaze还是没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
回到现在。过够了雪瘾的Wither Skeleton已经恢复了正常，重新换回平时冷静沉稳的形象和Enderman共同巡查着雪山地形的Bug。
“可惜了，我没带录像机，不然肯定要把刚才你那段拍下来作为我永久的笑料。”
Enderman摸着下巴，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
“你再也没有机会了。”
Wither Skeleton平静的走在雪地上。靴底和积雪摩擦的沙沙作响，几乎成了这里唯一的背景音。
考核任务并没有明确的检查点，他们也只能靠漫无目的的摸索来寻找。Enderman搓了搓手，习惯了平原温暖舒适的气候，雪顶骤然下降的气温让他多少有些不适应。相反，Wither Skeleton就显得从容很多，下界生物天生的超多热量让对方足以担任移动火炉的角色。
长时间大片大片的白光刺的他眼睛发痛，Enderman索性掏出墨镜戴上，凭生出来的拽酷感让此时此刻的场景颇像交际花黑帮老大带着他不善言辞的小弟微服私访。
“帅吗。”他还特地摆了个精心设计的Pose。“用一个字回答我。”
“帅。”Wither Skeleton深知自己的任务是配合与服从。
“不过这很危险，你会看不见细雪……”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哈，开什么玩笑，我会分辨不出细雪？”他不屑的昂起头，仰天大笑了两声。“我对细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甚至闭上眼都能完美避开……”
“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无伤翻越雪山。”
Enderman做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来。
“话别说太满啊，真陷进去怎么办？”对方满眼都是怀疑。
“不可能！如果陷进去我名字倒着写！”
墨镜下的世界色彩顿时暗了一个度。Enderman眯着眼，故作游刃有余的踮着脚尖左右交替式前进。雪地上留下他三三两两的，近似半圆的脚印。
还好，这种难度对他来说毫无挑战性。
不远处略显稀疏的针叶林正簌簌的往下抖落着碎雪。那样细小的雪片晃晃悠悠的被微风吹走，飘进寂寥的山林，飘进幽深的洞穴，飘进冰封的池塘，飘进他墨镜后面，炯炯有神的眼瞳。
……然后他的视野就被挡住了。
正如蝴蝶效应那样，他想去揉眼，却没注意前面忽然凸起的阶地，一个不慎被狠狠绊了一脚直接失去平衡朝前面摔去——然后他就如愿以偿【划掉】十分不幸的摔进了细雪中。
“什…啊？！”
顿时一股刺骨的寒意就顺着他的后颈贯穿了他的脊柱。他狼狈的摔进了细雪坑中，墨镜飞出去半米远，头上脸上都不同程度的沾上了零零散散的雪花。
“……”
他捂着头，艰难的坐起来，发现自己已经陷落到了一个闭塞的雪坑中，头顶被细雪覆盖着，向内透射出朦胧的日光。他一时不知道是该先呼救还是先让Wither Skeleton闭嘴。
不过很快，他的头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挖雪声，片刻后Wither Skeleton的脑袋就出现在了被挖开了的洞口上方，平静的眼神中分明藏着止不住的笑意。场面一度十分讽刺。
“很高兴认识你，namredne，”对方一本正经的朝他打招呼。
“少废话，快拉我上去。”Enderman没好气的朝对方伸手。
“求我。”
“？”他忘了，趁火打劫和得寸进尺是Wither Skeleton的拿手好戏。“你居然敢向我提条件？”
“你就说你上不上来吧。”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你完了，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是同归于尽。”Enderman腹诽了一句，表面上极其敷衍的迅速带过两个字：
“求你。”
Wither Skeleton也没多想，便朝他伸出了手臂。
“你别动我拉……喂你干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Enderman速度的跳起来，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就往下拽。猝不及防的Wither Skeleton被他抓了个正着，巨大的拽扯力让对方毫无悬念的摔了下来。
Wither Skeleton震惊且诧异的甩掉头发上的细雪，顿了好几秒才盯着他出声：
“你满意了？”
“当然。”Enderman得意地昂起头，丝毫不在意他们之后要怎么出去。
“行，行，那你告诉我咱们要怎么出去？”Wither Skeleton被气笑了，双手一摊把问题抛给他。“别告诉我你要等到任务最后截止时间的自动传送。”
“怕什么，你的外挂技术难道是吃干饭的吗？”Enderman潇洒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快，用你的代码让这里的细雪全部融化。”
对方的面部表情抽搐了几下，眉毛扭曲成一团：
“这是考核，我的外挂技术被禁了。”
“嗯……”他赶紧扭头避开对方的视线，试图缓解自己的尴尬。“没关系，我们可以挖出去……刚才我们经过的地方应该是草地吧？”
“并不，那是石头，圆石。”Wither Skeleton敲了敲自己旁边的方块。“除非我们用镐子，或者是废掉一双手。”
Enderman一时默然。
“那我看看谁离我们最近，摇个人帮帮我们……”他拿出通讯器。
“暂无信号。”
短短四个字把他干沉默了。在雪山上唯一能用来找人的工具就是定位，但这东西放在现在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们好像确实被困在这里了。Enderman不敢去看Wither Skeleton，对方的安静更让他感觉不安。诡异的尴尬气氛迅速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那…那咱们……”他努力组织着语言，不久前洋洋得意尽在掌握的张狂笑容此刻全都消失不见，周身环绕的末影粒子也适时的黯淡下去。“怎么办？”
“怎么办？挖呗。”
Wither Skeleton自嘲的笑了一声，绕过他开挖对面的细雪方块。希望这片细雪的范围不大，不然他们就等着被自动传送吧。
因为没有地图，他们也只能盲挖。在一顿胡乱开拓之后，周围依旧是大片大片软绵绵的细雪，根本看不见一点实地的影子。Enderman在顶部的细雪方块掏了一个洞，隐约听见了几声绵长的山羊叫。
“等等，附近好像有山羊！那我们就离……”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Wither Skeleton转头向他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地面上的一个空洞。
“Enderman？”
黑客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Wither Skeleton赶紧跑过去，发现居然是一个像是被人为挖掘的通道。通道内狭长而黑暗，没有任何标识指明它到底通向哪，手边也没有碎石块判断它到底有多长，唯一知道的就是Enderman肯定在下面。
“Enderman？！”
Wither Skeleton又用力冲着通道内大喊了一声，然而除了他的回音外再无其他动静。
不像是死路，因为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
他果断选择跳了进去。

一阵混乱的滑行之后，视野忽的明亮起来。Wither Skeleton揉了揉后脑勺，诧异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四面都是坚硬的冰块，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头顶上的灯盏在雪的映射下让这里的光线更加刺眼——这分明就是一个用冰与雪筑成的密闭空间。
毫无防备的Enderman比黑客要狼狈的多，滑出来的时候甚至都被甩了出去。看到对方下来，Enderman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像看到救星那般迅速朝对方奔过去。
“Wither Skeleton！”
只要Wither Skeleton在一切都好说，对方近乎能完美处理所有棘手问题的能力成了Enderman最大的底气。
“还好你下来了——这到底是哪里？”
“暂时不知道。”Wither Skeleton摇了摇头。“你怎么下来的？”
“我本来在挖雪，没注意脚下还有细雪，然后……然后就摔到这里来了。”他也显得很迷茫。“难道这是什么陷阱？”
“不像，哪有陷阱藏得这么深的。”对方摸着下巴，否定了陷阱这个可能性。
正当他们研究如何出去时，突然不知从哪传出三道沉闷的敲钟声，深重的回音一圈一圈的回荡在他们所处的空间内，有种误入禁地的错觉。片刻后，他们面前的冰墙居然自动打开了。
他俩面面相觑。
“这也许是什么神殿？”Enderman走近往里面探了一眼。
刚刚打开的冰墙后面是一条狭窄冰面长廊，勉强能让三个人并肩而行。左右的墙上对称挂着淡蓝色的水晶灯，衬着层层的积雪，明亮的一点不比正午的日光差。
“噢，等等，这刻了字……”
他睁大了眼睛，分辨着墙上的文字：
“当你阅读到这段文字时，证明你是这里自创造之初的唯一一位访客。你将见证这座神迹的诞生，兴盛与衰亡。”
“时间有限，你需要在神迹彻底坍塌之前离开这里。”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刹那，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兀然从他们背后由远及近的传来。
“？什么声音？”Enderman刚想回头看，却被察觉到不对劲的Wither Skeleton一把抓住向前跑去。
“别说话，跑！”
身后的冰墙猛地裂开一道口子，大量积雪从裂缝中冲出来直直向他们涌过去，多到只要犹豫一秒就会被完全淹没。雪堆仿佛有了自我意识般，仅在十秒内就迅速占领了他们来时的那片空地，成海浪状垒出三米的高度朝他们袭来。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让Enderman顿时吸了口冷气。
冰面长廊异常难走，即便放在平时也都要降低移速以防止打滑，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允许他们这样做。于是：
“快，瞬移！”
Enderman如梦初醒似的想起自己还有瞬移这种技能。他回握紧对方的手，“咻咻”几下就抵达了门口附近。然而积雪和他们的距离并没有拉长。相反，在他们瞬移的过程中，积雪的移速同样也在增加，近乎到了同瞬移一样的恐怖程度。以至于他们刚到门口，背后的积雪也随即而至。
“？门是关的？”
Wither Skeleton皱起眉毛，用力拽了拽门把手，门丝毫不动。
“啊？？？”
Enderman这一声绝对是发自肺腑的诧异。
瞬移的条件是目的地与所在地相通，哪怕是一道裂口，只要他可以接触到对面空间就能成功瞬移，但是现在…
雪堆黑压压的悬在他们头顶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这里尽数覆盖，不留任何一丝生气。
“…没办法了。”
千钧一发之际，Wither Skeleton果断选择了暴力破局——黑客一拳就锤了过去。下界生物所特有的体质让冰门生生被砸出了一道碎隙，Enderman的身体比脑子反应的更快，伸手瞬移过去之后才被对方的爆发力吓了一激灵。
几乎是同时，高高垒起的雪堆就倾覆在了冰墙上，轰隆隆的晃动着，数秒之后才彻底平息。他透过裂缝看了一眼，外面已经被积雪堵了个严实，要是他们没能进来的话，估计这时候已经窒息而死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没由来的升起一丝还活着的幸福感。
怪物学校并非没有因考核任务而死亡的先例，虽然几率小，但绝对不为零。
“你的手……”
Enderman有些愧疚。如果他们没有陷进细雪，也就不会发现这座神迹，更不会让对方毫无办法而选择用暴力破开冰门。
“残不了。”
Wither Skeleton反倒是没什么明显的表情。里面的骨头是肯定断了，即便他们都拥有自愈的能力，但骨头被撞断的痛苦并不能避免。疼痛凝结成冷汗顺着额角向下流，黑客抿紧了唇，迅速转移了话题：
“大概是瞬移不能算作走过冰面长廊的全程，所以门开不了……看来只有那些带着船的冒险者才能顺利通过这里了。”
“快走吧，看看前面有什么。”
Enderman还想补救些什么，然而又猛然意识到尽快出去才是最好的选择，他也就没再说话。
冰门后的空间意外的广阔，像是宫殿的大厅，肃穆庄严又透着冷寂无人的心悸。纷纷扬扬的碎雪从他们头顶飘落下来，逐渐在面前的空地上铺出了路径与台阶的形状，正无声的指引着他们前进。
大厅中央是一本巨大的书册冰雕，上面稀稀疏疏的刻着几行字：
“它诞生于世界初生之际，在昼与夜的交替中呜咽出第一声啼哭。天使嫉妒它的纯洁，将极寒与孤独的诅咒降临此地，它便被永恒的覆盖在积雪之下，与所有生命擦肩而过。”
“无人知晓它的存在，更无人祈盼它的出现。同样的，它对生命的喧闹也漠不关心。”
“……细雪神迹？或许这是它的名字？”
Enderman回忆着他们的历史课，好像确实不曾听说过关于这座神迹的任何信息。
“不清楚。”Wither Skeleton站在他身后，同样盯着那上面的字。
话音刚落，大厅的灯光突然接连熄灭，黑暗化成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们。
“！”
Enderman被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失明了。还是Wither Skeleton一把揽过了他，警惕的看向四周，一时间只剩下交替的呼吸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他这才感到些许镇定，在一片黑暗中睁大了眼试图寻找出口。
很黑，是几乎完全看不见路的程度。Enderman谨慎地摸索着周围，寻找着刚才通向二层的那座旋转阶梯。不过多时，他便摸到了阶梯扶手，惊喜之情让他下意识一把拉过了对方的手：
“呃！”
Wither Skeleton吃痛，闷哼了一声，身体剧烈的震了一下。
“啊，抱歉！我忘了…”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重新牵起对方的手轻轻吹了口气。即便是在黑暗中，他那双眼瞳里透露出来的歉意与真诚也足以能被黑客捕捉到。
“没事。”
Wither Skeleton一向不在乎这些。疼痛对他来说不过是最肤浅的体验，在下界那种血与火交织的地方，受伤这件事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他的每一道伤口都是荣耀的勋章，遍布在他身上闪烁着熠熠光辉。
“要不我来背你上去吧。”
Enderman眨眨眼，紫色飞花在他眼中萦绕起微弱的光芒。
“我还没有残到这种地步啊。”Wither Skeleton的无语显而易见。
当然，最后他没能拗过Enderman。趴在对方背上时，Wither Skeleton突然有种自己变成了小女生的错觉。这种感觉太诡异了，好像以后做爱被压在下面的就是他Wither Skeleton了。
“哇哦，难得负伤一次哦，Wither Skeleton？不如最近就让我……”Enderman眯起眼，开玩笑的说着。
“想得美。”他立刻断了对方试图反攻的想法。
Enderman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台阶，一步一步的登了上去。周围很静，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交替的呼吸声。阶梯虽然是用冰做的，却并不会打滑，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二楼。
打开二楼的门，光明重新笼罩了他们。这仍旧是一个大厅，只不过中间只有一个雪人。
“它不曾被赋予情感。上帝的沉默将它孤立出来，阴暗逐渐冒出萌芽。”
“这是什么？”Enderman凑近了那个有鼻子有眼的雪人。“Snow Golem？”
话音刚落，那个雪人的眼睛突然眨了两下，直勾勾的看着Enderman。
“Hello。”
“啊！”
显然是没想到这是个活物，Enderman被吓的连退了好几步，一脸震惊的看着对方。
“欢迎……唯一……访客。”
“回答……问题……逃离。”
“真理……永存。”
雪人断断续续的说着话，听着有点像年久失修而报废的机器，发出来电流滋滋啦啦的声音。Enderman不确定的凑近Wither Skeleton耳边小声Bb：
“它是正常的活物吗，为什么感觉它说话这么费劲？”
Wither Skeleton头上落下三根黑线。
“肯定不是啊，哪有雪人会说话的。估计是个什么亡灵套了Snow Golem的外壳吧。”
极其怕鬼和幽灵的Enderman眼前有一瞬间的发黑，差点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害怕神迹坍塌还是该害怕面前的亡灵。相比之下，Wither Skeleton就显得镇定多了。他眯起眼睛，缓缓凑近雪人：
“喂，你想问什么？”
雪人空洞的眼睛转了转，僵硬的偏过头来，并不流畅的一词一顿道：
“具象化……生命……与……爱。”
它机械的重复着这句话，再无第二句提示。
Wither Skeleton皱起了眉。题目很简单，但作答却没那么容易。用什么具象化，在哪里具象化，具象化成什么等等问题雪人都没有说明。
“具象化生命与爱？好抽象的题目……”
Enderman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这两种概念该怎么具象化。
“先往前走走看吧，感觉不回答这个问题是逃不出神迹的。”
Wither Skeleton绕过雪人，径直往前面走去。

二楼的房间密密麻麻的排列在走廊两侧，每一扇门都与对面的门精准的相契合，不给任何一丝偏差留出存在的可能。每一扇门都被上了锁，冰块砌成的门板上刻着他们不认识的符文，形状扭曲而诡异，是只看一眼就要头皮发麻的程度。
“生之子却怜悯它的命运，擅自献出灵魂，改写它寸草不生的未来。”
“转折至此出现。它不再游走于世界边缘，首次聆听到渺远的呼唤。或生或死的灵体逐渐苏醒，穿破死寂与无机，在冰碑上留下带有自我意识的过去。”
“眼睛绝不是唯一的评判工具。与之相应要付出的代价是，割舍去华美的外壳。”
“好狰狞的样子…”
Enderman扒着门框，透过门上的一点透明冰往房间里面窥探。
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形态被封在厚厚的冰块里。灰绿色植物根系繁茂而冗杂，每根枝蔓上都长满了尖锐的黑色钝刺，仅存的几片叶面上纹路也混乱的吓人，几乎和正常的植物没有什么共同之处；动物也没好到哪里去，萎缩的眼球在空洞的倒三角眼眶中摇摇欲坠，顶角上从底部向上延伸出数道细碎的石灰白裂纹，看起来格外令人心悸。
“恶劣环境下的生物果然和平常的不一样呢。”
长廊继续向前延伸着，通向看不见的尽头。
生物化石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刻满符文的冰墙。短直的楔形笔画深重的彼此相交划刻，组成一个个完全读不懂的段落。
“智慧自细胞中产生，在一瞬之间就可超越宇宙里散漫无用的信息。它把智慧凝固成平面上的符文，所经过的生命体一旦阅读，便会拥有。”
“不同声音喧闹着，挑衅着上帝的冷漠，昏昧与灼烁交织抹去空白。”
“它在畸形的缝隙中生存，缓慢攀升到历史曲线的顶峰。”
“看上去这就是这座神迹最兴盛的时刻了，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Enderman摸了摸下巴。“真可惜没带手机，不然就拍下来回去研究研究了。”
Wither Skeleton嗤笑一声。
“咱们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个问题呢。”
长廊尽头是一个圆形水池，水池边沿是镶嵌着花纹的金环。中央矗立着一座乳白色的石膏雕像——看上去像是一位女性，侧坐在台阶上，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竟然还有水，”Enderman讶异的舀起一捧水放在手心里。“还是活的，太不可思议了。”
“等等，这里也有字……”Wither Skeleton眯着眼，快速打量了一边刻在底下的文字。
“痛苦总与自身相伴相生，长于欲望，盛于野心。向神女忏悔你的过错，用温柔浸润、疗愈深重的创伤。”
“所以，这就是神女？”
周围静悄悄的，神女像低头沉默不语，没有瞳仁的眼球半垂着，无神的注视着池水。	
“根据我为数不多的阅读理解经验来看，”他抱臂。“向神女忏悔，就可以消除自身的痛苦。”
“是吗。”Wither Skeleton真的做出一副虔诚忏悔的样子，闭眼祈祷。Enderman也非常配合的捧起水，淅淅沥沥的从对方头上浇下去。
过了两分钟，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Wither Skeleton耸了耸肩，表示这多半是神话幻想。
水珠顺着发丝滴落到胸前，歪歪扭扭的洇出深色的水痕，Wither Skeleton本能的用手背擦了擦，却兀然发现自己的手似乎能正常攥拳了，断掉的手骨正缓慢的自动修复着。
“难道…”
对方微微睁大了眼睛，把自己的手浸入池水中，瞬间一阵清凉席卷过手臂，甚至能清楚的听见骨头拼合的声音。
Enderman也同样一脸惊讶，好半天才蹦出一句话：
“够了，这难道不是生命药水的前身？”
“不像。生命药水只能让你活着，不会消除痛苦。”Wither Skeleton活动了几下自己的双手。“要是Witch在这的话，她一定会高兴的疯掉。”
Enderman不可置否。
………………
“没路了。”
前面是一堵厚厚的冰墙，神迹探索到这里似乎就戛然而止，再没有逃生的可能。
满血恢复的Wither Skeleton走上前，敲了敲那块墙壁。
“这次真的是暴力破局了？”
对方回头看了一眼神女池，好像在犹豫。
吓得Enderman赶紧拉回了对方的手。
“可别，能治愈痛苦也不是让你这么玩的啊。”
就在陷入沉默之时，忽而一束光打在了打在了神女像上。两人齐齐往上方看去，这才发现雕像的正上方有一个不大不小，差不多能容一人过去的孔洞。
“原来在上面。可是我们要怎么爬上去？”
这种高度对他们来说着实有些勉强。Enderman仰着头，踮起脚尖够了够，就算是架在Wither Skeleton肩膀上也够不到，只好作罢。探索再度陷入僵局。
“不是还有这座雕像吗。”
Wither Skeleton盯着神女像沉思。“虽然很不礼貌，可这确实是我们唯一的办法了。”
“…她的灵魂真的不会半夜来找我们吗。”Enderman有些犹豫。
“别废话了，要找，也得等我们活着再说。”
对方率先动身，踩着雕像几下就爬上去了，在洞口上方朝他伸手。
Enderman顿了顿，还是心一横踩在雕像的膝盖上，被对方拉了上去。在完全上去的最后一秒，他鬼使神差的瞟了一眼洞口。大概是光线的问题，他隐约觉得神女像猛地暗了一个度，池水黑压压的，看上去颇为诡异。
“它从来不把利己当做一种禁忌。至于道德与否，并不是它在乎的事。”
“自然界不施舍它宽博的怜爱，却也不给予它高位者的批判。对它来说未尝不算一种平等。”

这已经是第三层了。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层更加空旷，空旷到连一块有型的冰雕也没有，四面全是冰墙，唯一有点起伏的就是他们不远处的折行上坡。
看着如此空寂的大厅，Enderman没由来的觉得心里发毛。
“怎么什么都没有？”他打了个哆嗦。“这种安静还怪吓人的。”
Wither Skeleton站在原地，平静的思考了几秒。
“如果按照它一开始写的那样，见证神迹的诞生，兴盛…”对方有理有据的分析着。
“那接下来就是衰亡了。”
Enderman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话音刚落，地面突然震动了几下，随即两边的冰墙就向中间倒塌，伴随着的还有头顶大片大片的积雪块。
“？！不是吧衰亡的这么快啊？”
Enderman的声音短促而尖锐，尾音融在巨大的震动声中，听上去无力又脆弱。
好在，Wither Skeleton还是冷静的，在坍塌发生的前一秒拉着他就已经开始跑了。大大小小的雪块混乱的砸在他俩身上，崩开细碎的雪花。没有任何一次跑酷实践课赶的上现在，毕竟实践课失败就只是不及格，现在失败他们就没命了。
冰墙重重的倒在地上，在地面上溅出无数块碎冰，附在他们鞋底，让脚步止不住的打滑。
坍塌的噪音震得他们心脏生疼，好像下一秒就被掩埋在厚厚的冰层之下，永久给这座神迹陪葬。
“它的僭越与无序触怒了上帝，本应永恒荒芜的白色荒漠竟然有了生命的循环，这是法则所决不允许的。”
“因此，上帝降下天罚，剥夺它的颜色，抹去它的慧果，扼杀它的生灵，让它被困在冰雪的锁链里，感受冷寂与窒息。”
“它依恋了自己本不应得的温暖，就要承担与其平齐的烈寒。”
Enderman被对方拽着，跌跌撞撞的沿着上坡往上跑。然而不幸的是，他不慎踩到一块碎冰，脚一滑，顿时身体失去重心向前倾倒，摔了个完全，膝盖处迅速传来一阵剧痛。
“啊！”
Wither Skeleton只感觉自己被往后扯了一下。回头，第一秒看到的是摔在地上的Enderman，第二秒就是半空中的雪块了。
根本来不及思考，Enderman作为他的唯一必选项，在大脑还在处理信息时，脚尖就先它一步的调了个方向往回跑，朝对方扑过去。
与此同时，雪块轰隆隆地下落，两人很快就被淹没，连叫喊声都来不及钻出来，顷刻间便压成一座高高的小山丘。
碎雪顺着缝隙往他们的衣服里灌，低温造成的钝痛散布在身体各处，每一个细胞都真切的体会着寒冷。垒成山丘的积雪让他俩动弹不得，只好紧紧抱在一起，避免在雪海中窒息。
震颤与心跳同频。混乱中，冷凝水滴滴答答的沾在睫毛上，眼前影影绰绰一片，像大笔涂抹下的，还没干透的水粉。
“这…这就是我们的结局吗，”Enderman被Wither Skeleton搂在怀里，事况的突然变动让呼吸蓦地紊乱。他一边喘着气，一边还有心思开玩笑。“变成几千年后才被发掘出来的化石？”
“别乱说。”
Wither Skeleton费力的抽出一只手臂，环住对方的肩膀。
“我没乱说。”
“我们就这么抱在一起，也许很久之后会被人找到，说不定能补写出一场凄美的爱情悲剧…”
Enderman干涩地笑了两声。
他想敲Enderman的脑袋，但情况不允许他这么做。
雪堆压缩了周围的空气，他们的呼吸变得并不顺畅。窒息感缓慢侵蚀着他的大脑，Wither Skeleton尽可能让气息平静下来，仔细聆听着外界的声音。
轰隆隆噪声持续了将近一刻钟才完全消失殆尽，神迹内重新归于寂静。
Wither Skeleton谨慎的用手指挖开一个小洞，外面似乎稳定下来了，但到处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
“结束了？”
Enderman也抬起脑袋凑过来看。
他迟疑的点了点头，不确定是神殿是全塌了还是只塌了一部分。洞越挖越大，直至能容许一个人通过时，他率先把Enderman推了出去。
好在雪块的直立性还不错，没有立刻就塌，他也紧随其后钻了出来。
“神迹没塌，塌的应该是上面悬空的雪。”Enderman仰头观望上空的冰雕房顶。雪一塌下来，房顶倒显得空旷了不少，如果不近视的话还能看清上面雕刻的花纹。
雪覆盖在刚才的坡路上，增大了摩擦力，正好方便他们上去。于是简单清理过后，他们沿着路螺旋上升前进。这里的墙壁上已不再是古怪的符文，而是更为精细的冰壁画，继续叙述着神迹的命运。
“生命需要守序，但生命的意义却不局限于守序。”
“在此地徘徊的灵体冲破屏障，试图在外界留下存在过的痕迹，然而终究只是徒劳。”
“它不愿往日辉煌就此销声匿迹，故而以自身代价，保留它们的原体。”
愈往上路愈发陡峭，Enderman不经意低头一看，他们竟是已经走了几十米高度了。乍一往下看，地面晃晃悠悠的，有些眩晕。
“别看，继续走。”
Wither Skeleton从背后推着他，一点一点往上挪。
“也就是，不被之后的任何生灵所知，永远湮没在历史长河中，静悄悄的切望时间流逝于宇宙之中。”
“这条最后的约定持续了数百万年之久，久到即将被遗忘。”
“直到你的出现。”

冰文阅读到这里就没了，而他们也来到了神迹的最高点。这里矮矮的，勉强够一个成年男子直立行走。正中央的上面垂直下一根尖锐的冰棱，就这么突兀的挂在那，旁边没有任何文字提示。
“这里就是终点？”Enderman绕着冰棱转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可根本没有人走的路啊。”
“诞生，兴盛，衰亡的部分我们都走过了，按理来说这应该是出口。”Wither Skeleton沉思。
“难道我们遗漏了什么？”
“…不会要回去找那个雪人吧。”Enderman苦着脸，一想到那个亡灵雪人他就浑身不舒服。
“第三层都塌了，咱们也没法回去啊。”
Wither Skeleton用力掰了掰冰棱，冰棱纹丝不动，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机关。
“我觉得这个冰棱肯定有问题，不然怎么这么突兀的立在这？”Enderman贴近冰棱。“说不定我们要把它融化掉。”
“有打火石还行，没打火石你要用你的体温融化？”对方摊手。
他只好泄气的坐在地上。
“所以刚才的塌方只是开胃菜，现在才算真正的被困死了？”
Wither Skeleton没说话，显然并不认可。一筹莫展之际，Enderman决定试试，刚要敞开外套去拥抱冰棱，地面却兀的震动了几下，把他俩的思绪都给震回来了。
对视一眼之后，他俩默契的想到了一处去，那就是——
神迹这次是真的要塌了！！！
还不等去角落里抱头躲避，冰棱先被震下来了，救赎般的露出一个圆洞，洒下久违的自然光。
是出口！
“这就是出口！快爬！”
两人一刻也不敢耽搁，顺着圆洞就向上爬。
绝处逢生。Wither Skeleton一手扒着冰顶，一手拽着Enderman。一二层极速坍塌坠落，整个神迹也开始摇摇欲坠起来，猛地向一边倾斜。他俩无一例外都失去平衡，重重的摔在冰面上。
“拽紧我！”
Enderman被碎冰糊了一脸，压根睁不开眼，只能凭感觉拽住对方的袖口。冰块碎裂的速度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脚下还没站位，裂纹就已经蔓延开了，他俩双双被卷在冰块下。
持续的震动下根本找不着支撑点，Enderman都被颠的翻了个面。Wither Skeleton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这边扯。冰块硌的他肋骨发疼，但他也来不及呼痛，和对方凑在一起，用手臂护住自己的脑袋。
终于，随着一声巨响，他们身下的冰块总算稳稳压在地面上不再动了。他惊魂未定的趴在冰块上，大口呼吸。Wither Skeleton还紧紧握着他的手，同样喘着粗气和他对望。
“应该…没事了吧？”
Wither Skeleton试探性的坐起来环视四周。神迹已然塌成白茫茫一片的碎冰堆，再也看不出宫殿的样子，而不远处就是平原与山地的俯瞰图。他猛然意识到他们在一座雪山上。
雾落星悬，浮云蔽月，天色浸润成纯粹的墨蓝色。森林像被哄睡了的孩子，安然的被世界抱入怀中，浅声吟唱虫鸣。
一切看起来安宁又祥和，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不曾存在过神迹。
“天哪，就这么全塌了？”
Enderman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缓了半天才爬起来。
Wither Skeleton抖抖身上的碎雪，用袖子拂开一块闪着微弱荧光冰块上面的残渣。
“至此，神迹彻底消亡。”
在闪烁几秒之后，这行文字也最终黯淡了下去，成为一块再普通不过的冰。
“结束了。”他长舒一口气。“我们是这世界上最后见过这座神迹的生物了。”
“感觉像在做梦。”Enderman回忆之前几小时的种种。“如果能拍下来留存就好了。”
“算了，有些东西就应该成为不可被触碰的历史……什么东西？”
Wither Skeleton话音刚落，头顶突然被轻飘飘的拍了一下。他摸了摸，拿下来一看，居然是一封信。
“是有人催促我们回去了吗？”
他展开，里面只有短短的两行字。
“恭喜，问题已被完美作答。”
“真理永存。”
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手写的，有点瘆人，Enderman赶紧把信回丢给对方。
“莫名其妙。我们什么时候作答了？”
Wither Skeleton随手丢掉。信封乘着夜风，不知飘向了哪里。

劫后余生的庆幸让时间有种被拉长的错觉，他们并肩坐在山顶上，凝望轮廓模糊的山野出神。远处绚烂星云团簇在一起，向外折射出缥缈微光，不声不响地落在他们膝盖上。
“此情此景，你不打算做点什么庆祝一下我们活下来了吗？”
Enderman用胳膊肘捅了捅对方。
“做什么？唱首歌？Lucky lives are us~”（旋律参考生日快乐歌）
Wither Skeleton说唱就唱，毫不含糊。
“得得得闭嘴吧。”
Enderman靠在对方肩头，在静谧中享受冒险味道的二人时光。Wither Skeleton用鼻尖蹭了蹭他，提前给了他今天的晚安吻。
“那个，晚上咱们就别……咱们直接睡觉呗？我好累啊。”
Wither Skeleton真诚的眨眨眼。
Enderman眯起眼睛，仔细权衡。
“行吧。”
“太好……”
“明天记得补上。”
“……哦。”

【番外】
Enderman收到了一个匿名包裹。
以防是什么炸弹，他小心翼翼的和Wither Skeleton打开盒子之后，单单有一张照片。
“诶？是我们的合照？”
照片上是他俩坐在山顶上靠在一起看星云的背影，因为光线不好，所以看上去黑乎乎的，不过很容易确认就是那一天。
“啊，这…这是谁的偷拍吗？”
“哪有偷拍往正主家寄的。”Wither Skeleton拿过来，对着光观察。
“可问题是，那里除了我们，应该没其他智慧生物了吧？”Enderman挠头。“难道是Steve拍的？”
“我不觉得他会那么闲。”
对方把照片翻过来，只见左下角有一行落款小字。
“Snow……”
后面看不清了。
“可能谁的恶作剧吧。”
Wither Skeleton耸耸肩。Enderman也点头认同，索性随它去了。
………………
照片被风掀动，落在地上，背面两行不易察觉的无色笔迹隐约显现出来。
“以意志冲破冰墙，即为生命；”
“以本能保护对方，即为真爱。”

【凋末】失落的雪底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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