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 【花邪】残音

【花邪】残音

26

落花斋

2025/03/31 0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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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的气温要比上海低一些，解雨臣被天津卫初秋的凉风一路吹回了上海滩，身上齐整的西装三件套浸了层将散未散的暑热，他松了松领带，将疲惫的倦意长长地呼出去。天津的情况与他料想的一样复杂，帮衬过他的几个大家族像贪得无厌的鬣狗，已经等不及他履行承诺，非要先咬出点血来尝尝滋味。他这半个多月打起全部的精神应对那些贪得无厌家伙们的敲骨吸髓，紧绷的神经直到走进解公馆才有了片刻的喘息。
解公馆留下的旧仆不多，解连环过世后，解雨臣将公馆内外都清了一遍，现如今，这里冷冷清清，是他喜欢的，一座隔绝纷扰的巢穴。他难得放松，只想独自清净两天，可第二天临近午时，门房听差来报，说是吴小三爷到访，正在门口等着呢。
解雨臣本是仰靠在沙发上发呆，听罢沉默片刻后缓缓坐直身体，面无表情地用力搓了下脸颊，调整好所有情绪后再起身时已换上了亲和柔软的微笑，迈步向外迎接的同时对听差道，“快请他进来。”
吴邪不是空手而来，他两只手都满登登地占着，最显眼的是左手臂弯处的一大捧灿金花束，午间的阳光照在上面，仿佛连带着吴邪都一起变得金灿灿了。解雨臣猝不及防下被晃了眼，脚步跟着一顿，脸上的笑容和大脑一同静止了几秒。他知道吴邪的思维有时候会很跳脱，不能用常理去揣测，可现在这种情况也实在令人茫然。
吴邪右手还拎着一个半米高的西点盒子，幸而他个子高，也没耽误走路，几步就到了解雨臣面前，将黄玫瑰和金盏花构成的花山递过来，在蓬勃沁人的芳香中笑盈盈地说，“生日快乐啊，小花。”
解雨臣被鲜花塞了满怀，后知后觉地一眨眼，恍然间想起今天确实是自己的生日，他竟然忘记了。这件事并不稀奇，解雨臣一贯不认为生日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往年都是当作平常日子过，寿星不在意，周围的伙计自然也不去提。现如今，吴邪专门为自己庆生而来，他这个寿星反而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了。
吴邪进了门，扫了一眼冷清的客厅，半分喜庆的氛围都没有，心里难免对解雨臣分外怜惜，算起来解雨臣比他要小一岁，他在这个岁数的生日宴闹得北平城天翻地覆，哪里像解雨臣一样孤零零的。他把蛋糕盒子放在茶几上，扭头想找解雨臣说话，这才发现对方还捧着花，半垂着头不知道在发什么愣，不由唤了一声，“小花？”
解雨臣闻言抬头，总算是找回了心神，语气神情跟着欢喜起来。他招呼吴邪，可四下一望，公馆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可供消遣娱乐的，既然是生日，那必须要吃点好的，所以他提议到华懋饭店，现在预约虽然晚了点，用钱还是可以砸出一个包间来。吴邪按住了他，“你坐着吧，今儿我伺候一回寿星，厨房在哪儿？”
解雨臣指了指方向，吴邪一溜烟钻了进去。
吴邪要做饭，也不准解雨臣过去帮忙，独自在厨房里鼓捣。解雨臣坐在餐厅的桌子前等着，耳朵里依稀能听到叮叮当当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他想象不来吴邪当厨师的模样，只希望一会儿端上来的菜不要五毒俱全，明天上午有个会，他得活着出席一下。
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吴邪很快又钻了出来，手上端的竟是一碗炸酱面，四五样菜码整整齐齐地盖在油亮的炸酱上，香味跟着吴邪一起飘了过来。
吴邪亲手将面拌匀，推到解雨臣面前，“过生日要吃长寿面，你快尝尝。”
解雨臣低头吃了一筷子，面是手擀面，炸酱咸香，味道相当正宗，和北平老字号的面馆相比竟也不相上下。身在异乡，骤然吃到家乡的味道本就容易令人感怀，况且又在如此特殊的日子，解雨臣吃得仔细，慢慢将一整碗面吃得一干二净，这才抬头很认真地对吴邪说，“面很好吃。”
吴邪听了夸奖，有点不好意思，脸上带了红，“我二叔喜欢吃这个，我特地跟老字号的大师傅学了一手，哄他老人家开心。”
解雨臣笑了起来，又想起吴邪还会串糖葫芦，不禁感叹道，“小三爷会的可真不少。”
吴邪摸摸鼻子，“技多不压身嘛。”
解雨臣看着吴邪，眼里全是笑意，这一刻他突然想起师父和师娘，他们正是因一碗面结缘、定情，他之前不明白，此时却有几分了然，原本就是如此温暖又柔情。他心里也柔软起来，“还有吗，我想再吃一碗。”

两个人吃饱了面，躺在沙发上消食。吴邪见解雨臣眼下横着的乌青色，就知对方在天津的这段时间过得异常辛苦，他按着解雨臣的肩膀让人往下躺，“该睡午觉了。”
解雨臣顺着吴邪的力度往他大腿上躺，仰面道，“睡不着。”
吴邪去捂他的眼睛，“那我给你讲故事？”
解雨臣在吴邪的手心里眨眼睛，声音带着笑意，“成啊，你讲。”
吴邪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故事，他从爷爷那里听来的大多是神神鬼鬼的小故事，必然不能作为睡前读物，他想了又想，就讲自己小时候调皮捣蛋，被三叔捉弄，二叔惩治的悲催经历。
解雨臣听着有趣，挪了挪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枕在吴邪腿上。他听得兴起，可吴邪的语速却越来越慢，声音也跟着低下来，再过几分钟，那点模糊不清的声音彻底消失了。解雨臣本来闭着眼睛，此时也不得不睁开来，抬眼去瞧，只见吴邪仰着头靠在沙发上，自己把自己哄睡了。解雨臣顿时哭笑不得，但很快，他又不笑了，小心翼翼地撑起身凑近去端详。吴邪睡得正香，呼吸绵长均匀，毫无防备。解雨臣长长久久地凝视着，也许只有在这种时刻，他才可以不去思考，褪下伪装，短暂地遵循本心。
他随着心意探身，在吴邪眉间落下轻飘飘又郑重的一吻。
午后的阳光照进客厅，令人浑身犯懒，厅内的两个人什么正事都不想地混过了一个下午，晚饭时又吃了吴邪特地从凯司令订制的蛋糕。解雨臣没点蜡烛许愿，他不讲究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只专注于眼下。奶油香浓甜美，他从吴邪唇上尝到了更甜的味道，很有些意犹未尽。
客厅的时钟不紧不慢地向前，整点的报时声再一次想起，吴邪不得不离开，偷闲来的一天终于是有尽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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