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一百零一个瞬间

妙知前线战地记者为您报告

duduladudi

2025/02/12 15:36

加载中……

小岛守塔人卡×生物考察员海
1.
渡轮行驶过的水波在辽阔的洋面慢慢散开，海水的颜色正在慢慢由浅蓝过渡到深蓝，站在甲板上用望远镜朝北方观望，似乎还能看见地表尽头隐隐约约的冰盖。站在甲板上的灰发青年将身上被风吹得有点皱的大衣抚平，绿色的瞳仁里没什么感情地看着船行驶的方向，有海鸟掠过水面，踩了几下水，又扇着翅膀慢慢飞离。
海上的风在吹。
学者们之间的纷争总是很斯文的，在被调派到海岛之前，曾经有人偷偷和艾尔海森通风报信，年轻的学者听完之后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说我知道了。
然后呢？
然后走掉。
被派到海岛对他来说影响不大，送补给的船每月一只，艾尔海森找人把自己全部家当都运上了渡轮，不过是在另一个地方住上二十年，房子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是一座独栋的木屋，半个月前木屋的钥匙已经通过国际快递寄到了他家里，艾尔海森把那把钥匙拿起来，小小的，锁住的是他未来二十年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
他往甲板上走几步，有风从更广阔的天地来，要把他连同衣服一起吹进海里，海鸟在船的上方打着转儿飞，灰绿色的小岛慢慢出现在学者橘红的瞳仁中。岛上有一座灯塔，和其他地方红白相间的塔身不同，那座塔上的颜色十分鲜艳，称得上是一座艺术品。
等到渡轮慢慢停下来，艾尔海森才发现已经有人等在码头，那人的金发在海风中徐徐地散开，鲜红的眼半眯起来，带着一点要笑不笑的意味。
风更大了。
天色在两人视线相交的一瞬间暗下来，繁星开始出现在天空的东南角，站在码头上往四处能看见绵延的海岸线，他们脚下是一千四百三十二平方米的小岛，相当于十座艾尔海森在岛上拥有的那座小屋的面积，送他来的人并没有为这次任务停留多久，艾尔海森的东西被他们客气地放在小屋前，然后没有人和艾尔海森说一句话或者只是单纯地挥手，靠在岸边的船慢慢开远了。
只有金发青年还留在他身边。
此时他们站在小屋前，暖黄色的灯光从屋里透出来，屋檐下挂着各式各样的玻璃小灯，艾尔海森伸手触碰其中一个，是天堂鸟的形状。
这座岛上很少有鸟，却有着一个和实际不符的名字——堂隼岛，窗户上被人画着缠绕的、交织的、并列的花纹，看来在他之前，这座小屋就是金发青年的居所。
金发青年说你好，我是你的房客，也是岛上的守塔人，你可不能赶我走哦。
金发青年说我会做饭和打扫屋子，我在这里呆了二十年，我能给你带路哦。
金发青年说看见那座塔了吗，晚上的时候塔会发出荧光，我能带你上去看。
金发青年说我叫卡维，你叫什么名字。
艾尔海森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慢慢地感知着岛上的空气，风也慢慢停下来了。
2.
房东比房客晚入住二十年的事例恐怕还没有出现过，艾尔海森和卡维一起把行李搬进了屋子，屋里的装潢和青年给艾尔海森的第一印象很符合——头顶的木板被漆成天蓝色，四周的墙壁上画着各式各样的海洋生物与鸟类，天堂鸟在海水的包裹下翩翩起舞，卡维把行李放进打扫出来留给艾尔海森的房间，继续回灶上看他那锅慢慢炖着的汤。艾尔海森把三大箱书从箱子里解放出来，卡维说你来之前有人和我说你有很多书，我就想着给你做个书柜，能抵一点房租吧？
听起来青年并不像是个富有的人，岛上的第一餐有海鲜饭，卡维特地起了个大早，把排骨焯过水，再往锅放姜炖煮五十分钟，加盐和鸡精调味成高汤，把前一天晚上闲来无事钓的虾去掉虾线，再往锅内倒橄榄油，煎至两面变红，青口螺洗净，连壳一起背面放入锅中，微煎后倒入少许红葡萄酒，盖上锅盖，焖三十秒，同一时期进行的还有把笋子取笋尖切小刀，锅内焯过开水，起锅后，锅内重新放少量油，焯水后的笋子翻炒，加盐调味。
之后的步骤就变得简单起来，卡维把提前用水浸泡过四个小时的大米拿出来备用，把洋葱和蒜瓣切碎，锅内放橄榄油，小火将洋葱蒜瓣碎爆香，倒入浸泡后的大米，小火翻炒均匀，再加少许咖喱粉。
翻炒后倒入制作好的高汤，汤要把米全泡住，盖上锅盖，焖煮十五分钟，等到饭已经熟了，将青口螺、虾、笋按卡维自己喜好摆放到饭里，盖上锅盖，小火焖煮五分钟的，关掉火源之后还要继续盖盖子焖四分钟，撒上薄荷叶，挤四分之一个柠檬，摆放到艾尔海森面前的一碗海鲜饭满满当当，有一种披金戴银的努力。
卡维偷着眼瞟他对面的人。艾尔海森用勺子舀起米饭的样子，艾尔海森将勺子送进嘴里的样子，他这个第一天见面的房东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足以将海岛上方的星空比下去，卡维把视线牢牢粘在人身上，过往二十年的生命似乎在这一刻全部归零，他如同一朵新生的云，在灰发青年的眼前慢慢变红，然后蒸发。
艾尔海森还是没说话，他只是慢慢地把碗里的米饭吃得一粒不剩，然后放下碗和勺子，心里挤压两个月的那口气好像突然被这一顿饭敞开一个口子，徐徐地散漫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在小小的房间里自由自在地徜徉。
但当天晚上就出了意外，艾尔海森是被落在脸上的冰冷水滴惊醒的，他住的屋子已经很久没有人待过了，连裤袜都不知道屋顶有一小块会漏雨，住在同一座屋檐下的两个人不得不即在同一张狭窄的床上度过这个夜晚，艾尔海森往旁边挪一下就能触碰到卡维裸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出于对安全的考虑，卡维只能用相拥的方式确保两个人的姿势不会导致其中任何一方掉下床，即使他们刚认识不到八个小时。
春寒料峭在这座小屋上体现得很彻底，到了后半夜，已经没有谁会想得起入睡时的尴尬与无奈，他们的身体已经紧贴在一起，试图从对方那边获取一丝暖意，卡维搭在艾尔海森脑袋下的手臂慢慢收紧，腿也慢慢攀上床上另一个人的那两条，以一个夹住抱枕的姿势将艾尔海森夹在怀里睡大觉，丝毫不顾屋外逐渐变大的雨滴声与早上醒来时两个人会面对怎么样的尴尬情形。
卡维醒的时候，艾尔海森已经起床了，正站在厨房不甚熟练地用铁质水壶烧开水，他身上还穿着卡维的睡衣——我喜欢用宽大的衣袍放置夜晚自由的躯体，交往后的一天卡维这么说着，获得恋人带着一点怀疑的眼神。诚然，艾尔海森觉得那只不过是因为卡维太喜欢在睡觉的时候乱动，不合身的睡衣根本无法束缚他。
但是现在，艾尔海森正站在厨房的窗台前，打开窗是潮湿的海风，混合着昨晚的雨汽一起吹进来，不远处涛声阵阵，卡维看见同居人身上的衣袍缓缓在风中舒展开，仿佛艾尔海森刚完成了一次飞行，那件雪白的衣袍是他的羽衣，而他轻轻放下脚步，从天空落入卡维身处的这座年轻的小屋。
你呼吸。
蓝丝绒包裹身体，
和海洋的哼鸣，
我永远不愿醒。
3.
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
短短四个字被翻来覆去写在本子上、念叨在心里，又在舌尖打着转儿徘徊，始终叫不出口。
喜欢艾尔海森。
卡维盯着这六个字，仿佛要把纸面盯出一个洞来，完了卡维，他悲哀地捂住自己的脸，下面是红得滴血的皮肤，你好像喜欢上他了。
艾尔海森会在没有星星的晚上和他一起坐在那台老旧的电视机前一起看很老的文艺片，岛上的信号时断时续，看电影都不过瘾，但对于卡维这种已经习惯了的人来说没什么，艾尔海森也没有喜欢看电视的习惯，忽闪忽闪的颜色照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两个人脸上的光时隐时现，卡维把手里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艾尔海森行李里的爆米花递过去一点，艾尔海森看了眼，拿了一颗。
卡维看着他把那粒爆米花放进嘴里咬了两下，然后喉结一动吞下去，心说我要和这个人表白，不论什么时候。
事实是在准备实践的时候，卡维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这已经是艾尔海森上岛的第三个月了，他和艾尔海森似乎达成了一种生活中的默契，早上起床更早的是艾尔海森，他负责烧开水，然后卡维会在他短暂简洁的催促下起床，他打着哈欠叠被子，艾尔海森把三明治从冰箱里拿出来加热。
早餐之后是工作，卡维提前给艾尔海森做好便当带在身上，虽然他知道艾尔海森会在吃午饭的时候回家，但卡维更情愿艾尔海森在外面多走走，他的学者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蹲在草丛边绘图记录的样子实在迷人，卡维远远地站在灯塔最顶端，能把整个小岛收进眼底，偶尔艾尔海森会看见他站在塔上朝他招手，于是艾尔海森举起一只手晃晃作为回应。
但更多时候是卡维站在那里远远看着艾尔海森，高处的海风把他编好的长发吹得有点凌乱，他看着艾尔海森带着笔记本从树林子里出来，在断开的树墩上坐下，慢慢打开早上塞给他的便当盒盖子，叉起一小块虾仁放进嘴里，然后卡维才心满意足地打开自己的便当盒，就着这个抬头就能看见自己房东的姿势吃午饭。
艾尔海森很好看，卡维很喜欢。
于是卡维又使劲冲艾尔海森招手，对方很快注意到他的动作，艾尔海森抬头看向他，卡维似乎能感受到那束翠绿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膨胀的暖意，在春日的海岛上被风吹得散散漫漫地翩飞着，于是他大声喊艾尔海森的名字，任声音在头顶青天与脚下碧海之间回荡。
我会和他表白。
残月忧郁，星夜静谧，潮落叹息。
聆听山语，回荡不清，若即若离。
4.
卡维带艾尔海森站上灯塔顶端，春日的海岛还没有太多雾气，晚上坐在塔顶往外看能看清天尽头清晰的海平面，但比起洋面慢慢靠近的波浪，卡维想要给艾尔海森的远不止这一处。他看向艾尔海森站在瞭望台上的背影，海风把他的衣摆吹得鼓动起来，咸腥的水汽在空气中弥漫，卡维有点无措地攥紧手里的钥匙，又很快放开，钥匙上带有一股久远的锈味和他手掌的汗味，卡维想把这只手慢慢向面前人伸过去，手指从对方的每一个指缝里穿过，和他安安静静地牵一会儿手。
他把手再次伸进牛仔外套的兜里，艾尔海森的视线慢慢看过来，他的眼中如现在的海水一般平静，他们沉默着没有说话，艾尔海森看着卡维终于下定决心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打开通往灯塔内部的小铁门，然后他的步子往后撤一点，像是在发出无声的邀请。
艾尔海森走了过去。
门里是巨大的旋转式楼梯，卡维手里提着那串挂在屋檐底下的玻璃灯，转过身来向艾尔海森伸出手。艾尔海森只是站在原地，淡漠地应对上卡维眼中不明不白的情愫。
下一刻，他欣然回应。卡维将那只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开始带着艾尔海森一步一步踏下漫长的楼梯。
他们仿佛置身于漫长的时间长廊中，玻璃灯斑驳迷离的光照在身畔的墙壁上，艾尔海森看见那些墙上面并不是空白的，某个不知名的艺术家将自己灿如星云的想象与漫无边际的色彩融合在整座灯塔的内部，灯塔就是卡维大胆泼洒、细致勾画出来的绘作，暗黄色的灯光打在两个人的脸上，艾尔海森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幅盛大的作品，手上卡维的体温还在，他却仿佛被人放进画中的世界，在无尽的海域中慢慢起伏。
他们慢慢下到灯塔的最底层，卡维站在塔底的铁门旁静静地看着他，艾尔海森的视线迅速捕捉到整幅覆盖一座高塔的画作尽头用花体字仔仔细细写上的那一小行画家的落款。
To Alhaitham.
这是卡维送他的礼物。
他用自己所有的颜料创造出这座岛上最美的画作，却在他面前谦卑地低下头，等待艾尔海森为他降下的最终审判。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艾尔海森，他喜欢他。
玻璃灯里的光依旧是忽明忽暗，艾尔海森慢慢把自己的手从卡维掌心抽出来，换了一种相握的方式，他将手指一根一根挤进卡维的指缝，拇指对拇指，食指对食指，中指对中指，无名指对无名指，然后小指一勾，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卡维就着手上的力气将艾尔海森往自己面前一拽，还没亲上去，两个人都已经红了脸。卡维看着艾尔海森带上些许不自在的动作，眼睛里却干干净净，是很澄澈的颜色。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
那就多亲一下吧。
蓝色的海底，
远山的风景，
我们的距离触手可及。

END.

春天的一百零一个瞬间

章节目录

留言

阅读设置

春天的一百零一个瞬间

章节目录

默认卷集

留言

阅读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