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英西]Fog.

[英西/短篇集]Fairy Tales.

林芝生兮慶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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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oiler=這裏是第一段用註釋，羅馬行省和國家的對應]*註釋：羅馬帝國部分行省名稱與國名不完全嚴謹的對應，是私設 
不列顛尼亞→英格蘭 
喀裏多尼亞→蘇格蘭 
（幺弟）貝提卡→西班牙 
（次子）路西塔尼亞→葡萄牙 
（長子）塔拉科→安道爾（*性格部分影響後來的西班牙，因爲安道爾後來又受了很大的法國影響，不過這現在不重要）[/spoiler]

故事還未開始。
野兔在翠綠色的森林裏奔湧，前赴後繼地唱著春天的歌。這裏是大不列顛島。
流經倫底紐姆的泰晤士河注視著石頭城牆，人們談笑著走過。人群中的身影形形色色，深色的頭髮映襯著日光。小小的不列顛尼亞行省，踏著他輕快的步伐蹦蹦跳跳。
這裏是倫底紐姆，是羅馬帝國不列顛尼亞行省對外交通的中心。不列顛尼亞是個幼小的意識體，他的相貌方才從伊比利亞人變爲凱爾特人數百年，沒有文字流傳的文明記憶曖昧不清，而在不久之前被羅馬帝國所征服。
他是個孩子、儘管作爲人類文明的意識存在了千年以上，卻因爲傳承的薄弱不曾在心智上有太大的成長。這是這片土地的魂靈，每一個人腳下的印痕都與他息息相關。
泰晤士河悠悠地翻滾著波濤，然後推著齊槳的船向他走來。不列顛尼亞駐足觀看，他像所有的孩子一樣喜歡壯觀的景象。人們和野兔也駐足觀看。羅馬的船，細長地拉著風帆。
那是一群的孩子，那是諾亞方舟。羅馬帝國在船上揮動著手，於是他的行省們也揮動著手。不列顛尼亞曾經見過一些，可他模模糊糊地沒有多少印象，於是孩子們蹦跳著走下甲板，有一些手拉著手嚮前去了，在這片難得一見的極北之地，衝撞著似乎要跑到大陸的邊界。
不列顛尼亞看到那個跑得很快的孩子，他面對的方向漸漸得形成了一種堅決的意志，使大家、比他快的慢的、都去追逐他。他在跟隨太陽。行省轉過臉來看到他，於是貝提卡衝著他洋洋灑灑地咧嘴一笑，他身旁的路西塔尼亞和塔拉科不禁也跟著回過臉來，於是孩子們齊刷刷地看過來。
不列顛尼亞從來沒見過這麽多的孩子匯聚在一起衝著他好奇地看，因而他的眼神無處安放，從地上的草堆移到遠處奔走的野兔。他終於下定決心地抬起頭來去看，在人群中尋找貝提卡，卻發現一瞬間的聚光燈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一張熟悉的面孔還在好奇地端詳他的臉。
那三個孩子長得是極相似的。而對於不列顛尼亞來說，伊比利亞人的相貌又是親切的。數百餘年前的記憶片段像羽毛一樣騷弄他的頭髮，於是不列顛尼亞盡力地對上視線，那種像太陽一般的幸運感卻沒有了。
儘管十分相似，但本質卻完全不同。
看著他的是路西塔尼亞，貝提卡的身影早已埋沒在行省們之中。路西塔尼亞走向他，頗費了些力氣告訴他，他們要去目睹最後的那一點哈德良長城。不列顛尼亞有些驚詫地答應下來，想著這是自己所屬的景緻，語言卻又有些阻塞地卡在嗓子眼裏。
「羅馬帝國先生說，那邊也有人生活…也有意識體…不列顛尼亞你認識他嗎？」
「…我認識，他是我的兄長。不過，他不是羅馬帝國先生的行省，所以我們要修築長城來防衛他的入侵。」
「喀裏多尼亞。」
路西塔尼亞重複著這個聽來的名字。他和自己的弟弟一樣憧憬著未知，但性格遠沒有那麽活潑。他大概是在憧憬那片可以和羅馬帝國相抗衡的強大。喀裏多尼亞沒有向羅馬帝國屈服，而是有著這樣一座長城以防備他對於疆土的破壞，這是與這些歡笑著嬉戲著的行省不同的。而不列顛尼亞只是抬頭望向偏北的下午陽光。他終於踏出腳步來，驚起一大片野兔的奔走。
貝提卡，那張向他微笑的，沾上了陽光的面頰。他是元老院行省，他們原本是不同的，因而這種不同吸引著他，他想要在他身邊暢談。也許是那種親切感，又也許是他們之間橫著的溝壑，那些阻隔他們的行省們追逐強大的影子，不列顛尼亞將數百年前在伊比利亞人中見到那個身影的記憶亦撿拾回來，如同鑲嵌貝殼一般端詳著一分一秒地摩挲著那些痕跡。
他在奔跑的途中絆倒了。不是被柔軟的野兔，而是被堅硬的石頭。領先他嚮前的那個身影似乎已經有些不能企及，而不列顛尼亞並非一蹶不振，他拾起地上的石子。
那泛著陽光光芒的清澈顏色，就如同他牽掛的那個人的眼睛。
在哈德良長城最後的邊界上，喀裏多尼亞遙遠地觀看。他在旋轉手中的薊花，尖利的花刺是抵禦羅馬帝國的寶物，因此他並不爲此感到疼痛。
他看見那些孩子、那些穿著白裙戴著斗篷的孩子們雜亂地向這裏眺望。他們一定找不到他的身影。而漸漸頹落的夕陽之下，什麼東西刺向他的視網膜。
是他的弟弟，在胸口別上了一塊閃閃發光的石頭。他站在人群的最前端，似乎在說些什麼。喀裏多尼亞有些興趣，卻又不敢暴露自己而引來麻煩。於是他默默無聲地看著，忽地看見略顯得安靜而讓不列顛尼亞有些尷尬的人群裏，發出動人笑聲來。漣漪一般圈圈繞繞地，最後匯成了競相討論的盛況。
是那個在不列顛尼亞身邊的伊比利亞行省之一率先笑了起來，喀裏多尼亞不能識得，卻覺得那眼睛透著陽光就像弟弟方才搶進他眸子裏的暖光一般。而不列顛尼亞感激地轉向他，對方也不斷那友善的笑。沉湎在一個人孤獨世界中的不列顛尼亞，少見地和人對話起來。
過於明亮，過於灼熱。就像是太陽。喀裏多尼亞在夕陽的最後，在行省們盡興而歸之後，將沾上了黃昏前最後的鮮血的薊花拋落在長城那一邊。
這一側撒著一束乾枯了的薰衣草，猶在慢悠悠地散發著無人知曉的香氣。

「Captain，我們果真能有這般的運氣嗎？」
數十艘艦船圍繞在旗艦周遭，副手們紛紛搶上前來。這顯然並非質疑。這是海盜透露在骨子裏的，勝利之前的狂喜。
「相信我，相信弗朗西斯·德雷克，先生們。」
船長轉動著眼前的酒杯，極目遠眺排成新月型的西班牙無敵艦隊。那是個易守難攻的陣型，他們又顯然落在下風。然而目光中染著的劫掠欲絲毫不曾減少，正如他們冷冷笑著的國家意識體、英格蘭此刻，向海中倒空杯子時的果斷。
「天意正在我們一側，出發吧。」
過早點亮的火船激起無敵艦隊的一片譁然，英格蘭遠遠地在船頭哀歎這樣的行爲還不夠完美，嘴角爲對方亂作一片的陣型止不住地上揚。他跟隨在六艘燒得紅熱的船後，那些濃煙滾滾地燙在了他的臉頰上、未戴上眼罩一側的視網膜在顆粒物侵襲中嘶啞得喊痛，身體的主人任憑著強大的恢復能力卻將眸子睜得更大，他在用那隻眼睛尋找太陽，而太陽是不會被區區火焰所掩蓋的。
他看到了西班牙。
令他很是欣慰的是，他安插的幾個臥底成功讓西班牙站在了最邊緣的船隻上，那雙太陽似的眸子苦楚地爲損失而攥緊，卻又大聲用他自己的語言下令指揮，令得身後的船隻斷錨自主航行，而有所保全。而燃燒船直直地衝撞過去，令他的座駕嘶啞地尖叫。他們靠近她，登上了船隻，於是霎時之間吶喊之聲又一不小心掩蓋住了燃燒和坍塌的霹靂啪啦的爆炸音，人們在血紅的火焰中揮起刀光，扯著嗓子殘殺起來。英格蘭亦不例外。他最開始就向著西班牙奔去，對方巨大的戰斧接住他的攻擊，鏗鏘之中手腕痠麻地後退，然後再一次欺身嚮前，將不諧的合奏震顫天宇。英格蘭吃力地躲著巨型武器的攻擊，在斧頭大刺刺光芒的邊角里插入劍刃，於是兩人攻守交換，將最大的合奏頂過所有人類的廝殺。
他真是太美了。
英格蘭舔著嘴唇上飛濺而來的血跡。西班牙仍然在戰，儘管他那些兵士越來越少，他的長官逐漸招架不住，一個撲棱便倒在地上，霎時多出了十餘個血窟窿。英格蘭胸口的寶石襯著燦烈的火光，綴著一點點鮮血映在西班牙的視網膜裏。國家意識體不會死的身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而西班牙恨恨地將目光投向他，忽地將偌大的戰斧甩出手去。
英格蘭慌忙退避的剎那，側腹上擦出血痕。而重武器和利刃的開闢，已經是西班牙逃生的血路。他越過他，用手掌果斷地推開他指向他的尚且沒有力氣的劍鋒，踏著他一手造成的英格蘭士兵屍體衝出去，然後那巨大的海軍服在空中如此靈巧地揮出一塊幕布來，就如同一個美麗而浪漫的魔法，西班牙的身軀隱沒在藍色的海水中。
「Captain…」
「無妨。這場戰鬥是我們的決勝。」
海盜摁住側腹上的傷口，癒合的感覺生生壓迫著他。然而那股興奮越來越強，西班牙的臉頰，那張佔滿了血污依然如此炫目的臉頰，在英格蘭的視網膜上刻印。他摘下眼罩，讓另一隻尚且沒有幻影的眼睛告訴他不可以大意，而從心靈灼燒到肉體的衝動卻讓他想立即就把那副身體據爲己有。
次日海洋上颳起風暴，英格蘭卻憑著臥底們打出的一點燈光鎖定了西班牙新的座船。不習慣高緯度作戰的西班牙人，在陡然漫起的濃霧裏失去了方向。而西班牙自己的船順從了他心愛的上帝，和輔佐的另一艘艦船一同被斷絕在他們熟悉的大部隊之外。英格蘭命令熄了燈火，悄無聲息地潛藏、埋伏在濃霧之中。
這份戀心就像霧。
無論不列顛尼亞何時發覺，他已經對於那一隻伊比利亞的野兔擁有了過於強大的謀求的慾望。他原先以爲自己是個意識體，這樣的情感並不必要。於是在千年之中，他無數次壓抑，不去想，不去看。然而他的消息不斷傳進他的耳朵，他們正在世界的兩個角落獨自地發展，他卻如此牽腸掛肚。那個強大的、炫目的太陽似的國度，能夠如此溫柔地接受他，坦誠地向他笑。於是他向阿拉貢、向卡斯蒂利亞，向他心裏惟一的貝提卡的身影一次又一次伸出手來，直到現在。戰爭席捲他們，宗教的矛盾大刺刺地橫在他們之間。他反而覺得他們的距離近了，比通過法蘭西得到的交集好上千萬倍。再也無法管控的心情咆哮著水瀉而出。英格蘭發誓要在這一戰將西班牙據爲己有，而他所崇尚的耶穌基督似乎傾聽了他的意思。
他就如同海霧，無聲地包裹住西班牙的艦船。無處可逃的感情，過於細膩的佔有慾。
神明興起風暴，將護航的艦艇撕得粉碎。他，一個老練的海盜，埋伏在他的身邊。他知道西班牙一定不眠不休地尋找周圍的異動，因而從不刻意拉得過近。
這是他絕不容錯過的機會。這也是一盤下了定論的棋。他正將他引到自己身邊，令他看霧之中的戀心，令他看到真正的自己。
於是在旭日東昇之際，海霧散去，他終於能將西班牙的身體擁在懷抱的最深處，舔吻著他的嘴唇。
多少罪惡從他們相扣的十指間淅淅瀝瀝地灑落下來，在新大陸的地面上以黃金爲根發著芽。
混雜著海水、血腥與霧氣的初吻。

倫敦今日起了些霧。城市的意識體本人觀賞著那些有些花哨的玫瑰花裝飾，兩黨的爭鬥讓他脫不開身去。英格蘭倒是還在中國北京觀賞那個自家隊伍至今未得一獎的冬季奧運會，作爲心臟的首都不得不留守在自家。
馬德里和他通了視頻電話，兩人就新冠疫情著實相互調笑了一番，又因爲國家意識體的頻繁會面不能離開崗位而相見，其言語中少不了一些專屬於他們的挖苦。
馬德里諷他：「我卻給你做了個冰雕，不知是不是難求？」
倫敦向來不懂這些多元文化城市才明白的話，更不會想到喚他Londres的戀人甚至背地裏用中文叫他敦敦。他不過體面地一笑而過，便將玫瑰花放在手機屏幕前，引得馬德里笑起來。
「我忘了…情人節可是你們發明的呢。」

雪邊飛揚，就好像瀰漫著霧氣一般。英格蘭在張家口的雪場裏肆意地走動，鞋尖挑起一些不實的雪堆，便像真的落了雪一般，惹得西班牙一邊吃著巧克力一邊奮力地追趕。
他們在日出之前便到了這裏，水霧氤氳的天空霎時間被紅色的蛋黃撐破，霧氣消失不見，換來兩個日落的舊日不落帝國狠狠地相吻，彷彿這樣那些舊日的榮光就回到交扣的十指之中。
「這麽喜歡我再給你點兒不就是了，又不愁化了。」
英格蘭漫不經心地說著，西班牙沒做太多迴應，只不過三口兩口的吃完了那塊心形小甜品，轉身抄起雪球就往愛人身上招呼。
英格蘭一個沒防備就受了一擊，亦抓起身旁的雪球攻擊他的愛人，兩人將鬆散的雪砸在對方的深色隊服上，撒開的瞬間就像某種糖霜的點綴，動人得有些夢幻。直到不慣寒冷的南歐國家亦臉頰上緋紅一片，英格蘭終於抓起他的手奔回車內，兩人磕磕絆絆地衝過一大團雪地，幾次幾乎要滑倒而摔成一團，卻又放開聲音笑著毫不吸取教訓，這樣的豪放自然地迴盪在冰天雪地之間，似乎是霞給白雪染上了生機。
在空調的溫度內倒也不至於出了什麼問題。英格蘭打開巧克力禮盒，剩餘的還有八塊。
「來比賽嗎？」
西班牙挑釁地勾起嘴角，將一塊巧克力放入空中。英格蘭看著那凍得有些淡了顏色的嘴唇不禁莞爾。
「比什麼？」
「誰吃得多。」
鼓著臉頰的愛人得意地看過來，英格蘭果斷地接受了挑戰，抓起了兩塊巧克力，於是兩人吃得面頰圓潤的樣子讓他們自己都忍俊不禁，然而一股從古至今的好勝心沒讓他們減低速度。
自然是先吃了一塊且搶跑的西班牙佔了些優勢，當他堂而皇之地取走禮盒裏的最後一塊巧克力時近乎像得到了一塊新的殖民地和絕好的金礦一般，洋洋得意地把南歐人優美的面孔調整到一個誘人的角度。
於是英格蘭順勢湊上前去，吻住他的嘴唇，然後用舌尖挑開縫隙，舌尖和舌尖混雜在逐漸融化的巧克力之中，交換著呼吸和那股致命性的甘甜。同一塊心形的巧克力，在兩個人的口中無法分清彼此地融化、彷彿它並未一分爲二，而是生來如此地被分享。
正是心交織在一起。
終於喘不過氣來的西班牙抹抹被舔上棕色污漬的嘴角，佯怒地向英格蘭皺皺眉頭，最終卻又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的笑聲如此地迴盪在溫暖的車廂內，以至於英格蘭又一次輕碰了他的嘴唇，他們才勉勉強強地平復下來。
「我們打平了。」
他很是故作正經地宣佈，模仿著英格蘭平日裏的倫敦腔，竟還要抑揚上三分。
「好好，那麽我親愛的，情人節禮物這就夠了吧？該你給我什麼了吧？」
「我昨天一天的時間可是都犧牲給你了。」
西班牙忽閃著睫毛輕笑著。
「可今天才是情人節嘛。」
他故作委屈地看向他，逗得西班牙伸手去揉他的頭髮，就像逗弄小不列顛尼亞一樣表示安慰。
「聖瓦爾丁日才不是什麼營銷用的節日…不過我家的風俗好像是隨你。」
「是我教你過的，那當然。既然收了我送的禮物，就不要想著賴賬了，我親愛的。」
他湊過身子去，扣住西班牙的手指，在他的耳邊低語。
「我會永遠在你身邊催著你回報我的。」
畢竟海霧才是最先動心的那個。英格蘭笑著將得到手中的惟一的愛的實體壓在身下。
他們的呼吸和目光交織在一起，錯開著、卻又如此情願地配合地相互依賴。
如果彼此都堅信，這自然會成爲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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