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相见欢

岁长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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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够了的温客行又想起一件事来，懊悔不已，“我在英雄大会上看清风剑派第一个开溜，还以为莫怀阳那只老狐狸是个明哲保身之人，能护住清风剑派。没想到他是拿了高崇手里的琉璃甲才开溜，还与赵敬合作，差点就害了阿湘。”
“那小丫头现在生龙活虎的，别愁这些了。你从前看不上那曹小子，如今看来武功虽然不济，倒还有几分通透在。有空了我指点他们两招，让他们好歹有些自保之力。姓曹的小子傻得跟只兔子似的，”叶白衣拿手轻点他额头，老神在在地说，“你也是，你长在鬼谷里，见到的人心险恶都摆在明面上，哪见过江湖里这些阴私手段。”
除了在床上，两只就和谐不了片刻，温客行一下就不干了，甩了筷子扑上去掐叶白衣，“老妖怪，又拐着弯说我蠢！”
叶白衣把人抱了个满怀，问他，“你还记不记得我问过你，你们全家都易了容，赵敬怎么找到你们的？”
记得，当然记得。他甚至还记得叶白衣是怎么把他欺负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以至于这个话题没聊到下文。思及此温客行一张白面皮涨得通红，猝不及防地把叶白衣推开，瞪着他整理自己的衣服，“正经些，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喵喵喵？到底是谁想了些不正经的？被推了个屁股蹲的剑仙委委屈屈地摸摸鼻子坐回去，倒打一耙也是跟他学的，自己的媳妇除了宠着还能怎样？
温客行清了清嗓子，有些不适，“你是说秦怀章？”
“当年我看秦怀章这小子通透有趣，有几分欣赏。”叶白衣收到了温客行狠狠剜了一眼，摸他脑袋给他顺毛，“你不能连秦怀章的醋都吃吧？我看他那是当晚辈看的！”
“我就没见着你这老怪物爱过幼，怎么着，我不是晚辈啊？”
“对啊，”叶白衣理直气壮地点点头，“你是媳妇儿。”
温客行嗖地一下站起来，“我是你相公！”
反正在床上叫相公的不是自己，叶白衣不跟他争了，免得一直跑题，“四季山庄的易容术独步天下你是知道的，你爹娘易了容，又怎么会不过三月便被赵敬发现？”
温客行皱眉，“赵敬是先找到我，才见到我爹娘的。如果我没有带他回家，他不可能……”
“阿行！他找到你，只要跟着你就能找到你的家。”叶白衣攥着他的手，“几岁的小孩子抽条甚快，没几个月就变了样，何况从前他也不常见到你，他找你甚至不如找你爹娘来得容易，可他找到你了！”
温客行垂了眼喃喃地重复着叶白衣的话，“他找到我了……”
叶白衣并不想一遍遍将温客行的痛楚撕开，可是他们不得不直面鲜血淋漓的过往，抽丝剥茧寻找真相。他只能将温客行拥入怀中紧紧抱住，“你一直执念于自己引狼入室，甚至孟婆汤让你忘掉的都是这件事情。可是阿行，这归根究底不能怪你，你有没有被他欺骗将他带回家，根本不影响结果。”
温客行在他的怀抱中汲取着力量，等了许久，叶白衣才感觉到温客行紧绷的身体泄去力气，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进他的怀抱里。小声问他，“你说，会是秦怀章将消息透露出去的吗？可是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也只是其中一种猜测。我想了许久，秦怀章没有第一时间带走你们，他的私心究竟是什么？我想来想去，可能是因为他见过我，知道六合神功真能练成，便也对六合神功起了想法。但也可能仅仅是不想粘这烫手山芋惹祸上身。”叶白衣叹了一口气，“按说秦怀章的行踪并不掩人耳目，当年追杀你们的人被秦怀章所杀，其他人从武功招式上也能看出来是秦怀章的手笔。自此你们全家销声匿迹，很难不会有人怀疑到秦怀章身上，甚至于秦怀章早逝，也可能与被人明里暗里窥探有关系。赵敬心机深重，又了解秦怀章和你爹娘，作此推断也很容易。或许是他去试探秦怀章得来消息，又或许是秦怀章主动透露，此间真相，如今也只有赵敬自己知晓了。来日审判他之时，你或可自己问问。”
“赵敬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实话吧。就算秦庄主与他并无苟且，他也会说有。”
“那就只能是一场无头公案了。”叶白衣伸手捏捏他的小脸，“我想你未必觉得这个真相重要，无论秦怀章初心如何，你总归还是要救姓周的那小子。”
温客行点了点头。“那时候，他也实实在在地救过我们一家。他当时若是没有出手，我们全家已经死在追杀的人手里了，我便是想在鬼谷中苟且偷生也不能够。”
“你要救谁，我不拦着你。你只要记得，过去所发生的种种，都不能怪你，你才是无辜受过。”
“听你的。”温客行往他怀里窝了窝，像只慵懒晒太阳的小猫。
叶白衣把他的小猫养得极好。

喜丧鬼与艳鬼两人眼看温客行被叶白衣救走，私下主动联络他们告知众鬼被蝎王所控的原因，叶白衣去信请大巫给了解蛊的方法，趁着蝎王重伤脱离了毒蝎掌控。如今喜丧鬼负责管理薄情司新找的宅院及鬼谷众人，叶温两人只专心议定如何对付赵敬。
从南疆回来时还是初冬，一番折腾谋划转眼已到深冬。叶白衣收到七爷大巫的信，信中说大巫的药材已经准备停当，二人正起身前往四季山庄，预计过年时便会抵达，大巫会先帮助周子舒调理身体，大约三五个月调理好后，便可施术拔钉。只是拔钉之时需要另一位高手在身边护法，因此递了信提前知会叶温两人。
满打满算也有半年时间，两人不着急去四季山庄了，计划在薄情司的据点过年后，将鬼谷的人重新收归鬼谷，闭了鬼门，据鬼谷天险为守以保全这些弱女子。而后只叶温二人前往除祟大会解决赵敬这个祸害。

鬼谷从不过年，长明山更是冷冷清清不分年岁，对于这间宅院里的人来说，都算是二十年里头一遭了。离过年还有日子，薄情司的丫头们便热热闹闹地置办起来了，廿三日洒扫庭院除尘布新，廿四日刷洗灶台祭灶神，廿五做豆腐接玉皇，廿六杀猪割肉采买年货，廿七沐浴更衣洗疚疾，廿八打糕蒸馍贴春联窗花，顾湘从出生开始便未过过年，一切都瞧着新鲜，成天在薄情司的姐妹之间打转捣乱，学学这个玩玩那个。
一切庶务都是罗浮梦和柳千巧在打理，叶温两人乐得清闲，只接了上街采买的活，说是采买，实际上就是小情侣闲来无事逛街撒狗粮。顾湘瞧着两人买回来一大筐的窗花，嘴里夸张地大喊“我的主人啊，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吧，这么多的窗花，我们院子里每个窗户贴两个都有剩的啊。”
“还不是某人瞧着卖窗花的小姑娘好看，非要大发善心地全买回来。”叶白衣在一旁幽怨地接话，酸气简直隔着院墙都能闻到，“我都说了用不了那么多，你瞧瞧，是不是太多了？”
温客行轻咳了两声，“阿湘，你再说一遍，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不多。”顾湘缩着脑袋连连摇头，扛起箩筐就跑。
当然了，当天晚上温客行哭着喊着“太多了不要了”的时候，叶白衣学着顾湘的样子连连摇头，“不多不多。”叫温客行狠狠地学习了一番何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除夕当天，叶白衣早早将温客行叫了起来，温客行揉着惺忪睡眼问他为什么，叶白衣看着懵懂的小崽子，忍不住亲了他一口，“小蠢货，除夕当天，是要早起祭祖的。”
温客行的眼睛一下睁大了，往后瑟缩了一点，“祭祖？我……我……”
他二十年从未祭拜过他的父母。
年幼时是不能祭拜，怕被老鬼主发现他并未忘记父母深仇，等年长了，成为鬼主之后，心中深觉在鬼谷之中的他有辱门楣不配见父母，也就从来不敢祭拜。
“阿行，”叶白衣抱起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在龙渊阁时不是见过了？别怕，无论如何你都是他们的孩子，不论你做了什么，他们都不会怪你，只会心疼你。”
温客行得了安抚，乖乖地爬起来梳发，屋外落了厚雪，他便着了一身低调素雅的软翠色厚缎广袖长衫。来到祠堂，望着温如玉和谷妙妙的牌位，仍旧忍不住热泪盈眶。叶白衣小心地替他拭了泪，他才注意到旁边并排的几个牌位。“先考叶公世轩之灵”、“先妣苏氏青婉之灵”，是叶白衣的父母，再过去是“先师云公飞扬之灵”，是叶白衣的师父。温客行一时有些发愣，叶白衣从未主动同他说过他的从前，只有一次简简单单提了一嘴父母早亡被师父收养了几年的事情。
叶白衣拉着他在蒲团上跪下，十分虔诚地叩了三个响头——若非亲眼所见，温客行心里实在无法想象不求神明天地的叶白衣如此虔诚的模样。
“皇天后土，叶氏、温氏列祖列宗在上，今日叶白衣携挚爱温客行诚谢先祖恩泽绵延，令我二人有缘相遇。惟愿先祖庇佑，使他福寿安康，万事如意。”
温客行听着，眼中又泛起泪光，若非为了他，叶白衣恐怕此生都不会对天地君亲说出一个谢字，更别说求上一个字。俯身重重叩在地上，“不孝子温客行叩拜爹娘，孩儿不日必为你们洗刷污名，愿爹娘在天之灵，保佑孩儿此行大仇得报，兼佑白衣平安顺遂。”

（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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