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刃】我们终将重逢【合志版】

【白猫猫和黑猫猫】（景刃短篇合集）

文

2024/11/23 14:34

加载中……

他自红光的世界醒来。

满身赤裸的他撑起身子，插满钢筋的石块携着火光坠落在男人的脚边，他视若无睹光脚踩上碎石，光嫩肌肤被划得血肉模糊，失神的男人不觉疼痛，在残破的公路上留下道道血印。

他是谁？

男人迷茫地看向周围。

这是哪？

男人沿着公路向远方看去，那里有一轮巨大的太阳。

他应该去那里。

男人心里有个念头。

散发光亮的太阳牵引无名者的思绪，直觉告诉男人那里会有他想要的答案。

似乎得到暂时的目标，回神的无名者哆嗦下身子，烈焰撩过肌肤刺痛无比，却是他在冰天雪地里仅有的一丝温暖，他看了看脚底，除了血迹已是完好无损。

他从破败的服装店找出完好的衣服换上，在废墟中看见辆唯一半开门的轻卡货车，他探进身子观察，车钥匙正挂在上面。

仿佛是上天指意，男人坐进车内打火启动。

光线切割世界，太阳引领小小货车在寒冷的火焰城市中驶向光明，而他身后的地界，黑暗正不断蔓延。

穿过残破的高楼大厦，光线开始暗沉下来，独余悬挂天际的光球，群星组成绚烂的图案，瑰丽极光在冰原上闪烁梦幻光芒。

寒风夹杂飞雪飘进车内，男人关闭所有车窗打开夜灯继续行驶。

冰原还是同样的冰原，群星还是原来的群星，他不知在这路上行驶多久，不知饥渴不知疲倦，若不是油表发生变化，他以为自己已经开在时间的凝固点，永远也抵达不了结局，但他不能停下脚步，心中有声音不断地呼唤着他，快走，快去，快去那里......

那里......男人透过前窗看向天边。

璀璨的太阳静静在星空中散发光芒，即使遥远至极，那暖意也已然照进心间。于是白光越来越亮，黑夜被湛蓝一遍遍粉刷，白色铺满视野，雪原上冰花随光闪耀。

白茫中，金黄闪烁其间，男人开窗伸手接住。

是一片银杏叶。

雪混着叶子在空中飘扬，随之暖色浓烈起来，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挂满了银杏。

就这样，银色货车轰隆隆地闯进一片金色世界。

气温逐渐回暖，风雪不再冷冽，树叶纷纷扬扬洒下，金黄路面只零星透露出黝黑沥青和晶莹冰面。

白黄交融的天地间，那抹红色尤为显眼。

货车行如龟速，他看向车窗外，在不远处的树下坐着一名少年。

等开近了男人才看清，少年倚靠树干穿得单薄，只有一条红色绒巾圈圈围在脖子上，半张脸埋进围巾内，闭上眼似乎正呼呼大睡。

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男人不得而知，更不知安然的少年是否真是单纯入眠，他还有事情要做不易停留，然而内心的犹豫还是让他踩重刹车停在原地。

于是，他看见了，洁白的小精灵轻颤睫毛缓缓睁眼，鎏金蒙上一层雾气也抵挡不住如群星般璀璨的光芒。嫩嫩的脸蛋从围巾中冒出，小小鼻翼接触到冷空气微微抖了抖，睡眼惺忪的少年揉了揉眼睛，抬起双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似乎这才发现树林之外的异样，少年那双灿烂的眼向他望来。

被少年比太阳还夺目的笑容晃花了眼，回过神的男人连忙启动车子。

能在这冰天雪地睡得安然无恙，想必不是凡人，自己瞎操什么心。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货车在路上慢慢开动。少年见如此，笑容暗淡几分，急忙从树下爬起来向货车跑去。

“等等！大哥哥......阿嚏!”

刚踏出银杏树林，少年被突如其来的冷空气整得一哆嗦。

他毅然跑到路中央将货车拦下，嗓音微微颤抖。

“大，大哥哥，带上我吧......”

车上的男人看向车头不远处的小人，鼻头红红的少年颤抖着身子，紧紧抱住双臂眼巴巴看过来，像是只被人抛弃后瑟瑟发抖的小兽。

男人沉默了瞬。

“上车。”

少年一喜，连忙打开车门钻进副驾驶，车内的气温比室外温和些，但也好不到哪去，少年搓着小手，身体在座位上卷成一团，整张脸都要埋进围巾里了。突然头顶一重，眼前一片漆黑，小脑袋挣扎着从宽大的风衣里钻出来，大眼看向只着一件黑色紧身衣的男人。

“我不用......”少年慌慌张张要把风衣还给男人。

“拿着。”男人撇了眼他，冷声说道。

少年缩缩脖子披上风衣，见男人大半锁骨裸露在外，他撑起身子向男人靠近，开车的无名者只觉脖子一热，低头看去是鲜红的颜色，少年把长长的围巾一圈又一圈套在男人的脖子上，遮盖白皙的皮肤，还趁男人不注意在他身后打了个蝴蝶结，少年看了看自己的杰作，满心欢喜地点点头，脸带笑意坐回副驾驶。

男人并没说什么，少年能感受到他冷漠外表下温柔的内心，于是主动开口：“大哥哥，你要去哪里呀？”

男人保持着沉默，少年似乎在树林里被憋坏了，好不容易看见一人，话茬子不由打开。

“大哥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知道这是哪吗？”

“我一醒来就在那片树林里了......”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少年低垂着头情绪有些失落。

“我也不知道。”

以为不会得到回应的少年疑惑抬头。

“我是谁，从哪里来，这里是什么地方，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去往那里。”

少年顺着男人的手指看向天上的光球。

“那里呀，好远，我们真的能去到太阳上吗？”

“不是你，是我。”

“小子，你本就可以不用和我一路，那里很适合你。”

“不......”

少年摇摇头，他望向路边的金黄树林，那是他苏醒以来唯一的栖息地。

“也许你说的对，但从我看见你的那刻起，内心的声音催促我，让我跟上你，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跟上你，也想跟着你。”

“大哥哥，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吧?”

金眸转向开车的男人，少年语气带着乞求。

男人叹了口气。

“随你。”

“好耶！”

少年激动地抓住男人手臂，平稳的货车在公路上歪斜几分，地上的落叶扬起一道弧线。

随后，空中传来少年的痛呼。

头被敲了一锤的少年不在乱动，鎏金望向窗外，树木逐渐稀少，朵朵睡莲绽放于冰面之上，薄薄的冰晶在光照下闪耀，从未见过此等景色的少年好奇极了，他趴在车窗看去，双手贴上窗面被冰冷的寒霜冻得一激灵，他收回手一双眼睛跟着晶体闪闪发亮。

好美......

还没待少年欣赏完，冰原传来破裂声，蓝色吞噬乳白，晶莹剔透的花朵随着冰块沉入水底。

蓝色包容一切，天海不再分离，货车行驶在碧天白云上。

瞬息，在海天的巨幕下，红霞披着星空，踏着舞步向蓝天缓缓逼近，绅士牵起烈女的手渐渐后退，于是，暗淡的碧海趁着落幕前，躲进滚滚霞云间，偷偷亲吻了夜空。

这一切皆落入少年的眼帘。

“咕噜~”

车内响起不适宜的声音，少年好奇地摸摸自己肚子。

男人向他看过来。

“你会饿？”

“饿？应该是吧，准确来说我在树林里从没感觉到饿，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男人发现自己想错了，大抵是出了保护地界，少年比他想象得还要脆弱。

相比少年无所谓的态度，男人考虑得似乎更多，他渐渐踩重油门，趁着夜色来到一座灯火通明的小镇。

少年已在星辰落入大地的间隙安睡过去，男人把车停在一处旅店前，他轻唤少年，缩在座位上的小人毫无反应，他又摇了摇身边的人，只得到少年的轻声呓语。

男人看向少年恬静的睡颜，双眸出神片刻。

他本以为他是这个世界的孤魂，直到身边多了同样无名的少年，飘荡的灵魂才回归大地，结结实实站立在这片星球。

少年太过脆弱，会饿会渴会困，甚至可能会受伤，男人只能小心再小心。

至少要在少年找到适合的居所之前保护好他，男人想。

于是男人下车将少年抱出来，熟路地在前台拿上房门钥匙，等男人调好室温，把少年放在床上，他才放心地出门收集物资。

晨辉爬上小人的眼帘，在朵朵白云中嬉戏的少年被一道香味唤醒，他缓缓睁开眼发现了床头的牛奶。

少年手捧热牛奶，甜甜的奶香是他醒来第一次品尝的味道。

虽说没下雪了，但冰雪融化的地段还是寒冷。少年裹进男人找来的白色羽绒服里，像个白白圆圆的小雪人，他从客房里出来寻找男人，却被面前的景色惊呆。

亮敞敞的车厢支起帐篷，货车空空的肚子里被塞满大半。

“大哥哥。”

在车厢上忙碌的男人回头。

少年跑到车厢边只能露出个脑袋，金色的大眼看向车内，成箱的桶装矿泉水和牛奶，各种方便携带保存的食物，甚至还有锅碗瓢盆，最为显眼的是中间的沙发，两张小小的长条沙发拼凑一起占据半个空间，男人手里拿着柔软的毛毯似乎准备铺上。

大哥哥说过自己不会饿不会困，做这些只会是因为他。少年想。

这是多么温柔的人啊。少年逐渐红了眼眶。

“大哥哥。”少年又唤了一声。

男人走到车厢边蹲下，看着眼中凝聚水珠的少年，疑惑道：“你哭什么？”

“你真好。”

男人愣了愣，嘴角微微勾起，露出苏醒以来第一个笑容。

他揉了揉少年的脑袋，说道：“没什么。”

男人和少年逐渐熟络起来。

少年拉着男人游走在大街小巷，将货车后厢添得更加满当。

在临行前一晚，少年把男人带到亲子服装店，指向那套可爱的猫耳绒服时被满脸嫌弃的男人连拖带抱带走。

少年真的很喜欢这套衣服，也很想和男人穿一样的服装，况且，男人身上只有一条红围巾和单薄的风衣保暖，少年看着都替他感到冷。

于是少年趁着男人出去找柴油，悄悄把猫耳亲子服藏进被窝里。

男人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在空旷无人的小镇上待了两个日夜后，男人带着少年继续出发。

他们刚离开小镇，空气逐渐升温，少年换下冬装。

“你不开心。”男人从后视镜看向少年，肯定道。

少年摇摇头，“我没有不开心。”

男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只是有些......难受。”少年迷茫地说。

“即使离开最初的栖息地我也没有这种感觉，小镇和树林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可是......”少年抚上心口，“当离开与你待过的小镇，这里就有些空空落落。”

“这个世界不能回头。”男人提醒。

“我知道，在小镇时我想去看看先前的海洋，但我只能在镇口徘徊怎么也走不回去。”

“不，我不是想说这些，我并不想回去小镇。”

“我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情。”

少年转头问男人，“你有过这样的感受吗？”

“不曾有过。”男人回应。

于是这个谜题暂时留在少年心间。

白尾海鹰展开羽翼，利爪破开海面捕捉水下的游鱼，鱼鳞在阳光映衬下闪闪发光。从离开了小镇，世界出现许多生物。

海风夹杂着清幽的芳香飘进帐篷里，沙发中的少年悠悠转醒。他转身看向身旁猫耳的绒服，眼神带着遗憾。男人这些时日都在赶路，一次都没休息过。

少年打开帘子，碧蓝的海面逐渐被宽大的绿叶所掩盖，洁白的莲花随着晨光朵朵盛开，清香也随之浓郁起来，就在少年准备敲响后窗玻璃时，行驶的货车停了下来。

男人从驾驶座下来，“没油了。”

趁着男人更换油箱，少年跳下车，面向一眼看不到头的荷花海时，他突然有个念头。

于是他头也不回的提议道，

“哥哥，我们在这儿休息一晚吧。”

男人看向少年。

少年指了指旁边的莲蓬，“我想吃莲子了。”

男人没多问，点点头答应下来。

少年跟着男人将车厢的东西搬下来，不一会儿，两人就在货车旁临时搭建了个野炊地。

莲蓬茂密得只需少年站在岸边就能采摘到，等少年手里攥着两三个莲蓬，男人已经生好火，两人安静又默契地凑在一起，少年负责将一颗颗新鲜的莲子掰下，男人拿着硬板轻轻按压，乳白的莲仁暴露出来，随后把中间的嫩芽取出，两人动作熟练仿佛做过许多次，很快便攒了满满一碗。少年把清洗好的莲子倒入冒起白烟的热水里，洒下所剩不多的白糖，盖上锅盖后便是静静地等待。

以往时日，男人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开车上，这次休息一整天，两手空荡荡的他不知该做些什么。他思索片刻，转身跳上车厢，翻找出货车原来就有的一包螺丝零件，车驾前台还有半瓶495胶水，这些够他打发空余的时间了。

他坐回少年身边，白发小人的大金眼滴溜溜地转过来，零散的废品在男人手中被注入灵魂一般，一只圆滚滚的小鸟逐渐成型，少年嘴巴张成O型，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只金属团雀，要不是旁边锅里扑水，少年可能要呆愣许久，他把锅盖掀开加入些矿泉水，回头时男人已在组装另外一个，不消片刻，一把小巧的刀具模型在少年眼前显现身形。

“哥哥，你好厉害！”少年冒出星星眼。

“这没什么。”低头拼装的男人说，他会开车，会组装零件，就同和少年相处时，总是有股说不上来的默契一般离谱，但在这颗星球上又是完全合理的，他并不在意这些，因为终点会有他想知道的答案。

等少年端着两碗莲子汤过来，男人已经把零件用得差不多了，小桌子上摆着几样精致的模型——弓剑刀枪，还有小团雀。

少年似乎很喜欢小团雀，喝汤的时候都在观察，男人摸了摸少年的头，说这些都是你的。于是享用完莲子汤的少年把模具个个摆在仪表台上，就只有团雀是揣进自己兜里的，这样他能常拿出来看看。

星球的天气变化莫测，前一刻晴天万里，下一秒暴雨连连，少年正准备跳下车，豆大的水珠拍打肌肤，暴露在外的手臂瞬间沾满雨水。

哥哥还在外面！

少年回身从储物箱里拿上雨伞，这时门框外伸出一手砰地把门关上，男人全身湿漉地站在车外，他晃了晃手示意少年不要下车，他就着灰蒙蒙的雨幕收拾桌椅，少年哪能心安理得待在车上，忙撑开伞跳进雨里，裤腿瞬间湿了大半，他冲不远处的男人喊道：

“哥哥，不管这些了，先回车厢吧！”

男人提着收缩桌椅过来，他皱了皱眉，“先回车厢的是你，我不会感冒，你可能有事。”

少年难得倔强起来，撑着伞提起熄火的小炉，要和男人一起收拾东西，巨伞也抵挡不住倾盆暴雨，少年下半身湿漉漉一片，男人弯下腰钻进伞里，手伸到少年腋下将他抱起，把人放进车厢里，男人在少年头上轻敲，“你感冒了才麻烦，车上可没有药给你吃。”男人指向车里，“快去擦干换衣服。”

男人说的却有道理。冲动过后的少年冷静下来，他点点头乖乖转身打开小电灯，开始换衣服。

过了会儿，男人掀开帐篷的帘子从车外翻上来，车板上迅速积起水洼，他把湿衣服脱下堆在车厢一角，一只拿着干毛巾的手伸到他面前，男人接过擦干滴水的长发。

电灯散发橘色光辉，照亮小小一片范围，男人侧身站在暗处，少年借着灯光看清银白长发下裸露的身躯，少年不知道为什么本该潮湿的空气燥热无比，他咽了咽口水，眼睛直溜溜地盯着男人，直到男人转头他才忙里忙慌地移开视线转身，他埋进沙发把被窝里的冬季绒服翻出来，男人从离开小镇后就没再踏进车厢，所以看见那套猫耳服时他难得瞪大眼，露出惊讶。

“你......”男人哑口无言。

当时收集物资，男人就没想过自己要用，所以车上都是少年的衣服，他没想到少年会偷偷藏了那套他嫌弃过的亲子服。

身上只有一条黑色内裤的他在少年期待的眼神中穿上了毛茸茸的衣服，不感冒并不代表他不冷。

“哥哥，上来吧！”如愿和男人穿上亲子服的少年满心欢喜，热情高涨地拍拍软皮沙发，邀请男人进入他的小小被窝。

那真的很小，男人如果平躺在上面，修长的腿只能掉在沙发外，更何况还要塞下两个人。男人想也不想地拒绝了，衣角却被少年拉住，大大的金眸望过来。

“哥哥~”小小少年对他撒娇。

随后少年从沙发上站起，他把有些凌乱的被窝整理一下，露出大片空间。

“哥哥不可能要坐着等雨停吧。”

少年一边劝说一边双手比划，两人如何摆好姿势就能躺进沙发里。

到底是抵不过少年的纠缠，男人弯曲双腿侧身躺进沙发。少年站在空出的位置，抖了抖被子盖在男人身上，随后他躲进被窝，双腿挤进男人腿间，他让男人抱住自己。

少年在男人怀中不断调整姿势，双脚碰到冰凉的东西冷得一缩，然后脚又慢慢伸回去，小小的脚丫踩上冰凉的大脚。他把男人的双手放在自己身前，小手不能完全包住大手，少年不停对着冰冷的手心哈气揉搓。

“哥哥，你好冰啊。”

“嫌我冰还要我躺进来。”男人撤开大脚。

“不嫌不嫌。”小脚追着大脚埋进去踩了踩，他把男人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暖呼呼的脸蛋贴着冰冷的掌心蹭了蹭。

“哥哥冷的时候就抱上我。”

鎏金深深凝视着灰蓝。

“我会是哥哥的小暖炉。”

男人轻笑出声。

“好啊，我会记得的。”

少年笑得眯起双眼。

他真的好开心，好开心，就像第一次遇见男人，在金白天地，他一眼望进了灰蓝的世界，那一刻，少年内心雀跃不已，于是他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少年把头埋进男人的胸膛，隔着布料侧耳倾听平缓又令人安心的心跳。

车外劈啪作响，车内安静无比。

伴着雨声，少年在温暖的怀抱里沉入梦乡。

男人看着怀中的睡颜，那一刻他对遥远的太阳似乎没有那么深的执念了。

就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那时的他想。

清晨，荷花海烟雾袅袅，凝结的露珠顺着荷叶落入平静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男人缓缓睁开灰蓝的眼，这是他从这个世界醒来后第一次睡着。

很平静，也很放松。

这就是少年喜欢睡觉的原因吗？男人看了看闭眼的少年，慢慢撑起身子，随即身体一僵，睡眠纵使很好，但就这种姿势睡一晚，着实遭罪。

男人等待下半身的麻意缓过去才又渐渐起身，没有惊醒少年下车活动了一番。

车上的存货不多了，即使不忙追赶太阳，也需要继续前进。

男人上到驾驶座启动车子。

他们是幸运的，至少在物资清零前进入了一座城市。

但似乎也没有那么幸运，货车小心翼翼地开在破损的公路上，看着街边遍布的荒草，算上时间大概过去2年之久。

这里似乎在很久以前经历过巨大的爆炸，地上的黑灰向外扩张，土地深深烙印住灾难时的痕迹，越靠近中心，越能感受到当时的情景有多惨重，地面的烙印完全消失，甚至整个空间没有丝毫活物的迹象。

空白，这是男人给出的词语。他能想象出来，在那一瞬间四周夷为平地的场面。

在这样的城市能寻找到物资的概率微乎及微，但总要试试，至少在荒芜的边缘地界还是有几处较为完整的建筑。少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城市，眼神带着好奇与惋惜，从远方的残楼能看出以前的文明发展很是不错，只可惜......

货车停在了一处加油站，不远处有个小超市。

这天晴空万里，两个太阳高挂于上，其中一个散发强烈光芒，将整个世界划得黑白分明。下车的少年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向男人打了个招呼进入超市。

男人站在加油机旁不断给空箱填满柴油，这时少年在不远处呼唤了一声，他回过身看去，白衣短衫的少年背着书包，手里提着两小袋压缩大米向他跑来。

“我没想到这么小的超市还有大米，这下不用愁粮食了！里面还有好多呢！”少年将背包取下，倒出几袋大米，随后提着空包又跑向超市，在他的不远处的阴影动了动，男人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下一秒黑白颠倒。

阴暗掀起波浪，似潮水翻涌而来，黝黑的巨浪犹如深渊占据大半天空向少年扑去。

男人瞪大双眼，高声叫住少年，抬起的脚步却在刹那凝固，黑浪在接触少年的瞬间极为顺滑的一拐，在他几米开外停下。一时天地阴阳两隔，少年在明，男人在暗。

少年停住脚步，疑惑地转过头，他似乎并没有发觉刚刚发生的一切，迈开步子向男人走来，地上的暗影退潮般涌去，世界又恢复了原样，少年走到男人跟前，“哥哥，怎么了？”

这个星球是奇妙的，少年的体质会变，说不定男人也会。

见男人面色不好，基于这种考虑的少年关心问道：“是身体不舒服吗？”

愣神地男人摇摇头，“先帮我把油箱装满吧，等下我和你一起去收集其他物资。”他不擅长撒谎，僵硬地与少年错开视线，转身暂停油机，他把装满的柴油桶递给少年，白发小人盯着男人片刻，随后低下头乖乖跟着男人装油箱。

刚刚那是什么？男人想。

那东西似乎是冲他来的，虽然避开了少年，但之后呢？

男人垂下眼眸，看向白发少年的侧颜。

他会给少年带来危险吗......

带着满肚子的心事，男人同少年将货车装满物资，重新踏上旅途。

出了废墟城市，泥土填充海洋，绿色铺满大地。少年望向路边的平原，透过玻璃的反射看着男人，他能感觉到男人比以往更沉默了。

在天空的尽头，粉红坠着蓝色一点点落幕，星辰逐渐显现身影却被乌云抢去戏码。

伴随着连绵细雨，他们驶进了一片宁静的小镇。

这里地势平坦，周围全是一座座矮房庭院。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幽香醉人。院内枝叶翻出墙头，淡黄的玫瑰花瓣被雨水滋润得娇嫩十足，平整的道路交汇相错，从远处看就像一个巨大的花园迷宫。

男人随便找了个院落停下，两人撑伞从车上下来，男人走进屋内看了看，这竟然是个超市！整个别墅向下延伸，看样子似乎有几层，新鲜的货物整齐地码在货架上，少年好久没见到如此多的商品，高兴地拉着男人在超市里乱逛，篮子里堆满各式各样的零食。

随后他们又游走了几个庭院，这里五脏六腑俱全，要说是小镇倒不如说是一座小型城市。

这里很适合人类居住，有房屋，有食物，有鲜花，男人看见屋檐下的鸟巢，还有动物。

男人站在花团锦簇的十字路口思索良久。

在少年睡下后，男人拿走了那条红色围巾，闯进雨夜在花园里兜兜转转。

于是，货车轰隆隆地逃离了金黄的花园迷宫。

“哥哥！”

男人向后视镜看去，那里已然看不见花园了。

一定是幻听，男人踩重油门。

就这样，没了少年的男人不停不歇，穿过平原驶进山林，比以往更加快速地向太阳进发。

零散的星星点缀夜空，男人开启夜光灯，道路两旁高大的树影飞快闪过，犹如鬼魅暗影。

“哥哥！”

心不在焉地男人又听到了那声呼唤。男人坐直身体，这是他第二次幻听了。

突然，一抹白色从黑色树林里蹿出来，站在公路中央直直对上车前的聚光灯。

男人急忙踩下刹车，方向盘一转，货车在公路上摩擦出刺耳的噪音，擦着白色身影撞向旁边的树林。

心有余悸的男人趴在的方向盘上，缓过神来眉峰一皱，这时驾驶座的车门被人拉开，男人看向来人不由一怒，骂道：“你不要命了！”

没想到来者架势比男人还足，脸色气得发白。

“你怎么能抛下我！！！”

门边的人对着男人怒吼，瞪大的眼眶瞬间红了一圈，他揪着男人的衣袖满声质问。

“为什么抛下我！你以为把我丢在那个地方我就能满心欢喜地留下吗！”

“是我做错了什么？”他盯着男人的双眼，“是我做错了什么才会让你丢下我。”

金色的眼眸蒙上一层水雾。

“哥哥......你好狠的心呐。”

男人看着面前的人，他的身高拔高不少，昔日圆润的脸蛋削弱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巴。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少年成长了许多。男人想。

青年紧紧抓着男人的手臂，一双眼睛满是乞求。

“带上我吧......”

“哥哥带上我吧。”

男人移开视线，沉默良久。

“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可能会经历诸多磨难.....”

“我不怕！应该说我从来就没怕过，就是这些你才会将我丢下吗？”

男人叹了口气。

“别说这么绝对。”

“等你看够了沿途的风景，就不会想跟着我了。”因为他不会再停留了，他的目标永远是太阳。

“你都说别这么绝对了，我想跟着你，哥哥，只有和你在一起，我就会很开心。”

男人擦去青年眼角的泪珠，然而他并不能完全带给青年所有的好情绪。

青年见男人的态度放软，他抓住男人的手按在自己的脸颊边。

“这没什么，只要能陪在你身边，这都没什么。”

男人收回手，对青年道：“上车吧。”

青年坐进副驾驶，他打开背包把男人组装的刀具模型重新摆在仪表台前，他拉开储物箱，折叠整齐的红色围巾躺在其中，他细细抚摸上面的绒毛，缓缓开口，

“景元。”

男人把货车回正，在道路上继续行驶，听闻声音看了眼青年。

“我叫景元。”青年看向男人，“我想起自己的名字了。”

“哥哥，你能叫叫我吗？”

男人将两个字细细咀嚼。

低沉的声音缓缓道：“景元。”

“嗯。”青年垂下眼眸，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

他不止记起了名字，他还解开了困惑他许久的迷题，但青年不能对男人说，因为他已经被男人抛弃过一次了。

之后的旅途，青年比以往沉稳不少，两人大多是沉默以待，唯有默契在不断增加。

长大的青年似乎点通了某种特殊能力，在这片森林开了有段时间的男人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动物，这一切似乎都是从青年追上他开始，又一头野鹿从车前跳过，不得不缓慢行驶的男人无奈叹口气。

青年看起来心情愉悦，他伸手接过在窗沿蹦跳的小鸟，把鸟放在自己头顶，那鸟找到巢穴乖乖窝在茂密的白发间不再动弹。这时青年就会勾起他的猫猫嘴，显露几分童真。

青年长得比男人还高，那两个小沙发拼接起来的床已经不能容下他了，所以在经过村庄时，男人给青年组装了一个完整的木床，大床占据车内大半空间，显得更加拥挤，男人在村庄内寻找其他大空间的车辆，然而很不幸，一路走来，见到的就只有这辆银色轻卡货车。随后青年把东西好好收纳一番，将车厢打扮得漂漂亮亮，甚至还在厢内挂了个鸟食盆，他对男人说，空间虽然狭小但胜在温馨，这样更像一个家了。

男人笑了笑，由着青年捣鼓。

大抵是前半段的路程太过顺利，这颗星球终于显现出危险的一角。

巨大的荆棘向上生长在空中汇聚，星空被遮得密不透风，两人站在由荆棘组成的隧道前，迟疑片刻。

青年对比着车厢与头顶荆棘的高度，似乎是能完整开进去的，然而当车顶发出声响，他才知道自己想错了。越往里走周围的荆棘越发浓密，此时车顶的帐篷已被划破，男人让青年做好心理准备，殊不知他自己也已经握紧双拳。两人调整好心情，把后厢有用的东西搬到前座，纵使关闭所有车窗，但布料撕裂的声音是如此刺耳又剧烈，直击两人心底。

青年抱紧手中的背包，渐渐红了眼眶。

那是他们精心营造的，好不容易才像个完整的家，就被荆棘毁于一旦。

男人紧紧锁住眉头，他从后视镜看向低着头，微微颤抖肩膀的青年。

“不哭了，景元。”男人眨了眨满是血丝的眼，他竟感觉到了疲惫。

男人闭上微红的眼眶，说道：“还会回来的，只要过了这个地方，我们还能重新开始。”

这句话似乎安慰到青年，他点点头慢慢停止抽泣。

货车没开多远咔噔一声，剧烈抖动了下，仪表台上的弓箭模具应声倒地，零件摔掉几个，青年心疼地把散落的零件收好，将其他三个放进自己的背包里。

男人下车查看，左前方有个裂开的浅沟，前轮胎陷下去一半，问题不大小心绕过去就好。

他上车回档倒车，沿着右边穿过去，然而两边的道路越来越危险，两人甚至要不断下车挥舞砍刀，斩下路边茂密的荆棘才能顺利通过。即使再小心，动作间难免会增加细小的伤口，青年不甚在意地舔舔渗血的手指，转身时只听刺啦一响，景元连忙回头，衣兜被突出的一小节尖刺勾住，拉扯出个大口子，里面的金属团雀咕噜噜掉进深处的荆棘丛。

青年忙趴下身子伸手去捡，但是团雀掉得太远了，小小的身躯被密密麻麻地粗大荆棘围住，无论青年怎么挥砍枝条伸手去够都无济于事，还将自己小小的旧伤撕裂得更大，露出鲜红的血肉。

见青年还未上车，男人下车寻找，那双血肉模糊的手直刺进他的眼底，男人快步上前把人拉起来，声音带着怒意：“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哥哥......”青年低哑着嗓音。

“团雀掉了。”

男人哑了声音。他能理解青年为什么执着，因为那是他最喜欢的小团雀。

这一路，他们失去得太多了。

他伸手抱住青年，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没事，我再给你做一个，等出去了我给你做一个更大更好的。”

青年咬住微微颤抖的嘴唇，把头埋进男人的颈肩处。

“好......”

男人给青年细细上完药后继续行驶，越深入隧道空中的气温越冷。缠满绷带的双手打开储物箱，将长长的红围巾一圈又一圈围在男人脖子上，最后还是不忘在男人脑后打个蝴蝶结。

熟悉的清香从窗缝中飘进来，然而香气越发浓厚，夹杂苦涩的甜腻得令人作呕，两人微微屏住呼吸，随着前方光线驶出隧道。

天空像被打翻的调色盘，粘稠的颜料交织流动，形成诡异的油画图案。

海面倒影天空，碎冰在浓稠的颜色里闪烁光芒，枯黄的荷叶上是散发颓靡气息的纯白莲花。

这些都是他们熟悉的场景，混在一起却是如此怪异。

然而他们没有闲情顾及这些，更加严峻的事态摆在他们面前。

一道沟壑横在道路中央，断路的另一边是个向上的山坡，而下面则是粘稠的海面。

男人评估着，断裂的宽度不是很大，只要车速够快，以货车的长度能直冲过去。

男人加大油门，货车犹如子弹般窜出去，在断面的空中跃起。

“砰！”

货车静止一瞬，最后卡在断面中央。

怎么回事？

男人紧皱眉头，随即他睁大双眼，后视镜内，黝黑的暗影缠上货车后轮。

对啊，他怎么能忘记呢。

他总有一天会被浪潮般的黑暗沼泽追上。

所以他才要更快的跑，更快地去到太阳上。

然而待在青年身边的他总是会忘掉这些，他不怪他，只能说命运太过捉弄人了。

男人有预感，这一次他被彻底赶上了。

沼泽拖着货车不断后退，男人踩死油门与暗影拉扯，他对着青年吼道：“下车！”

青年早就做出评判，他把背包甩上对岸，探出窗头观察路况，货车前座架在岸边的路面，倒是能跳下去，但是男人......青年也感觉到货车正在往后退，似乎有东西在拉扯，但他什么也看不到。

“一起下！”

青年帮男人打开车门，男人看了看情况确实能安全着地，但他没有抱太大希望。

“你先下去。”男人劝道。

青年摇摇头，死活不干。

“我数三秒一起跳。”情况紧急，男人不想多费口舌。

“三，二，一，跳！”

男人猛地缩回脚迅速往车外跳去，快要接触地面时，脚腕却是一紧。

果然，暗影终于还是缠上来了。

“哥哥！！！”

男人抬起灰蓝的眼深深记下面露恐慌的青年，那只缠满绷带的手拼命向男人抓去，却只落得一空。

到底他还是食言了，这一次他又将青年丢下。

男人闭上眼落入冰冷的海水，尖锐的冰晶刺得他鲜血淋漓。

那个傻小子可别跟着跳下来啊。

沉入海底的男人想。

他自血红的世界醒来。

满身赤裸的他撑起身子，男人向断面的对岸望去，那里是成片的白色彼岸，他低头看向海面，酒红海水倒映金红的眼眸。

男人抚上自己的眼。

他是谁？

这幅熟悉又陌生的样貌。

这是哪？

茫然的男人和一双豆大的圆眼对上，巨型的毛绒蜘蛛从海里冒出头，伸出细长的腿指向男人身后。

他抬头看去，巨轮的太阳散发光芒。

是了......

他要到太阳上去。

他站起身，踏着酒香的海水，在红色彼岸花中前行。

他来到一座光污染的朋克城市。

看着衣店那套熟悉的服饰，男人走进去换上，于是他找来了一辆悬浮汽车，刚要启动车子，一只手扒上车窗

“带上我如何？”

男人转头看向眼角泪痣，笑弯眼的人。他没说什么，停在路边等来者上车。

白发的人见男人默应，也不急着上车了，他看看不远的太阳，随后自顾自打开车门将男人拉出来。

“这个太快了，陪我走一段吧。”

男人沉默不语，倒是听话地跟上白发人的步伐。

临近城市出口时，天空出现割裂。

男人头顶星穹，站在血与紫的交界。

白发人鲜花围绕，站在晴空碧日下。

他似乎对男人身边的景色很是好奇，专门调换位置望向那片波光粼粼的海面，看着岸上随风摇曳的鲜红彼岸。他不由称赞，

“很美。”

男人看了一眼他，“你应该知道代价是什么。”

白发人沉默瞬息，他无奈笑笑，“至少在这里，单论这些景色来说，很美。”

“不是吗？”他对男人歪歪头，沉稳的气质下透着些俏皮。

男人看向那些象征性的景色，点点头。

确实很美，因为接下来的路程全是由她们相伴。

他看向白发人的地界，金红的枫叶在地上铺满厚厚一层，叶子顺着风飘荡在红色花海中。

枫树下遍布纯白的鸢尾花与混杂其间的冰晶睡莲。

两人慢慢走在公路上，白发人对着男人讲起自己遇见的奇闻，经过一处村落时，白发人在一辆银色的电动三轮车前停下脚步，他眼睛滴溜一转拉着男人坐上去。

男人一下反应过来，手抓在铁栏不肯上车。男人见到这车时，扑面而来的既视感便让他意料到面前的人会怀念从前，但他不想陪着幼稚的人胡闹。身前的人也不罢休，两人就在车边拉扯片刻。

“景元，放手。”男人喊道。

白发人拉着男人的手腕笑了笑，“你终于肯叫我了。”

“你该不会是为了这个才......”

“当然不是。”

景元拍了拍车头，“我是真的想坐这辆车。”他抬眼看向男人，“哥哥，再为我开一次吧。”

即使他再不情愿，但面对景元的次次呼唤，哥哥一词在景元嘴里吐露出沉重的情感时，他都拒绝不了，应该说是不忍拒绝，这次也不例外。

他让景元坐在后面，自己开动小车，结果这人得寸进尺，说想回顾时光，带着他在村落收集物资，等小车开出村落时，小小后厢已经成为景元的单人小窝，刚硬的铁板上铺几层厚厚棉被，景元背靠枕头悠闲地吃起零食。

紫粉的花瓣纷纷扬扬洒下，在景元的小窝里慢慢积起薄薄一层粉色，燕尾鸢在空中滑翔，几只赤狐在林中跳蹿，一派祥和景色。正当景元惬意地闭眼假寐时，头上传来轻微拉扯感，一只雨燕在他头上蹦跳，见人醒了又连忙飞走。景元无奈地笑笑，正当他准备继续睡觉时，那只燕子衔了条紫荆花枝放他身旁，景元好笑地摸了摸小鸟的脑袋，

“知我者非小燕子也。”

身后的景元莫名其妙来了一句，男人疑惑回头一眼就对上鎏金，景元笑得灿烂，他把男人的脑袋扳正。

“哥哥，开车就该好好看路。”

“......”开得比走还慢的男人。

景元跪在被窝里，手细细盘起男人的发丝，随后用花枝簪好，紫粉鲜花在藏青发中尤为显眼。

景元吹了个口哨，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

“我老早就想这么做了。”

男人通过后视镜看见景元那双闪亮的眼，他沉默了下，问出他一直以来的疑惑。

“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景元诧异地眨眨眼，似乎没有意料到男人会突然提问。

“不是吧，我说这么多你还没懂？”

“懂什么？”

一双温热的手贴上男人的脸颊，景元慵懒地嗓音在他耳边回荡。

“我说过我会一直是你的小暖炉。”

“在你冷的时候，寂寞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只要抱上我就会好了。”

“我也说过，跟在你身边我会很开心，当你开心的时候，我会更加高兴。”

“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当你冷的时候却没有其他人在该怎么办呢？光是想想我就很难过，所以我要一直跟着你，这样我就能得到双倍的快乐了。”

“这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

即使男人开得再慢，旅途总归有迎来终点的时候。

在临别前一晚，他们躺进景元的小窝，睁眼看向群星。

“你全部记起了吗？”

“大部分。”

他看向男人。

“那你知道自己是谁了。”

“嗯。”

他低下眼帘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摸索着牵住身边人的手，缓缓开口，

“在接下来的路途里，可能会需要你独自前行了，但是不要伤心，也不要走得太快，多看看沿途的风景吧。”

“如果你能记住我就好了，好吧，我也不是很希望你记得我，那样你会不开心的，我也不会开心。”

“但是只要你还记得我，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我想一直陪着你......”

“应星，刃，无论你是谁，都只会是我的哥哥。”

“所以，哥哥我会等你的。”

景元停住话语，身边的男人也沉默良久。白发人转头看去，男人右手枕着头闭上眼似乎睡着了。

“哥哥？”景元轻声呼唤，男人毫无反应。

不是吧，我难得鼓起勇气说了这么多。景元有些郁闷。

他撑起身子眼睛细细临摹男人轮廓，以往都是他先睡着，男人这种恬静的睡颜还是他第一次见，至少是在这颗星球第一次见。

景元伸手抚摸男人的脸颊，他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于是，在星空下，在花海间，景元趁着甜美的梦境，偷偷亲吻了自己的心上人。

“我该下车了。”

晨辉照耀大地，景元站在树下对男人挥挥手，黑暗的沼泽不断向白发人靠近，然而男人已经看不见了。

男人深深的看了眼景元，架着小三轮慢慢走远，他已经距离太阳不远了。

没有了景元的陪伴，身边的景色也不再明亮，周边的风景正不断变化逐渐变为黑白。

他的周围闪过无数虚影。

“欸，我听说仙舟罗浮的景元将军长逝了。”

“是啊，这么好一将军就这么没了，多少还是感慨。”

“不过这将军挺有能耐，800年过去都没堕入魔阴身，人也是寿终正寝的，比其他将军不知好了多少。”

“嘿瞧你话说的......”

“阿刃。你想去见见他吗？”

“至少还能见景元将军最后一面。”

“......不了。”

“我以为......好吧没什么，那我们回去？”

“我会记住他的。”

“嗯？”

“在完成艾利欧的任务前，我会永远记住他，直到我的死亡来临。”

“他说过他会等我，所以没有必要去见一具空壳，在终点，我会见到他的。”

男人不再理会，他加大油门义无反顾地闯进那轮巨大的太阳，在温暖的白光之中，那个人渐渐回头。

“哥哥，我终于等到你了。”

end

【景刃】我们终将重逢【合志版】

章节目录

留言

阅读设置

【景刃】我们终将重逢【合志版】

章节目录

默认卷集

留言

阅读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