⑹ - 约定的末路 - 文岛 Wland

约定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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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房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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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转市步入三月，春意席卷过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依照花开预报市内各处已樱花似霞，温暖和煦的天气使过去严寒的日子彻底成为不会在人们脑中逗留太久的回忆，新的一年也算就此才正式开始。

在新一年也同样繁忙的现代都市快节奏生活中，不久后将迎来二十五岁生日的平平无奇男主人公——成步堂龙一却依然脚步松散。

上个月，他机缘巧合重新开始了事务所的营业，但到今天也只处理了一件委托。毕竟还是个出道没多久的小小新人律师，虽然办掉数个大案但仍旧没积累起什么名望，案子找不上门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在过早的年纪被生活摩擦出了知足常乐的思想，心想，至少再开张后那唯一的案子他办得很漂亮。那几天，他东跑西跑累得像狗，还好最终无事寻找出了真相，还顺带解决了与遗留至今的过去事件之间的纠葛，让无辜的委托人顺利获得了解放。他的首次独自上庭结果喜人，如果忽视掉过程中必定会有的一些坎坷与紧张，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完美。事务所里曾属于老师的那张办公桌，桌上被自己乱搁乱放各种资料记录，几乎快形成一种现代人尚且难以理解的超前艺术，而成步堂望着那张桌子，觉得大脑和心灵和它同样变得很充盈，不再觉得有多迷茫。然后他在那个能看遍整间事务所的位置上坐下，终于有了“不是绫里，是成步堂”的实感。他心想，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千寻老师，我说不定还挺行的呢。就和老师说的一样，也许要真正成为一个可靠的辩护律师，他还得再花上两年，但是，即使老师还在时那种完全不会孤单的时间已经不会再来，他也总有办法能一直走下去。

案子在三月初结束之后，他就开始了每天到点开事务所，看看资料做做杂务，没事和查理前辈说几句话，晚上到点锁门回家的生活。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过得非常闲适，日子和暖春三月相得益彰。有时，他无聊到把错过的女将军剧集翻回去按序补完；有时，他下午就跑出事务所去河堤的樱花树下办个人赏樱会。他大多数时间呼叫不到自己风流成性的孽缘好友，联系不上深山里正忙于修行的助手女孩，每到这种时候，他就把头仰起来，边数着天花板上的不明黑点边放松酸痛的脖子。他会很想念同一张沙发上对女将军剧情发展反应过于激烈的少女的身影，也会很想念往年樱花树下大白天就开始大喝烧酒的老师的身影。但像年初那样老人般极致的寂寞，在这个春天还一次都没有向他袭来。即使是一个人在都市的人流中穿行，他也不会感到特别忧伤。

不过，在这样的日子里，也并不是没有那么一个人总在他脑海中浮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很难再次主动联系对方。白天时，他捧着手机想，那个人这个点肯定在办公室里狂阅案宗和下属的报告，没空搭理自己；天黑时，他捧着手机想，那个人不是在加班就是回家准备睡了，不适合被自己打扰。这很奇怪，但就是在二月与三月交界地带的那个晚上离去后，成步堂忽然感到，自己没办法像前不久一样心平气和地向御剑搭话了。

成步堂和御剑在那之后没有再见过面。

那一夜，成步堂的记忆停留在他们两个相对无言地躺在客厅的毛毯上，他望着御剑，感觉到御剑同样一直望着他的时候。不知不觉中，酒劲迟迟上涌，那毛毯的触感比他自己的床可能都好上三分，结果，他半边脸颊埋在绒毛里面，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等再醒来时，薄明的室内还是只有钟表在缓慢地响，成步堂感觉视野比睡着前高一些，扶着宿醉胀痛的脑袋爬起来，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睡在了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总之能免他感冒的被子。

御剑已经不在那里了。前一晚被他们弄得乱七八糟的茶几已经再次回到一尘不染的状态，能证明这里确实发生过什么的只有成步堂糟糕的头痛与反胃感，还有毛毯上没来得及处理的啤酒污渍。他犹犹豫豫地打开每一扇门，浴室、厕所、书房、主卧，哪里都没有御剑的影子。他想，对啊，是工作日，看来御剑已经出门去了，那样的话留个便条或者发个邮件过来不也好吗？他不免觉得有些烦躁，却没处找人抱怨，只能抬起手挠挠自己的后脑勺。手指弯曲的时候，他突然发觉右手食指有一丝紧绷绷的感觉。他把那根食指凑在眼前，边往窗边走去边眯着眼睛仔细地看，等用另一只手拉开窗帘，他才明白了莫名拘束感的真实原因。外面已经不再下雨，天空是浅浅的蓝，远处有还未飘散的云彩。雨过天晴，阳光从天上洒下来，地面上残留的水洼被照得闪闪发光。隔着玻璃他也被温柔的太阳轻轻抚慰，他的手臂在光下面，食指上有什么在闪烁。成步堂终于是看清了，原来是有一根银灰色的发丝紧紧缠绕在他指头上，发丝的原主不言自明。他小心翼翼地尝试着要去把它解下来，头却还是痛个不停，眼前也模模糊糊，不小心用错了劲，发丝就极其轻易地断开了。

在那之后，他没机会上法庭，偶有几次去法院办事，也完全没和那个红色的身影打照面。就算是在一个城市，律师和检察官也有太多太多，他们不可能永远都那么巧合地在任何地方偶遇，成步堂心里深深明白这一点。既没有机会再见面，又没有再主动联系的决心，他只能进行了无谓的放置，等待也许会有转机的明天或者再远的下一个明天。

这么一放，放到了三月十三号。距离他和御剑约定要见面的日子只有一天，不管还要再怎么淡泊联系，过了这一天也都没用了。白色情人节到来的日子，他们两人必定要见上一面。

成步堂心跳个不停，总觉得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去，他也越来越坐立不安。但他还是在只有他自己的事务所里，把他大学时制作的“黑暗检察官剪报册”摊开放在桌面上，就好像面对的是御剑本人，虚张声势地做出得意大笑的样子，高声道：怎么样啊你这个御剑，到头来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再会的！完事后，一阵强烈的无力感扩散至他的全身。他放下不由自主伸出去的吃饭家伙——金光四射的无敌凌空指，不再指向剪报册里的御剑，长长叹了一大口气，不知是叹御剑还是叹自己，亦或是两边都有。最后，他连事务所都待不住，提前关了门，走了出去。

回复给御剑的礼物，成步堂在之前就已经决定好，此时只等去店里付钱拿下了。他心知自己和御剑之间的经济条件差距，明白在对方面前打肿脸充胖子没什么意思，所以挑了大概御剑用得上，自己也能负担得起的礼物。他再一次去了与事务所相隔两条大路的商业街，这一次，节日装饰变成了白色情人节主题。身为一个前来购买礼物的人，他感到没有情人节那天晚上那么与街道格格不入……这大概又是一种错觉，也许只是自己想要安慰一下自己罢了。

他决定送给御剑的是一支新的钢笔。过去，他有机会进入高级检察官办公室的时候，曾经看见过御剑宽阔的办公桌上放着的黑色钢笔。那时，他想起御剑送给自己那对向日葵袖扣时，放在盒子里面的赠言卡。“满盈感谢之情”，很漂亮的钢笔字，御剑的手笔。他选的钢笔是同御剑本来那支一样品牌的，笔身则是酒红色。因为他回忆了下御剑所有私物过于统一的审美品味，心里笃定这钢笔绝对能受到御剑的喜爱，所以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确定了选择。他把钢笔带到结账处，并要求作为礼物包装起来，自己也学御剑装模作样地写了一张卡表达心意，放在盒子里面。最终，他提着很轻盈的精致礼品袋，感觉心情瞬间好得不得了，自信得好像再也没感到忐忑，恨不得下一秒就迎来与御剑见面的时间。

三月十三日天气真的非常好，让人舒畅。成步堂脚步轻快，单手插着兜走在归程上。沿途樱花开了一路，整条大街被粉色淹没，花瓣随风从枝头飘落下来，偶尔一两片擦过他的鼻尖和衣领，让他很是愉悦，也没注意到不知何时发尖尖也沾上了落花。忽然之间，成步堂视野内闪入一家咖啡厅，透过窗户和店门他往里面张望，很快发觉这就是那个雪夜他曾进去避雪的店。有客人恰好从里面出来，店门打开，有非常浓郁好闻的咖啡香味从里面飘出，吸引了成步堂的心。他想，喝了好久的速溶咖啡了，甚至没有真宵在还得自己辛苦去泡，正好路过，偶尔在咖啡厅里坐坐也挺好的。于是，他拦住快要关闭的店门，走了进去。

与那个晚上不同，店里虽然正是生意好的时段，但远远不如暴雪时的人头攒动，还很清净，环顾一圈大部分都是空桌。成步堂循着味道，去到吧台前为自己点单，依旧是一杯热咖啡，和上一次来时的选择一样。

下午时分温和的阳光从透亮的玻璃窗斜洒进来，让人恍惚错觉时间的流速好像都变得缓慢，神经也就此放松下来。成步堂接过热乎的纸杯，手本身不怎么冷，但还是感受到了更上的温度带来的治愈感。他的目光为了寻找可以坐下歇息的地方转了一转，视线的尽头，出现的是那个窗边的位置——雪夜里，他和御剑曾坐过的那个位置。当然，这一次，并没有出现眼熟到反而觉得有点陌生的男人的背影。

成步堂想都没想，迈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他这其实也只是第二次光顾这家咖啡厅，然而，窗边的位置却好像已经成为他心中的某种特别。他本以为这种专属于青少年的感性大概已经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结果发现，不管再怎么被身边的年轻姑娘喊作大叔，自己的心还是比实际年龄要年轻那么一些。他这么想道，倒是逗笑了自己，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了。

逐渐靠近窗边的途中，他突然感觉装在西装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不管怎么说，在惬意的午后咖啡厅里满音量播放大将军主题曲什么的，就算他心理年龄尚小，在社会上也还是一名堂堂正正的成年男性，这种事多少有点丢脸。于是他匆匆忙忙伸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姑且眼睛确认了下来电人的身份。

小小的显示屏上写着“糸锯圭介”四个字。糸锯圭介，成步堂在心里重复一遍，缓缓反应过来。

说到糸锯这个拗口的姓氏，就是过去一年中总有机会在办案时碰面的大块头刑警。特征是脏兮兮的绿色大衣、耳朵上别的粉色铅笔和眉毛上感觉从来没替换过的创口贴。

要说见面倒是经常见面，年末御剑的事情解决后，也有一起在事务所庆过功，但不管怎么说也都不是私下里会电话联系的朋友。在这个时间他居然打电话过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成步堂满心的疑惑，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摁下接通的按钮。

“喂，这里是成步堂。”

通话开始，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紧迫急切，语速过快，混乱程度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成步堂被刑警的大嗓门轰炸得一愣一愣，什么关键信息都没听进去，也什么都没能理解，第一时间产生的疑问居然是糸锯刑警怎么讲话都不用换气。

在他的劝解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刑警终于肯深吸一口气，发出了大狗一样的声音。刑警极力平静下来重新开口，却还是藏不住言语之间的颤抖。

三月十三日的美好下午，成步堂一个人坐在咖啡厅的窗前，身上不断挪移过阳光与樱花树的阴影，一切都让他有些眩晕，好像再在这里待一会儿，就会受到春困的蛊惑，干脆睡上一觉。

就像是在十五年前的十二月底，那个极其平常的上学日，老师的宣告仿佛一阵风至，让他过了不久才意识到他所以为的一切约定都被无情、无道理地打破时一样。

在成步堂耳边同春风一起徐徐吹过的，是检察官御剑怜侍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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