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天明之时（下）

云端的法则

惬意的幽灵鲨

2025/06/24 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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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门口。
锡奴已经事先打好招呼，此刻等候多时的医疗人员一拥而上，将严月送去抢救。
“手术中”的绿灯亮起。
百索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手足无措。步摇则在门口反复踱步，一刻不停。泉上清五花大绑，可怜兮兮被丢在不远处的垃圾桶旁。这里是旁人的视觉死角，从步摇的角度却能看清他的一举一动。
锡奴虽然坚持留下，却还是被步摇以“早点回去休息”为名打发走了。这里只剩下她一人。
三十年后再次来到这家医院，百索心中百感交集。要不是步摇还在身边，她真想把这届院长抓来，好好问个清楚。
“百索，能听到我说话吗！”泉上清的声音打断她思绪。
百索慌忙张望，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耳环状的通讯器在讲话。
“百索，等会帮我解开绳子！我们一起把这里夷为平地！”泉上清的声音又传进耳畔。
百索瞄了眼步摇。步摇还没发现异常。
“我的声音很小，她不可能知道！不要怕，听我说，百器冢还有翻盘的机会，现在根本谈不上失败！”泉上清压抑怒火，“等会听从我的指挥，我吸引她注意，你从背后偷袭，这次定要取委托人性命！”
这时步摇突然停止踱步，朝百索径直走来。百索吓得慌忙捂住耳朵，目光躲闪，直冒冷汗。
步摇在百索身边坐下。
气氛尴尬而沉重。
“有些事情，是时候告诉你了。”沉默许久，步摇开口，“我之前已经问了老院长。三十年前，不是他们因为害怕付丧神而临时变卦，而是一伙暴徒冲进医院，造成了重大损失。医生们自身难保，医院也陷入瘫痪。”
闻言，百索瞪大眼睛，看着步摇。
“他们没有告诉你真相，因为那伙暴徒是借着‘搜查付丧神’的名义破坏。但你是无辜的。他们不想让你有负罪感，也不想把你卷进去，却没想到让你误会至今。”
百索低下头，双手微微发抖。
“所以……”步摇站起，却一个踉跄跌坐回去，“希望你知道真相后，对人类能有更全面的判断。”
这时百索才注意到，或许是因为医院苍白的灯光，步摇面容憔悴，宛如白纸折成，看上去疲倦不堪。
“你已经多久没休息了？”这是百索首次主动搭话。
“一周吧。”步摇无所谓地喃喃，“守护这里，是我委托人的职责。”
“你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百索摇头。
“因为如今的和平，是那些人用生命换来的。”说完步摇挣扎起身，继续守护在手术室大门前，“你也累了。休息吧，我来守夜。如果情况有变，我来通知你。”
“她现在背对你，毫无防备！机会就在现在！”泉上清的声音再次传来。
百索攥进拳头。
周围的空气凌冽如冰。
“你好好想想，害死你孩子的是谁？包庇那些腐败人类的又是谁？她说得冠冕堂皇，但能让你的孩子死而复生吗！人类的善就能抵消他们的恶吗！快点动手，”泉上清几乎从牙缝挤出几个字，“动手！杀！掉！她！”
百索终于起身。她身上的银丝聚集凝结，悄无声息化作巨镰。她一点点挪向步摇，银发女孩却对身后的事情一无所知。
终于，百索手起刀落，镰刀挥下。
步摇察觉到变故，立刻抽身跳离，顺势抽出发簪准备应战。可看见的却是重获自由的泉上清，与手提镰刀的百索。
泉上清与步摇目瞪口呆。
“抱歉。我做不到。”百索收起镰刀，“但是泉上清对我有恩，我也不能看着他被你们带走。”
泉上清闻言叹气，却见步摇已提枪追来，只好匆忙作揖道谢。
在长枪触及他的瞬间，无数铜钱炸裂，散落一地。它们有生命般在走廊滚动，窸窣作响，纷纷溜进病房门缝。步摇掏出银飞镖准备追击，头顶灯泡却熄灭。待视线重新明亮，哪还见泉上清踪迹。
步摇看看百索，收起武器。两人坐回椅上，再无他言。

次日上午。
严月的单间病房外坐着一排人。因为医生让严月静养，大家都不敢进去打扰严月休息。所以在她醒来之前，众人只好一股脑挤在外面。
叶献与墨斗睡着了，她们头靠着头平稳呼吸，槐序则红着眼，撑着下巴发呆。百索与步摇一言不发坐在旁边。福利院的女孩们也派出代表，她们执拗地抱着鲜花，不住点头，坐着打瞌睡。
就在这时。
“嘀——”
严月的病床旁，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悲鸣，心电图随即变为一条直线。
闻声，所有人立刻冲向严月的病房。墨斗与叶献因为睡得迷糊，差点摔倒在地。而眼前的此情此景，大家面色突变：
严月摘下导联线，正坐在床沿。
“吓死我们了！严月姐姐！”女孩们哭着扑上去抱住她。
“你不要乱拔线啊！”叶献也跟着嗔怪，忍不住抹眼泪。
“抱歉……因为觉得能下床了。”严月抚摸女孩的头，向大家甜甜一笑。
百索快步上前，将严月和女孩们拥入怀中。步摇脸上也罕见的露出笑容。
“真是的……弄这么戏剧性干什么，你说是吧？”墨斗抹抹汗，身旁的槐序却没有反应。
再看槐序，因为在喜忧参半间反复横跳，此刻他脸色红白交加，两眼发直，面带满足的傻笑靠墙缓缓倒下。
“你没事吧！”
“怎么刚治好一个又倒一个？”
“医生呢？喂！快叫医生！”
这又引发一阵骚动。
“都让一让都让一让！”
墨斗急中生智，从严月床头夺过花瓶，劈头盖脸浇下去，
槐序被泼成落汤鸡，头上还粘着朵花，此刻他打个哆嗦，终于缓过神来。
女孩们哄堂大笑。步摇则慌忙关上房门，免得打扰其他病人休息。
“医生都说这是奇迹……失血到濒死，居然能恢复如此神速。”步摇把严月扶上床，“这样下去，很快就能出院。”
“母亲和大家都没事吧？没有人受伤吧？”严月最关心的却是这个。
“没有任何人受伤。放心吧，我们和委托人的纷争结束了。”百索语气无比温柔。
闻言，严月喜极而泣。
慰问结束之后，大家开始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步摇与百索达成共识。双方化干戈为玉帛，暂时放下纷争。百索释放叶献，归还敲诈钱财，同时将分批归还玩偶，步摇则负责把他们交给司法部门定罪。
至于逃跑的泉上清，步摇会接着追查他的下落。
“母亲，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严月说，“以后，能让我每个月出门一次吗？”
“去干什么？”百索有些担心。
“和槐序一起出去。我想让他告诉我，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
话音刚落，槐序与严月不约而同红起了脸。
百索刚欲开口反驳，最后却叹气：“好。母亲尊重你的选择。”
说罢，她狠狠瞪了槐序一眼。一向喜欢刚正面的槐序此刻唯唯诺诺，无比卑微，连与百索对视都做不到。
“我们会给他俩配备专门的通讯频道，委托人也全程保护他们安全。槐序人很好，和他在一起绝对放心。”步摇站出来为他说话。
“行行行，我知道了！”百索不耐烦地挥手，随后指着槐序眉心咬牙发狠，“你要负责全程接送，但若敢动她一跟手指，我就把你挫骨扬灰！”
槐序吓得连连点头，墨斗背过身憋笑。
虽然还想陪在严月身边，但在她的一再央求下，百索只好带着女孩们准备返回福利院休息。
这时百索才发现叶献一直怯生生跟随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抱歉。把你绑来，还想收养你，却完全没做好母亲的样子。”百索温柔抚摸叶献头顶。
没想到叶献径直走来，轻轻抱住百索：“不是的。当时我看到了你的记忆，你一直都是很温柔的人。你只是……太绝望了。”
百索感动得直抹眼泪：“本来计划把你留下，但严月让我明白了很多，我会尊重你的选择。没事的，如果你想回来，哪怕只是坐坐，夏获福利院也永远对你敞开大门！那位大人我也会解释的。”
“那位大人究竟是谁？”叶献奇怪。之前她听百器冢成员狐禅也提到过这个名讳，委托人对此则毫无头绪。
谁知百索慌忙捂住嘴：“抱歉抱歉，当我没说，这和你没关系。”
满腹狐疑之余，叶献把百索与女孩们送到医院门口，挥手告别。

与此同时，步摇把槐序与墨斗悄悄叫到医院楼下。
“辛苦了。”步摇面色严肃，丹凤眼英气逼人，“泉上清虽然逃跑，但我们一定会抓住他。现在百器冢异常活跃，还不能掉以轻心。此次敌人强大，你们也拼尽全力，非常出色。请继续保持。”
“哪里！敌我差距太大，还得再加把劲！不然怎么挣钱养我妹妹呢！”槐序爽朗大笑。
闻言，步摇心虚地挪开目光。她取出胖男子的人偶，浇上药水，让他复原。
“不……不要杀我啊！”胖男子还保持着被百索抓走前的姿态，狼狈不已，鬼哭狼嚎。
见周围已经是白天，他这才反应过来，趴在地上连连感谢：“是你们救了我吧！太感谢了！你们不知道我被那个巫婆缠上多久，你们要什么我都能……”
“我们法庭上见。”步摇冷冷打断。
胖男子颤巍巍抬起头，面无血色。
“他究竟是什么人？百索为什么要抓他？”槐序奇怪道。
步摇和他耳语一阵。
槐序脸色骤降。
“这件事帮我保密，就说他自己摔的。”说罢，槐序转向男子，跨步上前揪起男子衣领，一拳直击面门，把他放倒在地。
男子的脸开了花，鼻青脸肿。
槐序往他身上啐了一口。
“够了，住手吧。”步摇叹气，“接下来我来押送他。至于你……还是回趟医院吧。”
说到这，步摇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
“怎么了？严月也不希望我老去打扰她吧？”槐序不解。
“不是严月。”这回轮到步摇说话小心翼翼，“是你的妹妹。”
槐序楞在原地。
“她一直被你们的叔叔虐待，前几天才被解救，现在就在医院里。我怕打扰你执行任务，就……”
话说一半，槐序已经抛下步摇，横冲直撞闯入医院大楼。
“最近可真是坏事连连……”望着墨斗追上去的背影，步摇叹气。接着她仰望天空，皱眉。
明明天气预报说今日晴天，但此刻在西边天空的尽头，一层诡异的乌云笼罩其间，要将那里的天空分为阴阳两半。乌云散发着不详的气息，如同有生命般翻涌蠕动，就像在野蛮生长的灰色苔藓。
电视台也在报道这样的奇异天象，但人们研究许久，也得不出什么答案。
她同样从未见过这般景色。
“我在干什么啊。还有很多工作要去做，别乱想了。”随后她拍拍脑袋，押着鼻青脸肿的胖男子，转身离去。
不远处，一位身着病服的年轻男子躲在墙后，鬼鬼祟祟观察她的动向。确认步摇彻底走远，男子这才吹着口哨，脑袋枕着双臂，潇洒混入医院主干道熙熙攘攘的人群。
“没办法。这次被委托人记下了脸，小生只好换一种外形避避风头了。”泉上清自言自语，脸上笑得轻佻。尽管如此，他刚刚还是顶风作案，溜进严月房间送了束花。
他耳边仍然戴着与百索的通讯器，而百索因为严月的事情焦头烂额，完全没有注意自己的通讯器还保持畅通。所以直到刚才，她与周围人的所有对话，泉上清都听得一清二楚。
现在，他摘下通讯器，捏碎扔掉。
“叶献居然会知道‘那位大人’……哼，真是越来越有看头了。”泉上清嘴角上扬。他换上便服走出医院，身影一拐，骤然消失在巷中。
“不要急。因为……你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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