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 【花邪】残音

【花邪】残音

22

落花斋

2025/02/27 1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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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艳阳高照的盛夏，解公馆的主卧内却弥漫着一股陈旧腐朽的气味。解连环躺在床上，容色枯槁，眼珠费力地往窗户外看，窗边有一簇浓绿的香樟树叶，生机勃勃地支着。
室内一角一直有人守着，解连环也不在意，身体衰败至此，他早已知道这不是单纯的病态，一饮一食皆有药物的催化，他已经不可能再翻盘了。这些日子，他愈发频繁地梦到早逝的兄长，兄长还躺在北平的老宅里，睁着一双鱼目般浑浊的眼睛望着他，千般言语说不出口，只是徒劳的无声地盯紧他。
耳畔有推门声，解连环不去看也知道来的人是解雨臣，对方每天在固定时间例行公事地前来探望，礼貌询问解连环什么时候才能死掉。年轻的小辈有一张漂亮明艳的脸，眉眼间更像解连环一些，语气总是温和且毫无感情，对他说棺木、灵堂、墓地都布置好了，现在就等着您驾鹤西去，还请不要浪费时间。
解连环想笑，可喉咙里只发出奇怪的咕噜声，他又费力地将脑袋转到解雨臣这边，沉默半晌后用尽力气从嗓子里挤出话来，“……放过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解连环没有点名道姓，解雨臣却知道“她”是指解夫人，而后，他冷淡地开口，“您多虑了，她毕竟是我名义上的母亲，我自然会好好侍奉。”
解连环急促地喘了几声，似乎在判断解雨臣话语中的真实性，但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他凝视着解雨臣，这位与他血脉相连的侄子有着解家人所有的特质，竟然比解子扬还要像自己，他吃力地牵动唇角，似乎是在笑，不知道是在笑解雨臣还是在笑自己。将死之人的微笑一点也不好看，甚至透着狰狞的死气，说话声气若游丝，断断续续，“你也会，像我一样，总有一天……”
解雨臣示意守着的伙计离开，没有外人在场，卸去所有伪装后，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行将就木血脉相连的小叔。解连环还在试图说什么，可他的嘴巴微弱地张合，发出一点微不可查的气音，解雨臣懒得去听，认为这些只不过是失败者不甘的诅咒。
然而解连环却是真心实意想给家里唯一的血脉留下一点忠告，自儿子死后，他骨子里那股人定胜天的傲气就散了，即便有着同归于尽的能力，可一切都变得很没必要。他为解家开启了很坏的先例，是个极差的榜样，所以解雨臣如此行事只能算是学以致用，他已经可以窥见这位刚刚夺回一切的侄子可能的未来，然而他已经无力再为对方做些什么了。
他很想再看看解雨臣，可越努力视线却越模糊，视野里那道修长的身影融化在朦胧的光晕中，他挣扎着仔细去瞧，却骇然发现，此刻站在床边凝视着一切的人，竟然和曾经在兄长病榻前的自己完美重合了。这一惊之下，解连环一口气怎么也喘不上来，卡在了喉咙里，瞪大眼睛，终于是没了气息。
解雨臣垂头，一言不发地看着死不瞑目的尸体，很久后才伸手去探对方的鼻息。确认死亡后，他又去合解连环的眼皮，这位近日来没再给他带来困扰的小叔死后也相当配合，就这么合了眼，一切归于尘土，恩怨就此了结。

解连环的葬礼确实如解雨臣所言，盛大又隆重，有些人甚至专程从北平赶来吊唁。短短半年内，解家接连举办了两场葬礼，其中隐藏的辛密虽没展露，但已经引起了相当多的议论。
灵堂内，解连环被细致地梳洗打扮过，衣着整洁面目平和地躺在灵床上，供前来祭拜的客人参观。外人从他的死相中并不能判断出什么，只好又将窥视的目光投向笔直跪着的解雨臣。
作为解连环的养子和解家的新当家，解雨臣披麻戴孝，礼节周全地向吊唁者还礼，他表情寡淡，脸色雪白，秀丽的眉眼黑白分明，只有嘴唇有一点血色，看上去像个刚从地狱里爬往人间的艳鬼。
吴家一行人来得时间不早也不晚。吴二白带头上了香，拜了三拜，尽了礼数后退到了一旁，吴邪作为晚辈，规规矩矩地磕了几个头。吴三省则是停在灵床前，长久地凝视着解连环的尸身，眼里闪过一点湿润的微光。他和解连环年纪相仿，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他隐约能猜到解连环的死因，可那毕竟是解家的家务事，他实在不好也不能随意插手，现在能做的也只有送好友最后一程。
吴邪跟在几位长辈身后，频频地望向解雨臣，不过此刻显然不是交谈的好时机，而对方看起来也不能再分出心力来，他就这么一步三回头地被吴二白带走了。
掌灯时分，灵堂内空荡荡的，在长明灯昏暗的光线中，解雨臣等来了今天的最后一位客人。那人一身黑衣，胸前和旁人一样别着朵小白花，双手插兜，站在解雨臣身旁，四下打量着这间小小灵堂，面上却露出了格格不入的微笑，“恭喜啊，解老板，得偿所愿。”
解雨臣依旧跪着，眼睛盯着桌案上袅袅升腾的线香，声音听不出情绪，“也多谢陈师兄。”
“答应你的事情四阿公已经做到了，接下来是你报恩的时候了，四阿公让我问你，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那人嗤的一声笑，“他老人家等得了，其他人可等不及。”他转向了解雨臣，弯着腰低语，“你知道的，为了你的事，大家伙都出了力，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你得拿出诚意来，不然的话就只能用你自己的产业来填补了。”
解雨臣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温声道，“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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