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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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宣，这可是我们学校中文系系草郭晏，认识一下呗！”
法律系的学长喝得有些微醺了，亲昵地搂过郑宣的肩，就朝路过桌边的郭晏举起酒杯。

郭晏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时那张平日总是挂着游刃有余的笑容的脸于此刻却笑意全无。他抿紧了唇，眼神直盯盯地落到脸色同样僵硬的郑宣身上。

这座校园硕大得足以让人在三年内都从未与自己曾天天惦记的人碰上过头，却也可以狭小得让人猝不及防地就遇上了那久未相见的人。

明明感受到那紧盯着自己肩头的目光，郑宣却刻意忽视掉，只偏头看向学长，笑着开口：“这不是我们法律系的大家的聚餐吗？怎么突然变成我的介绍会了。”

“也是⋯⋯”学长沉吟一声。正当郑宣暗自松上一口气时，他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好点子，猛然干掉杯里的酒，朝郭晏跟他身边的同学开口：“干脆我们一块儿聚餐吧！人多热闹！”

靠⋯⋯

在看着郭晏拉开他面前的椅子，于他对面落座时，他的心又在瞬间提了起来。恍惚间，他几乎要将那从心脏处传来的怦怦跃动误认为他在多年前窝在对方怀里而生的那腔悸动。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他们的初见，可只有他俩知道，他们早在那遥远的过往里耳鬓厮磨了不知多少个日夜。
这哪是一场初遇，分明是他俩都未敢想像过的久别重逢。

一直到聚餐快将结束的时候，郭晏已经被各人，特别是一众女生，给灌得醉醺醺的了。他耸拉着眼皮，趴在桌上，手里还紧握着一个空酒杯。旁人拎起酒瓶，还想要给他倒酒，却听郑宣倏然出了声。

“欸⋯⋯”

那人拎着酒瓶的手停在半空，抬头朝他看去。就连郭晏也抬起了眼，静默地看着他。他却一下子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尴尬地笑着摆了摆手。他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却忽然被郭晏一把抓住。
他的笑容瞬间僵在了唇边，下意识就要将手抽出来，却被人抓得更紧。他低头看着那只透着微红的手，看见对方的指骨因为过分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极快地掩盖住慌张的神色，彷佛这是多年以前就遗留下来的习惯般自然。他抬头扫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人留意这边，甚至刚才试图给郭晏倒酒的人也已经被另一边正聊得热火朝天的人群给吸引了过去。他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凑到前方这个醉得似乎快将不省人事的青年面前，压低着声音开口道：“放手。

“我不是你男朋友了。”
那人却不仅没听他的话，反倒还将手握得更紧了些，呢喃的声音含混，“我没有男朋友。”
郭晏现在就只是一个固执的酒鬼，将什么抓到手了就死活不愿放开。
郑宣拗不过他，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学姐。”他喊来坐得离自己最近的学姐，“我把郭晏送回去，先走了。”
“你知道他住哪里？”学姐有些惊讶，只见郑宣怔了怔，很快又扯起嘴角，随口搪塞一句，“刚问过他。”

没有。他不知道。不要说是住址了，他连这个人现在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抑或是大学毕业以后是想要念研究生还是出来工作都不知道。
在缺席了彼此三年的人生过后，他跟郭晏从对彼此无所不知的亲密爱人俨然变成了两个陌生人。这是他在过去里，从未敢细想过的境况。

最后他将人扛回自己家，却在将郭晏扶到床上时，被人一把抱住，齐齐摔到了柔软的床褥上。他侧躺在对方怀里，僵直了身。

俩人的脸庞离得很近，甚至连彼此温热的呼吸都能打到对方的鼻尖上。郑宣细细端详对方的睡颜，才终于惊觉那个曾与自己亲吻相拥、在耳畔呼着炽热气息地说着绵绵情话，意图撩拨自己的少年的脸上早已多了几分成熟。他伸出手，指尖轻滑过青年紧闭的眼眸和高挺的鼻梁，最终停在那湿润的嘴唇之上。

“阿宣⋯⋯”
郭晏喃喃着他的名字。从指尖上传来的颤动惹得他立马回过神来，一下子收回了手。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郭晏从床上缓缓转醒，皱着眉按压太阳穴，翻开被子要下床的时候，才在床边发现了一双不属于自己的拖鞋。
他环视房间一圈，昨晚的记忆才终于渐渐回笼。他推开房门，瞧见正卷缩着身体睡在沙发上，连毯子都没盖一张的郑宣。

他折返回房间，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条毛毯。他拎着它又来到客厅，却见郑宣已经醒过来了，坐在沙发上闻声看来，还盯着他手里的毯子。

这人怕是刚睡醒的缘故，理了理头发后朝他开口的嗓音里还带着沙哑，“酒醒了就滚吧。我晚点还有课。”

他随手将毯子扔回床上，靠上门框。他本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又闭上了嘴。静默半晌后，他才走到大门口，穿上鞋后一回头就是郑宣近在咫尺的脸。

郑宣见他突然回头竟还愣怔了一下，紧接着他就凑到这人耳边，低声念出一串地址。
“现在你知道我住哪了。”
“没兴趣。”郑宣随手拿过一顶帽子扣上他的头，紧接着便将他推出门口，重重地关上了大门。
他戴好鸭舌帽，稍微压低帽檐就往自己的公寓走。

初高中六年里的朝夕相处足以让他俩互相知根知底，三年的分别却也足够让他在面对郑宣的时候下意识斟字酌句。当年他们胆怯得只能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牵起彼此的手，如今他空有一腔勇气，却失去了能与他曾经深爱过的人相牵的理由。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踢了踢脚边的碎石子，扯了扯身上大衣将自己裹得更紧，缩着身子就掏出钥匙打开公寓大门。
清晨的光照进去阴暗且清冷的公寓，还卷进来了几缕寒风。

这城里的二月还真是冷，也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才会回暖。

郭晏站在教室门口张望几眼，及后像是锁定了谁似的直直往最后一排走去。他拉开椅子就坐到一个穿着黑色衞衣，正专注地在自己的平板上写写画画的青年身旁。

郑宣从他刚到教室时就经已借着余光留意他了，见他果真坐到自己旁边，便忍不住抬头瞪他一眼，“你怎么在这？”
“蹭课啊。”他倒答得轻松自然，全然不像对方那般抗拒。
可一直到快要开始上课的时候，他才打开平板，状似淡然地开口：“当初提分手的可是你，我才该是这么一副被甩了的样子。”

郑宣手上的笔微顿，却始终没有回话。当他那几个迟到的同学从后门窜进来，坐到他身边喊他时，他才像是猛然从思绪中醒过来似的，笑着调侃了他们两句。

一直到下课的时候，他捧着平板就要离开，却被郭晏挡住了去路。他微低下头，直直撞进了那双墨黑的眼眸里。郭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身上单薄的衣衫，取下椅背上的大衣递给他。

“这不郭晏吗？”到了这个时候，郑宣的一个同学才像是认出来了郭晏，眼神落到他手里的大衣上，“你们很熟？”
郑宣摇摇头，转身就从另一头离开，“只是高中同学。刚说是想来跟我们一块儿吃个饭。”
“行啊。”他的同学兴奋地附和，彷若完全感觉不到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郭晏听见他的话不免微怔，可很快就又收拾好东西跟了上去。
“要去吃乌冬吗？”郑宣向身边的同学问道。他们扭头询问郭晏，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后便也欣然应下。

“郑宣他高中的时候都有些什么糗事？”等取到餐以后，几个同学趁着郑宣还在外面等候，便一脸八卦地凑到郭晏跟前。
郭晏似是想到了什么，噗哧一笑，勾得他们更加心痒难耐，连连追问上好几声。他正要开口，却被恰巧回来的郑宣打断话头，“这么久以前的事还有什么好聊的。”
同学们这才发觉他的脸色不太对劲，他自从下课以后就莫名沉着脸色。他们权当是他因为刚才上课时有同学一直吵得他难以听课才心情不大好，打了两个哈哈就赶紧埋头吃东西。

“那你怎么还记着这么久以前的事？”郭晏盯着郑宣餐盘上的两小碗天妇罗碎屑开口。

在乌冬上洒上一些这种碎屑才开始大快朵颐是他自高中起的习惯。那时候，他们每每一块儿吃乌冬时，郑宣都会替他拿上一碗，甚至久而久之也喜欢上了这种吃法。

“⋯⋯一时顺手。”郑宣微愣，随即又淡声回道，“如果你已经不喜欢，那我⋯⋯”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郭晏就伸手拿过一碗，直接往自己的乌冬上倒。

“谢了。”
“嗯。”

这天晚上，郑宣回了一趟家。

父母坐在饭桌对面，正笑着闲话家常。母亲一边往郑宣的碗里又夹了一筷子菜，一边问道：“我们小宣什么时候交个女朋友带回家看看？瞧瞧你自己都半大不小了。”

郑宣怔了一瞬，企图掩饰脸上表情似的低头拨弄了几下碗里的饭，暗自咽了口口水，才复又抬头，貌似随意地扬着嘴角试探：“说不准我会带回来个男朋友啊。”

话音刚落，父亲便脸色微僵地看向他。母亲正准备扒饭的手也直接停住，脸上的笑意立刻褪去，连声音都冷下来了几分，“是郭晏吗？”
郑宣这次是真的彻底愣住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又听她开口：“你们高中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亲近得太过⋯⋯”

“妈！”郑宣没忍住打断她的话，“我就开个玩笑。”
“你最好是。”她狐疑地扫了一眼他的脸，语气决绝，“不然你要嘛跟他断了，要嘛就别再回来。”
她又补了一句，似是想要强调什么，“我没在跟你开玩笑，郑宣。”

郑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佯装镇定吃完那顿饭的，又或者他苍白的脸色早已出卖了他真正的想法。他只知道当他回到家门外的走廊时，又一次喝醉了的郭晏闯进了他的视线。
这人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蹲坐在他家门口，听见渐近的脚步声便猛然抬起头。看见是他，郭晏步履踉跄地站起身，朝他上前几步。

“郑宣。我还算是你的爱人吗？”他明明声音含糊，盯着自己的眼神却莫名锐利。
“早不是了。”郑宣后退两步，对方却又朝他走来，步步进逼，一直到将他逼到墙边。他退无可退，只得迎上对方隐含着愤怒的目光。
“那你为什么要学法？”

他的身体在瞬间如坠冰窖，冷得他下意识就裹紧了郭晏在稍早分别之时硬披到自己身上的大衣。他抿紧了唇，强压下浑身颤抖的冲动。

因为十八岁的他胆怯且懦弱，缺乏那与爱人并肩冲破一切难关的勇气。他害怕听见他人的闲言碎语，惊惧于家人投向自己厌恶的眼神。他最终选择了逃避，转身跑离自己当时喜欢了整整六年的人。
所以他才想要寻上一些底气，极力寻上一个他俩能够在阳光底下相爱的理由。可今晚母亲的一席话又让他感觉他这几年以来所做的一切，皆是徒劳。

他没有说话，只是任由郭晏用力抓上他的肩膀，尔后低头狠狠地咬上一口。

他吃痛地叫出了声，猛然从床上坐起。
他粗喘着气，连呼吸都带着颤抖。冷汗早已布满他的脊背。他蜷缩起身体，紧抱住自己。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缓缓抬头，将手伸向放在一边的电话，未经思索就按下一串号码。
“阿晏。我做恶梦了⋯⋯”

当郭晏乘着夜色赶到郑宣的公寓时，他看见头顶上那走廊的灯将对方微红的眼眸映照得泛着微光。他什么也没有说，直接就将身体还在微颤着的青年拥进怀里。

“对不起⋯⋯”郑宣深呼吸，手攥紧成拳抵在郭晏的肩上，声音犹带着尚未平息的惊惧，“大半夜的吵醒你。”
“梦到什么了，怕成这样？”他微低下头，对方却始终不肯抬头看他，亦再也不愿开口。
他无奈低叹，放开这人就推着他往屋里走。
“回去睡吧。我就在客厅。”

郑宣却倏然仰起头，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他这次只坚持着将郑宣领回房，沉默地看着他在床上微蜷缩起身体，目光紧紧贴在自己身上。
他回到客厅，瞥见那件自己在今晚稍早前披到郑宣身上的大衣，像是想起什么往事似的失笑出声。那⼀抹自唇边漾开的笑意却又在转瞬间化成了苦涩。

他将大衣取下，走去把它搭到睡在房间里的青年身上。郑宣看见他回来先是怔愣了一瞬，在大衣被披到身上后，又伸出手悄然将它往脸颊边提了提。

他坐到床边，低垂着眸看着郑宣的眼皮子逐渐打起架来，直到这人最终再次安然地坠入梦乡。
就跟过往里的某些个午后一模一样。

兴许是高中的学习压力太大的缘故，郑宣在那几年里总睡不好，时常在夜里被梦魇缠绕。而他家离学校很近，于是他们就经常趁着午休到他家里稍作午睡。那个少年每次都会抱着他，结果便终于能睡上一个安稳的觉。
后来他们的学习更紧张了，他们午休都只能够留在学校里。有一天，他将自己的外套披到昏昏欲睡的郑宣身上，故而那人也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这个习惯便一直维持到了他们高中毕业的时候。

可时隔多年，郭晏再度细想此事时，却忽然想起当年郑宣对自己说出他不想再在午休期间回家之时的眼神。
那其实并不单单是因为学习吧。那人的目光里还隐含着一抹慌张与胆怯。
他始终在害怕。他害怕他们之间那见不得光的一切会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被突然回来的家人撞破，两个少年所极力掩藏、所躲在暗处里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的梦会被毫不留情地撞个粉碎。

他俯身向前，将郑宣耳边的碎发仔细勾到耳后，凑至对方的耳畔轻声开了口。
“你会害怕，我会害怕你害怕。我才一直在等你攒足勇气。但我已经等太久了，阿宣。”
随着一声叹息，低语声里最后的那个名字便散入了无边夜色里。

分开的那几年吗？

郭晏记得自己是在郑宣的床边睡着了的，可他现在看着样貌青涩的自己抱着平板从大学图书馆里走出来，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梦到了他们分别的那几年。

若要一句以蔽之的话，便是严冬彷若一直过不去，暖春彷佛一直到不来。哪怕正值炎阳高照六月天，他也能在想起对方的瞬间怔愣住，尔后如坠冰窖。

他瞧见自己倏然僵直了身体，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顺着那道目光看去，郑宣的身影毫不意外地映入他眼帘。

就是说俩人怎么可能从未碰见，这个校园对于冤家与故人来说能有多大？只是在往日里最是无畏的他却在瞥见远处那个与同学有说有笑地走过草地的身影时，无由地生了胆怯。
该怎么说呢？是那个人看起来笑得太高兴了吧。而他不愿再看见那双盛满笑意的眼眸染上与意气少年相悖的慌张和惊惧。他从来都不希望自己成了那人畏惧的理由，可一切又好像往往都是事与愿为。

于是他转身就逃。一直到那天聚会，他才再次于挤拥人群里遇见那个人。鼎沸人声就此于他耳畔褪去，只余郑宣的声音直直闯进他的耳里。
这是他曾经只在午夜梦回间才得以听见的嗓音。
他便再也忍不住，只想要抓住对方的手。他不愿再如三年前那般，眼睁睁看着那手腕从自己的掌心滑落。等他慌乱地再度伸手时，却扑了个空，只抓住了一团炽热的空气。

是啊。当他们分别的时候，明明还处于那最是青春恣意的盛夏。他们却只拢了满怀的隐忍与慌张，听着夏蝉为他们奏响的乐曲，渐行渐远。

“你之前跟家人出柜了吗？”

当清晨到来，郭晏才悠悠转醒。他刚半睁开眼睛，就见郑宣不知道经已醒来多久，正坐在床上直盯着他。阳光洒落在青年身上，显得他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他的声音却极为平淡。

“嗯。”
郭晏听见这句问话也就清醒过来了，只是嗓音还带着刚醒来时的些微沙哑。
“结果⋯⋯？”
郑宣记得郭晏家离学校不远，对方却偏偏选择了搬出去。那其实只可能是因为他跟家里人闹翻了。
“你能猜到的，不是吗？”
郭晏偏开头，躲开他投来的视线。

“阿晏。我们的人生不止彼此。也不应只有彼此。”他咬着唇，逼使自己直视那坐在床边，手正紧攥着床单的人，“要是我们彻底断了的话⋯⋯”
对方猛然回过头来，却是没有出声。那直勾勾的眼神像极了在逼迫他说下去，可他却倏然就没了声。

过了好半晌，郭晏才咬着牙低声问道：“就一个问题，你还喜⋯⋯”
“就非得问这种老土问题吗？”郑宣似是有些哭笑不得，总算是微扯起了嘴角，尽管那笑容只透露出来苦涩，“你难道不是最清楚这件事的人么？甚至比我还要清楚。”

“你明明还记得我那么多年前无关痛痒的习惯；还是习惯在我身边才能睡上安稳的觉；在做恶梦后找的第一个人也还是我⋯⋯”
“可你也是那个恶梦。”郑宣开口打断了郭晏的滔滔不绝。他看着对方转瞬怔住，却依然咬牙继续说道：“我昨晚梦见的是你。我不过是在饮鸩止渴而已。”

青年便彻底静默了。

过了不知多久，郑宣才跟着对方的脚步，来到家门口。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来了毛毛细雨，雨水随着寒风从被打开的大门窜了进来，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郭晏步伐一顿，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郑宣看着走进雨帘的他，企图伸向放在鞋柜旁的雨伞的手几经犹豫，最终也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的背影随着关上的大门而逐渐消失于他的视线里，重新没入茫茫人海之中。

他们经已相互纠缠了这么多年，就像是两根相缠且始终不愿彻底分开的毛线一般。可要是毛线在多年缠绕之下终是打成了死结，他们倒不如俐落地将两根丝线给剪断了吧。
尽管从此他俩便与对方的人生再无关系。

只是可惜他们还未等到春暖花开，面对着这二月的严寒便已经没能熬过去。
兴许这城里是不会再回暖了吧。又或许，他们还得熬过那比起以往都要来得更漫长的凛冬，才能再次迎来艳阳高照繁花盛开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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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

过了不知多久，郑宣才跟着对方的脚步，来到家门口。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来了毛毛细雨，雨水随着寒风从被打开的大门窜了进来，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郭晏步伐一顿，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郑宣看着走进雨帘的他，企图伸向放在鞋柜旁的雨伞的手几经犹豫，最终还是在大门彻底关上的前一刻，他抓起手边的伞子，猛地推开门就冲进了雨中。

他隐约感觉到这是他最后一个机会了。要是他再次错过，那个人就再也不会等他。他们从此便会如同两条平行线那般，再无交集。
他得放任那个人重归人海，并且在他的未来里便再没有那个人的一席之地。一直来到他看着那人走远的这一刻，他才发现他根本无法接受。

郭晏听见身后人慌乱地踩上地面小水洼的声音，在错愕转身之际，便被青年扑了个满怀。
“我需要一点时间。但我会努力。”
紧抱着他而死死不肯放手的人声音微颤地说道。
“该换我来努力了。”郭晏甫低下头便看到郑宣扬起了头，双眸里是他许久未见的坚定，甚至还带了几分豁出去般的勇敢。

他抬手抚上对方的发丝，抵上他的额头，低低嗯了一声。

凛冽隆冬经已快要过去，那么离春暖花开的时节也该不远了。只要沐浴在温暖阳光与清脆鸟鸣之下，一切就都会是生机盎然、充满希望的模样。

城里快要回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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