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地痞苟活

清醒梦

写作业鱼

2024/12/04 0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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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在混吃等死中很快就过去了。寒止每天睡桥洞睡得不亦乐乎，等太阳晒屁股了自然醒，去城外跑远些随便打点鱼或鸟来烤，又回城里找几个刚交上的酒肉朋友厮混，蹭点劣质烟酒，越发像个小混混。
他好像根本不在乎生死，又像因为快死了巴不得用尽最后的生命及时行乐。寒止蹲在马路边上抽烟，一脸冷阴阴的戾气导致行人都绕着他走。人都是矛盾的，你要是个乞丐会被人用口水淹死，但你要是个看起来就能把人活活打死的混混乞丐，人们就不敢来动你了。
时独闲出门遇到他，走到他面前。寒止察觉到头顶的阴影，缓缓吐出一口烟，正想是哪个不怕死的敢跑本大爷跟前来，一抬头看到时独闲的脸，刚刚还一副大佬样的小混混差点坐到地上。
像个青春期小孩犯中二被暗恋的人当场抓包，寒止耳尖通红，但他面上不显慌乱，还是用略微沙哑的声音对着时独闲冷哼：“你怎么来了。”
“这里是公共场合，我是一个很普通的行人。”时独闲看着他手里的火光，“鼠鼠，这个烟不好，你要生病的。”
寒止这才惊觉这话说得就像很期待时独闲专门来找自己一样，于是忿忿道：“要你管……”语毕，还赌气似的猛吸一大口，直接给呛着了，猛地咳嗽。
时独闲叹了一口气，也蹲下身，果然看到寒止像受惊一样往后仰，手里的烟也夹不稳，一抖差点掉身上烫着自己，还好被时独闲半空截住。真是笨笨的，但是没办法，仓鼠本来就脑袋小容易宕机。
寒止面色不太好地后退着，活像个即将遭受非礼的良家妇女。他看着时独闲帮他掐灭了烟，不由心痛道：“我刚点上的……”
“赔你，但是要换别的。”时独闲只是淡淡道，伸手想要拉他起来，寒止才不会让他逮着自己满是烟味的手腕，呲溜一下就站了起来。
“对，你现在是有钱有工作的有志青年，和我这种无业游民可不一样。”寒止开始阴阳怪气，“既然如此还来管我做什么？”
“但是你也没离开…我这些天一直在担心你偷偷走掉，所以在努力多做一些想早点离职。你还留在这里，我好像很…‘开心’？”时独闲摸了摸嘴角，在方才看到寒止的那一瞬间，这里好像翘起来了一下。
“我不开心，看到你就烦。”寒止皱了皱眉，想要掩饰意乱的心跳，“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时独闲了然：“你又在不安了。”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了。”寒止睨了他一眼，“别一副自以为很了解我的样子。”
仓鼠是只喜欢挠人咬人的仓鼠。时独闲习以为常：“你一不安就会开始向外攻击。鼠鼠，你在担心死…？”
“有什么好怕的。”寒止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都快死了难道我还要用这些日子天天哭？”
“对死亡的恐惧是刻印在所有生物基因里的本能。你也不例外的，只是每个人的表现不一样。”时独闲道，“但你看上去像是会用最后生命创造价值的人。”
“那恭喜你眼神不太好使。我本来就是个堕落的乞丐，谁都知道这一点。”寒止烦躁地皱了皱眉，“你能指望一个乞丐创造什么价值。我们本来就才认识几天，我和你很熟吗？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来管我。”
时独闲一本正经道：“我们…我是你的前男友。”
寒止居然没有反驳，只是说：“你以为前男友为什么要带个‘前’字？还给我！”他对着时独闲冷漠地摊开手。
时独闲看了看他的手心，把手里的烟头递给他了。他本来就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总爱冷淡地旁观着人群的自由发展，也唯独对寒止才会有那么一点点奇怪的私心，但也全然到不了干涉的地步。
“你不会死的。不要害怕。你会永远活在我的世界里。”时独闲认真地看着他，“再过不久我就可以离开诊所了，我带你去治病。”
他总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寒止不解风情：“到时候我在现实世界都死了，光在你的心里活着有什么用。褚医生说得不错，我是个很坏的人，烂死活该。”
时独闲不同意：“你很好的。”
寒止嗤笑：“你倒是学会睁眼说瞎话了。好是个很主观的形容，不像你会用的词。”
“我没有瞎说。”时独闲也有些茫然，“但你说得对，我一见到你就变得很奇怪。你果然是个很特殊的人类。”
“啧，能不能闭嘴。时独闲你好烦啊，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寒止不想再多说，准备离开，但看到时独闲有些落寞的神情，心底又升起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他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鼠鼠，你今天很焦躁。虽然你平时也很敏感，但是情绪从来没有这么不稳定。”时独闲低下头看了看他的手心，“这是谁给你的？里面有兴奋剂，会增加成瘾性。等到你上瘾的时候他们就会开始高价贩卖。”
“……是我前两天认识的朋友。”寒止见他把话题引开，这才稍稍冷静下来。他转了转烟草，上面刻着一串漂亮的花体英文，于是眯了眯眼，碾碎烟草，把里面的内芯挑出来，其中混了一些亮晶晶的银色粉末。他突然冷冷地笑了笑：“什么玩意？真缺德，我都干不出这种事。”
“是放射物L-D…”时独闲看了一眼便凝重道，“这种物质很多年前就被列为违禁品，进行了大规模销毁。”
“销毁？所有说要销毁的东西总有漏网之鱼。”寒止捏紧了手，“你说这是L-D…怎么会……放在十年前，这可是号称能推动人类‘进化’的神药。”
“嗯？”时独闲当然是清楚答案的，但他很想知道寒止究竟想得起来多少，于是试探地表达疑问。
“你不知道？十几年前，来自天外的陨石带来了那场末世浩劫，削减全球三分之二的人口。后来幸存的人类逐渐安定，对陨石中的神秘物质产生了一波科研热潮，无数实验表明L-D的放射性会激发人类潜能，促成变异进化。那时市面上流通了非常多的L-D保健品。”寒止说道，“后来的事我就记不清了…那些年疯子刚刚诞生，几乎抢占了身体的所有控制权。等我慢慢醒过来的时候，L-D变成违禁药物，新人类被通缉，世界已经变成了这幅怪物遍地开花的鬼样。”
时独闲垂了垂眼睫：“据我所知…后来人们发现，经过L-D变异进化的新人类最终都会慢慢变成怪物。”
“靠！”寒止睁大眼睛抹了把脸，“我碰了这个不会也变异吧。”
时独闲摇了摇头：“剂量很小，理论上不会，只有长期服用或注射L-D才可能发生变化。制造者也许只是想利用L-D致幻的特性，但你……”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什么？”寒止抬头问他。
时独闲没有回答，只是道：“鼠鼠，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在疯子诞生之前的时候。”
“不记得，怎么了吗？”寒止阖了阖眼，“我倒是猜想过，以前应该经历过不好的事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但都不重要了。你活得越久，某段时光在你生命中的占比就会越来越小，越来越微不足道。人总要向前看的。”
时独闲表情好像有点遗憾有点侥幸又有些欣慰：“嗯。”他倒是没有提醒寒止离那些朋友远一点，他知道对方自有分寸的。
寒止手指间夹着烟摩挲，眉眼弯弯地笑道：“等我下次见面试试看能不能从他们那套点话出来，我还挺想会会这个还能私藏L-D的是什么组织。”
时独闲点了点头：“很危险。你要小心。”
“放心吧，大不了把疯子叫出来。别的不说，这个世上就没几个人打得过他。”寒止摆了摆手，“我走了。”
“哦。”时独闲也不挽留他，“别离开太远，记得回来。”
“噗…我要是不想回来呢，有本事你来追我呀。”寒止又来劲了，像个小学生恶作剧一样，对着他做了个鬼脸挑衅。
时独闲也日常较真，点了点头：“现在不行。等我辞职了就来追你。”
寒止：……
寒止也就说说，他干不出真把时独闲一个人丢在这替自己还债这种缺德事，何况他就快死了，去哪里其实都一样。等到走远了他才把烟草里的这些粉末挑出来，手心闪着一道银光，很快那些L-D就消失了。
开玩笑，他早变异了。
他眼底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在时独闲面前演戏很累。对方虽然看着木讷迟钝，实际上有些时候超乎寻常的敏锐，他很难保证不露馅，只能尽量表现得天衣无缝。何时耍宝，何时冷静，何时暴躁，何时心虚…都要安排得滴水不漏，不能有丝毫差错。
这并不是最心累的。他知道自己的演技并不完美，许多地方都留下了破绽和疑点。但时独闲始终没有追问，好像总是那样无条件信任着自己。
欺骗一个如此相信着自己的人，这才是最痛苦的。他不得不为此付出被愧疚感如潮水般淹没的代价，对此寒止不躲不闪。他早就沉没了。
他摘下墨镜望着天上的月亮，莹莹如玉，习惯了黑暗的眼睛顿时不适地眯起。欺骗时独闲的第一个谎言是不认识他，第二个谎言是他的眼睛。实际上，寒止觉得，时独闲的眼睛更像一枚月光猫眼石。
漂亮的、纯净的、无瑕的，和黑不溜秋的自己完全不同。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与对方分别的那些年里，已经无意中养成赏月的习惯很久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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