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25 “沉溺过往的愚者们”

Euphemia

2025/03/25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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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场景淡去了。这一次，哈利看到自己站在校长办公室里，在邓布利多画像的面前。
他和赫敏、罗恩都浑身伤痕累累。哈利的手里拿着两支完好的魔杖——他自己的冬青木魔杖，还有同样属于他的老魔杖。
“走吧……”哈利疲惫地说：“我要把它放回原本的地方去，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我们陪你去。”罗恩说。
他们沿着楼梯往下走，走得非常慢。经过礼堂时，金妮和弗雷德瞧见他们了，朝他们挥手。罗恩一下就走不动道了，一种迟钝的辛酸令他的眼眶发红……那是他的家人，可他们几乎一整年都没好好相处过。
他只犹豫了一秒，赫敏就对他说：“过去吧？”
“不用，我们还是先跟哈利……”
“没事，罗恩。”哈利突然说：“我自己去就行。我正好，我正好还……”
他们三个人在楼梯口拥抱，告别。罗恩和赫敏留在了礼堂，而哈利攥着两支魔杖，一言不发地向外走。
一路上不停地有人和他打招呼。哈利总是扯起嘴角对他们露出喜悦的笑来，可当他身边空无一人时，他就马上掩饰不住自己的悲伤。
他没有去邓布利多的坟墓，而是带着老魔杖回到了尖叫棚屋。在那里，斯内普的尸体还孤单地倚在那条秘密通道的入口处。
“你想让我杀了你，”哈利蹲在斯内普的尸体边，把老魔杖放在他摊开的手掌上，“因为你以为它是你的，你想让最终杀死你的人是我。这样一来，老魔杖就属于我，而不是伏地魔。”
他摸到斯内普的手，冰凉而僵硬，上面的血却还潮湿着。
“但这是没有必要的事情……老魔杖的主人其实……”
哈利看着斯内普灰败的面容，可他不忍心说出口，他不忍心让斯内普知道自己最后的决绝是毫无必要的牺牲，即使他明知道斯内普不可能听见。
他颤抖着说，“我白白杀死了你……”
哈利在斯内普的尸体前坐了很久，久到脑子里想到的早已不仅仅是斯内普的事。
他瞧着老魔杖，就又想起邓布利多；他看到斯内普脖子上的伤疤，就又想起圣诞假期里那个不为人知的接吻。斯内普知道自己的这段记忆会被哈利看见吗？斯内普知道哈利会窥见他和西里斯的秘密吗？西里斯明明在当时说了，“我可不要死，你也——”，可他没说完就被斯内普打断。现在，他们都死了。那么他们是否得以在死亡的彼岸重逢？在天国的列车站里，他们还能在狭窄的座椅里完成一次哈利再也无法看见的拥吻？在列车抵达的那个终点——死亡——那背后究竟是什么？哈利望着斯内普的眼睛，可他怎么也看不见，他无法超越死亡去窥见这一切……
但是，他们不是无法再见面了。
哈利动了动手指，从指尖逸散出剧烈的日晒冬青木气味。他知道，他还能见到他们，还能和他们俩说话——就在他的心里，在他精神图景里。哈利的心剧烈地跳动，一个设想令他感到巨大的欣喜——
邓布利多在那天放进去的魔法画像……邓布利多提出的“备选方案”……邓布利多告诉他“一定会想珍藏，但也可能忍不住提前毁掉”的魔法画像……
邓布利多很可能是把斯内普留给他了。
哈利闭上眼睛，一头栽进自己的精神图景。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小楼，冲到那幅之前只有一片漆黑的魔法画像前。
画幅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漆黑的身影。
“斯内普……”他几乎要哭出来，“斯内普教授！”
“看来你现在是不想活了，波特？”斯内普说。
哈利错愕地看着画面中的斯内普，他没明白斯内普从画像里苏醒后为什么会对他这么说。
斯内普坐在一张沙发椅上，手边搭着一本合上的书，书的标题是他认不懂的几个单词。那似乎不是英语，其中一个字母是“a”上面有两个小点。看到这个字母，哈利马上联想到了陋居、克鲁克山和烤肠拼盘……他赶紧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这些有的没的。
可斯内普几乎立刻说：
“现在，开始出现发散性的思维了？”
“我……您怎么知道？不，不说这个，您的事我看到了，我都……”哈利深深吸了一口气，“教授，我做到了。我完成该做的事了。”
“我知道。你要是没有完成，那么你已经死了，也轮不到你现在跑这儿来胡思乱想。”
“哈利……”
另一个声音在哈利的身后响起。他转过身，看到悬挂在壁炉上方的西里斯的魔法画像。西里斯微笑着站在那儿，两只手交握着，好像忍不住要拥抱哈利。可他抱不了，他走不出这画像……
哈利鼻子一酸，嗓子好像堵住似的，只能黏黏糊糊地喊：“西里斯……”
斯内普用力地发出了嫌弃的咋舌声。
“你为什么说……”西里斯柔和地看着哈利，头也没抬地问斯内普。他的声音充满了担忧，显然是完全信任斯内普的猜测，“为什么觉得他开始有发散性思维了？”
“发散性思维、闻到和看见平常察觉不到的。体温升高，开始想象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多愁善感，就等着随便发生一点什么小事来彻底压垮他们……”斯内普说：“你知道这是什么。”
西里斯的嘴角压平了。他瞥了一眼斯内普，又严肃地看向哈利。
“你在失控前期了吗，哈利？”
“我——我不知道，失控前期？可能……可能是吧，我有点像他说的那样……我是说有点烦，有点热……”哈利想了想，又摇摇头，“好像也没有。我平常也这样，因为我是黑暗哨兵……”
“对，黑暗哨兵，”斯内普平静地看着哈利，“告诉我，失控前期是什么？”
“你就不能直说？非要在这种时候——”西里斯不满地喊。
“我在让他动脑子，让他用理性的那部分思考！”斯内普恶狠狠地说：“波特，回答我！”
“失控前期，失控前期……”哈利皱着眉，绞尽脑汁地回忆课本上的那些干巴巴的词和句子，“就是忍着不让自己的感官过载，忍住不失控……”
“波特，难道你没发现你的性格很反复？你从不表现出来，可你以为任何一个哨兵或向导都察觉不到？”
“就凭哈利经历过的那些事，换谁都会变得不对劲！”西里斯大声为哈利辩驳，“他已经够有自制力了！”
“不错，一个黑暗哨兵就应该有这样的自制力。”斯内普说：“能让自己维持**整整七年的失控前期**，却还没有精神崩溃的自制力……”
“七年？”哈利错愕地说：“我成为哨兵总共也才七年……那你是说，你的意思是说，从我成为哨兵的那一天起，我就……”
“为什么会出现失控前期？”斯内普又问。
“因为，呃，要忍着不失控……”哈利胡乱回答道：“因为临时找不着向导帮忙……”
“正是如此，波特。在向导资源缺乏的时候，普通的哨兵只能忍耐和压抑自己的情绪，直到向导出现并对他们安抚。然而黑暗哨兵天生就排斥向导的接近，向导帮不上他们，也就是说，他们一旦陷入失控前期，下场就只有走向失控。”斯内普说：“好好想想吧，迄今为止的黑暗哨兵都是些什么人！”
“盖勒特·格林德沃。还有……”
“黑魔王。”斯内普冷笑一声，“一个被支配他的向导打败了，剥夺了能力，成为普通巫师。另一个则一辈子都陷在失控前期里，走向失败和灭亡——听着，波特。所有人都认为黑暗哨兵不会失控，所以把他们奉为高人一等的存在。可在我看来，黑暗哨兵是一种可悲的缺陷……他们将一辈子陷在精神崩溃的边缘：没人能唤回他们，让他们变得正常；同时他们又拥有无可匹敌的自制力，这又令他们无法真正崩溃，一死了之。你们也认为黑暗哨兵不会失控，是吗？不……不是那样的。他们只不过是在失控之前就以另一种可悲的方式结束了自己身为哨兵的生命，”他眯起眼睛看着哈利，“这是一种注定不得善终的缺陷。”
“等等，你说伏地魔一直在——他一直在失控前期？”哈利觉得脑袋一跳一跳地胀得发疼。
“或许也和本人故意提供特殊改良的普林斯药剂有关。”斯内普面露得色。
“别管那个死人了！”西里斯喊：“照你这样说，哈利岂不是——”
“是的……是的。那么你呢，波特？”斯内普轻轻说：“你是黑暗哨兵，你的能力就是最好的证明。一直以来，你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使自己的感官不要过载。你越是忍耐，就越难以继续忍耐。我毫不怀疑你迟早有一天会失控，然后——”
斯内普仿佛大仇得报一般地笑了。
“然后，你知道的。前失控期持续的时间越久，失控以后承受的痛苦就越大。七年……波特，想想吧。一般的向导，保持半个月前失控期已经是极限。而你持续了整整七年……”
“为什么……”
哈利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为什么告诉我？”哈利抬头看向斯内普，“你想让我死个明白？”
“又或者只是想在你临死前嘲弄你一番。”斯内普抱着手臂，看着哈利的面容变得越来越痛苦，“瞧见了？你以为自己从黑魔王的手下侥幸逃过一劫，可从出生起，你不得善终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他轻轻念着那个预言，“两个黑暗哨兵不能都活着。两个黑暗哨兵——黑暗哨兵……”
“去找普林斯药剂，哈利！”西里斯焦急地把手贴在画布上用力砸，恨不得从里面钻出来。
“没用的。我说过了，前失控期持续越久，失控后的反应越剧烈。”斯内普说：“普林斯药剂只能延长他的前失控期，最后，反而让他承受更大的痛苦。”
“那也总比他现在这样好！哈利……哈利，你别理他，别听他胡说八道！”
“我看见了！”哈利挣扎着走到斯内普的魔法画像下，“我看见了，在你的精神图景里，我看到你和邓布利多的那次交谈……”
“所以？”
“你没回答他……”哈利的喘气声越来越重，“他问你：难道你是不忍心了吗？可你没回答他……”
斯内普皱着眉看向一边，像是在思考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
西里斯看看他，又看看似乎状态越来越糟糕的哈利，终于忍不住了。
“我不知道你和邓布利多聊过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你这个，但这无所谓——西弗勒斯，你不忍心，对吧？”
西里斯走到斯内普的画像内，殷切地看着他。
“你并不……你并不是你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的人。间谍做久了，难道你忘了自己本来是什么样吗？”
“要做好一个间谍，就永远不能忘记自己本来是什么样。”斯内普丝毫不为所动，“不准你那样叫我……”
“有什么关系！他说你让他进入你的精神图景了，你给他看了你的记忆，对吗？”西里斯笑了，“那么，在你的记忆里，在你的内心深处。哪一次你不是在叫我‘西里斯’，又哪一次我不是叫你‘西弗勒斯’？现在我这样叫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愿意叫就叫吧。”斯内普不耐烦地说：“反正波特作为哨兵也活不了多久。到时候，我们两个——两幅只存在于他精神图景里的魔法画像，也会跟着一起灰飞烟灭。你愿意这么叫，那就请便，如果你愿意让你这辈子最后一点时光用来做这种事。”
“我早就死了，现在这根本不是我这辈子最后的时间。”西里斯在斯内普面前单膝跪下，和他的视线平齐，“也不应该是哈利的。”
他抓住斯内普的手，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流露出难得的真诚。
“求你了，西弗勒斯。你知道救他的办法，是不是？”他顿了顿，轻轻说：“那本书，丢在我家里了，你一直没回来拿。因为是你的东西，所以我翻开看了，可是……”
“你看了。”斯内普抽回手，“我回来过，但没找到。”
“我看到你写的那些……我以为那是你研究来给食死徒用的。你又一直没来拿，我就想，那可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西里斯低下头，很不自在地说：“后来有次，克利切把我惹恼了。我当时在气头上，正好看到那本书，我就——”
“你把它毁掉了。”
西里斯心虚地点了点头。
“很好。不过既然你也看过上面写的内容，那么你就照上面说的做吧。”斯内普扬起头，对哈利晃了晃，“去救他，用不着求我。”
“哦……你真觉得那书上说的是我这样的人吗？”西里斯苦笑了一下，“意志力坚定，能把自己的情绪和现实生活分开，并且清醒和理智……那上面说这样的人才能做到。西弗勒斯，我现在也不是什么事都一股脑往自己身上揽，尤其这种人命关天的事。”他用余光瞟了一眼哈利，“我不能拿他的命冒险。我做不到的事，我不会逞强了……”
“不得了，布莱克。你竟然把‘研究来给食死徒’用的东西记得这么清楚。”
“就因为是研究给食死徒才要记清楚。”西里斯说：“而且，我看到这句话的第一眼就想：这说的好像一个能把大脑封闭术用好的人，这说的简直就是西弗勒斯……所以我记得，记得很清楚……”
“抱歉，打扰二位。”哈利趴在沙发上举起手，“什么书？还有，我感觉我的脑子快炸了。”
“他以前看过一本书。”西里斯指了指斯内普，“讲的是美洲巫师。据说他们有一种方法，可以让哨兵在即使没有向导的情况下也能平安渡过失控前期。”
“那只是一个推论，”斯内普说：“没有证据证明这个方法可行。”
“你明明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不然你才不会写那么长一串笔记，也不会在我死后还特意回格里莫广场找那本书了！”
“我得怎么做才行？”哈利问。
西里斯被问住了。他扭过头，和哈利一起期待地看向斯内普。
而斯内普只回望向那双翠绿色的眼睛。
“……**引导失控**。”他说。
“什么？”哈利没听明白。
“我想你没有忘记我刚刚说的——拖得越久，风险越高。因此，波特，如果你想结束这段失控前期，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你直接立刻、马上经历一次失控。”
“什么？！这不行！”西里斯马上绕到斯内普面前，显然他认为斯内普出了个馊主意，“以前从没有过黑暗哨兵失控的事儿发生——谁知道哈利失控会是什么样的？谁知道黑暗哨兵失控是不是马上就会死？这不行！就算要做，你得给哈利时间做好准备！”他又转身对哈利问：“霍格沃茨还有多少普林斯药剂？那玩意儿贵得要死，一时半会也凑不出多少，现熬也肯定来不及……你现在在哪儿，和大家在一起吗？最好和你的朋友们在一起，这样出了什么事的话……”
“如果我是你，波特，我就会找一个偏僻的、安静的、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来的地方。”斯内普打断他，“如果你不想自己失控以后把周围的人都害死。”
哈利的嘴唇张了张。他想说些什么，可一句也说不出来。许许多多的画面在斯内普的这一句话落下后出现在他的眼前……
“如果你不想把周围的人害死……”
斯内普的低沉的声音令哈利好像看见了沸水里滚动的黑石，那声音在哈利的脑内久久不能散去。接着，从那沸水里又传来另一道声音，是伏地魔的。伏地魔说：“你听任你的朋友为你赴死，而不是挺身出来面对我……”紧接着，一个个他见过的死亡从沸水里复现了，他们的神情每一个都非常沉静，仿佛死亡并不痛苦。从哈利只在厄里斯魔镜和斯内普的回忆里见过的詹姆与莉莉，再到他记忆犹新的塞德里克、西里斯和邓布利多。最后，水中浮现出斯内普的脸。
哈利做过好几次类似的噩梦——他在上魔药课，结果斯内普的脸从坩埚里钻出来了，狠狠给格兰芬多扣分，并对哈利说出一大堆尖酸刻薄的话。可是现在的斯内普不会了……他脸色灰白，没了他噩梦里那样的趾高气昂，他也不再能说话了……
哈利的嘴唇颤抖着，他的声音干哑极了。
“我在……我在尖叫棚屋，”哈利说：“我旁边没人，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有人来。”
“尖叫棚屋？”西里斯问：“你干嘛跑那儿去！”
“啊……我猜猜，波特，你是想给我收尸？”斯内普抿直了嘴角，并不愉快地问：“多么好心啊。伟大的英雄在战争胜利以后没有选择留下欢庆，而是来为关系并不融洽、甚至憎恨多年的老师收尸。还是说……”他冷冰冰地说：“还是说，你只是为杀了我这件事感到不能释怀？”
哈利睁大眼睛，手指紧紧攥着那支冬青木魔杖。
杖身上斑驳的纹路嵌进他的指腹里，他太久没握这支真正属于他的魔杖了。他不会忘记这魔杖是被老魔杖修好的，而老魔杖，一提到老魔杖……
斯内普就是因为以为自己是老魔杖的主人，所以才逼着哈利通过入侵的方式杀了自己，他想借此把老魔杖的归属权转交给哈利。然而这是白费工夫，因为老魔杖从来不属于他。即使当时哈利什么都不做，老魔杖也早已经是哈利的东西了。
白费了……这场死亡是白费心思，是彻头彻尾的误杀。要是哈利没有入侵斯内普的精神图景，说不定斯内普就不会死，说不定就能坚持到哈利把他带回霍格沃茨城堡接受治疗，说不定这副魔法画像依然会是漆黑的，说不定斯内普和亚瑟一样，住一阵子医院也就康复了，而他的一切真相也能在他活着的时候得以公开，他可以亲手接下该属于他的荣誉，亲耳去听到旁人的称颂和赞扬。说不定，说不定……可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了！
因为你杀了他，因为你杀了西弗勒斯·斯内普！
扪心自问吧，直到知晓斯内普的真实身份之前，难道你不是一直憎恨着他，恨不得他死吗？所以在伏地魔的蛇咬伤他以后，你的动作那么迟钝，你都没想着要赶紧把他带回去接受治疗。所以他叫你入侵的时候，你一点都没反抗，就乖乖地照做了。你真的是看到那副血腥场面被吓呆了吗？不见得吧。是不是，是不是你真的也希望斯内普死呢？是不是你也想杀他呢？那么，说斯内普是你杀死的，这是不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呢？
“我本可以……我本来能……”哈利捏着魔杖的手开始颤抖，“那些没必要死的人，他们最后却死了。谁都没必要死，根本没人应该死，可是……可是我，就因为我——”
他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扑到斯内普的画像前。
“五年级的时候如果我有好好学习大脑封闭术，如果我不是非要西里斯教才肯好好学精神屏障，可能就——”
“哈利，那不是你的问题！”西里斯赶忙说：“我们没人有错，尤其是你！换成是我，我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所以——”
“那我怎么偏偏活下来了！怎么死掉的却是你？怎么每一次，死掉的人都不是我呢！”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好几年前，回到了神秘事务司，回到了西里斯刚刚离开的那一刻。哈利的伤疤又开始疼了，他无法区分这是真正的疼痛，还是一种来自过去的幻觉。他好像被蛇缠绕起来，勒得他几乎不能喘气，而这窒息的痛苦正来源于幸存的愧疚。他才刚刚战胜了伏地魔，他确信自己拥有着直面死亡的勇气。可这勇气好像来得太多了，多得过了头，让哈利竟然有点渴望再靠近些，再多接近些——
死亡是什么样的？哈利想，那是神秘莫测的、没有实际形状的东西。死亡一定就像神秘事务司里的飘摇的帷幔，它们荡啊、晃啊，多么美丽啊……而且那么多人都已经拥抱过它了，那么多人都在那儿了，那么为什么我不可以也在那边呢？反正，黑暗哨兵最终的下场也是落魄又难堪地走到那一边去。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自己选择越过这道帷幔呢？
哈利伸出手，他轻轻地触碰到斯内普的魔法画像。
“我要是什么都不做，迟早会更痛苦，迟早会更严重地失控……”哈利轻轻问：“迟早会再害死其他人？”
“我这么认为，是的。”斯内普说。
哈利反而释怀地笑了。
“我做好准备了。大不了就是死，是不是？我早就不怕这个了。”
“哈利——”
西里斯拼命想阻止他们，可一股力量逼着他向后退。他不能再靠近斯内普一步了……哈利把他推回了自己的魔法画像里去。
“对不起，西里斯。可我觉得斯内普教授现在不会骗我了，”哈利说：“所以我想试试。”
“你又在——你又在盘算什么，西弗勒斯！”
“我在盘算什么？”斯内普笑了，“你忘记了吗，布莱克。刚刚是你求我救他的。”
“我也说过了，你应该让他先做好准备，起码让他待在一个安全的环境里！”西里斯激动地喊：“让他先回霍格沃茨或者格里莫广场！”
“然后波及更多的人，让他变得更加愧疚、更加痛苦，是吗？”斯内普说：“我看，波特不太赞成这么做。”
西里斯急得要命，却被哈利拦在了魔法画像里。他根本无法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接下来的事发生。
“深呼吸。”斯内普说：“忘记他们的声音，忘记他们的脸。忘记他们……”
哈利闭上眼睛照办，又小声咕哝了一句：“罗恩每次都这么说，没什么用。”
“因为你压根没做到，波特。你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垃圾，没一件舍得忘记。在教你大脑封闭术的那段时间里，我已经领教得够多了。”斯内普说：“你学不会忘记，理所当然就会被它们压垮。”
“我不能忘记！”哈利急切地说：“那些痛苦难过的事情，我一件也不能忘！我要是忘记了，这个世界上就又少一个人记得他们……”
“你要是死了，这个世界上也会少一个人记得他们。”斯内普说：“不过巫师纪念碑上倒是会多一个你。”
“我活着的时候也在纪念碑上。”哈利耸了耸肩，“戈德里克山谷就有一个。可是教授，纪念碑上的另两个人已经不在了。您觉得我该忘记他们的事吗？”哈利不情不愿地说：“您觉得我该忘记我的爸爸妈妈吗？”
斯内普的目光从哈利身上滑开了。他看向了西里斯——哈利也跟着回头看去，他这才注意到，斯内普看的并不是西里斯，而是挂在西里斯的画像旁边的那张魔法相片。
相片里，詹姆和莉莉正对着他们微笑。
“我没这么说。”斯内普说。
“那你是说，让我忘了西里斯？”
“如果我是你，我很乐意。”
“你不是我，”哈利说：“我不要。”
“我习惯你给出错误答案了，波特。”
“那么，邓布利多？”
斯内普干脆不说话了。
“我看，你猜到我的答案了。”
“你还想报出多少个人名来？如果打算开追悼会，我的建议是，最好在有活人的地方开。”
“我只是想说，我忘不掉他们，教授，我办不到，”哈利苦恼地说：“他们离开的时候，我很痛苦。可是一想到他们陪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又舍不得忘记他们了。我不能忘……那些过去的时光也很快乐，如果忘了这些，我觉得我的守护神咒都会用不好了！”
“啊……过去快乐的时光。”斯内普嘲讽地笑了，“和性命相比，的确快乐的时光更重要。是我考虑得不够充分，波特。”
“教授，我没有要和你对着干的意思，可是我真的……”哈利沮丧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到。”
“深呼吸。”斯内普重复道：“忘记他们的声音，忘记他们的脸。忘记他们……”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忘记我。”
“忘记你？我不明白……”
“想想吧，波特。那些能够带给你愉快记忆的人，也必然不会把你拖拽到失控的边缘去。因为你想起他们时，不至于只想起悲伤。既然如此，他们本就不会让你的情绪走向崩溃，”斯内普缓慢地说：“可我不一样，波特。我想我和你之间没有任何快乐的回忆，甚至——”
哈利的表情僵住了。
“甚至，你杀了我。”斯内普说。
窗外的榆树在一瞬间抽长了枝条，肆意旺盛地生长，在骄阳下汹涌勃发。然而过快的璀璨令它也马上走向生命的终点，它的枝杈断裂，叶片凋落。狂风呼啸而过，垂垂老矣的生命只剩下枯冢。暴雨来了，生命逝去，哈利的精神图景开始震颤……
“对你而言，我从没给你带来任何愉快的回忆，哪怕一次也没有——你为什么来尖叫棚屋？为什么是独自一个人来？因为你不敢在我的尸体面前面对你的朋友们，是不是？见着我，你就在他们面前抬不起头了。因为是你杀了我，因为你杀了人，波特。
“我察觉到你似乎仁慈过了头，你从邓布利多那学到了不必要的滥情和怜悯，这使得你竟然会痛惜我这样一个人。让我想想……啊，波特，你这眼神我很熟悉，我见过……你用神锋无影咒差点杀了德拉科的时候，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瞧瞧你多余的怜悯吧，这只让你徒增无用的痛苦和负担。
“幸运的是，德拉科并没有死，因此你总算不必背负成为凶手的痛苦了。可我猜，你一定在心里想过吧？你一定设想过，如果德拉科没能活下来，如果你真杀了他，那么一切会变成什么样？他们的眼神会是怎样的？他们都会说些什么？哦……哈利·波特，原来你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样伟大。因为一点小小的争执，你就可以夺走一个人的生命。你并不高尚，相反，你是个卑劣的人。然而一个如此卑劣之人却是那个万众瞩目的救世之星。瞧瞧，魔法界看来是彻底完蛋了……”
“我本来也没觉得我多高尚，我本来也不伟大！”哈利大声喊：“我也从来没想过要你或者马尔福去死！”
“很好，就保持这样的情绪，”斯内普反而愈发的平静。他继续说：“你说你从没有想过要我或德拉科死，谁能证明这一点？如果德拉科没能活下来，你就是众所周知的杀人凶手。没有人会在乎你心里是如何想，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而现在，你杀死的人是我。你应该为此感到庆幸。”
“庆幸……”哈利只觉得眼前发黑，“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因为你死了而庆幸！”
“不是为我的死，而是为没人知道是你杀了我。波特，你应该为此庆幸。”斯内普说：“我想，你忠诚的两位挚友绝不会出卖你的杀人罪行。如此一来，你完全可以避免德拉科那时的情况。现在是战争，一个食死徒死在战争里了，这又有什么稀奇呢？没人会知道是你做的，任何人不会对你报以怀疑和畏惧的目光。他们将奉你为座上之宾，称呼你为救世之星，就像他们过去一直做的那样。”
“我自己知道！”哈利的声音几乎要喊破了，“我知道，斯内普教授！我自己清楚是我害死了你——”
“而你却永远不能告诉任何人，这是一个只有你自己承担的秘密，一个惟有你自己去独自领悟的痛苦。你还能活多久，你就要挣扎多久、受多久的折磨。你杀了人，纵使那个人与你之间尽是些痛苦的回忆，没有过一点快乐可言。但你杀了人，这就破坏了你自己一以贯之的滥情和怜悯。你要一辈子承受这个煎熬……”
“不，不……”
“依我看，你不如全都忘记，是不是？”斯内普说：“这是为了让活着的人还能继续活着。这个理由，我想足以使滥情而同情心过剩的救世主点头同意。”
“你要我忘了你……可是我就应该承受这种煎熬，我就该记得这个！”
“并且同时还要承受失控带来的后果，”斯内普说：“最后再说一遍——拖得越久，越危险。不是对你而言危险，是对你身边的所有人而言都危险。你行事鲁莽，不计后果，上一次你就差点杀了德拉科，那么这一次呢？你还想害死谁？”
哈利垂下手，他的头疼得要命，思考也变得迟钝许多。他现在想不出一点可反驳的地方。
“这真能……真能让我渡过失控前期吗？”
“假设马里昂托维奇的理论正确，那么遗忘就是这种保护机制的作用原理。这很好解释……”斯内普说：“忘记令自己痛苦的事情，情绪自然就得到平复。没有情绪引发感官过载，失控自然会结束。”
“那别人怎么办——别人记忆里的你怎么办？”哈利问：“就算我忘了，可只要别人对我提起你的事情，我不照样还是会知道这些吗？”
“到那时候，我想，你只好再经历一次这种痛苦了。你恐怕得再失控一次，”斯内普说着，却露出了一个笑来，哈利惊讶地发现那是种他从前惯常露出的狡诈、计谋得逞似的笑。他笑了……他笑着说：“不过，波特，放心吧……那一刻不会到来的。没人会对你提起我的事来……”
“什么？”
哈利挣扎着坐起身，可他几乎已经听不见斯内普说话的声音了，那些语调落在他的耳里变成了尖锐的鸣叫，活像一百万只黑尾鸥的哀号。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说？”
哈利捂住耳朵。他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再听见斯内普的回答了。
窗棂碎裂，如针的雨丝细细密密倾泻而入，浇打在屋里，几乎要把整个房子给掀飞。哈利艰难地向窗外看去，不知何时，外面已经被一片火海包围。
他失控了。
他的精神图景开始燃烧。
“你还有什么是没跟我说的？”哈利开始慌了，“你还有事瞒着我！”
他倒在地上拼命挣扎着，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喊出那个名字——
“——西里斯！”
西里斯说得对……斯内普真的在盘算着别的主意。可他怎么就信了斯内普，反而没听西里斯的呢……
直到最后，在意识丧失的前一刻，他只听见西里斯模糊不清地喊他的名字，“哈利——”
“哈利——！快停下，停下！”西里斯声嘶力竭地喊道：“他们也会忘记，所有人都会忘记！所以没人能对你提起他的事来……哈利，你不能——”
“我很意外，原来你读过我写的批注。”斯内普说。
“操你的！你个烂人！”西里斯破口大骂，“下辈子笔记能不能写清楚点，我才搞明白你画的那几个圈是什么意思！”
“真抱歉，我的批注似乎无法和你糟糕的理解能力相匹配？”
“因为我只看了一眼，只看过一眼就给烧了！”西里斯和他相隔着两幅画像的距离，只能用愤怒的眼神地瞪视着他，“跟你有关的痕迹……画像、照片、用过的房间和物品，全都会被毁掉，是不是？就像那个没头没尾的‘同时出现在两个家谱里的人’的故事一样？”
*笔者二十余年来遍访移居至欧洲的原美洲巫师，并整理他们的家谱，试图还原旧美洲中世纪的巫师家族系谱。在这些家谱中，出现了一个“不存在的人”……*
“这听上去很美妙，不是吗？”斯内普说：“他失控了。接下来，他的魔力暴动不仅会令他忘记我，还会令所有人都忘记我……不仅仅是精神的，还有现实的，连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所以，没有人会告诉他关于我的事情，他也不必面对再次想起这一切的风险……”
“你在胡扯什么？你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过多少痕迹——你少说也跑过半个英国吧！那些东西全都会被哈利的魔力暴动袭击是不是……你疯了吗！”
“疯子？我可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评价！”可斯内普看上去并没有多么生气，他的声音好像带着一丝满足，“好了……一切都很顺利。你求我救他，我照办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现在，他被我进行引导失控。运气好，他能活下来，运气不好——没有运气不好！大不了他就是没有痛苦地死去了，但这也是一种幸运，不是吗？不过，不管怎么样，他的魔力暴动一定会破坏他自己的精神图景，我的画像一定会被他砸个粉碎……”
斯内普几乎忍不住笑。
“邓布利多竟然擅作主张把我放在这里。那么，我想他也不介意我也擅作主张，稍稍改动一下这里的布局，比如把这栋楼给破坏掉……真可惜，重建一定要花上好几个小时。”他摇摇头，“哦……格兰芬多风格装潢。我可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一秒。”
“你这个懦夫！你都死了，却还不敢面对我！”西里斯咬着牙，紧紧盯着斯内普，“几年前，你在凤凰社里都敢跟我对着来，你就差当着邓布利多的面跟我动手了。现在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我知道你瞒我瞒到死的真相是什么了——我原谅你了，你却想要逃跑！”
“逃跑？不……我从没有想过逃跑。只是‘被波特记住’这件事让我觉得恶心，仅此而已。”斯内普冷冷地说：“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吧。我想波特可不会修复魔法画像。过不了多久，等他失控期结束，他会发现自己的精神图景变成一片废墟，而他亲爱的教父也已经变成一堆碎渣……”
像是想象到哈利焦急地跪在地上寻摸的样子，斯内普愉快地笑了。
“真可怜。”
“不——不是这样。”西里斯努力沉着声，假装镇定，“你很在乎有多少人记得你、知道你。你上学的时候什么样，我记得很清楚。别告诉我过去这些年你会变，人不会这么轻易地变……”
“在那以后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布莱克！”
“别告诉我你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好，别告诉我你真打算直到被遗忘都背着一个骂名！那你、你要是这样，那你……”西里斯不情不愿地说：“你还有没有一点骨气！我已经够讨厌斯莱特林了，别再让我更瞧不起斯莱特林行吗！承认吧，西弗勒斯——你是盼着被人记住的，你是想让人知道你不是一个十足的坏人的，可是你宁愿选择以一种最屈辱的方式彻底地死亡……”
西里斯轻轻地笑了。
“是因为你知道只有这样，哈利才能好好地活下去，对不对？”
“黑魔王的威胁已经被消灭了，我不在乎波特是死是活。”
“如果你不希望他活下去，你大可以直接引导他去死！魔法画像要通过说些糟糕的话来害死一个哨兵，我想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你，你还活着的时候，这张嘴就足够说得好些人想去死了！可是我求你救他，因为是我求你救他……你就是答应了我的请求，你现在明明是希望他活下去的！但你却非要以这种方式——你却非要让他违背自己的意愿和人格去忘记你？他不能！他也不会活得开心！”西里斯说：“让哈利停下！”
“办不到，他已经失控了。而且，我再说一次：我不在乎他，也不在乎你的请求。”
“那你在乎什么，你这辈子还在乎过什么？——莉莉吗？你不是在乎她，你只是在乎她被你害死了！”
“闭嘴！你竟敢——！”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西里斯伸手指向哈利，“他是莉莉的儿子，你想让他活下去，这有什么不好承认，有什么见不得人？你都已经死了，西弗勒斯，我们都已经死了！你能不能在这种时候坦率点——承认自己心里想的事情，对你来说就那么难吗？”
地缝断裂了。旁边的一面墙坍塌，正好砸在了两幅画像之间。
“她也死了，比我们都早死很多年。”西里斯红着眼睛看向斯内普，“她留下的东西有很多，可过了这么多年，这些东西上的味道早就没了，她的向导素味道已经再也找不着了。那些东西开始变得和她没有关系，变得好像从来不属于她。
“你是希望跳过这十几年的时间，让整个世界的所有人都直接忘记你？
“你以为这样，你就好像能追上比你早死十几年的莉莉？
“你甚至要借哈利的手来做到这件事。必须得借助这个你从来没喜欢过的男孩的力量，你才能追上莉莉。西弗勒斯，我本以为你站在邓布利多这边，你就是个伟大的好人了。可现在看来，你其实完全没变，你还和上学的时候一样。我真讨厌你这种人……”
“彼此……”斯内普咬牙切齿地说：“在被波特扯碎之前，你就尽力狂吠吧。”
一道裂石飞过，擦在波特夫妇的魔法相片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割痕，紧跟着又撞上西里斯的魔法画像，把画框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坑。
“操，跟地震似的……”西里斯盯着画框，突然说：“你觉得哈利得花多久才能学会修魔法画像？”
斯内普没有回答他。
“我真不想忘了你……”他轻轻说，“在阿兹卡班的十二年，我没有一刻不在想着那一天……那一天里有你，西弗勒斯。我真不敢想象，要是把你给忘了，那天的记忆会变成什么样。那是我既快乐又痛苦的回忆……要是忘了你，我就算之后能够被哈利修好，也不会再快乐了。”
“提前得知你以后的痛苦日子，这真让我感到愉快。”
“咱们这样一点也不像情人，是不是？”
“从来不是。”
“你也没拒绝过我啊……”
“我哪一件事是顺着你的？”
“下一件事，”西里斯苦笑着说：“哈利的失控，没可能停下来了，是吗？”
“我想是吧。”
“但是，你能让他把我这儿保护起来吗？别让我比你先消失就好，让我再多记得你一会儿……”他轻轻说：“我想看着你被撕碎。”
他没有看斯内普，而是伸手贴在了靠近画框的位置。在他的手边，是詹姆和莉莉的魔法相片。
“就当是也保护他们，行吗？让他们也再多看你一会，多记得你一会儿。记得你是为了让哈利能够更好地活下去，为了让哈利不至于落一个黑暗哨兵的下场才这么做的……哪怕就一会儿，行吗？”
一侧的墙壁倒塌了，隆隆地压了过来。那张魔法相片终于被砸落了，它掉到了砖块中间，掉进了哈利正逐渐破溃的回忆里。莉莉微笑的身影淹没在碎裂的石块中，一如十七年以前。
斯内普不动声色地看着。过了许久，他终于松了口。
“波特……保护她。”
他看着哈利，但没人知道他是在对哈利说，还是十七年前曾经在心里对詹姆说。
“别撕碎她。”他说。
“保护他。”他说。
“保护他们。”他说。
“保护他们！”

那就是哈利在5月2日的魔力暴动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哈利只记得自己离开校长办公室后好像要找什么人，可后来发生的事情，他全部都不记得了。但他依然记得在昏迷之前，似乎有个人在对他喊……“保护他们”。
他倒在地上，从这错综复杂的接连回忆中艰难睁眼。
这就是全部的真相……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忘记斯内普。因为斯内普是他杀的，如果他一直记得这件事，就会永远沉浸在杀人的痛苦里，他的情绪就永远不能得到安定……
哈利大口地喘着气，他的目光移到斯内普的魔法画像上。在那里，斯内普以一副不情不愿的厌恶神情远远地靠在沙发上，而西里斯则担忧地看着哈利。
“你能联系上小马尔福吗？”他说：“叫他帮帮你，他不会拒绝你的。让我去和纳西莎解释出了什么事……”
“我还是去赫敏那儿……她说有……普林斯药剂……”哈利艰难地说。
可他都没力气擦额头上的汗了，又怎么能坚持到找到赫敏呢？他现在只想躺在精神图景里，什么也不做，他完全没力气离开了……哈利想，现实中的他一定陷入了意识丧失，就和他上一次失控过后一样，旁人会看到他又一次昏迷。可是没关系，这一次他们知道该找谁帮忙了，这次所有人都能帮他找到这个人了——他的向导，那个曾经就把他从昏迷里唤醒过的人，德拉科·马尔福……想到这里，哈利竟然安心了下来。
“或者……远程精神链接？”哈利小心地问。
“好主意，但是最好不要。”西里斯说：“那玩意儿会让你头疼。你现在这样子，最好别冒险。”
“如果他现在这样不是自作自受的话，那么我会怜悯他的。”斯内普说。
“你哪有怜悯心？”西里斯低声笑着。
“可是我现在很想见他。”哈利说：“我都好几天没见着他了。”
“向导素依赖期？”西里斯问。
“也许吧。不过我觉得，我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向导素依赖期，”斯内普肯定地说：“症状非常严重。”
哈利阖上眼睛。尽管他筋疲力竭，可他的精神图景却异常平稳。斯内普一直反对他找寻真相，是因为怀疑他得知真相后会再一次崩溃。可现在看来这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哈利知道这是为什么……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他能够闻到风中似乎飘荡着淡淡的龙涎香气味。他不知道这是一年级时强制入侵的残留，还是近几日来留下的。可它们都属于德拉科，它们是德拉科的……
“不……我也许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在向导素依赖期以前就喜欢上他……”
“——是吗，波特？”
他听见德拉科的声音。
哈利好像一下子活了。他猛地坐起来，然后脑袋嘭一下砸上了德拉科的，把德拉科整个人给撞得坐下了。
“波特！能不能看着点！”德拉科捂着脑门气冲冲地说。
“你怎么——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就死了！”德拉科哼哼唧唧地说：“不知道是谁倒在办公室地上，像个小婴儿一样爬来爬去。”
可哈利没在听德拉科在说什么了。他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了德拉科。
“我想起来了……”他说：“那天的事情。”
德拉科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你想起来了？我还以为只有我……”他偷瞄了一眼斯内普，显然是觉得在斯内普面前和哈利搂搂抱抱的有些丢人，“我也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关于斯内普教授的所有事，还有那天……”

1997年5月12日，霍格沃茨魁地奇杯决赛日。
当日，上午10点——

Episode 25 “沉溺过往的愚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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