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泣鸟

岩魈人岩魈魂

泡茶一大壶

2024/12/24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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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关于小鸟能不能哭的重大会议
五夜叉亲情向
岩魈暧昧向

——

摩拉克斯踏雪来到仙府，碰巧遇见魈在晒羽毛。

平日里被人毕恭毕敬地对待惯了，张口闭口都是“帝君”“大人”，摩拉克斯一时间竟也没意识到，魈也是鸟类，就像寻常的仙兽一样，也会有晒太阳的需求。

冬日太阳底下，那对色彩瑰丽的翅膀轻轻晃动，其上羽毛便生动活泼起来，从锋利冷冽到蓬松温顺，远远看去，少年背后双翼整个舒展开，片片洁羽震荡出光晕，在空中划开流畅优美的轨迹。

这真是非常漂亮的一对翅膀，与摩拉克斯看过的任何羽色都截然不同。或许是从前没有类似的体验，现在摩拉克斯倒是有些心动于那鸟羽的手感。

“魈。”他出声打断少年。

身后有声音，魈翅膀一抖，出于保护意识想把东西收回去，但转头便看见帝君正站在阳光里向他伸出手。

来不及多想，他立刻闪身前去，半跪行礼。

只是翅膀在身后有些累赘，他跪下时，末端的羽毛蹭过地面，难免沾染上泥土。

摩拉克斯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

魈低着头，看不见帝君的表情，只恭恭敬敬地向人问好：“帝君。”

“你的翅膀似乎已经长好了。”摩拉克斯附身将人扶起来。

“是。”魈侧头看了看双翅的内侧。

之前那处攀附着可怖的裂口，是刀刃从肩骨处一点点划至内翅的痕迹。

因为伤处两侧的肉都被污染腐坏，医仙们没办法立刻缝住，只能将药撒在里面，等待它自然愈合。整个过程，包括清理坏死的肉，魈没少吃苦头，但他始终一言不发，隐忍着双翅被重新切开的痛楚。

摩拉克斯抬起手，曲指抚过内侧顺滑的羽片。

新生的绒毛果真如幼芽般柔软，它们不似外层已然成熟的金色，反倒更接近魈本身，稚嫩脆弱，带着点懵懂的青绿。

感受到翅根处传递过来的细微绵意，魈忍不住开始发颤。

岩指滑过新羽，触感细腻且珍贵，仿佛有流水环绕着皮肤，不禁让人想往更深处探寻。

指尖略微用力，穿过表面，浸入内里，恰如岩石投进暖池被热气包裹，涌起的波纹随绒羽颤抖，晃动出节律。

如此金与深绿交织，着实让人心生赞叹。

“帝君……”

魈小心翼翼观察着摩拉克斯的表情，心里却是乱的。

这样的神情他不是没见过，就在梦之魔神脸上，过去经历的一切告诉他，上位者的赞美和欣赏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相反，他的翅膀就是因此才遭受劫难，他自己也随之陷入更苦痛的深渊。

幸而摩拉克斯很快把目光从翅膀上移开，低头温声道：“是还有哪里疼？”

魈略微放松些许，沉默地摇摇头。

“如此就好。”

摩拉克斯又摸了摸翅膀尾端，不着痕迹地将泥土抹去了。

其实对于魈的过去，摩拉克斯顶多算是有所耳闻，他所知晓的，大都是从浮舍等人口中谈及，再通过魈面对自己的态度加以揣测。他不是没想过仔细问问，但只要稍加思考便会明白，许多事还是不要提起为妙，将旧的伤疤重新揭开往往比最初的伤害更加残忍。

况且以魈的性格，锯嘴葫芦一样，也肯定不会轻易说这些。

等到魈将羽翼妥帖收好，摩拉克斯才继续开口：

“近来枪练得如何了？”

魈低着头，一板一眼答：“回帝君，已经大体熟识。”

“还有哪里不懂吗？”摩拉克斯问。

魈想了想，道：“您之前演示时，单勾与追刺都衔接得流畅，但是我——”

话没说话，小院外忽然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小仙兽连跑带摔，不顾守门龙蜥的阻拦，一股脑撞开大门，咕噜噜滚到两人面前。

还没等站起来，小仙兽就把脸抬起来，顶着泥巴和草叶子号啕大哭：

“帝君！不好啦！腾蛇大元帅的屁股让人给拱了！”

岩王帝君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什么屁股？谁的屁股？

兹事体大，魈不等门口的军士行礼，就急匆匆地进入军帐。

夜叉人数少，彼此之间情分很深，当初分住处时，若陀自然而然地将几位护法大将分在了一起，唯独魈，因为刚被带回来，身上重伤未愈，所以跟帝君暂且留在岩神仙府中养伤。

而如今，也算他第一次来到兄长们的住所。

帐篷不大，与岩君的军帐相差些许，但设施很齐全，小医仙在处理伤口后可以将血水倒到沐浴间，这极大地方便了治疗的进度。魈掀开门帘时，军士正端着盆往外走，他看过那水，虽然隐约透着点红，确实没有业障浸入，可见浮舍并未伤及脊骨。

暂时放下心，魈抬脚往里进，还没看见屏风后的浮舍，就听见弥怒说话的声音。

“你这伤口看着倒奇特，不像猪拱的，倒像是人画的。”

“我知道我知道！”应达立刻接话，“是个倒三角，中间还有眼睛——是红眼小猫。”

魈闻言脚步一顿。

弥怒深以为然：“别说，还挺可爱。”

“就是啊，还有三撮毛呢。”

“你们几个，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浮舍终于忍不住，嗓门大得根本不像是受了伤：

“你们若是喜欢，那把这猫带回去养好了，我的后腰容不下它！”

后腰？

魈反应过来：原来屁股没事吗？

正巧这时伐难看过来，发现了在屏风旁的魈，立刻笑着冲他招手：“金鹏，你来了。”

魈被应达拉着，按在浮舍身边坐下，半是诱导半是强硬地说：“金鹏你看，这图案是不是跟小猫头一模一样。”

“……”

乍看之下，确实像只呲牙咧嘴的猫。

而如应达所言，浮舍后腰处正趴着片紫里透红的痕迹，伤势上下三处塌陷，血已经止住了，只剩下浅浅的口子，看着虽然吓人，但实际上以夜叉的恢复力，不过几日便能好。

“这是怎么弄的？”魈皱眉问。

“不碍事，是我一时不察，让小动物给顶了一下。”浮舍爬在床铺上，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

弥怒却在旁边拆台：“小动物，嗯……大概也就是跟岩盔丘丘王一样大的猪怪吧。”

浮舍噎了一下，努力为自己正名：“那也不能说大吧。它往那一趴，跟堆土坡似的，谁知道底下还埋着四条腿……”

“可不只有四条腿，还有三个角。”应达叹气，“你看看这角顶出来的，要是你再晚躲一点，它就直接能把你屁股顶穿了。”

“是后腰。”浮舍纠正。

所以关于腾蛇大元帅的屁股让人拱了这件事，其实是个误会。

来传信的小仙是个傻的，年纪又小，只知道腾蛇大元帅后面受了伤，就彻底慌神，以为大元帅屁股不保，不曾想浮舍只是巡逻累了，找个地方坐一坐，结果暂时未察，让藏在土堆里的魔物给拱了一下。

若说浮舍粗心大意，那也不至于连只魔物都发觉不了，或许是当时环境混乱，又正好赶上业障作祟，这才让浮舍对周身失去了警觉，致使屁股——不对，后腰遭殃。

“其实你也不用太生气。”弥怒说，“那头野猪我已经让人下锅了，就等着今天晚上好好吃一顿。为了你的屁股，你可要多吃几碗，也能好的快些。”

“是后腰！”浮舍不满。

“几寸的距离，四舍五入也没差嘛。”应达道。

这边正“兄友弟恭”地慰问，那边摩拉克斯也进来了，缓声问：“浮舍伤势如何？”

几位夜叉纷纷起身迎接。

摩拉克斯掀开被子，仔细看过后道：“似乎已经在长新肉了。”

浮舍应道：“是，属下恢复力好，不出几日定能重新站起来。”

“无妨，最近战事清闲，左右不差这点时间，你好好歇着。”摩拉克斯宽慰。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小医仙忍不住插嘴：

“其实，大元帅体内还是有一点毒的。”

几人立刻看向她。

可怜小医仙被吓得后退一步，把脑袋死死低下去。

她本意也是不忍心打扰大人们谈笑，但方才她多留个心眼，检查了清洗伤口换下的水，这才发现其中竟然有些毒素。虽然这种毒对于夜叉来说没什么威胁，不过让它留在体内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尽早除去才能免除隐患。

摩拉克斯缓和声音道：“如此，可有解毒之法？”

被帝君温声细语地问话，小医仙胆子大了点，吸吸鼻子，闷声闷气开口：“清心降火，荷莲嚼碎，辅以长生仙子卵，再搅入仙鸟泣露煮沸，可治百毒。”

清心、莲花、长生仙倒还好说，唯独这最后一样……

“仙鸟泣露，有什么说法？”弥怒问。

“是云间化形的仙家鸟雀在食用了山崖缝隙中的绝云椒椒后流出的眼泪，这种眼泪是仙鸟为排解毒素所凝聚的产物，因此可以被收集入药。”

听到这，摩拉克斯了然。

留云借风曾说，她府上从不种植绝云椒椒，就是怕那些小仙鸟嘴馋，吃了后胃胀不适、流泪不止，好几天都缓不过来。

原来竟还有泣露排毒的说法。

“没必要这么麻烦。”浮舍打断众人的思绪，“这点小伤，不出几日我就能好。”

而这一行为明显惹到了医仙，她行医多年，见惯了太多不听医嘱自以为是的家伙，最终下场都十分凄惨。

纵使浮舍是夜叉，身体素质方面十分强健，但也没办法对所有病痛完全免疫，寻常日子自然无恙，但如果真有一日，毒素反噬，又碰上业障发作，那后果可想而知。

知晓其中利害，摩拉克斯便道：“明日留云回来，我会去问问。”

留云借风府上养了不少仙鸟，想来取露一事，她会有更好的办法。

不过小医仙对此十分不解。

据她所知，在场的某位夜叉的原身不正是鹏鸟仙兽？为何不直接请求这位金鹏大将讨要？想来金鹏大将面冷心善，肯定会帮这个忙的，又何必舍近求远，去问留云仙人。

况且，毒素这种东西，在身体中盘踞越久，危害就越大。

这般想着，医仙便小心翼翼地说：“其实……金鹏大将之身尊贵难得，其恩惠之效能也肯定超乎寻常仙鸟百倍。”

言外之意，就是说让金鹏随便掉两滴眼泪就可以了。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魈不禁愣住了。

抬头一看，帝君果然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其实摩拉克斯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魈也是仙鸟之属，只不过，他的这只鸟儿尊贵非凡，是千万金石濯玉都无法比拟的鹏王后裔。

魈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索性没等他烦恼多久，伐难便轻柔询问：“金鹏，你的伤可好了？”

听到这话，应达也反应过来，出声解围：“哎呀，你身上还有伤，就别去关心别人了，快过来让姐姐看看，你后背的骨头长好没有。”

眼睁睁看着水火夜叉将人一边拉一边拽地带到旁边，小医仙还想努力说点什么，就再次被弥怒无情制止：

“药好像快好了，请仙医和我一同去取吧，有什么事路上说。”

小医仙茫茫然地，手中的药箱被人接过去，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跟弥怒站在帐篷外了。

回头看向落下的门帘，帐篷内传来调笑：

“我就说像小猫，浮舍大哥还不信，现在连帝君都点头了。”

“唉，可怜啊，这小猫从生到死都要永远地趴在屁股上了。”

“——都说了不是屁股，是后腰！”

魈的眼睛可能有些异常。

这是摩拉克斯在帐中猜测出的事实。

他一开始只知道这孩子对疼痛的忍耐度很高，但他没想过，这竟是病症的缘故。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难发现问题所在，至少在摩拉克斯印象中，魈确实从未流过眼泪——这实在不算是件好事。

从前战事焦灼，无论多严重的伤，魈都能一声不吭地抗下去，有时候咬咬牙，甚至可以绑住断骨的手继续提枪。后来，在浮舍他们半劝说半威胁的攻势下，魈才勉强收敛，不再用以命换命的搏法，履行“小伤不瞒，大伤退场”的约定……可他这份固执和倔强始终未曾更改。

浮舍等人也是在不久之前才发现魈的异样的。

那时他们刚经历过一场征讨，就在天衡关外的河谷中，身旁魔兽的尸首还没凉透，天空也仍是混浊的血色。

业障的侵入也只是一瞬间。

浮舍休息够了才拍拍灰尘爬起来，转头见魈还半跪在原地。他说地上凉，你要想跪就去跪你姐姐那野鸭凫毛的床垫，体感软、还保暖，伸手正想去拉，忽地嗅到了浓浓的业障腥气。

尚且来不及靠近，青黑色的污流就自少年身下蒸腾而上，眨眼间将他囫囵吞咽进去。

浮舍迫不得已，捂住口鼻，闪身去几米开外。

业障会传染，浮舍若是想在清醒之后捧着被自己撕成两半的幺弟尸首，那他大可冲进去与之天地同寿。

身为夜叉，一年到头总有那么几天会痛不欲生，而第一次经历业障的魈茫然且无助。他年岁尚小，本不该如此早地犯病，奈何曾经的梦魇挥之不去，已死去多时的女魔神总是会寻着灵魂挣扎的味道卷土重来。

听见自混沌中传来少年颤抖的呜咽，浮舍有心无力，他自己还需费神压制体内的业障，能保持清醒已经难等可贵。

那些声音一开始还能挤出来，但哀嚎过后就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气音，想来魈的体力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得不到少年对苦痛最鲜活的反应，业障也觉得无趣，翻来覆去的折磨、深入骨髓的撞击终于在叹息里消停下去。

直到污浊的气息渐渐飘远，空气里恢复了血色，那具蜷缩在浅坑中的身体才重新恢复生气。

魈睁开眼缓了一会，慢吞吞地去摸和璞鸢。

浮舍这时候才敢靠近，开口问话，声音沙哑得吓人：

“……还能走吗？”

魈没吱声，只用枪支撑着上身，勉强喘出口气，再抬头时，苍白的脸上除了血痕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哭。

浮舍恍然，这孩子果真一丁点儿眼泪都流不出来。

“所以，魈并不会流泪。”

摩拉克斯思索道。

浮舍和伐难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复杂。

“我们没有当面问过他，但从现状看来，是这样。”伐难道，“敢问帝君，金鹏在您那边住时可有再犯过业障？”

摩拉克斯大概回忆了一下，摇头：“未曾。”

倒不是他托大，岩王帝君一尊神躯压下来，任凭业难瘴气如何侵袭，最终都会归尽于虚无。

伐难叹气：“如果是这样，那就没有机会证实了。”

浮舍趴在床上，不由得啧了一声：“要什么机会证实，难道还要把金鹏业障引出来，看看他哭不哭吗！”

伐难皱眉：“你明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只是觉得，如果金鹏的眼睛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发现得又太晚，到最后无法挽回，那就实在令人难过了。

金鹏是几位夜叉中年岁最小，也是受苦最多的，他们念着少年从前命途多舛，往事不堪为旁者道也，因此尽可能地少说多做，生怕什么时候无意中的一句话惹起人糟糕的回忆——虽然魈本身根本不在意这些，但夜叉们并不知情，他们身为兄长和姐姐，难免惦念着幺弟，想让他完全摆脱过去的阴影，回到正常的生活来。

摩拉克斯得知夜叉大将们的忧虑，便道：“既然如此在意，不如直接去问他。”

想来，魈也不会在这方面撒谎。

“说得好，帝君。”

若不是浮舍正趴在床上，他那四只手早就鼓起掌了，“择日不如撞日，属下看今天就挺好。”

摩拉克斯挑眉，传达出“你是什么意思”。

伐难在一旁掩嘴笑。

“帝君，您有所不知。”浮舍幽幽叹了口气，显露出老父亲般的疲惫，“我们跟您没法比，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

这无缘无故的攀比之心从何而来啊？

伐难则补充：“我们问，他可以选择说或者不说，但您问，就只剩下一种结果。”

——魈一定会坦白。

摩拉克斯已经想到了这一种结果。

“所以，由您来问，我们放心。”浮舍竖起拇指。

突然间被托以重任的摩拉克斯：“……”

说到底，几位夜叉还是怕不小心揭到魈的伤疤，他们毕竟与魈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在少年受伤时也没有日日陪伴，所以相互接触下来总会顾忌诸多。

可在摩拉克斯看来，他们大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魈不是那种只会沉浸于悲苦的性格，无论过往经历过什么，他都能够挣脱出来。

比如今日午时，魈就心情很好地在太阳底下晒羽毛。他若真患得患失，那摩拉克斯也就没机会欣赏、触碰那对漂亮华丽的翅膀了。

可看见浮舍与伐难殷切的目光，岩王帝君的劝解就被按耐下去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也很想知道魈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也好。”摩拉克斯点头，“晚膳之前，我会问的。”

于是在猪肉被端上桌前的间隙里，摩拉克斯坐在军帐中喝茶，魈就跟在旁边，几位夜叉时不时装作路过，实际上耳朵和眼睛始终注意着这边。

好半天，摩拉克斯才放下茶杯，叫了少年的名字。

魈立刻抬头，等待帝君的吩咐。

本来只是一句问话，摩拉克斯问了，魈如实回答便是。然而在与少年对视那一刹那，摩拉克斯却犹豫了。

他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夜叉们会举棋不定、顾虑重重。

他看着魈金灿灿的眸子，莫名心中一动。

或许是记忆太好的缘故，摩拉克斯本质上是个怀旧的神，他时常会被一点变化牵扯进过去，想起旧事。

这些事大多有季节的影子。从冬至盛夏，晚春到金秋，与魈同住于岩神洞府的日子短促却深刻，细碎而繁杂，那些没头没脑的片段首尾相连，逐渐拼凑出眼前生机盎然的少年。

思考是件费神的事，释然却往往只需要一个契机。

他念着曾经的初见，想到那时一见倾心的眸子还不似如今这般明亮……现在的小仙人已经被养得很好了，干干净净、清透矜贵，像是无论哪个季节都顽强盛开的花，但是很快，摩拉克斯所问出的问题会将其翻倒过来，重新拉进过往未知的泥沼。

魈很坚强，这一点毋庸置疑，他确实不会永远地被过去所束缚……但将那些见不得光的往事剥开，放在明面上，让人再次回想起来，这真的是他所期望的吗。

摩拉克斯不禁开始迟疑。

“帝君？”

魈莫名望着他。

于是摩拉克斯想了想，终于开口：

“魈——”

！

帐篷外的夜叉们紧张得心都揪起来了。

“你……”话到嘴边，却突兀地更改了方向，“你可还想吃杏仁豆腐？”

“……？”

这话不止把小孩打了个措手不及，同时也让帐外的夜叉们倒吸一口凉气。

杏仁豆腐？流泪才更重要吧？

魈眨巴两下眼睛，茫然开口：“现在吗？”

“对，现在。”摩拉克斯肯定地说。

魈蹙眉认认真真地想，也想不明白帝君此话有何深意，只能按照心意回答：“不必了帝君，稍后要吃晚饭……”

忽然间，小金鹏灵光乍现，脑袋里猛烈地产生了绝无仅有的理解能力。

——帝君是想吃杏仁豆腐吧。

魈大彻大悟。

“我明白了帝君。”他说，“请您稍等片刻。”

没有其他法子，“想吃杏仁豆腐”的摩拉克斯只得把视线移开，意味深长地喝了口茶。

“嗯……帝君也问不出口呢。”

伐难颇为惋惜。

弥怒抓抓头发：“是个人看到那双眼睛都问不出来吧。”

“那就这样算了吧，过几天我们找个借口，请归终大人来给金鹏看看不就好啦。”应达说。

“说得好。”浮舍捂着后腰，又开始把主意打到岩神身上，“帝君肯定有借口。”

当天晚上，军营里难得吃了次野猪肉炖菜。

“魈。”弥怒把碗添满放在少年面前，“你今天不吃完，就是对不起浮舍的屁股。”

浮舍无奈，重重地叹了口气：“是后腰啊。”

魈没说话，但双手捧着碗筷，看那如临大敌的模样似乎确实是要为了浮舍的屁股与野猪炖菜一争高下。

只可惜冬天夜里多变，几人围着火堆没坐多久天上便下起了雪。浮舍只好指挥着军士，让大家把锅子都搬回各自军帐里。

应达属火，天生怕冷，钻进军帐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那超大号毛茸茸的鸭绒毯子翻出来，但当她准备将金鹏和伐难一起裹进来时，身后的金鹏已经不在原地了。

“嗯？怎么不见了，那肉汤喝完了吗？”

伐难好心出声提醒：“在帝君那儿呢。”

应达眯起眼睛，看见岩王帝君已经脱下神袍，仔细妥帖地将少年整个盖住。而魈捧着肉汤，面上虽冷静，但捏着碗边的手指已经完全蜷缩起来了。

想来是冬夜太冷，少年的耳尖也被吹得红润。

雪化在皮肤上，冰冰凉凉，沾染出一抹柔软。

魈摸了摸脸颊，手指触碰到了那点湿意，难得地怔愣住。

正巧摩拉克斯低头看过来，犹豫半晌，还是伸出手，用拇指擦掉少年脸庞晶莹的碎光。

既然不能流泪，那便笑吧。

摩拉克斯不可抑制地想，在这双眼睛之下、这具漂亮的皮囊之中，那颗坚若琉璃的心一定会被日复一日的温养修复如初，在深处生根发芽。

而冬去春来，等到战事停歇那天，他们或许能够如现在这般坐在一起，品尝当初种下的蜜果。

——

把人弄哭其实挺容易的，是吧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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