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レオ♀】幸福雷达（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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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Chapter 1
## 2  Chapter 2
## 3  Chapter 3
## 4  Chapter 4
## 5  Chapter 5
## 6  Chapter 6
## 7  Chapter 7
## 8  Chapter 8
## 9  Chapter 9
## 10  Chapter 10
## 11  Chapter 11
## 12  Chapter 12
## 13  Chapter 13
## 14  番外1
## 15  番外2
## 16  番外3

**幸福雷达 Chapter 1**

by lattice

“之前为我张罗相亲被我拒了，现在又想让我带孩子了？”
——迫害我尚可另寻他路，大可不必拿弟弟当赌注。可真是信任毫无经验未婚单身的我啊？濑名泉冷眼抱臂以对朔间零。对方表面富商实则混迹黑道，此行出任务将唯一的幼弟托付给他。而濑名泉自读书时便不顾忌对方的深厚背景，却终究碍于情面难以言拒。朔间零捧起茶杯，手帕拭泪哦咦哦咦地啜泣，黑发圆脑壳的幼弟踩着凉鞋啪嗒啪嗒，暂且不识别离苦痛，绕着濑名House上下逡巡。
“我说啊，朔间。”对人类幼崽心生警惕，濑名泉如黑帮谈判般清嗓，“曾经有熊孩子损坏过设备，当然是家长赔全款。现下刚巧我们这儿从头到脚亟需翻新——即便如此，凭我二人的交情，我也不愿朔间家财力之九牛一毛浪费在此处。”他横眉立目瞪向顺着他裤管上攀的小朋友，对方非但没被吓哭，反对他略略地吐舌头。不愧是黑道的弟弟，这副不可估量的魄力当真不算玷辱门庭。
濑名泉，男，25岁，普通帅哥，东京户口，经营一间名为“濑名House”的摄影工作室，平乏无奇的人生鲜有波澜。大学毕业时结束了一段糟糕的恋情，自后三年发际线饱满一如往昔，却已不见年轻时的浪漫情怀。为副驾上的黑发小朋友解开安全带，牵回独居尚且宽敞的百平米公寓房——乖乖坐着看电视，我去买菜。他软下声调摸摸像栗子的圆脑壳，小朋友迟来地撇嘴，扯着玉桂狗的耳朵放声嚎啕。
——喂喂，突然这是怎么了？若是同你哥分别时如此挽留一番，或许就不必屈尊纡贵来给我添麻烦了。濑名泉手忙脚乱为他拭泪再系好围嘴，冲泡了燕麦粥把小朋友抱上椅子安顿。终于迟来地发觉被哥哥“抛弃”了吗？独生子濑名泉自诩为兄系，新手哥哥抱臂以对挥舞小勺一口口吃饭的朔间凛月：“朔间君……呃，くまくん也可以叫我哥哥。”
“小熊？”小朋友眨巴着眼歪着脑袋。
“喜欢哥哥给你起的新名字吗？”濑名泉立刻进入角色。
“嗯。”小朋友黏着鼻音字正腔圆甜甜地唤：“谢谢叔叔！”
濑名泉和善的微笑加深了。

——听着，我跟你亲哥同天出生，但我比朔间零要年轻一整岁！濑名泉一路咬牙切齿盘算着训诫词，又催眠自己不要与三岁小孩论短长。拎着肉菜蛋奶推门入室，名为凛月的孩子不见踪影。心头骤然一紧，厨房卫生间不见人影，阳台早就封闭了，循着奶猫般微弱的哭声奔到工作间，在一摞倾倒的空相册下将毫发未损的小朋友抱出，带孩子当真是苦差事——濑亲看着就有好爸爸天赋，不如借此机会提前练习呢？同事羽风薰摆摆手：好啦，我也爱莫能助。不同于濑亲，我可不想因为带孩子断了桃花啊？
倒也不必先入为主认定我是“好爸爸”啊？当夜他坐在电脑桌前忿忿修图，旁侧小床里酣眠的朔间凛月吹出个鼻涕泡。濑名House主打短平快的人像约拍，近年来在业界站稳脚跟，而在本领域揽得头筹或向他喜爱的纪实摄影转型皆非易事。无不是为了生存，自幼的摄影爱好者半被迫练就一身高超PS技巧，舍弃了晚十点准时入睡的优良作息，更将文青最爱的胶片机束之高阁。眼皮打架之时聊天框闪烁，昼伏夜出的朔间零来了电。“如你所见，”濑名泉转动摄像头呈给他凛月的睡颜：具备人类幼崽的闹腾天性，肉乎乎的小脸又不失可爱。西装革履的朔间零面露傻哥哥笑容：“来日等濑名君有空，不妨多带他出去走走。濑名君喜欢街拍，凛月这孩子生来眼光敏锐，拥有捕捉幸福的雷达，或许会对你的事业有所裨益。”
——吾辈无福亲历的大千世界，总想要凛月多瞧一瞧。受遗传病所扰的朔间兄长一言牵动他熠熠生辉的青春回忆，而收入不定的街拍难以支撑规模化事业的开展，信念与爱好再难为继。他左看右瞧不甚满意的照片，但愿刊上杂志不会被扯下垫桌脚。关进摄影棚或匍匐在电脑桌前沦为PS的奴隶，家与工作室两点一线的密闭生活扼灭灵感，所谓的大千世界便连“大千世界的刻录者”本人都甚少重温，早与最初的心之所向背道而驰。
翌日清晨他被金黄的热流唤醒，拉开窗帘迎接一成不变的初夏，却逢上嫩条摇摆着招手，驱散庸碌生活的暗沉蒙版，倏忽间催生出别样的悸动。忐忑于未知的预感，却又欢欣地投以期盼，着实不像外界眼中他稳健处事的风格——濑名叔叔去上班吗？早饭后他翻找车钥匙，敏锐的小朋友开口：“哥哥说濑名叔叔的工作室还有很多好玩的，我上次没有玩够。”
“他骗你的。连声哥哥都不叫，未免太没诚意了？”
“哥哥从来不骗我，以及濑名叔叔才不是我的哥哥。”
小朋友双手背到身后，被他沉下脸转过身，握紧的小拳头露出月牙钥匙链的一角，遂只得张开肉肉的小手，将躺在掌心的钥匙递还他：濑名叔叔一看就不想上班嘛。濑名泉将钥匙连同摄影包放在桌上：没错，万一你弄坏设备，还要我自掏腰包赔钱。他自认为罕见温柔地蹲下与之平视：“看，外面天气多好。昨天你哥让我带くまくん去踏青——‘哥哥’的工作室以后多的是机会去，你要是喜欢，之后我让你哥买个充气城堡放在我那里。”
“踏青是什么，郊游吗？”
“啊……差不多？”
庸碌生活中仅此一天放松身心，大概能得到宽宥。老板本人在工作群简要请假，反光镜遮光布单反一个不带，揣着卡片机牵着朔间凛月出了门。该说不愧是贵族吗，幼儿园的暑假可真早啊？带孩子不到一天便愈发坚定不婚不育的信条，这副抗拒模样时常让友人生疑他的性取向。他一手拎起朔间凛月的小猫背包：“让くまくん磕着碰着岂非我的罪过。要我背着走吗？”
朔间凛月摇摇头又点点头。他见状蹲下，生疏地引导小朋友伏在背上。漫无目的地行至岔路口，决心将掌舵权交由天真的孩童。“右！”小朋友奶声奶气地挥着小肉手：那边好漂亮！好，好，他拖着长腔走向葱郁的绿丛，彻底偏离一成不变的通勤路线。而他哼着小曲儿的雀跃之心与朔间凛月起了共鸣，后者愈发闹腾着攀上他的背又抓又咬。难得心情好他便不计较：被我背着不舒服吗？
“我要骑大马！”
“想得美。”
被放下的小朋友噘着嘴，身穿幼儿园宝宝服，戴着奶黄色小鸭帽，白皙脸蛋也被他擦过儿童防晒霜，比刚接回家时可爱百倍，足以惹得怜爱之心泛滥。他便将朔间凛月举起驮在脖子上，比起哥哥更像带孩子出游的好爸爸。小朋友十分满意，唤着向左向右抓他头发当操纵杆。他便循声顶着一头格外吸睛的狗啃裙带菜横穿几条狭路，驻足在隔绝喧嚣的鎏金栅栏。铺起格纹布的圆桌，盘内托起几块茶点，白底印花的茶具，秘境般在车水马龙间平地而起——

上午十点，成年男性不请自来置身于某位富家千金的后院外，借由孩童的雷达误入JK们的甜点聚会。他的恋爱经验并不疏，更不是见到漂亮女性便脸红失态的宅男，或许单单出于对美的欣赏，回过神来早已罔顾礼节走近谈笑甚欢的三位女性，头上昏昏欲睡的凛月激动得手舞足蹈，一把抓下他的眼镜，以较平日喊叔叔甜蜜百倍的嗓音唤着：“漂亮姐姐！”
此言一出，三位女性同时抬眸。“真是可爱的小朋友呀，在喊人家吗？”其间看似最年长的女性衣着入时，半掩面的卷发如灿金的瀑布，一手托腮吟吟地笑。大抵是屋主的女孩身着知名贵族高中的制服，捋一捋樱红齐耳短发面露不悦。正中央那位看不出年纪，身形小巧却裹着件肥大的运动卫衣，叼着笔百无聊赖地扬起绿眸。“大家都是漂亮姐姐！”小朋友甜甜地笑，从小就是端水大师。他夺回眼镜戴起，视域中星星发绳松散束起高马尾，鲜嫩如知更鸟的尾羽，微风中细小的发丝刷拂心脏。灵感，或许称为灵感的物什在冥冥中流淌，连同日光疏通他的经络，乃至牵引他举起像机咔嚓一声闪光。
三位女性霎时面露错愕——这位先生，您在做什么呢？金发女性踏着高跟鞋款款而来，不待他从销魂夺魄的绿眸中舒缓，便从栅栏间探来手一把扯住相机腕带，以姣好身段挡住他飘忽的视线，将状况外的两位妹妹护在身后，若无栅栏便要直直揪着领口将他拎起般：“有家室当爸爸的人了，如此道貌岸然吗？啊啦真讨厌，若不是今天露出马脚，但凭这副好皮相，不知会有多少无辜女孩受骗呀。”
朔间凛月如撞破天大的秘密般乖巧捂耳，女性见状敛下剑拔弩张的气势，一手仍抓得他无从脱身，一手拢着长发去抚小朋友的脑袋：“真是可爱~托宝宝的福给你留个面子，可要为儿子做个好表率呀？”
“抱歉我的贸然之举冒犯到诸位。”濑名泉得空后退几步，“误会，天大的误会。这是我弟弟，我尚且未婚。”金发女性狐疑地打探他成熟的穿衣风格：小朋友，乖，告诉姐姐实话。朔间凛月摇头如拨浪鼓：才不是我哥哥！金发女性和善的微笑加深了：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好吧，义弟，我和他哪里像，光是头发就不能进一家门。他哑然望向朔间凛月，在心底颜面尽失地恳请对方当场多喊几声叔叔，花园内的红发JK倏地站起：“Jesus Christ。鸣上前辈，既如此我们不必多和诱拐犯废话，不妨直接报警。”
“不不，我才不是什么诱拐犯，诸位的误会越发离谱了！无论你们相信与否……这是职业病发作的无心之举，我并没有盗摄与侵犯诸位女士肖像权的意图。”为表恳切，他将卡片机与工作证交由两位女性检查，理理头发牵上小朋友，镇定自若望向驱使他按下快门的元凶：置身事外写画着什么，却由于精神领地被侵入而红透颊侧。万籁俱寂间藤蔓不作声地攀爬，他的世界漾起橙色的波涛，饱满的色泽由日光调和为一杯佳酿，于是礼节拘束不得的不仅是目光的渴望。
“好啦，到此为止——濑名先生，抱歉错怪了你，擅自武断对你动粗定罪也是人家的不是。”金发女性明察秋毫，面露困扰伸手阻拦，或称拥住了红发JK撸袖子的架势，揽下后者对“擅闯宅邸不怀好意陌生男人”的熊熊杀气。栅栏开启“引狼入室”，男人携好奇宝宝宾至如归地落座。“我的歉意须得传达到每个人，包括神游天外的你。”他谨守社交距离，唯有视线汇焦在她手下的谱纸，间列杂乱的音符，叶片簌簌筛下斑驳的圆心。
——往常的レオちゃん，一定会在此刻大呼“灵感飞来了”。不比自来熟的鸣上女士婀娜地踱步拍拍他的肩，红发JK的面庞气得如圆鼓鼓的番茄：“这位大叔究竟想做什么！怎得这般无礼！レオさん都被你吓成这副模样了！”而无需旁人多言，直觉告诉他初见的女孩素日绝非是这副羞赧的乖巧。而见她轻巧落笔勾连平行线，如同在摩挲叶脉，从不擅长主动的濑名泉破天荒燃起勇气，庄重持稳像个三十五岁成功人士，声音平静似水神情古井无波，却勉力抑着几近跃出喉咙的心脏：“可以称呼我‘濑名’……呃，不要跟熊孩子学喊叔叔，听起来太老太奇怪了，喊哥哥也不错——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橙发女孩点头，而后以唯独他能听见的音量呜啾了一声。

**Chapter 2**

by lattice

“不管他用花言巧语给レオさん留下何等虚伪的好印象，我依旧不认为那位徒有外表的先生能称之为‘可靠’。”朱樱司理理头发挺直后背，掩下咕咕叫的肚皮，“早知如此，我才不会将muffin全部——以及，他怀里的宝宝也不是什么好人。”
——啊啦，纵使自己饿肚皮，小司司不还是一脸困扰地把蛋糕一口口喂给小凛月了嘛，温柔的女孩子是世界的瑰宝呢！敷着面膜的鸣上岚款款而来，作为在场唯一的精致女性，无时无刻不忘展现姐姐风度。“都怪那个宝宝奶声奶气地喊：肚肚饿了！拥有悲悯情怀的淑女怎可能置之不理！”某些方面意外笨拙的年下优等生朱樱司阖目仰头，任鸣上岚为她卸妆，“鸣上前辈教学耐心细致我很感激。而听来有些迂腐，研习化妆并非我身为高中生的本分。”
“好啦，有心去学的小司司大可慢慢来。而れおちゃん身为人家的大前辈，时至今日怎么还像个宝宝呢？难道出门约会也要人家当保姆一路陪同负责妆造吗？——れおちゃん，れおちゃん在哪里？”窝在花园的年上作曲天才月永レオ被拎着领子揪出，“又钻草丛！言行举止哪里像大姐姐！已经是恋心萌动的成年女性了，不可以再当无忧无虑喵喵叫的小奶橘了哦？真是的，一个两个都不让人家省心呀！”

——レオさん当真与那位来路不明的轻浮男发展到如此地步了吗！朱樱司顶着满脸卸妆油倏地起立，蝴蝶结缎带滑脱在沙发，叉腰蹙眉居高临下审视在粉地毯上翻滚的月永レオ。后者歪着脑袋瞧回去，黏着草屑的橙发垂落颊侧，慵懒的猫般眨眨眼，顾左右而言他：“绿脸的朱樱是阿凡达！”——你说什么！横眉立目的大小姐被鸣上岚挡在身后：“好了，比起吵架二位先把妆卸了，不要闷痘呀？谈到这件事小司司就火大，究竟在吃谁的醋呀？”
“并非在吃醋。暂不论好心被当驴肝肺，レオさん被那位不检点的单亲爸爸玩弄，即便是我也无法坐视不理。”
“什么什么？单亲爸爸？inspiration~——不许扯我的尾巴，好痛呀！”
——不止小司司，人家也要偶尔严肃地提醒你。鸣上岚换了柄更宽的木梳：“你与芳心暗许的‘濑名先生’尚且只有一面之缘。如果哦，如果他只是贪图你的身子——”声音提高八度，对着镜子亮出手刀：小司司和人家都不会准许。月永レオ讪讪盖住身下为濑名先生擅自谱的曲，咬着笔托着腮：“说了一大串，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这正是问题所在呀，鸣上岚如过劳的姐姐般捂住她的双眼，“我们单纯的れおちゃん恋爱经历为零，阅男无数的人家也很难放心……不过放心好了，即便如此，人家会以审慎的态度为你全力应援的。”
“应援什么？恋爱吗？”
“还是一如既往仿佛同宇宙人对话呀。平心而论他样貌出挑，不通世事的れおちゃん会动心也算情理之中。”
——我解释过超多遍，那时我刚巧想上卫生间！罔顾小橘猫张牙舞爪，鸣上岚抛来一个wink，尽显令人自惭形秽的美貌：“放心吧，小泉再怎样也不是人家的理想型，所以不用担心被人家挖墙脚呢？”

“‘小泉？’你们好熟啊，鸣的长袖善舞展露无遗了！”
比月永レオ低一年级的耀眼JK，早早签下模特公司作为毕业后的进路，课余也将这份兼职做得有声有色。月永レオ数年前只身前来东京念书，高中毕业后留下当自由作曲家，环顾高二生朱樱司的宅邸，屋内不乏少女心的奢品，与妹妹喜爱的远古换装页游可谓如出一辙。有朝一日小琉可来东京，一定领她来朱樱的房间玩！月永レオ哼着歌儿被涂上几层护肤面霜，愈发感到被套路——不对，怎么一个个都擅自认定我对濑名先生怀有恋心呀！
“不要低估女性的直觉哦？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司司和れおちゃん是不同层面的不通世俗，但连小司司都有所察觉。”
什么嘛，这种意味不明的推断！说笑打闹走出朱樱宅，高一个头的鸣上岚贴近耳语几句，再踩着高跟鞋翩然离去。月永レオ目送她连同夕阳消弭在富人区的巷尾，蹲下查看被坡跟凉鞋磨伤的脚踝。天才美少女的样貌与才情受到诸多女性艳羡，当事人却更想乘时光机回到小琉可的年岁，永远当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如果有选择的余地，一点也不想成为无趣的大人！化妆穿搭通通靠边，只需要音符便足以维生。
作曲天才满意于大都市的纷繁机遇与流光溢彩的inspiration，而月永レオ本人无时不想回归乡野少些迷惘的间隙。低头含胸将天性与锋芒敛去，沦为车水马龙的一分子，inspiration窒息在密闭车厢里，身形傲人的女孩身披宽松麻袋服以对晚高峰，捧着手机刷出鸣上岚分享的濑名泉号码，点开再关闭。飞速后退的的荧光牌一成不变，倚着栏杆晕乎乎地被困意席卷，对敞开的挎包暴露在外的钱夹浑然不知。
“喂！”
感知到衣摆后的拉扯，有些熟谙的阴沉音调，作曲家凭敏锐的音感观人，初见时也不例外——抓到你啦，大坏蛋！黑发宝宝戴着米奇头箍，协同仅有一面之缘的摄影师先生以吃奶劲儿扯住形迹可疑的陌生人衣角，现金银行卡散落一地，谱纸漫天飞扬。待众人将小贼扭送给警察，抱孩子的男人挎着迪士尼帆布袋，匆忙蹲下为她捡拾，呈给她灰色的发旋。
“是濑名先生！……真巧呀。”
对方牵着小朋友随她下地铁，站定在自贩机旁，颊侧顶着两团可疑的红晕，胸前依旧挂着卡片机，却比起出外采风更像陪孩子出游的好爸爸。“月永さん或许对我尚有误会，而我并非诱拐犯也并非stk。这家伙——呃，我的弟弟闹着要去游乐园，折腾了一天现在要回家……”几日不见，脑壳像栗子的小朋友脸又圆了些：“又遇到漂亮姐姐啦，果然我能为濑名叔叔增添好运呢。”
是了是了，福星高照，男人拖着好听的长腔抚摸小朋友的脑袋。自贩机的倒影映出身形轮廓，远不止声音好听的程度。这样好看的人，目光亦能催生出恳切来，更添几分心跳加速的意味不明。前几日对方告辞后自己立刻奔向卫生间，或许也可称为吊桥效应，彼时在他注视中落笔的产物现今正握在当事人手中，略微局促地揉成一个筒。月永レオ接过清点，纵使遗失也能再誊个大概，当下一时的心绪与愿景却无从替代。“我哪里是漂亮姐姐呀。”她蹲下与小朋友平视，捏一捏脸蛋再刮刮鼻尖，“下次我带凛月去见真正的漂亮姐姐，她喜欢别人称她为‘鸣子酱’。”
——好！小朋友鼓起肉嘟嘟的脸蛋又奶又甜地应声，直直扑进她怀里。听闻“鸣子酱”，濑名先生的神情一瞬异样。他们当真在自己不知情时有往来，这类琐事向来超出作曲天才的考量。她扬起看不出异样的笑颜，男人抱臂瞧着地铁线路，兀自絮叨：“你还是高中生吧……贵重物品要护在里侧啊？如果今天没遇见我，只能当破财消灾了。我说啊，月永さん，需要我送你回校吗？”
“不不，濑名先生！我是打扮得幼稚的社畜，让您见笑了真是抱歉呀。”
当真？濑名先生诧异地打量，嘴巴打结了一会儿却似乎松了口气，卸下重担似的。小朋友恨铁不成钢般扯他衣摆：“多陪我一会儿嘛，漂亮姐姐！——大家都是我的漂亮姐姐，但濑名叔叔的漂亮姐姐只有您一位~”
您儿子真会讲话呀，小嘴抹了蜜似的！月永レオ不失调侃，而衣品成熟的成年男性脸瞬间红透：不不，他才不是我儿子……却顾不上反驳另一条。待二人在愈发暧昧不明的气氛里并肩走出地铁站，沿街商铺悠扬播放的正是十九岁天才少女的代表作，脍炙人口引领风潮的恋爱金曲。填词是交由公司一手操办，而比起恋爱经验为零的作曲家本人，鸣上岚与他才是男才女貌甚至工作登对。仿佛互换了剧本，这出桃花运的戏码本就无理由眷顾自己。
月永レオ在自己的bgm中低头望着宽大的运动服下摆，不知多少次险些被不人性化的台阶绊倒，唯有今次被骑士般护在旁侧的濑名泉搀住——小心些呀？成年男性不知何时被小朋友戴上动物头箍，这副背影或许像和睦的一家三口。橙花的香气弥散在摩肩接踵里，到此一程理应分别，而濑名先生若是为了打探鸣的消息——月永レオ站定回身，望着毛茸茸的灰发开口：“虽然可能会让濑名先生幻灭，鸣……她才是高中生哦？我算是鸣的前辈，却总让她无微不至保护我，濑名先生可不要把我们搞混了！”
“‘鸣子酱’吗，怎么？”
“对‘鸣子酱’这个高中生出手，也太背德了！”
——当然不会，月永さん突然说些什么。游刃有余的大人弯下锐利的眉眼，浅笑时未免有几分像讥讽。“比起这个……”同时开口，被对方绅士地示意自己先讲，恣意妄为的天才第一次在生人前红透脸颊，随之而来是奇异的尴尬。朋友不在身边，无人为她指引前路解释分明。恋爱与男性相关都是庸常的大人的话题，本不该是宇宙人会直面的！而今她的飞船坠毁在蔚蓝的眸子里，降级为满脑子粉色泡泡的JK，兜里揣着情书般的曲谱，过分好看的男性饶有兴味等着听。
“比起随意买瓶饮料当作答谢，我作了首曲想送给濑名先生……第一次见您那天就写好了！也不拘于是今天的事，多亏了濑名先生的造访，活络了我近日来迟滞的灵感，只这样看着你，我的灵感便会源源不断……即便只是第二次相见，我也甘愿为您做任何事，会没来由地为您付诸全部的信任！例如现下，我也百分百相信您不是单亲爸爸，所以无需多言我也明白他是您友人的弟弟。”
小镇出身的作曲天才，怀揣质朴的热忱与横冲直撞的秉性，这份可贵的真实足以让都市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俯首称臣——鸣上岚的评价可谓一针见血。而今她循本能道出剖白灼灼望去，以不加伪饰的炽烈的心，直至在蓝眸中瞧出慌乱与局促，几份翻涌的感情纷乱不明，胸有成竹的谋划溃不成军。“那么……”年长的濑名先生逃开对视，重温初恋般支吾着：“月永さん，要就近一起吃个晚饭吗？”

**Chapter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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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濑亲当真不来吗？你可不是轻易鸽人的性格。”
羽风薰醉醺醺地念叨，濑名泉皱着眉头将通话音量调到最大，下一秒被守泽千秋一个响亮的酒嗝隔空熏得拿远手机。几人没有一位酒量好，却时常相约小酌打发时光，而直到这通电话打来，摄影师先生早将泡吧的邀请忘到九霄云外。傻站在拉面店前仿佛招揽客人的服务员，被摩肩接踵的情侣撞得东摇西摆，他隔着窗向店内探瞧：“不去了，今晚在陪新朋友。你们该吃吃该喝喝，散了也不必联络我。”
“诶，濑亲可真是喜新厌旧。是男是女？”
“女性。”
状况发现，羽风薰霎时清醒：“我听错了吗，濑亲这种性向成谜的，居然在和女孩子约会——”
你醉得不轻，濑名泉拖着长腔，不失嫌弃地打量人声鼎沸的街边小店，仰望招牌：劲辣豚骨拉面。闷热的夏夜来此当真失策，更不知月永さん能否吃辣。暂不论约会与否，早知多乘几站去个上档次的餐厅，至少妥帖自己的仪式感。与月永レオ沿着大学城一路走来，低估了大学生们的吃饭热情，餐饮街水泄不通人满为患。好在对方并未表现出不悦，进店后舒了口气坐下休息脚，不像他多年前曾约会过的所有女性。
“不是约会嘛，那介绍给我——”
休想，他在那畔守泽千秋喊妈妈的梦话中咬牙切齿，“薰君，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让守泽少喝点也未尝不可。”“我们难兄难弟一醉方休，不醉不归！”守泽千秋的朗声被羽风薰打断，“如果另有选择，我才不想与酒气熏天的男人共度良宵啊——！”

濑名泉挂断电话，推门被扑面的冷气激得一抖。招财猫摆件后藏着一抹醒目的橙，油光满面的月永レオ撩起一侧橙发吸溜着劲辣拉面，儿童椅上的朔间凛月荡着双腿，围起围嘴抓着筷子一根根嘬着小份不辣儿童餐——嗬，不是会自己好好吃饭吗？与在家又哭又闹需要端碗拿勺满屋追着喂的简直判若两人。漂亮姐姐魔力真不小，美男子也被区别对待了，濑名泉自嘲着摇头落座，扯张纸巾去擦拭月永レオ鼓鼓的腮帮——怎么吃了满脸，有这样好吃吗？“欢迎回来！”女孩笑盈盈地弯下猫般的绿眸，“我帮濑名先生点过餐啦！”
那可真是多谢了……他视线飘忽棒读着，一个不慎差点从高高的圆椅上摔下，被女孩眼疾手快扶住，在朔间凛月不留情面的咯咯笑中灰溜溜爬起。从不在晚上吃太多碳水，吃辣更是护肤的天敌，当真要为月永さん破例吗？他象征性用手机拍几张兄友弟恭式合影，连同今日在迪士尼的游览稍加调色，扣上文艺兮兮的滤镜发给真正的哥哥朔间零，“月永さん很爱吃辣吗？”
“其实不太能吃，”月永レオ坦诚地呜哝道，“偶尔会用辣味食品激发inspiration，或是特殊时刻的纪念，譬如今天又与濑名先生相遇了！”谈笑间清汤面端上来，“我帮濑名先生点了无辣，因为您看着就不太能吃辣——并非是觉得这样好逊，只是濑名先生看上去就像鸣一样精于保养。”
——您带我来这家店，我好开心！鸣她们很少陪我来试胆呢。女孩灼灼地望来，濑名泉摘下眼镜，今日奔波精疲力竭，游乐园主题午餐贵且难吃，比起回家从冰箱端出沙拉，肚子咕咕叫的摄影师舀起汤汁，融进这份无法置之不理的好意与关怀，可堪称是好味道。
“——我老家的拉面比东京正宗多啦。”月永レオ在喝酒划拳嘬面的喧闹中提高音量，他屏息凝神去听，“那里的沙丘是超棒的景点，夏天家里还有番茄汤的螃蟹锅——”讲到兴头放下筷子夸张地比划，“螃蟹腿有这——么肥，蟹柳满当当的肉！家乡的风味当真是独一份呀。”这一餐吃得格外久，免不了聊上许多，几乎要到所有联络方式。已不见初遇与下午的拘谨，女孩对着他开了话闸，轻易对认识没多久的人卸下心防，他却承认这副模样当真治愈。被对方碗中的辣油熏得喷嚏不断，却由衷感到不虚此行。

当然他不会轻易开金口告诉对方。二十五年摸爬滚打行走世间，早学会将心绪三敛其口。而或许面前的女孩不算外界呢？他从未对任何人有过如此预设。旅居海外恩爱过头的父母是外人，曾经彼此排遣寂寞的恋爱对象是外人，自己的一汪领域对外设起结界，却被拉面氤氲的水雾软化心防。分别时小朋友恋恋不舍扑向漂亮姐姐，扭头对他略略略：才不跟你走，灰头发的大灰狼！月永レオ笑着解围：我租的房子还蛮大的，欢迎凛月来玩！不过今天还是先跟叔叔回家吧？
“くまくん就罢了，月永さん不要跟着喊叔叔。”濑名泉牵回小朋友，颇有礼节地直视对方。月永レオ歪着脑袋瞧回来，孩子气的长马尾垂在胸前，描摹出宽大衣袖遮不住的好身材，转了个圈圈道别：“濑名先生也是，欢迎常来坐坐呀！”
他目送月永レオ蹦跳着走进高层公寓，怅然若失地带小朋友回家哄睡，再受莫须有的责任心驱使，驱车前往酒吧，推门便见烂醉如泥的二人伏在桌上，早习惯了妈妈般的擦屁股角色。晚十点的高架桥，霓虹灯纵横交错，私家车开着空调，被月永レオ触碰过的手与腕依旧发烫。说不上心情好，而女孩时常吃辣仍旧细腻的蜜色肌肤熨帖着灵魂，体验到几分宇宙人开飞船般飘忽不定的快乐。摄影师先生开车向来稳当，现下一路狂飙活活惊醒后座上睡作一团的二人：居然是濑亲的车，好冲的拉面味！
“不然呢？除了我也没人好心来捡尸了，这份恩情可要好好放在心上。即便明天不是工作日，也不要这样放纵啊？”
小蒲公英们见不到的背面，芳心纵火犯先生如普通人般打哈欠：我上次送了濑亲一款车载香薰。“真敢提啊，那个劣质的香味。如你所见，今晚我没有约会。说到底，正常人怎么可能在拉面馆约会。”
此地无银的发言，尚未醒酒的羽风薰不予回应，只说他不懂欣赏。驾驶座的濑名泉回归沉默，本想不动声色地向其请教一番恋爱指南。与月永レオ的相识来得措手不及——她对别人也如此吗，我该如何应对，穿衣打扮完全不直男的摄影师先生除了向鸣上岚求教外另无他路，除非用自己一张白卷来参考。

——我们れおちゃん第一次坠入爱河，有什么闪失唯你是问。前几日工作结束后听闻有位女性恭候多时，彼时他的期许尚未凝结成模糊的形状。濑名泉步入工作室，认出是那位气场强大的金发女性。先礼后兵地登门拜访，叮嘱几句后又相谈甚欢，比起审问竟然更像撮合。他的确不知对方是JK，训话时气派非凡，咄咄逼人又不失大方，现在的高中生这样早熟吗？
如若没有鸣上岚点醒，他朦胧的恋心或许永无破茧之日。遵照鸣上岚的提点，原本今夜他计划电话联络月永レオ，而朔间凛月不愧是指引幸福的雷达，将日程活活推前几小时。始料未及的惊喜也不算坏，人本就不该永远仰仗日程表来过活。他将两位醉鬼各自送回，留下便当与泡面，洗去一身酒气，倚着朔间凛月的小床翻看月永レオ公开与私密的各个sns平台，从头刷到尾只给最新一条点赞（避免被误会是stk）。不曾亲历的乡野见闻，从业以来的趣事与烦恼，猫咪奶茶甜点零食，他的思绪福至心灵地翩跹至二人一并鸡飞狗跳的生活，柴米油盐的日常——这副直白且自大的图景吓了他一跳。皆是相遇之前不曾有的构想，他擅自认定月永レオ是“可能性”本身。
“濑名先生？”
传统观念中男性应是主动的一方，拨下这个号码或许不算过分。月光倾洒在熟睡的幼童脸上，令他本不算坚冰的心催生出罅隙，再由女孩拂在耳畔般的吐息灌注几分柔情——作为忙碌一日的收尾，这样漂亮的月光与你一起看就好了，满蘸爱意的剖白为时过早。“月永さん似乎很在意‘鸣子酱’，”他无措地摸着脖子斟酌措辞，终究还是冷冰冰开口，“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有误会还是趁早解开为好。”
“诶，您与她不是有工作交流吗？否则是怎么……”
果然很在意呐，他腹诽。肖想着现下沐浴后的月永レオ裹着小动物毛毯，笨手笨脚摆弄吹风机的模样，一如奇异的初印象：生着炸毛橙发的毛茸茸小动物。足够令他怜爱之心泛滥，却远不止此；生出坏心眼逗她的余裕，又于心不忍……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和她不会有太多交集，更不会对她出手之类的。虽然我承认她是天生的模特，但这是两码事。上次和今天都不曾解释到位，你也明白我不太会讲话，若还有误会，请月永さん尽管提出来。”
对畔良久不作声，小橘猫敛下眼睫的模样无端在他心尖盘旋。于是濑名泉安抚般开口：“很抱歉这么晚打电话。朋友喝醉了喊我去帮忙，下次我会注意时间。”
“一般这时我还没睡！……濑名先生居然知道我醒着，呃，您居然也醒着，真意外呀。”
“全凭直觉吧。月永さん也能看出我不吃辣，不是吗？”而鸣上岚也不曾科普得如此细致入微，“仰仗不期而遇的灵感过活的作曲家，夜深人静才会思维活络吧。严格来说我的工作不属于创造性劳动，回家后处理琐事也时常熬到这么晚，尤其现在被迫带孩子——那天造成误会的照片，其实我只拍到月永さん一位。托‘鸣子酱’的福不曾删掉，不知你是否介意。”
“当真吗？我很开心！”
听出货真价实的雀跃，逶迤一番终于寻到主题：“卡片机罢了，却是我近年来最满意的一张，再也拍不出比这更好的作品了。因而比起任何人，我都更想要月永さん成为我的搭档。你闲暇时愿意与我合作街拍吗？”
长期秉承无可撼动的不婚不育主义，比任何人都懂明哲保身的道理，他大可断绝一切麻烦事，在鸣上岚为月永レオ找上门时斩钉截铁地送客。命运的齿轮转动，他恰在事业转型的关键期遇见月永レオ，她便理应成为自己世界的轴心。“事出突然，我准备开拓人像摄影的生意，也算崭新的职业规划，想以你的写真为起始。我与你合作一定会所向披靡，有源源不断的佳作问世；我怀抱着这样的觉悟，而只有月永さん才能给我这份信心。”
“成为模特？我这样的……当真不会拖濑名先生后腿吗？”
睡梦中的朔间凛月翻个身，濑名泉掌心早被浸个透湿，他不擅长拍脑门决策，各种方面都一样。“我不戴多余的有色眼镜，你的美不是模板化的stereotype。我恰是想向世人传达：并非只有传统意义上的美人或‘模特’才有资格展现自身的美。”他走出房间，倚上门压低嗓，“你可以说我的审美不拘一格，但你不可以通过妄自菲薄来轻易否认它。月永さん足以让我心醉神迷……这就足够了，无需我再枉费口舌吧？”
对方被震到闭麦，良久犹疑着开口：“濑名先生好霸道呀，不给我拒绝的余地吗？即便是夸奖，语气也好狂妄！……如果没有更优选，是您的话我可以尝试，但我的经验为零哦？要说的话，只有小学美术课被选上台当素描模特，又因为好动被老师赶下台。不要对只会作曲的社会不适应患者抱有太高期望呀。假如您擅自对我投以希望又落空，可是濑名先生的错！”
“工作经验不是最重要的。说个违背职业目光的玄妙发言，灵魂的火花与共鸣只有你才能带来……多亏了月永さん的提点，我于你而言也同样吧？我擅自这样自大地断定了，可不许月永さん反驳！”完全不像霸道总裁的濑名泉慷慨陈词一番，后知后觉也太失礼，却尚且是人生中首次坦率地夸奖别人，实在做不出更好的效果了！
——果然完全不像霸道总裁，不止少了灵魂与味道！月永レオ被逗得咯咯笑，清朗又软糯的笑声削去几分尴尬。“濑名先生”唯独示以心上人的笨嘴拙舌展露无遗，却预感有太多第一次尚在等他尝试与挑战。并非是拨云见月，而冰川之下猎猎舞动的本就是不熄的火苗。
“甚至无关工作室的事，我需要你的美丽活泼、异想天开……这些都是顶好的品质。” 他顿了顿，而后破釜沉舟地重拾年少的冲动与勇气，自暴自弃地道出今夜最为酸倒牙乃至言毕就想开窗跳楼的一席话，“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我需要你。想要时常见到你，不借由旁人的推动与命运的巧合……这个理由，足够恳切了吗？”

**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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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永レオ拉低荷叶边的帽檐，躲在站台标牌后打量屋檐下的濑名先生。打扮入时的墨镜酷哥拖着小皮箱，颈上挂着单反，满是出外景的仪式感，若是没有背上的好爸爸育儿袋，更像是为了约会准备万全的男友。
“我到车站了，月永さん还需多久？”
破天荒地随身携带手机，月永レオ欲回复又止，眼睁睁看着消息转为已读。明丽的夏季幕景中濑名泉摘下墨镜蹙起眉心，连同炽烈的日光催着她向后瑟缩。因为近视或心中有鬼，濑名先生投来的目光总是意味深长。他的单反对着虚空按下快门，职业病发作随时不忘采撷灵感，在他兴味盎然收下世界的赠礼时，含胸贴背的月永レオ面颊发烧，注视他将醒来的黑发宝宝放下地，蹲下为其系好遮阳帽。
忙碌众生相中不期而遇的美好，行人们无一不对这幕展露微笑——多好的素材呀，可惜濑名先生很少出外景时拍人，月永レオ兀自为他惋惜。而名为凛月的小朋友趁他不备抓乱那头裙带菜，转头对她甜甜地唤：“发现你啦，躲猫猫的漂亮姐姐！”
小朋友的目光稳准狠，像狩猎中的猫，波澜不惊的生活总要有戏剧性的佐料。为这场会面精心打扮的双方对上视线，濑名泉仓促打理被小朋友抓塌的刘海，望见她生疏地踩着细高跟含胸低头而来，细碎的编发被精心拢起，藕荷色裙摆牵起微风，单肩挎包的细长系带在流苏镂花披肩勒出印记。上下打量一番，目光触电般逃开：抱歉，一时没认出是月永さん。

果然如此，敏感异常的天才少女难堪地垂下头，尝试同龄人的妆造大失败，本不该鼓足勇气涉足作曲外的任何领域！“鸣说我不能时刻高马尾运动服，虽说那些出面领奖的场合我可以戴个头套蒙混过关！她们为我打扮的太夸张了，或许无法妥帖您的拍摄，抱歉呀。”
“不需要过于在意我的看法，穿衣打扮首先是为取悦你自己……出发吧，不要傻站着浪费工作时间啊？”濑名泉转身在前开路，顶着颊侧可疑的红晕，一手牵着弟弟一手拖着装满设备的皮箱，“月永さん有什么景点可以推荐吗？”
月永レオ无言摇头，依旧怀疑对方欣赏的是高马尾运动服的原生态。作曲也好活着也罢从不为讨好任何人，上升至感情却又牵扯不清。今天朱樱司更甚想让家里的司机开车护送——那也太奇怪了！不是约会，只是有分成的兼职，月永レオ甩开姐妹们的过保护抄小道溜出，一路顶着林林总总的注目礼。凹凸有致的身形让她自青春期起饱受困扰。独自来东京念书或摆脱姐妹的庇护尝试独当一面，恐惧却如影随形。长久的教育迫使她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于是她便不同于其他女孩，格外疏于打理外表。只以音符为媒介亲近热爱的世界，亦是规避风险的无奈之举。可是没有人生来就该敛下自身锋芒毕露的美。
“有相中的地方可以随时喊停。”来去如风的濑名先生见她踩着高跟笃笃尾随，体贴地放慢步伐——我要漂亮姐姐牵着走！凛月蹦跳着牵上她，方便濑名泉腾出手拍摄景物。月永レオ盯着濑名泉恒常直挺的脊背，秉承专业人士的自得，不拘于在棚内他亦能秉承独到的眼光成为美好的刻录者。
好心为我增添自信的温柔的人，未必当真需要我，她暗忖。二人各自的结界并非轻易能消融。濑名泉在手持单反端详，泛青的血管在皮肤下叫嚣，所在之地隔离周遭污秽，不容许外人踏入半分。作曲天才形象全无地蹲下身端详青苔，回味在故乡穿短裤背心观看蚂蚁搬家的童年，是与男孩子们打架赛跑爬树都能得到优胜的年岁。好想逃离异化的世界回到音符的怀抱，inspiration要在无力与悲伤中干渴致死了。

“也太慢了，要我牵着走吗？……抱歉，我习惯了独来独往，把你疏忽了。”濑名先生风度翩翩将她牵起，一如既往强势与不耐烦的语气，他的温柔不显山不露水注满眸间，面对友人的弟弟都甚少这副神情——以防万一，我买了带孩子神器，濑名泉翻出塑料弹簧宝宝牵引绳绑住自己的手，朔间凛月见状往她身后钻，摇头咬嘴唇：我不喜欢！好傻呀！
见状，濑名先生蹲下来哄，换上灿烂到可怖的笑容，仿佛威逼利诱不愿去打针的孩子的傻爸爸。小朋友绕着裙摆与濑名泉躲猫猫，当街拉扯犹如离婚夫妻抢孩子的戏码。“姐姐的头发好漂亮！”小朋友转移话题惹得濑名泉起身，月永レオ便为他展示鸣上岚的编发杰作。
“防晒做了吗？”对方顾左右而言他。
“嗯嗯，鸣一人包揽的！”
“妆造之类我也会一些，算不上精通但还蛮擅长……很久没有上手的机会了，”濑名先生敛下眉眼，“这个麻烦鬼可以先由月永さん暂时照料吗？”
言毕扬起束在手上的塑料玩具，月永レオ不明所以伸出手，被他顺水推舟串上戴起另一端——是把我当宝宝了吗？却如同虔诚束上四指的婚戒，相触的方寸肌肤如灼烧般滚烫。光滑的臂膀唯独应允它作为独到的手链，凭此便是连通二人的媒介。间接被他牵着平添几分安全感，走入校园内亦格外吸睛，再随他左拐右拐驻足在石桥，对着淙淙溪水凝望许久。
“濑名先生的母校吗？”
“是的，承载了太多或好或坏的回忆。”
见到情侣撑伞途经，月永レオ开口：“濑名先生是在追思学生时期的恋爱吗？”
“那种糟糕回忆不至于与这里扯上瓜葛。只是在这里取景的摄影作品拿过奖，这里的模样未变分毫。”
她沿摄影师的目光上循，爬山虎静悄悄攀上红瓦，古朴的楼内合唱声悠扬。她福至心灵迈上台阶，“我对这边不太熟悉，又缺乏濑名先生的敏锐目光，既然以inspiration作指引，那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月永レオ扬起笑靥，“带我走上这条路的是濑名先生，所以出于私心想在您喜欢的地方为您创造回忆，送给您全新的观感。以及我个人任性的请求：想要多了解您一些，能够进入您的世界……”
她鼓起勇气直视年上一方的眸子，凭这副觉悟便能使昔日景象焕然新生。不待濑名先生表态，小朋友指着旁侧的饮品店帮腔：我不想走了，好累呀！于是濑名先生在她见证下卸下近乡情怯，顺水推舟地颔首说好。

“感受到当模特的乐趣了吗？”
——下辈子有机会我也乐意挑战一下。濑名泉收好设备，一上午收获几张满意作。店家端上西瓜汁，颇有眼力见地送上心形情侣吸管。小朋友用小勺喝着燕麦牛奶，两位大人微笑着面面相觑。
“……没有别的吸管了吗？”
“呃，我也很想知道！”
树荫里遮阳伞下二人心照不宣地玩手机，静候对方先一步某项操之过急的提议。而在月永レオ表态“就用这个”前，服务员递来纸巾包裹的两根普通吸管。濑名泉如泄了气的皮球把整杯西瓜汁推来，自己再叫一杯柠檬水。
“当模特的话，您比我擅长多了，天资也适合。濑名先生的母校好漂亮！我来东京只有四年，尚有太多未知的美等待我亲历！”
独自在外的几年收敛倾诉欲，而初上手的摄影工作最振奋人心的正回馈，便是濑名先生赞许的目光，沉甸甸黏稠而温热，不经心的一撇如招致飓风骇浪的蝶翼。沿脊髓上涌的快意汇为连通宇宙的灵感，月永レオ掏出纸笔，濑名泉见怪不怪为电脑插上电源打开PS。一个半月后将正式刊载素人女孩的几组写真，濑名泉为此推开大量无关工作，月永レオ也调整计划表，遇见他后的灵感足以见缝插针提早完成许多ddl。一曲落笔，女孩回头张望——
“怎么像猫一样探头探脑的？”
“不太想让鸣她们一路跟来。”
“她们对你过保护了，你又不是三岁宝宝。”濑名泉合上笔记本，“鸣さん比你年轻，却凡事为你做主，她是你的妈妈吗？”
“以音乐特长生的身份到东京的贵族女校念高中时，一如国中时期那些男生，同学们照常排挤我……说些搞援交的乡下乳牛之类不堪入耳的话。本以为东京会比乡下开放包容，没曾想更尖酸刻薄呢。高一在孤独不堪中度过了，后来在社团遇见会为我出头的鸣，大姐姐般的后辈，受其恩惠后两年过得还算平静。但我不会继续深造啦，读高中花了父母不少积蓄，家里还有未成年的妹妹。中学时代没留下好记忆，成绩平庸只有作曲拿得出手。”
月永レオ避重就轻地用吸管搅着杯中浑浊的粉色沉淀，叶片逼仄的投影容纳一线难以言明的心绪：“大家都是我的朋友，我最喜欢大家了，所以能将那些无心之言轻松原谅。但至今依旧惧怕男性与生人，即便我唯独肯对您付诸信赖，可以每天与您煲电话粥到深夜，但被您正对面这样盯着……”
男人都是坏家伙，不可轻易放下防备，鸣上岚的叮嘱不失道理，可她千万个不愿将濑名先生也视作觊觎自己的恶人。“倒也不必对世界过分温柔。习惯了被朋友宠溺的滋味，会好受些吗？”濑名泉抛出设问却自行思忖着回复，“说实在的，被人爱着是件很好的事情。”
难以置信外表薄情寡欲的高岭之花会有如此有温度的发言。纵使远观多么生人勿近遗世独立，他却有与生俱来的魄力，牢牢攥住她的心神并吸入他所在的圆心。“我说啊，有必要这样怕我吗？我与那些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垃圾男人不同，不用像老鼠见了猫般地提防。作为新手模特你有个大问题，要训练看镜头，眼神不要乱瞟！”
难度太大了！纵使月永レオ出席过大场面，却在二人共据的方寸之地红透了脸，尤其在隐约瞥见濑名先生上扬的唇角时——啊啊，汗流下来了，月永さん的妆花了啊？她讪讪地摸出粉饼，被濑名先生接过：坐过来，我帮你。
“所以说，对我讲话不用加任何敬语。虽然会招致糟糕的回忆，也并非在为恶人开脱，但我还是想强调，纯粹的爱与欣赏永远不是错事。”咫尺内是濑名先生放大的脸，达成相识以来最亲近的身体接触，几近沉醉在他双臂间好闻的怀抱里，是干净清冷的木质香气，被后调的醺然暖意裹挟，任何要求都有答应的余地。濑名先生却只娴熟地用粉扑蘸取，极具呵护与珍视地轻敷她的面庞，手法若即若离如在引诱：“或许是我眼光刁钻，但你的样貌与身材我都格外喜欢。相当漂亮哦，れおちゃん。”

[b]Chapter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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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濑亲的笑容越来越恶心了！”
濑名泉闻声抬头，不曾收起唇角。与月永レオ合作后时常出外景，回濑名House露脸已是稀奇事，每每见到同事与下属们窃窃私语，甚有些女同事或实习生欲言又止——我脸上长了东西吗？濑名泉照镜子，排除刘海塌了睫毛膏糊了等可能，于是他开会宣称有任何意见都尽管开诚布公地提，才知自己的八卦早就沸沸扬扬传遍上下。
“听说濑名恋爱了，我们大家都为你高兴！但你不可以见色忘友！”守泽千秋朗声道，“那天我出了体育馆，见濑名与一位穿裙子的女性走过，对我的招呼置之不理！”
濑名泉在沸水般的起哄中毫无威严地坐在首席，如同联欢会上的初中班主任。他兀自回忆，某次月永レオ称“濑名先生不戴眼镜看着更温柔”，他提醒对方无需敬语后便悉听遵命换成日抛。某个周日忘记戴上日抛就出门，高度近视患者无法工作，索性挂着相机与月永レオ快乐一日游，忽略她以外的路人也情有可原。
“年下的合作伙伴挤出时间陪我，我照顾一下不是理所应当吗？”素日神情寡淡的濑名泉温柔得骇人，让台下诸位看傻了眼。与月永レオ无关，他想，带孩子被磨炼得情感外露罢了——我呕啊~铁树开花的濑亲收一收，被男人这样盯着笑，已经不止是毛骨悚然的程度。回归现下，羽风薰连连摆手。我哪有，他打开手机前置照出波澜不惊的脸，“明天的几单照常交给你们了，我的二把手们。”
“当真不怕我们把你架空，工作室改名羽风House或者守泽House之类的吗？虽然我对濑亲的产业毫无兴趣，但比起闷在摄影棚，我也想每天和美少女一起出外景啊~”
“托你的福我是不是能提早退休了，你在摄影棚里照样能拍美丽女性吧？顺带一提明天不出外景，呃，可能算约会。”他在羽风薰愈甚的艳羡中合起电脑，“也不是。朔间弟弟你还记得吗？”
“当然，濑亲无数次想把弟弟君推给我们轮流带，好不容易说通我们你又放不下心，真是天生劳苦命。”
“上次带他去游乐园，他对鬼屋上了瘾，非说有个鬼长得像朔间零。这孩子太黏哥哥了，但迟早会迎来叛逆期，朔间也不会一直笑下去的。”
羽风二少一口茶喷出：为什么感觉濑亲在酸溜溜……我和我哥哥关系平淡，无论哪方都难以设身处地去理解。至此不愿再谈，只是意味深长地目送：“虽说濑亲一直把与她见面的缘由推到弟弟君身上，但在我看来，濑亲未必不会成为一个好爸爸呢。”

濑名泉站定思索，欲言又止地离开。翌日他在游乐园门前牵着朔间凛月，一眼瞄见淡妆的女孩在摊位前排队，依照他的嘱托踩着平底鞋。这就对了，见我没必要那样正式拘谨。他将雀跃的小朋友拉到旁侧悄悄蹲下，待月永レオ拎着两只鸡蛋仔走出，二人再突然从草丛现身给个惊喜或惊吓——十年前的偶像剧都不用这种桥段了！果然带孩子会使人降智，他兀自为童心未泯的玩笑尴尬得脚趾扣地，月永レオ却又惊又喜地扬起两撇原生态的短眉，举起实打实的热量炸弹同他问好。裹着冰淇淋洒着糖霜，濑名泉打量一番，准备象征性推阻再大发慈悲赏给小朋友，女孩却直接弯腰递给朔间凛月：给，加了凛月喜欢的MM豆！早餐吃过鸡蛋三明治的小朋友捧起咬一大口，冰淇淋涂了一脸。一片融融只有自己像个外人，濑名泉的手僵在半空：嗯，没有我的份吗？
“濑名先生……濑名不是不吃这些吗？”
——那我再去买！女孩歉意地敛下眉眼，刚转身便被他一把抓住兜帽：不必了，多谢れおちゃん的体谅。月永レオ看看自己的鸡蛋仔，再小心地抬眸：我可以吃掉它吗？换成任何一位年下人士早被他说教得耳朵生茧，此刻却对上像小猫又像小鹿的湿漉漉绿眸，难以言拒只得望天默许。
“谢谢濑名！”咬下一大口扬起可爱的笑靥，奔跑在前入了园，高马尾左摇右摆搔动着视域，牵动夏季橙花的沁香。下调成年门槛后尴尬的19岁，实体上的成人观念中的孩子，三岁一代沟，月永レオ于他是模糊不明的意象。生着与稚嫩面庞大相径庭的成熟身段，他由此将其视作与自己同类的大人，却时常感到她尚且是孩子。谜一般的女孩让他措手不及，他依旧会为月永レオ的笑颜感到欣喜，逾越两个代沟的藩篱施以赌注，正为了这段行星撞地球般懵懂莽撞不期而遇的感情。

“今天くまくん闹着要来，还拜托‘漂亮姐姐’占用个人时间来陪，那就全程安静乖巧不要惹事。乖乖走路不要麻烦姐姐，也不许走几步就要骑我肩上抓我头发当方向盘。”
“濑名的发言也太像flag了！我有带妹妹的经验，濑名累了可以放心地把凛月交给我！”月永レオ回身抛来wink，朔间凛月甜甜地唤：“漂亮姐姐，我要去鬼屋找哥哥！”
说什么不详的话呢，他慌忙打断。女孩面露讶异，而后像少儿节目主持人般微笑，想必在体谅这份童言无忌。不知月永レオ是否害怕鬼屋，不管怎样我都……濑名泉暗忖，在七拼八凑的人工恐怖区对着戴头套的工作人员尖叫未免蠢透了，并不是在害怕……好吧，至少要打肿脸充胖子，对着月永レオ更不能破例。毕竟是安心与信赖的成年人，呃，年上一方，危机来临要独当一面，更不能轻易露怯。
“一般来说，大家都会去旋转木马过山车之类的地方排队。不想排队的话鬼屋倒是好选择，可我更喜欢热热闹闹的气氛！”女孩哼着曲儿走在前，被濑名泉迂回地认作同样在害怕，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某些体育后进生会因跑步测试而提前一周不得安眠，事实上他已因为要去鬼屋而几日辗转反侧，于是提前摸清底细做好功课，将源于未知的恐惧在脑内写成攻略。有人撑腰腰杆挺直，他步伐稳健紧跟其后。女孩一路小跑奔上旋转木马，他牵着小朋友走上时只剩两匹，便摆摆手退后：“我对这种幼稚的游戏没什么兴趣。”
“可我也想要濑名一起！”女孩张开怀抱，朔间凛月会意地扑去，“濑名骑那匹大的，凛月与我骑这匹小的。”得偿所愿的小朋友被他阴着脸牵回怀里：不要给れおちゃん姐姐添麻烦。他怀抱孩子掏出单反，月永レオ笑他工作狂——随时随地作曲的れおちゃん没资格笑话我吧？而不拘于工作，记录生活的美好本就是摄影的初衷。
“可我今天没怎么化妆呀！”
“有什么不好，写真的风格并非要千篇一律，随心所欲才是真实的你。”在她的应允下，多了几张眉眼弯弯的月永レオ留存于世，是流量快餐时代少有的真实。攀着扶手袒出两个梨涡，橙色发丝无需鼓风便飘逸拂面，像素间逸出的橙香氤氲在没有打光机的夏日，牵着他重回情窦初开的年岁。这份飘飘然的快乐下了旋转木马便戛然而止，相机被月永レオ寄存，被她牵着历经激流勇进、海盗船与过山车的洗礼，他把早饭吐了干净，有气无力瘫在长椅。
“真不好意思呀，如果早知道……”
终究忤逆不过那双绿眸，摄影师先生摆摆手：早饭吃太多了。月永レオ拍着背喂他喝水，挂着宝宝牵引绳的朔间凛月摆弄着泡泡机，吹了二人满身满脸，仿佛电视剧或婚礼现场VCR的特效。他晕乎乎地望向旁侧野餐的一家三口，为心中不安定的愿景细细勾勒轮廓。

“濑名很向往吗，那样的家庭？”
“……れおちゃん怎么看？”
“不同的人生阶段，音乐都可作为联系的桥梁……我的话，暂且无法想象自己为人妻为人母，总觉得很辛苦、受拘束。”月永レオ困扰地笑。朔间凛月伏在腿上饶有兴味地聆听大人话题，恳切的眸子令他心生怜爱——豪门贵胄的代价便是想念哥哥都要在鬼屋找代餐。摄影师先生在亲情中成长，父母却终究忙于工作同样与自己聚少离多。女孩见机转移话题：“凛月的哥哥是怎样的人？”
“那里！”肉肉的小手指向鬼屋，“哥哥在！”
——哎呀，凛月要去找哥哥吗？月永レオ抱住小朋友，不动声色向他瞟。濑名泉硬着头皮：“れおちゃん害怕的话，倒不用顺遂他……”
“只要与濑名一起，就没什么关系！”
女孩笑容灿烂格外自如地挽上他，道出令他心跳过速的字句，他被先于恐惧卷入一种谜般的快乐，橙发若即若离蹭着肩头，四肢百骸便不由驱使。他近乎被一人一边架进古堡状的鬼屋前由工作人员拍照留念。摄影师本人不喜自拍或出镜露脸，老干部般站在与月永レオ一起呜啾的朔间凛月身后一脸僵硬——为什么要拍？询问才知他做过功课查过攻略的鬼屋在昨日悄无声息地翻新升级，恐怖元素大提升，一家三口般的三人误打误撞成为第一批次游客。
“居然是第一批——inspiration！”
是了是了，他硬着头皮缩着脖子冷汗直冒走入不见五指的隧道，以一家之主的魄力在前开路，随行的二人轻松愉快宛如旅游观光。月永レオ轻快的哼歌声愈发诡异，弥散不明物体的墙壁在红外感应下逐渐显现全貌。别怕，他声音发颤，不知是在鼓励谁。若将正在棚内拍摄的羽风薰请来，早将女孩护在臂弯蒙上双眼打出连环combo，而不是自我催眠去想两侧斑驳的光点类似傍晚摩天轮彩灯，揣度如何拍摄出最佳效果。好戏尚未开张，他已两股战战，更忽视了鬼屋牵手是暧昧期的定番。恰在这时有滑嫩的东西凑近，附着了人类的体温，猫般的绿眸骇得他后退半步大叫一声，手电筒照出月永レオ被他吓出的惊惶。
“本想装怕的，还没想好要怎样装——我本就不擅长说谎呀。”猫般的女孩笑得有些忸怩，却主动贴近为他抚平不安，掏出手帕为他拭汗，如同自己曾为她补妆那般。濑名泉难得温顺地低头，局促地蹲踞在月永レオ的臂间，心神在温热甘甜的橙香间徜徉。而后女孩主动牵上他的手，这份主动与无畏向来是尴尬的克星：“就以为我介绍兼职时的信任，让我牵着濑名吧！凛月也是，害怕就告诉姐姐，有我在一切都没有问题！”
哇，看直了眼的小朋友小声惊呼。死到临头平静几分，或是直接快进到贤者状态。如他所愿，女孩得心应手地钻进他怀里，相触的几寸肌肤下鼓噪着汩汩的血流。站定在门扉前，他指尖发颤抓起密室逃脱般的锁，与网图相差无几，他回忆攻略进行操作，居然咔嚓一声解锁。不待两排人体骨架入目，便有吸血鬼模样的NPC缓缓靠近，在他壮胆随机应变前小朋友喊着哥哥直直冲入，打乱了吸血鬼们的阵法。二人与NPC们来回几个厅搜寻呼喊，几个小时一无所获——flag应验，三岁的朔间凛月消失在了鬼屋里。

**Chapter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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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我没有牵好他，为什么唯独在鬼屋前把牵引绳取下来。” 
夕阳下的长椅，濑名泉懊恼地双手抱头。园内的喇叭循环播放：“朔间凛月小朋友，朔间凛月小朋友，听到消息请前往……你的父母在……”他们却全无闲心解释“不是父母”。有货真价实的父母牵着孩子欢笑途经，动物气球擦着二人的肩飘过。濑名泉将头埋得更低，手机锁屏被握得亮起，“他哥哥那样信赖我，才会把唯一的宝贝弟弟托付给我，我却没能保护好他。”比起体会为人父母的不易，更是将强烈的共情心付诸在“哥哥”这一身份。
——请记者先生高抬贵手。园方代表不时端茶送水，因他颈上挂着专业人士的相机。她觉得濑名先生像纪录片中的西伯利亚森林猫，穿梭在丛林涧流，身手矫健的丛林之王。通身的气场当真像针砭时弊的社会记者，现下却如暴雨街头湿漉漉的猫咪，将软弱畏惧袒露无遗。
“鬼屋有其它通道吗？小门之类的？”
月永レオ从不擅长安慰人，在友人里也是随心所欲的一方——没有，上上下下找了个遍。他们心照不宣不提某种不寒而栗的可能：朔间凛月的走失或许是筹谋已久，朔间集团瓜葛着众多利益方，将弟弟托付给全无背景的濑名泉也是出于安全的考量。“濑名不要过度自责了，也有我与凛月的不对。如果我眼疾手快拉住他，如果凛月没有主动跑掉……”
“是我对他不好吗？”濑名泉沉声打断，“我努力成为一个好哥哥，远超出责任心的考量，他却为了见哥哥而闹这一出……”嘴上说着讨厌，却相当重感情，驳杂细腻的情感塑成这个鲜活立体的人。月永レオ如坐针毡，难以周旋不适时袭来的灵感。濑名泉起身：“我先告诉朔间。”
“凛月的哥哥吗？”
是，濑名先生留给她直挺利落的后背，无形的心墙再次缓缓矗立。“我可以陪着濑名吗？虽然我笨嘴拙舌只会添乱，但多少能为你增添勇气。”“不是担心你添乱，”濑名先生摆事实讲道理，语气却冷到冰点，“れおちゃん没同他交流过。每人都有不同的交流与处事法则。”
月永レオ只得扬长避短坐回长椅。濑名泉焦躁踱步打腹稿，而在警员们赶到时，园方代表气喘吁吁招呼着一位“吸血鬼”牵着小朋友匆匆奔来，大喊“人找到了”。濑名泉瞪大双眼，月永レオ倏地站起，众人团围住正在脱演出服的工作人员——假如是凛月的哥哥钻出来，那也过于荒诞戏剧了！却是一位身材瘦小的女性，样貌的相似度比濑名先生与凛月还要低。发丝成缕地粘在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对着警方与气压低到足以毁灭世界的濑名泉深鞠躬。
“昨天新翻修的营业区，我们老员工不清楚内里构造，小朋友躲在最深处的桌子下睡着了。新员工们以为是哪位前辈的孩子于是陪他玩，又因为信号不好，对外界的消息一无所知……”
恐怖片中宿命般的巧合听得二人将信将疑。难怪下午听说“鬼屋里一个鬼都没有”，一天不知损失多少收益，工作人员饭碗都难保，这副景象全凭我们三人所赐。作曲家不动声色后退，周身皆被濑名的怒意骇得抬不了头。“不是你的错，工作辛苦了。”记者般的濑名先生不责备工作人员，继而转向园方厉声问询，“你们监管是怎么回事？”
小朋友不明就里地打量大人们，连小太阳般的漂亮姐姐也毫无喜色，才知闯出滔天大祸。人群四散，小朋友揪着衣摆鼓着脸颊，泪水在眼眶打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里面太好玩了。
“看清楚了，刚刚那个是你哥哥吗！”在小朋友放声大哭前，濑名泉的声音首先染上哭腔，飚下几滴颇具冲击力的泪水，又吸着鼻子憋回。这个人居然会哭的，震撼程度堪比言情小说中濑名泉的泪水变成七彩宝石。看呆的小朋友憋回眼泪，濑名泉蹲下抚上小朋友的肩：“下次不要这样了。就算你哥哥猴年马月才归来，你也大可以依靠我与れおちゃん姐姐啊？”

——世上游乐园千千万，下次不来这家了。恢复正常的濑名泉驶上高架桥，却想必留下阴影。朔间凛月捧起园方送的吉祥物，尚未消气的濑名泉表示看了就烦，却不曾阻止他收下。陪小朋友在后座的月永レオ望向窗外一路无话，少见地比起作曲更想与濑名先生一起奔赴落日。
“れおちゃん，还好吗？抱歉，难得给你放个假，不用化妆打扮出来玩，你说的摩天轮也没能……”
她在后视镜中瞧出不显山露水的关切，小朋友轻轻拉上她的小指。作曲天才甚少有这类亲临人世的思考：濑名先生呈给她的向来是冷峻的斯文，秉承不容置喙的专业素养，行事利落来去如风，从不像她把喜欢挂在口头滥施感情。今天却见到更多样的他，饱经畏惧与焦躁的席卷，会哭会怕会落泪。
若是自己不在身边，或许甚至不会有那几滴泪，她不曾料想这种可能。濑名先生果真无需自己以敬语相称，他与自己是同等的，拥有与世人别无二致的七情六欲。于是月永レオ扬起笑靥，隔空舒缓濑名的眉心，天生掌握活跃气氛的技法：“今天见到濑名与凛月我就很开心啦。之后还有机会，上次濑名带凛月去的迪士尼我也很感兴趣，除了摩天轮还想看烟火！”
她将每条愿景道明，濑名点头在听：“改天就安排，但愿那时这个烦人的家伙已经回家找哥哥了？……今天れおちゃん也辛苦了，我送你回家吧。折腾一天晚上还要做饭哄孩子修图，我也一点也不轻松呢？”
“可以来我家！……啊如果濑名累了就改天！”
“れおちゃん不欢迎吗？”话出口就发现不对。而在饥肠辘辘的濑名看来，共进晚餐是格外诱人的提议，“你也说过想让くまくん去拜访吧？”
“濑名叔叔刚刚还说讨厌我，现在又因为想去姐姐家把我推出来。”极有眼力见的孩子被凶了后忿忿不配合，抑或读出了月永レオ的作难。驶下高架桥的濑名无奈劝诱：“我没有讨厌你……你不想吃到れおちゃん姐姐的饭吗？天天说吃腻了我的手艺，换口味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小朋友抵不过糖衣炮弹，可怜兮兮拉扯她的衣角：“姐姐，不可以吗？”
并非不愿让生人登门拜访，而是濑名似乎对独居女性的厨艺抱有过高的期待。因inspiration而定，能否下咽还是未知数。濑名泉兴致勃勃开车逛了菜场，后座的月永レオ愈发紧张。平时外卖与罗森便当用以维生，忙碌时一天只吃一餐，缪斯女神并非时刻会眷顾，来了也会窒息在油烟中的。
“濑名怎样知道我家住址的？”
“上次的拉面馆，忘了吗？”
早有准备吗，月永レオ缩了缩脖子。车停在楼下，想起阳台衣物还没收，她让二人得到准许再上楼，先一步蹭蹭冲上楼梯开门。独居女孩的家中不算乱，却不自信能顺利通过这次突击检查。来不及整理曲谱了，抄小路下楼丢昨天的垃圾，却在楼下与四处遛弯的二人当头相撞。好在濑名泉见状搭把手，与她一同将两袋垃圾丢进分类桶。
“我家很少来客人，鸣和朱樱来也是只有一次性拖鞋……”濑名泉为自己换好，再捉着帽衫将蹦跳的小朋友拉回换上，环顾着一室一厅：装潢很有你的风格。月永レオ稳步后退，不慎碰倒盆栽，带起谱纸纷纷扬扬。濑名泉捡起：可以雇佣一个秘书，或者请家政。
“家政吗？我没考虑过呀。”月永レオ为来客上茶，为凛月端上热牛奶，再钻进房间换衣卸防晒。房东是位慈祥的奶奶，退休后回乡养老，顾及到月永レオ孤身一人在东京打拼，在寸土寸金的东京房租格外低廉。小琉可与父母只来过一次，母亲念叨她这样岁数的姑娘该如何，而自己却无法成为母亲般的大和抚子。在她所处的社会，不会做饭的女性可谓是女性失格。在作曲界崭露头角的新星，也会因性别遭受非议与质疑，更甚有流言甚嚣尘上。
她在满是奇思妙想的小窝望着妹妹捎来的布偶。母亲怀胎时父亲为自己取了男名，而小琉可的确比自己这个“假小子”更多几分女生的禀赋。会将她的厨房打理得一尘不染井井有条，维持至今——半个月前妹妹回老家后，月永レオ再没进过厨房。总之她对着濑名煞有其事穿上围裙，腰后松松垮垮系个蝴蝶结，硬着头皮拎着食材钻进厨房，叉着腰端详橱柜与灶台，无数次哀叹：有来生一定不要成为女孩子！
客厅里哥俩好的二人打开电视，近两年没开过的老家具只得现场调频。米奇妙妙屋的伴奏下剪开捆绳与保鲜膜，她把濑名买的虾子放在水盆中，跳得满地水溅一脸。她哪里见过如此阵仗，慌忙掏出手机搜索，濑名先生最爱的虾料理现下成为她的天敌。月永レオ气鼓鼓地背过身不管那些满地挣扎的活物，将西红柿切成歪歪扭扭薄厚不均的圆片。听到砧板声，濑名踱步而来推开虚掩的门扉，老干部站姿背手观摩，对一片狼藉的厨房啧啧有声，这才留意到刀格外钝的缘由——
“塑料薄膜都没拆，”濑名上前接管，“れおちゃん有下厨经验吗？”
“当然有！罗森便当谁都会吃腻的！”
“哈哈，都是围裙与れおちゃん太合适，让我有了不必要的期待啊？只是くまくん又要喊腻了。”
“不好意思呀……”
“没关系，爱吃不吃，由他喊去。”上手轻轻一捻蝴蝶结，她的围裙便松垮落下。诡异的气氛间月永レオ红着脸回到二线，濑名先生一脸正直地拾起玉桂狗围裙给自己套上，满地捉起挑虾线再清洗，手起刀落行云流水，裹上打鸡蛋的低筋面粉，再倒入滚烫的油锅，滋啦一声激得月永レオ小猫般叫一声躲在他身后，怯怯地探头。
“你不擅长的大可以交给我。今天也是，没必要对我隐瞒什么。”濑名泉用筷子夹起翻面，另只手持着几乎全新的锅柄，“顶级厨师用便宜炊具照样能做出佳肴，但对れおちゃん这个新手而言——总觉得短期内教会你喂饱自己并非易事，或许我可以每天监督你好好吃饭吗？”
假装听不出他话中有话，月永レオ垂下头：“濑名也见到了，我不是理想人妻，从头到脚完全不是哦。”
“什么年代了，还要有这种女性必须烧得一手好菜的刻板印象吗？放心好了，我不会专门为了结婚而恋爱。”
“这样啊……”
良久，濑名泉将炸虾天妇罗装盘：“但却会永远期盼恋爱会迎来好结果。”

**Chapter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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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还想去漂亮姐姐家！”
每每为朔间凛月读完睡前故事，濑名泉总会抱有一些无谓的期待，譬如三岁孩子会对龟兔赛跑的故事发表些高深莫测的感想。摄影师先生若当爸爸必然是严父，早教一刻不能放松，而今看来朔间凛月暂且不算孺子可教。
“‘漂亮姐姐家？’这就是くまくん的感想吗？”他语气严肃，笑意却不减，“每天都能见到漂亮哥哥还不满足吗？”困得睁不开眼的小朋友不愿捧哏或喊叔叔，打着哈欠睡去了。濑名泉坐在小床边，确认小朋友入眠后才拧上床头灯，离开时虚掩着屋门。
与男孩般的月永レオ截然相反，儿时的濑名泉是世人眼中缺乏男子气概的那类，怕黑不敢独自睡觉，妈妈便每天为他亮起一盏床头灯。睡觉开灯的习惯在独自生活之始因心疼电费遂作罢，柔情万段的思绪不合古板社会对男性的要求，他亦将这些回忆三敛其口，只为证明自己是坚强独立的大人，却被月永レオ趁虚而入破开心防——令他倍感温暖的女孩牵连起事关家庭的肖想。
小朋友的优质睡眠早与自己无关，他泡壶咖啡继续工作。孩童的欣赏向来不带任何有色眼镜，他凝望着屏幕上月永レオ的影像，扪心自问发觉自己难以做到。每个不眠之夜咀嚼着相处的每分每秒，总以极度理想化的目光去揣度她，又曾亲身感知天才少女的气味、温度与烟火气。毛茸茸的猫般的女孩了无顾虑地蹭来，发梢挠得心里痒痒软软，于是对他而言世上仅这一位百分百实在的人，再无别的替代了。

“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把くまくん教成只会喊‘漂亮姐姐’的废柴了！”
视频通话中，误入少女茶会的朔间凛月在女孩们怀中抱来抱去，由每个姐姐争抢着投喂。羽风薰从濑名泉身后强势出镜，见三岁宝宝凭自身的可爱征服了漂亮女孩们的心，长吁短叹不已。
“我知道晚上要去你家开party，但れおちゃん等下有安排吗？”捧着手机的濑名泉挡住羽风薰，问询镜头前叼着马卡龙的女孩。小朋友窝在她怀中入了梦，这幕景象能令他不错眼地望上许久。女孩歪着脑袋：“想去濑名的工作室玩！凛月和鸣都去过，为濑名打工好久啦，我却没有这份殊荣~”
——啊啦，要人家陪你吗？好担心小泉图谋不轨呀~屏幕中的鸣上岚故作苦恼状，挽起一头金发，比初见时还要成熟几分。鸣上岚登门后他们便没再见面，联络频率也降低，看来是将信将疑地将月永レオ放养了。红发女孩蓄起了半长发，对着两位男人依旧面露警惕。羽风薰双眼放光：“好诶，濑亲约会时，其余女孩都可由我照顾——”被朱樱司捂住耳朵的朔间凛月醒来，好奇地打量羽风薰，而后甜甜地笑：“大家都是漂亮姐姐，但抱着我的漂亮姐姐是濑名叔叔的！”
“朔间的弟弟君，我并不会觊觎‘濑名叔叔’的女朋友，这点基本道德我还是有的。”羽风薰语重心长地解释，鸣上岚噗嗤笑出声，一板一眼的朱樱司也忍俊不禁。两位当事人则是霎时涨红了脸，月永レオ更是视线飘忽轻呼一声Inspiration就切断通话——濑亲的“れおちゃん”很是害羞呢，羽风薰啧啧有声。
“可消停吧。另两位都是JK，可要为你的名声与清誉着想。”濑名泉背身翻找相集，掩下颊侧可疑的红晕，“れおちゃん不是女朋友……暂且不是。”
“迟早罢了。先前推荐给濑亲的不止有约会圣地还有love hotel，都是我的一片好心哎~”
把我们想成什么了，外景拍摄很累的，濑名泉拖着长腔义正言辞。与月永レオ的合作向来不拘于选择哪处，生活就是最优秀的背景板。没过半小时，月永レオ本尊气喘吁吁不请自来：“呜啾~鸣开着机车一路风驰电掣送我来的！凛月由她照看，晚上一起在我家会合！”
——这位是薰君，仅次于我的优秀摄影师。濑名泉不甚情愿地望天介绍，羽风薰灿烂地伸手握手：“是说那位金发女性会开机车吗？我们濑亲大学时天天开机车上课，吸引了一票女孩子的目光，每天把宝贝小摩托擦得油光锃亮，据说还有相当拉风的摩托珍藏。”面对女性，恋爱高手羽风薰比他高出不知多少段位，相谈甚欢的二人被他从中分开，摆出上司威风把羽风薰轰去工作，自己则陪同月永レオ一路参观。
“濑名House听着是一间小屋，规模却出奇的大！”月永レオ驻足在某间摄影棚前，见守泽千秋为顾客拍全家福，刚满月的宝宝哭闹不止，他便使出拿手好戏现场表演英雄秀。年轻的父亲鼓掌不止，宝宝不明所以地入了迷，窗外的二人也看得兴致盎然——濑名平时的工作也是这样嘛？见守泽千秋终于顺利按下快门，月永レオ拉拉他的衣角。
“是的。薰君和守泽都是能在枯燥的工作中找到乐趣的人。”于他而言却乏味无比。生计所迫，事业起步的头几年，闲散的街拍想都不敢想。他将月永レオ牵往长廊的展览，自从对方为了拍摄练习穿带跟的鞋，他便时常顺水推舟地牵着她走，并非是什么计划通，只是出于单纯的心疼与关怀，并也多次告诉她平底鞋也无妨，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好。
“我大三时就开始创业了，工作室在那时就有了雏形。”
每一处装帧都出自他设计，为自己亲身打造的理想国，不乏大学时的获奖作，贯彻了自身对美的敏锐感知。花树与猫咪，蔚蓝海洋与渔港，零星月光与乌木篷船……他所钟爱的大千世界的斑斓之态映在绿眸间，仰面的月永レオ将发丝挽到耳后，悉心探查摄影师庞大驳杂的内心。
“……有濑名骑摩托的照片吗？”
“没有。”
“真好呐，摄影师能游历到天涯海角，东京是我到过最远的地方了！”
“你还年轻，多的是感知世界的机缘。”他答得轻描淡写。年轻时的摄影师是轻飘飘的文艺青年，崇奉在旅行中找寻人生的真谛，经受社会的毒打后放弃幻想沉稳不少。出了工作室在超市买食材，月永レオ将蔬菜放入推车，再被他拣出说不新鲜。鸣上岚再次视频通话，汇报在月永レオ的厨房做点心的进度：“我们到你家啦~小凛月似乎很有兴趣，在配色上也有独到的考量，或许很有天赋呢？他再大一些的话，就不用为我打下手了，会成为一等一的甜品师的！”
月永レオ笑得眉眼弯弯，能看出对今晚格外期盼。自从去对方家做过一餐饭，月永レオ便多次邀他前去帮忙装灯泡或修电脑，都是些义不容辞的举手之劳。双方友人均默认他们交往中，经他解释后美名其曰庆祝二人的相遇，不过是借机在庸碌生活中找点乐子，办场热热闹闹的小型party。
“可以的话，还是更想看濑名做点心！”
童心未泯的女孩抱来薯片棉花糖，美名其曰凛月或许会喜欢。“我不会放任他吃这些东西。如果我与れおちゃん自幼相识是你的邻家哥哥，一定会从小管控你的零食！”对方瞪圆了眼，而后巧妙地转移话题：如果凛月在，一定会喜欢坐在购物车里的！
“没必要时刻提起くまくん啊？虽说也不算坏……れおちゃん怕生吗？我可以不进厨房在客厅陪你。你的友人们我暂且不知，至少薰君和守泽都很会下厨的。”
写真集逐渐成型，朦胧中的感情尚未瓜熟蒂落，二人不约而同珍惜一切独处的时机，不愿将这份幸福终止在合作结束时。他终究是接过零食放入购物车：“话虽如此，不影响健康的前提下，我不会拿对自己的严苛要求来约束れおちゃん，但膨化食品尽量少吃。”月永レオ蹦蹦跳跳跑在前，他推着车尾随其后，漫无目的地在货架间逡巡，party的主角等人到齐再一同现身也情有可原。
“现在的小朋友的小衣服好可爱呀！我从小被像男孩子一样养大，从没穿过这这些呢。以后如果有机会——”
单身男人濑名泉甚少光顾的母婴区，因月永レオ眸中的光芒而鬼使神差地驻足，更甚与月永レオ一同，所有未知的可能与隐约的期待都在缓缓成型。“是了是了，太过久远的规划暂且不谈。既然れおちゃん向往旅行，那么最后一套写真，地址也不必局限在东京了。”
“最后一套的确很有意义！”女孩扬面来笑，片刻后又敛下眼睫，“这套相集见证了我与濑名相识至今的全部，我会视若珍宝的。”
“是了是了。既然如此，れおちゃん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不用担心经费，都可以提。”
“……那么最后一套，去猫岛！”

[b]Chapter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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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年我们工作室统一开设有外景业务，包括远途婚纱照。”濑名泉帮忙拎着两只行李箱，一只有力的手稳稳地牵她上船，惊起礁石上的海鸥，向偏远的小岛进发。尚且是月永レオ第一次乘上所谓的轮渡，工作日的非通勤时段游人也鲜少。她望向舷窗外的碧波万顷：“我有个亲戚是开渔船的，早知道拜托他把我们送去呢。”
“人在哪里？”
“在老家！”
——那有些远了，不方便联络。身畔的濑名端着手机自问自答：“之前有顾客去奈良喂小鹿，被咬了一口闹着要我们陪医药费，就是有这种荒诞的展开……总之成本太高得不偿失，等我们规模扩张一些再考虑正式恢复外景业务。”
“到那时我会支持濑名House的生意，也能推荐女孩子们来拍写真！”月永レオ望向餐吧，肚子咕咕叫起来。里程不过一小时的船票不含餐食，独居的作曲天才也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今天照常匆匆刷牙洗脸顶着两枚黑眼圈赶赴机场，见到妆容完备的濑名泉。天才作曲家如他所愿渐渐放下心防，素颜示人依旧会得到他“很漂亮”的夸赞。而现下的濑名眉头蹙起别开脸，完全不像享受旅行的模样。
“还好吗，濑名？”她在空落的客舱里轻抚着濑名的背，晕船了吗？在游乐园时濑名也是下来就吐得天翻地覆，平常饭量也小，或许是消化不好。而月永レオ生在海边渔村，幼年时常乘船出行，早练就一身本领。庆幸这次没有用渔船，也放弃了去餐吧填饱肚皮，濑名闻到食物的气味会更难受吧？
“很快就到啦……”
友人鸣上岚曾说她有哄孩子的天赋，如果不当职业作曲家，幼儿园老师也是不错的备选。而不甘示弱的濑名先生必然不是需要她呵护的幼儿园宝宝，却对她给予的温暖十分受用。濑名泉歉意地抬眸：不用在意我，你安心去赶DDL，本来就是拜托你陪我……意图抚平她的不安。
于是半小时后轮到月永レオ拎下两只皮箱，对着垃圾桶吐完的濑名泉用清水漱口。孤零零的码头只有二人，环顾四周不见一只猫，他们的取景地一片百废待兴的原生态。待久了寸土寸金的东京，开阔的平地让他们愈发不适应。除摄影师外鲜有人问津的小岛，没有繁华的购物中心，山林边缘间列着古朴的建筑，而距离岛中央的民宿尚有一段车程。
“建立码头时考虑到它们的生存环境，猫们集中生活在岛的另一端。而れおちゃん所见的空旷维持不了多久了，薰君家要把这座小岛开发成旅游景点——当然会保护好猫咪们的。”
“我们居然在某家未开张的景点试水，天下竟有这样巧的事！”
“れおちゃん提出的猫岛，正是薰君一直推荐的景点，也算他家将来的产业。刚巧我们作为第一批顾客来个体验游，否则他又要说我不重视他这个朋友。”濑名泉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拦住一辆老式公交车。离开港口的途间窗外的猫咪渐渐多起来，个个不愁吃喝膘肥体壮，在大自然间自由地休憩，真有几分世外桃源的韵味。她与濑名并肩而坐，压下穿堂风所致飘逸的裙摆：“这座岛有些我老家的感觉，是指没那么繁华的方面。嗯嗯当然，我家也是临海，同样很漂亮！与濑名一样，我也很喜欢大海！”
是了是了，恢复元气的濑名泉应声：“海边去过很多次，可还从未拍过呢？……将最喜爱的景象拍得不尽人意，是对它的亵渎。”
月永レオ想起在他母校时濑名的犹疑，或许出于独特的审美观与高标准严要求，见他不乐意便按下不表。男人继而开口：“れおちゃん想让我拍海吗？你说过想在喜欢的地方创造回忆，若能帮你达成，也将是我身为摄影师的荣幸。出于我个人的考量，れおちゃん的心愿我也会尽心为你实现。”是独一份的偏爱与双重标准，濑名泉撑着头平易地望来，一瞬窥见为她赴汤蹈火的信念，眸间流淌出一首骑士抒情诗，引得她量身定制一曲破晓歌来。而比起故乡的海，这处的终究是难望项背，纵使是商业化的观光区千篇一律的沙丘，已失去了值得摄影师流连忘返的噱头。
想带濑名回家瞧瞧，亲身踏上哺育自己的土壤。这一念头在余下的车程中挥之不去。一同入住两室一厅的町屋民宿时，月永レオ仍然神游天外。濑名泉前往最近的便利店，半小时后才返回，念叨着要开发成景点薰君尚且大有努力的余地。吃完便当后各回各屋，赶完ddl的月永レオ在曲谱铺盖下入了眠，被濑名连声喊醒时已至傍晚，屋内亮起一盏暖黄灯，四下狼藉仿佛刑事案件现场。
“呃，濑名……！”
睡眼惺忪的女孩猛地站起想要遮挡自己的不拘小节。而濑名泉见怪不怪，披着围裙拿着大勺像个妈妈：“你还什么都没收拾啊。想要做个样子帮忙端菜吗？”
“哇！”她左瞧右探，“岛上竟然能订到这样丰盛的晚餐，难道是羽风先生给我们的福利吗？”
“怎么可能。民宿的主人指导我做的。”
走出屋门，和蔼的白发老奶奶同她问好，带来许多新鲜食材，并称温泉也供二位使用。月永レオ又惊又喜地道谢，一觉醒来吃上热腾腾的饭菜而不是微波炉便当，可谓是梦中的景象。老奶奶弓着背去加热赠送的小菜，濑名泉坐在月永レオ身畔耳语：“奶奶是以接待新婚夫妻的标准提供了‘指引新娘为丈夫第一次下厨’的业务，可这都什么年代了啊？但不想伤到老人家一片好意，我以你舟车劳顿太辛苦为由替你完成了。”
沁凉的薄荷香弥散在耳畔，却将对声音敏感的作曲家的脸熨帖得红透。“突然这是怎么了？”濑名泉明知故问抚着橙马尾，极尽年上一方的怜爱，“れおちゃん的话，不会做饭也没关系……好了，从太阳系边缘回到我身边吧？我第一次尝试制作全套的怀石料理，除了‘好吃’以外的评价我都不接受！”
跪在榻榻米上相对而坐，谨守双手合十的礼节说着我开动了。月永レオ依旧红着脸与濑名以大麦茶代酒轻轻碰杯，暧昧不明的氛围当真像新婚夫妻。暂不论濑名是否喜欢角色扮演，而自己也的确提过资金能省则省。“是夫妻入住有优惠吗？”
“没有，但不想委屈れおちゃん一直吃便当，我也说过要负责你的三餐……れおちゃん很容易饿，今天怕是饿坏了，不用墨守成规遵循进餐顺序，随意些就好。”濑名泉将饭汤替她盛在小碗。小菜清脆爽口，蘸刺身的酱汁风味独特，再抿一口浓醇的柴鱼高汤——濑名的手艺能与大厨媲美了！
不吃陌生人食物不喝陌生人饮料，却自始对濑名付诸了百分百的信任，濑名就是濑名，不是其余的任何人。薰君会将这片世外桃源打造成蜜月圣地呢，濑名有意无意地吹耳旁风。而纵使如此，被强加误会或许会让濑名不快，作曲家秉承爽利的行事风格，盛情邀请老奶奶一同进餐，再主动解释他们只是分房睡的工作伙伴——是我误会啦，老奶奶笑着致歉同她亲切交谈。而席间濑名再无他话。

饭后照常回屋作曲。该为明天的拍摄养精蓄锐，时至深夜却仍然亢奋。她在桔梗花的清香里来到庭院，萤火虫的拥簇下濑名泉向着星空而坐，面前立着单反与三脚架，或许是记录夜空的延时摄影。
“睡不着吗？我说过下午不要睡那么久。”夏夜难得清凉，濑名泉脱下薄外衣为她披上，注意形象的男人在盛夏照样是体面的两件套。
“嗯……晚上才是inspiration活络的时段！”
“是了是了，如你所见我也在见缝插针地忙，”濑名泉颔首，“尚且头一回在日本见到这样澄净的星空，或许因为前一夜下了雨，我们当真赶上了好时段……我曾经对‘优秀的摄影师要有乡野生活’嗤之以鼻，而想必れおちゃん能认同这一论断，绝世的名作须得立足于现实的土壤。”
“没错，生养我的一草一木都是供给灵感的养料！”
把持着单反调参数，露出一截小臂白皙得晃眼，浅色薄衣料覆住漂亮的蝴蝶骨，背肌轮廓若隐若现。难得出游的二人不约而同当起工作狂，而月永レオ却期盼起这套影像，即便不会出现在以她为主角的写真集——借用れおちゃん的命名风格，要给星空套图起个怎样傻兮兮的名字呢？濑名泉故作深沉：“不如就叫，‘れおちゃん在身边’。”
往日的濑名会起“一期一会”之类的风雅词汇，而今却重返青春返璞归真变得直率，不难揣度是谁的功劳。遥想初见的濑名先生神情寡淡，凶巴巴地牵着小朋友，颇有单亲爸爸的气质。而现下他在笑，是自然流露的浅淡微笑，镀着一层和谧的滤镜，眸中星河熠耀。濑名好漂亮，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便能参透宇宙的真谛。月永レオ托腮瞧回去：“本以为凛月也会一起来，你们吵架了吗？”
“不是。刚好朔间回来几天，让他们多亲近亲近，别认不出亲哥了。”
“等凛月回家了，濑名会不舍吗？”
“会。但我不是那种滥施感情的人，也从不虚与委蛇地去承应。”
他答得轻描淡写，却话锋一转意有所指。轻车熟路操持着手头活计，专心刻录亘古苍穹的星河流转，睫毛翕动着在她心涧搅出一片混沌。灰色发尾在风中猎猎舞动，闪烁着利刃出鞘的银制光辉。他的衣物生出四肢将她拥起，容许她小猫般沉醉在他好闻的气味里，忘乎所以地在这片温柔乡中维生。
“今晚提到的……れおちゃん觉得为时过早吗？”濑名泉压低了嗓，仿佛担心将风惊扰。直面初遇时便心知肚明昭然若揭的爱，宇宙人少女迟来地手足无措。好想扑到他怀里喊着最喜欢濑名了，音符却前赴后继滞塞在笔尖画不出一个圆心，要被甜蜜浓稠的爱意吞噬了！
“无论如何……我从最开始就是认真地——认真地想要追求你。”
相机窸窣运作，濑名泉双手交握坐得笔直，一如最初道出“月永さん”时答辩般严肃虔诚地直视她的眼睛。满注爱意的蓝眸是一盅甘冽的美酒，携来几分飘飘然的醉意，明明晚餐只是一同饮茶……自己与濑名都醉了吗？本就不用濑名追求我，我才是世上最喜欢濑名的那个！不待鼓足勇气将羞赧视若无睹，对方体谅她的迟疑，一如既往泰然地转身：
“不急，突然说这些难免唐突……快睡吧，帮你铺过床了，明天一早就要出外景，见到你心心念念的猫猫们了？”

**Chapter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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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外线不强烈的多云天气，叶片筛落的日光在月永レオ肩头留下斑驳的造影，濑名泉依旧不忘为二人做好全套防晒。岛上的猫不怕人，毕竟在数量上占绝对优势，一下公交便有猫猫们前赴后继堵住去路，濑名泉想要脱身，却招来愈发多的猫咪用长尾蹭裤管。月永レオ探头探脑：“濑名嘴上嫌弃，却笑得这样温柔！这就是鸣她们说的‘口嫌体正直’吧！”
才不是，れおちゃん不要学会个词就乱用，他接过月永レオ的小狮子遮阳伞。可爱系的奶绿色连衣裙是他为月永レオ挑的，应她的要求不显身材。本无必要敛下美的锋芒，他曾试探着建议天才少女尝试性感风，发觉对方全无兴趣便按下不表。彼时的月永レオ相当讶异：“我家的父亲从不愿陪我们母女逛街，每次都甩手掌柜走在前，不到五分钟就催个不停。濑名却比我更有耐心，逛得更起劲，眼光也很独到！”
——从这一点来看，濑名果然不像普通男人呢！女孩扬起嫩芽般的眸子。是了是了，对美的东西有天然好感，打扮喜欢的人更是乐在其中。月永レオ蹦蹦跳跳走在前，他拖着箱子尾随其后：“慢些，又不赶时间。不适应高跟鞋的れおちゃん摔个狗啃泥，弄脏拍摄服就不好了。”
“就算我摔倒了，濑名也会第一时间赶来！嗯嗯，我有这份自信！”月永レオ摇摆着维持平衡，再与他一同将设备拖上石桥。本可以走平地，却凡事顺遂她的性子。不同于母校的人工景观，浑然天成的自然造物更令人心旷神怡，若非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条潺潺涧流会注入汪洋。下了桥眺望蓝白相间的海岸线，远远听见两只猫拌嘴，橘猫对灰猫恶狠狠哈气，妻管严般的灰猫蜷在一角，时不时哼唧几句，再抬眸望向二人，示以惹人怜惜的可怜相。
——居然和视频里一模一样，它们关系依旧这么好呢！月永レオ跑上前搂一搂灰猫的脑壳，后者受了天大委屈般向她手心钻。各色花纹油光水滑的猫猫们潮水般向他们涌来，海滩上喵声一片。众星捧月的月永レオ在猫猫簇拥中蹲下，雨露均沾地揉揉绿眼橘猫的脑壳，再搂着猫猫蹭脸，浅白的沙滩与一望无际的蔚蓝，在他的世界中宏大地铺展。来不及用专业设备了，他掏出手机为这幕定格。被培养出绝佳镜头感的月永レオ扬起荷叶边的遮阳帽，举起猫咪的肉爪，会意地绽出一个明媚的笑：“喵~”

可谓是近年来最优秀的得意作。濑名泉端详着手机，相识以来他已滥用这种武断的评判。“这张当真不错！月永レオ凑近来瞧，“不用PS就能收录进写真的程度！”
不，这张不会。相片中的少女光彩照人，却总希望某些时刻只容自己亲历，陡然攀升的占有欲让他敛下眼睫：“这张不同于那些商业照……想要征得你的同意设成我手机屏保。れおちゃん能容许我葆有私心吗？”
“原来如此，那好！”
得到应允的摄影师换下原有的大海壁纸，一时唯有海鸥振翅的鸣息。视线游移片刻，月永レオ在愈发诡谲的氛围间呲出虎牙，攀升的气温将她颊侧熨个红透。“这样也好，何时何地……濑名都能见到我！”
“嗯，会感到困扰吗？”
“……当然不！”
——那就好。他摁灭或许会当传家宝的锁屏向拍摄地进发，回身向原地的月永レオ伸手：沙滩多的是机会来，早点结束工作安心度假。女孩支支吾吾地被他牵起，再被无微不至地护在怀中，才发现自己无数次破了戒——拍摄海与人像，对人动心萌生组建家庭的念想。通俗的追求法则不适用于宇宙人，他想起前夜月永レオ的躲闪，或许还为时过早。臂弯中的女孩较他矮一个头，购买裙子时疏忽了视角，濑名泉触电般收回视线，若无其事为她紧一紧小披肩，却连魂思都被吸入温软甜香的纵深沟壑去。
多亏方才的预热，今日拍摄格外顺利，给整本写真来了个画龙点睛的收尾，上市定然颇受好评，他怀揣这样的信心，果然他与月永レオ搭档便无人能敌。收工后坐在海滨长椅吃便当，月永レオ晃着两只脚丫端详一望无际的海面：如果濑名不在，我一定会去踩水玩！这个季节的海水一定很舒服吧？
“很遗憾吗，是我在旁边？……但也未必不可以。”濑名泉放下筷子给对方默许的错觉，在女孩欢呼着奔向大海时一把将其捞回怀里，“我是指，海滩除了玩水，大有别的乐趣。”月永レオ不明所以地低头，见他用手指在旁侧草草几笔画出一柄相合伞。
“呃……不知道会不会冒犯，濑名的兴趣十分初中女生！”
无妨，“像女孩子”可不是冒犯的言论。而经她提醒才知自己彻头彻尾地重返十六岁，用朴素拙劣的行为艺术寄托念想。他缅怀过往觉得好糗，难得的勇气偃旗息鼓，不曾表白不曾交往……更连正式追求也没开展，手指举棋不定在沙土中转圜。月永レオ则抢先蹲在身畔，指尖在伞下右侧画一只简笔狮子，模样滑稽如戴头套的橘猫。
“要画方才那对猫咪夫妻吗？”
“嗯！”
“形神兼备，”他不置可否，“留给れおちゃん补全吧。”
月永レオ看看他，继而在左侧画出个气鼓鼓的猫头，额顶一圈标志性的裙带菜。不错，他赞许地笑，再次用手机留念，成年人一夜返璞归真，享受起暧昧期晕乎乎的调情代餐。
“我家有妹妹，照顾小朋友成了习惯，简笔画还是不在话下的！”月永レオ拾起一片贝壳对着下午四点的太阳——濑名快看，这个角度金灿灿的！他便听话地将月永レオ世界中的美好刻录，连同相合伞将几张女孩没出镜的景致打包发上sns平台，评论区转瞬刷出闷在棚内的同事们的哀嚎。
“居然没有‘れおちゃん’的照片，弟弟君可是念得不得了呢？这不，让我视频慰问你们逍遥自在的二人世界，顺便巡视下我家的地盘。”
——虽然我也好想漂亮姐姐，但照片是羽风哥哥想看！朔间凛月甜甜的奶音拆台，交由两位同事照料的小朋友面色红润又胖了些。濑名泉老干部般欣慰点头：“不错，くまくん长大了，学会礼貌喊哥哥了，你们教导有方啊。”
“濑名叔叔把漂亮姐姐藏到哪儿了！”
朽木不可雕，濑名泉倒吸凉气翻着白眼转动手机，让见缝插针匍匐在沙滩玩沙子的月永レオ现了形。“哎呀，弟弟君似乎会喊我和守亲‘哥哥’……呃呃，朔间会生气的吧！”背着好爸爸布兜的羽风薰探头探脑，而听见召唤，月永レオ拍拍手爬起对着屏幕呜啾着比划剪刀手。
“打扰你们度蜜月……啊不，出外景了。れおちゃん体验如何，吃住都习惯吗？”
“嗯嗯，非常满意！濑名是绝佳的同行者，民宿的奶奶也细心周到！”月永レオ不动声色转移话题，“看，凛月，那就是海鸥！我身后就是大海哦！”
“蓝色的！”小朋友朗声道。洋面漾起远行的风帆，每个瞬息的波澜映在眸中，能见到广阔的世界，或许正是他亲哥朔间零所期许的。
“嗯嗯，是蓝色的！是世上最澄净的蓝，就像‘濑名叔叔’的眼睛！”月永レオ应答如少儿节目主持人。大海会让人放松，这便是幸福本身，同事们为这一答复啧叹不已，而西斜的日光和谧地穿透云层，更为当下每分每秒的幸福镀上熠熠生辉的金色。
——我做到了吗，在你最喜欢的海边为濑名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被他牵离岸边的月永レオ眷恋地回望：“明后天如果有机会，我想用树枝在沙滩上作曲！汲取天地间的灵感，想必会是格外摄人心魄的名曲！”濑名泉向来对自己的作品报以理性评判，而近日来喷薄而出的感性要淹没头顶。划开手机相册，采撷共度的分秒碎片以月永レオ的曲调为引线串联，露水花香或高悬当空的灼日，跨越日夜扑面而来，历历在目又恍如隔世。
成为庸碌大人的必修课是舍弃纯粹的理想与浪漫，距离年少时报社摄影比赛夺得头筹拿到作为奖品的数码相机早有十余载，却在现下，于月永レオ身畔，第一次重温彼时的欢欣，更甚是跨越年岁与自己达成共鸣，寻到了颁奖台上的少年立下志向的初衷。

“れおちゃん家里的海比起这边如何？”
“嗯……因为是渔港，比这边热闹很多哦！高高的海岸上有许多海鲜餐厅，游客很多，或许濑名会不适应呢。”
原来如此，他颔首。过段时间表白交往，理应去对方府上拜访，届时他会去亲历一番对方的海，れおちゃん的心愿他都会努力达成。习惯了有条不紊地列to do list，却未免总有一语成谶超出计划的事端——蹦蹦跳跳走在前的月永レオ被石头绊住，一个趔趄摔坐在地上。来不及帮她拾起断裂的鞋跟，濑名泉冲上前将她揽在怀里。
“别哭啊……别哭，还疼吗？”
经验匮乏的濑名泉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抚平月永レオ紧蹙的眉心。一块乌青几处破皮，看上去并无大碍，却被传染了她的惊惶，分明往日的自己气场强大刀枪不入——无暇顾及这些了，背起月永レオ拦了公交前往唯一的医院，这座岛上暂且没有出租车。
“……濑名的脸怎么煞白煞白的！我没事了哦！”
女孩吸吸鼻子憋回泪水，用掌心的温度熨帖他的面庞。只是扭到并未骨折，濑名泉拎着X光片站在医生身旁，任医生为他演示如何换药，仿佛被默认那是他女友，他也不辜负这份默认用心去学。不适应地球重力的宇宙人少女时常平地摔，却头一回摔得这样惨烈，听见“静养，不要下水”，满心期盼回海边玩耍的月永レオ垂下眼睫，回程路上望向窗外怅然若失。所幸一天内高效率完成工作，余下的旅程还有必要继续吗？他将月永レオ搀回房，女孩一屁股坐在床上，激起谱纸纷纷扬扬。
“れおちゃん累了的话，我立刻订明天一早回程的船票。”
月永レオ摇头：和濑名在与世隔绝的小岛上一同生活，每日都会有崭新的灵感！而算不得与世隔绝，老奶奶在山上另有住所与菜地，每天开着小车送来纯天然原生态的食材蔬果，免了他每日奔波，远离喧嚣的小岛依旧笼罩着人世的温暖。他高效完成工作发给工作室编辑，与月永レオ一同对这本凝聚心血的作品怀抱期待……更是感情稳步迈进的见证。《小森林》般的避世生活让月永レオ面色红润不少，灵感更是源源不断。忙完工作的摄影师对这份无微不至的招待过意不去，每天起个大早上山帮奶奶挑水砍柴收菜，某个午后回房时对上白晃晃的大腿，几乎惊掉下巴——
自告奋勇帮忙搞卫生的月永レオ侧身对他，妄自披上他洗好的蓝衬衫，造出包臀裙的效果，足腕绑着明晃晃的绷带。修身衬衫在月永レオ身上宽松不少，乃至造出萌袖的效果，而通身唯有一处不显臃肿更甚紧绷绷，布料严丝合缝地勾勒出曼妙的女性轮廓。濑名泉向后打量再把门一关：这是在做什么？
“濑名才是在想什么呀？有裤子，当然有裤子！”
濑名泉双眼紧闭揉着眉心伸手后退倒吸凉气：不用掀起来。什么嘛，月永レオ没什么顾虑地转身，衬衫下摆在前扎起露出小热裤——好了，帮你换药。他拉开抽屉取出药膏。月永レオ趁他外出时洗了澡，依照他的嘱咐包起了脚，半干的橙发成缕地贴在脖颈，仰躺上朴素的单人床，双腿平易地交叠，熟练地将脚搁在他腿上。摄影师抚上她纤细的脚踝，清凉的药味灌入鼻腔，却难以平复面红心跳。
堪比年少之时才有的纯情悸动，不牵扯过多欲求……至少他勉力如此说服自己，而共度的数日培养出共同生活的无上信心。如何形容这种滋味呢？习惯了孑然一身，期盼养猫的欢欣又畏惧付诸感情，而阀门开启便一发不可收拾，蓝宝石般的湖泊虚掩着活火山——硫磺蒸气不安定的照拂下，月永レオ用谱纸遮住耳畔一抹可疑的红晕，生活在猫岛愈发像小猫。

**Chapter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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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永レオ足尖探进温泉，令人安心的暖意自脚趾上涌，暖烘烘地熨帖着她的心。虽然每天会清洁身体，但这尚且是脚伤后第一次正式入浴。
先前与姐妹们泡温泉时免不了“坦诚相对”，鸣上岚是发起闺中密话的好手，让不通世俗的宇宙人难以招架。天才少女伸展肢体阖起眼，现下独自卧在朦胧的白雾里冥想，任音符在空落的浴池得到上佳的休憩，紧张的心绪却全然不减——
“还好吗，れおちゃん？”
濑名泉的声音再次穿墙而来，激得她彻底甦醒。一周前月永レオ的伤口化脓，延长了在猫岛的旅程。民宿主人允许两位客人各自独占了男汤与女汤，而供给夫妻的混合浴池，却因他们间迟迟不得进展而派不上用场。
“……没事的，濑名！我的脚好啦，泡澡很舒服哦！”
“没听见‘inspiration喷涌而出~’之类的嚷嚷，总觉得不太妙啊？没了我在旁照顾，可要悠着点，别中暑了。”
男人的声音经由水雾的浸润尤为混沌不明，语气是平易的，关怀却添了些不经意的暧昧。窗户纸般的心防矗立在二人间，吹弹即破隐约透明，又如水雾般阴魂不散。一墙之隔的濑名会是什么状态？会被泡得浑身泛红吗？会因为隔壁是妙龄女性而草草洗完逃离这处“危墙”吗？那晚看星星后濑名泉再未提出交往，日常相处也谨守着礼节与分寸，罔顾月永レオ明里暗里的种种邀约。
……真是的，濑名完全可以再狂放一点！暧昧不明的思绪自笔尖涌出源源不断，连带着作曲天才的耐性快要消磨殆尽。好想扑到他怀里嚷着喜欢，可鸣上岚提供的恋爱指南并不是这样写……欲擒故纵的伎俩或许濑名也在用，恋爱经验匮乏的作曲家懊丧地抱着头。
……濑名先生渴望来我这里的话，就请自便吧！占两个池子终归过意不去，发生什么我都大欢迎。内心早在楚楚地恭候，月永レオ竖起耳朵捕捉，擦拭身体的轻叹、涂上身体乳的声响、踏踏地踩着木屐，他造出的微小音符被天赋异禀的作曲家无限放大，如冰面下徐徐上浮的火焰，为她的颊侧染上层层绯色。
セナ、セナ，唇齿开合，刺破凝滞的水雾造出微小的气流，在传达到前转瞬化为乌有。契机，濑名或许也在静候某个契机。每每格外正式地唤出一声濑名，对方侧耳倾听诚挚地望来，美丽得骇人的脸孔倏然放大，任她细细观摩每一丝棱角。他薄荷色的吐息攥住她的魂魄，令她震颤的暖流涌入四肢百骸，将烂熟于心的字句驱散。
面对年长的男人，作曲家依旧忍不住在心底加上敬语。三岁一代沟，六年的藩篱可谓天堑，却恰恰让她被这份陌生感吸引。从乡下来到东京，身边的男人一副德性，天下乌鸦一般黑——不修边幅、满口荤段子、油腻狂妄、大男子主义，却有濑名先生这般的人物，在庸常的世间卓然拔群。回味他附着温度的视线，少女浸在温水的皮肤发着烫。都是濑名过于漂亮的错，不止于哺育灵感的程度，音符前赴后继地滞塞在笔尖，让天才也手足无措了。
捱过不知多久，月永レオ出水披好浴衣，胡乱地束个发髻，疲惫地走出浴池。迎面撞上没戴眼镜的浴衣濑名泉，恭候许久的人递来一杯冰橙汁，圈住晕乎乎的女孩的肩——我才没有自己做什么！月永レオ触电般逃脱怀抱，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摇头摆手。濑名泉看似不解其中意，雷打不动地将她牵向纳凉的庭院。清冷的月色洇在眼底，她在婆娑树影间仰望濑名。绕着庭院踱步是每晚的日课，熟年夫妇般的二人有着讲不完的话，却从不逾矩越轨——濑名等了我好久吗？她在万籁俱寂中发问，尾音消弭在蟋蟀的窸窣里。对方敛下眼睫：“是れおちゃん的话，我并不介意等。”

恋恋不舍的女孩被送回房，男人瞧着腕表，道声晚安就回房工作。年长一方秉承不急不缓的行事态度，凡事崇奉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干脆请了长假将工作转移到人烟稀疏的猫岛，铁了心逃避在大都市带孩子的生活，或许在心底有着归隐田园的向往。而田园出身的作曲家希冀着广袤的世界，如果二人身份对调就好了！对方每每怜爱地摸着她的头，当她是涉世未深的小朋友：“当真吗？终日里庸碌地奔波，れおちゃん的灵感迟早会磋磨殆尽的。”
月永レオ百无聊赖趴在枕头上，打给鸣上岚的视频通话迅速接通。“れおちゃん从不主动打电话，这么晚了，难道他对你做了什么吗？”敷着面膜束着发带，月永レオ被吓了一跳：“只是好无聊呀……鸣的话，会怎样打发时间呢？”
“研究化妆护肤穿搭？没办法成为れおちゃん的参考呢。”鸣上岚打量四周，再压低嗓，“啊啦，这么晚了，小泉不在吗？人家莫非打扰到你们了？”
月永レオ摇头。八卦的姐妹暂不知他们依旧分床睡，却不会放过好机会：“你们到哪一步啦？”
“该做的都做过啦！”
鸣上岚姨母笑：“我们れおちゃん是大姑娘了~”
“去过游乐园吃过冰淇淋还去过电影院啦！”
鸣上岚一脸黑线：“人家是指~牵手、kiss、以及——”
月永レオ咬着原子笔歪着脑袋。濑名泉会牵着自己，尤其在受伤后更是无微不至护在旁侧，却与牵凛月之类的小朋友没有区别。唯独想起某次去游乐园坐海盗船，小朋友在怀中濑名泉在身边，状若无意拉一把她的手——
印象只剩细细的手汗，一定不是他想达成的。尴尬地由工作人员合影留念，入睡的朔间凛月淌着口水——小泉还不如那时趴在れおちゃん胸口的小凛月大胆！鸣上岚长吁短叹：“れおちゃん不妨试试主动出击，或许正中他的好球带呢？”

直球吗？也太高估作曲家贫瘠的恋爱经验了。无所事事的某天，她得偿所愿与濑名泉重返海边。对方蹙起眉递来手机：老板不在的濑名House通常运转，羽风薰与守泽千秋等人在工作室拉灯结彩开起party。“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濑名泉笑着摇头，“想尽办法逼我回去呢。”
“濑名想回去吗？”
不是想回，而是不得不回。濑名泉为她捋顺马尾：“人既然要吃饭，终归是要工作的，但这次至少为我退休后的生活找了个风水宝地，也为薰君度假村的运营方向提供了参考，也算此行不虚。差不多到此为止了，我买了后天回程的船票。”
竟然只余下不到两天，她的心境从未如此窘迫。心乱如麻的月永レオ扭着手上的发圈，指尖被勒下圈圈红痕。“借用一下濑名的手机！”少女丢下发圈倏地站起，“我也要在这里给濑名创造回忆，并且想要濑名看到海便能想起我！”
自己姑且也算是城里的jk，而濑名……濑名先生的中学时代，必定不缺女孩像现在的自己般鞠着深躬双手递去情书。要被历尽千帆的濑名耻笑了！甚少羞赧的宇宙人少女抬起头，察觉濑名神色有异，不自然地别过头的窘迫是会让小朋友凛月笑个不停的程度。
很好，这样横冲直撞下去也不错！接过以自己为屏保的手机，月永レオ乘胜追击俯角抓拍——濑名泉盘腿而坐，攥起一把石子望向大海，耳朵不自知地烧起来。日光斑斓的色泽落入刀锋般的鼻影，侧脸依旧美得像画。濑名泉拿回手机：“拍得好难看。我可不许这样丑的照片成为れおちゃん的屏保。”而若非他提醒，月永レオ未必想得起屏保一事。濑名泉划动页面给她发图：我的照片不多……月永レオ凑近去瞧，咯咯笑着搬空濑名的自拍，却依旧将自己拍的那张换成屏保。

——我和濑名假扮夫妻约会一天吧？想必十分有趣！如被打开任督二脉，一夜之间开了窍的月永レオ坐在甜品店托着腮，纯熟地挑动濑名的羞赧。宇宙人少女一转攻势，费尽心思化了完美妆容，换上凸显火辣身材的低胸裙，踩着御姐款黑高跟，逐渐袒露一往无前的奔放天性。濑名泉的视线从她两枚耳夹下循，她低头确认没露出肩带，如此滴水不漏的装扮才可堪成为与濑名先生并肩的“大人”。
服务员上前：送给二位的情侣甜品。本以为濑名泉会推脱，却只僵硬地道谢，一同心领神会不戳穿，再将心形摆盘的白巧巴菲向她推。之前没能享受双人温泉的优惠，濑名不一起吃也太亏了！月永レオ叉起一块递到他嘴边：吃一口嘛！受到濑名许多恩惠，也该反过来由我照顾你了！
推脱不得的濑名泉低下头，难得温顺地迎上她的喂食。不再被认作是兄妹或父女，可谓一大进步，月永レオ斗志昂扬：就以这个势头约会一整天吧！走出店门，她有样学样地环住濑名的胳膊，不止于挽上的程度，更要暧昧地蹭蹭，方感全方位地掌控了这个男人。对方被她的连环计逼得步步后退，红着脸眺望远方，极尽老套地道出：“你觉得，‘濑名夫人’好听吗？”
“我觉得‘月永先生’更好听。”
两人大眼瞪大眼，当街摩拳擦掌撸袖子打架。说时迟那时快，云翳间射下圣光，身为神明さま的朔间凛月现了形，魔音灌耳：“从今往后，你就叫月永泉，而你，就叫濑名レオ好了~”

——什么奇奇怪怪的梦！月永レオ跳下床，险些被行李箱绊倒。濑名泉砸门：动作快些，来不及吃早饭了！她飞速换衣上妆，是与梦境中完全一致的打扮。岛上最后一日的行程，他们将作为第一批游客体验花田列车，濑名泉更要取景采风。来不及收拾化妆品了，月永レオ拎起印花手袋款款步出房间，稍稍垫脚就可平视濑名了，难得做出大人模样，上一次还是登台领奖。一身熟男装束的濑名泉倚着门抱着臂，上下打量自己的女伴：“我昨晚做了个奇怪的梦……”
“是春梦吗！”
“れおちゃん换个鞋吧。”濑名泉转移话题，瞧着她的细高跟，“不同于懒散的れおちゃん，我再没有闲余在岛上挥霍了。你再扭伤一次，我怕是没有饭碗了！”
敬业的社畜一路同她聊工作计划，又谈到如何惩治羽风薰和守泽千秋，如何哄骗朔间凛月喊哥哥，并未对她的装束作出品评。月永レオ失落地下公交，却望见那家甜品店正矗立在花海的边缘，风驱引她步入梦中的景象，而这幅画卷当真在眼前铺展，她却踌躇着迈不开步伐。
“不去吃点什么吗？这里开业促销，提供一些优惠菜单哦？好像有什么，草莓白巧巴菲……”
濑名泉状若无意地提点，或许窥探了她的梦境。但还是……现在被喊濑名夫人太超过了！宇宙人少女摇着头，假装看不见他供她挽上的臂膀：我可不想边吃边被濑名念叨！她独自奔向花田深处，濑名不徐不疾地在后，早知道就换成平底鞋，跑到濑名无法企及的远方。
“れおちゃん，列车要进站了，等下再去那边玩吧？。”
濑名泉唤着她伸来手，背靠低矮的山坡迎着馥郁的热风，海蓝色衬衫的下摆猎猎舞动。无需多言，自由散漫的宇宙人从初遇时便坚信：无论自己置身何处，都会从天涯海角被召回他身边。于是月永レオ拨开粉紫的花海，漾开成团成簇的波纹，便见观景列车从地平线的尽头驶来，拨云见日般曳开金灿灿的一线，迎上晨曦的洗礼鸣笛进站，幻境般漂亮通透。
列车即将载着他们驶向梦幻的国度，工作人员为唯二的乘客布置车厢，站台长椅上月永レオ低头翻找化妆包打算补妆。不知拍摄是否要从列车上开始，总之养成了身为模特的自觉，亦会无时无刻为他着想。
“れおちゃん会辛苦吗？没有必要尊奉我的旨意，生活不是工作，不需要时刻为拍摄做足准备。”
难以置信工作狂濑名能有这种发言，月永レオ瞪圆了眼：“可濑名也说过生活就是最好的布景！拜濑名所赐我渐渐感悟到这种乐趣，现下已经迫不及待了！我很少对作曲以外的事物付诸热忱，这可是濑名至高无上的殊荣哦~？”
濑名泉颔首：“无论如何，我都希望れおちゃん像刚相遇时那样，无拘无束为自己而活。”
“我是心甘情愿地为濑名付出，不如说，是我想要与濑名的世界有所交融。”
一时无人接话，唯有斑驳光点浮沉在花海间。共度的半个月，每分每秒满腔爱意几近喷涌而出，更是期待到微微战栗……现下二人佯装坐怀不乱，目送工作人员为头等舱铺上素雅的桌布与印花地毯。濑名泉望向月永レオ攥紧的粉饼：今天れおちゃん的妆容出乎意料，我很惊喜。
“谢谢濑名，这可是我努力的成果！”
“比起补妆，先修缮下原本的妆容如何呢？”不待她感动，濑名泉幽幽打开手机前置映出少女纯天然的原唇色——忘涂唇釉了，月永レオ尴尬得想跑路：难怪今天濑名和别人的视线都很怪异！
列车再度鸣笛示意二人动身时，她匆匆翻出那支烂番茄色唇釉对镜上嘴。“这款……算了。”精于美妆的男人眉头蹙起，草草涂完的月永レオ蹦跳着走在前，被从后牵住手。濑名泉拥住她的腰吻上她的唇，共享了这支倒拔干的唇釉——
“那么れおちゃん，愿意接受‘老男人’的求爱吗？”

TBC

**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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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岛之行结束后的分别，原先在濑名泉构想里，诸如二人在岔路口向对方深情伸手的文艺电影落幕，取景到运镜都要妥帖自己的美学。而他们这对新晋情侣的黏糊程度远超设想，愧对他本人所有文艺细胞。濑名泉没有把行李放回自家的空暇，完全略去了这个流程，把月永レオ送回公寓，而后一周自己也甚少踏出这个门槛，彻底把年假挥霍殆尽。买菜都不愿抽身去菜场而是让人送上门，起身做饭时月永レオ仍要考拉抱树攀附在他身上。
“れおちゃん，保险起见……你隔壁有住人吗？”
他捏一把月永レオ水嫩嫩的脸蛋，十九岁女孩满满的胶原蛋白，这几日更是由他亲历了成熟的风韵。女孩眨眨眼哑着嗓：“我隔壁没人住！不用担心扰民！不然但凭我作曲时的大阵仗，早就被邻居砸门投诉啦。”
那就好，他好说歹说把月永レオ放回沙发，专注于手头的菜肴。他时而觉得比起摄影师，他更适合去五星级饭店或米其林餐厅应聘大厨，而即便二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量的摄取对于这种糜烂的生活依旧格外必要。
“濑名不是随身带了所有设备吗？”为出浴后的恋人吹干头发，有条不紊地做护理，月永レオ放下纸笔伸展双臂：我随时随地都能投身工作，濑名的话，我家附近能取景的地方有不少！……所以，濑名可以不回去吗？
女孩窝在他怀里，橙色瀑布在他膝上散开，亮晶晶的眸子用以挽留。濑名泉横下心移开视线，仿佛行将把小猫弃置街头的饲主，更是扼灭她期待的刽子手：“最开始就打好预防针了，我只是暂住哦？……再不回去工作的话，薰君和守泽要把studio掀个底朝天了。”
——为了二人共同的未来我需要工作，我是有养家的责任在身上的。他义正言辞摆事实讲道理，女孩略有失落地点头。更何况，他将这句与敬业精神相悖的按下不表：月永レオ在身边，现下的他，脑内容不下她之外的任何事物。
这副蠢透了的恋爱脑可不能让第二人知晓，他在地铁站恋恋不舍地挥别，文艺兮兮的场景姗姗来迟。按时同我视频，不能因为作曲就不好好吃饭，不能熬夜作息颠倒，他的耳提面命女孩挨个点头承应。濑名泉站定在原处，坚持目送她先一步离去，见轻快飘摇的高马尾被地铁口吞噬，才知更不愿分别的大概还是自己。

久违地回家做洗扫，怅然若失地清空行李箱，不料翻出成套的藕荷色蕾丝内衣，是月永レオ数日前穿给自己看的——混乱无序的二人世界可见一斑。他将其清洗晾晒在阳台，双手撑着围栏睹物思人，若被人见到或许要被误认为有奇怪的癖好。午后日光穿透云层和谧地洒下，内心软软痒痒的，似有猫毛拂过心房。
正如他所言的“养家”，他自始对月永レオ持有一同组建家庭的期盼，从不单单是荷尔蒙作祟逢场作戏的“恋爱”。而不同于暂住，对仪式感颇强的他而言，如此需要格外正式恳切的邀请。那么れおちゃん呢，对此有做好准备吗？
——今年只有十九岁呢，我的れおちゃん……若是数年前还没下调成年年龄时，自己或许算是犯罪了。却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人选了，他伏在窗边红着脸回味食髓知味的每帧每幕，方知远远不足量。猫般的女孩跃入他的世界牵连起斑斓的色泽，让死气沉沉的生活每一日充盈惊喜，每次相见都要抑住那颗雀跃的心。
门铃响起，会是谁？他的心悬在嗓子眼，大步流星迈向大门——“呜哇，濑亲怎么一脸少女怀春的模样。”羽风薰做势讨饶从门框挤进脑袋，闪避开他转瞬腾升的愠怒：该来的人不来，不该来的一个接一个来！从刚才开始，收水电费的，收燃气费的，羽毛球掉到自家院子拜托自己开门去取的——羽风薰目光四处逡巡：“濑亲，你金屋藏娇的那位呢？”
“什么？”濑名泉接过文件，没好气地沏茶。
“你阳台上的，是那位‘れおちゃん’的内衣吗？”
“是我的人了，不要再打她的主意了。”濑名泉缩了缩脖子，又觉得没什么好遮掩的。羽风薰毫无意外地噢了一声：“濑亲真是好福气，度假全程有美人在侧。我们照顾朔间的弟弟君，简直脱了一层皮。”
“我可不是带薪休假，年假已经一天不剩了。以及，她人可不在我这儿，我们各在各的家。”
羽风薰怔住，而后凑近耳语：“没想到，濑亲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什么？”
“濑亲，女装，好看吗？——痛痛痛！暴力禁止！”羽风薰揉着脑袋坐回沙发，“玩笑罢了，我怎么可能对你女装感兴趣。不过啊，还是恭喜濑亲，呃，老树开花——不如说你再不开花，我都要以为你是gay了！不如说我一直以为你是gay来着！”
——你那样gay里gay气的，居然不是吗？羽风薰滔滔不绝gay连击，闲谈早已超出工作范围。而他也有意改变工作狂的秉性，不愿再是劳碌命，濑名泉适时转移话题：“那个连哥哥都不会喊的小朋友过得怎样，学会喊哥哥了吗？”
放心吧，好得很，羽风薰解锁手机给他看照片——小朋友的脸蛋比原先又圆了些，看上去又高了，被一群未婚男性团围着，仿佛好爸爸们哄孩子。这副景象不知何故戳中他内心至为柔软的某处。都说男人三十岁体内某种激素的分泌会上升，而他万万不想在这种地方承认自己韶华已逝，更何况他今年实则只有二十五岁。话虽如此，他接过手机，自然开口：
“薰君也体会到了男孩的难养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れおちゃん的意思吧，她似乎喜欢孩子。如果她有意愿且身体允许，我还是更想要个女儿呢。”
——一个女儿足矣，我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他满是flag地沉浸在对幸福生活的憧憬中，三口之家幸福的图景在眼前铺展。羽风薰满面惊恐缓缓起立连步后退：“濑亲去了趟猫岛换了脑子吗，你的笑脸肉麻得渗人，太恐怖了！”
不知是恐婚还是恐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羽风薰拿回手机摆着手：挺好的，我不打扰了，濑亲拜拜！他不费气力地送客，倚上沙发刷着女友的sns。超人般的れおちゃん在作曲与平面模特之外，又找了份幼儿钢琴教师的兼职，时常分享从业的趣事，晒出小朋友们的礼物。女友曾依偎在他怀里讲，假如无需操心生计，她最理想的职业还是幼儿园老师。
独自在东京闯荡的女孩用作曲攒下不少积蓄，日常依旧过得俭省，收入的一部分会拿去补贴家用，扶持尚在乡下读初中的妹妹，理想是有朝一日送妹妹出国留学。那间不大的居室租金低廉，若是为了省钱大可以来与我同住……他想，而那多少可以算作正式的同居了。

“听说濑名叔叔想我了，我就回来找你啦~”
濑名泉倚上门框抱着臂，对着天蓝宝宝服头戴小鸭帽的朔间凛月拖着长腔：“我也并没有很想你，不要听羽风叔叔和守泽叔叔瞎讲。”
“大哥哥们说叔叔特别想我，还四处搜罗我的照片来看！”
也罢，朽木不可雕，他摆摆手，揉着眉心装头痛。转念一想，灵机一动，福至心灵地蹲下身来与之平视，换上和蔼得瘆人的微笑：“比起想我，你更想的还是れおちゃん姐姐吧？醉翁之意不在酒，小小年纪不要拿我当借口，看在我大人有大量的份上，我这就带你去见她。”
真正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成年人牵着雀跃的小朋友踏着落日来到月永レオ公寓楼下，女孩穿着拖鞋又惊又喜地小跑下楼。“他们说くまくん每天吵着要见漂亮姐姐，见不到漂亮姐姐就不睡觉不吃饭。”他两手无奈摊开，尾音却是完全的上扬。
“真的吗？是哪位漂亮姐姐？”女孩笑容灿烂。
“不要明知故问了，还能有哪位姐姐漂亮到能让小朋友魂牵梦萦啊？”
女孩接过他带来的食材，红着脸背身带他们上楼。久别重逢的月永レオ和朔间凛月在客厅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将他这个正牌男友甩在一边不搭理。外人般的濑名泉上前分开二人：“好了好了，又不是再也见不到，深情戏码到此为止吧？”
“漂亮姐姐，要亲亲！”
“好呀！”月永レオ俯身在朔间凛月脸蛋上啵唧一大口。濑名泉满脸黑线，方感此行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他的占有欲或许随时日递增，要向奇怪的方向旁逸斜出了。吃了晚饭洗了澡，小朋友坐在沙发中央看花园宝宝，心神不定的小情侣分坐两侧，数次偷偷牵手而未果。
热恋男友今夜此行所为何物，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是我要和漂亮姐姐一起睡！小朋友泪汪汪地扯着月永レオ的睡裙摆，后者满怀歉意地望来：濑名稍等，我先把他哄睡。于是他的归宿注定是那间仓促拾掇的小小客卧，闷闷地盯着天花板，不知不觉要入眠时，熟谙的橙香钻入怀抱。女孩蹑手蹑脚爬上床，如同向主人索要爱抚的小橘猫。
“我说啊，为什么感觉像在偷情，”他压低嗓，“你是我明媒正娶——还没，你是我光明正大交往的女友吧？”
“嘿嘿，我们好像孩子睡了偷偷亲热的父母呀，inspiration！”月永レオ旋开鹅黄色床头灯，映出布置得不失温馨的客卧一景。宽松的睡裙照样勾勒出身形轮廓，橙色马尾松垮地垂在胸前熨帖着曲线。“没办法了，”他把这团温香软玉揽入怀中，“孩子还在，今天只能委屈れおちゃん小声一点。”
“我会努力克制的！但濑名也要轻一点。这是房东奶奶留下的旧床，我不太清楚它——”月永レオ泥鳅般溜出怀抱，红着脸钻进被窝蒙着头翻滚，换来床板吱呀作响，“会不会塌。”
“这……”
“没关系，”同样急不可耐的月永レオ迟疑片刻，视死如归般一个鲤鱼打挺从被子中跳出，径直吻上他，“之后会加倍补偿给濑名。”
好事小心翼翼地过半，小朋友突然隔着一道门清脆地发问：“濑名叔叔，漂亮姐姐，你们两个悄悄在房间里做什么呀？”
“大人在工作，不要插话。”
——他可别哭，他可千万别哭，濑名泉兀自祈祷，孩童的夜啼足以毁掉整个夜晚的罗曼蒂克。也别说床板在响之类的俏皮话，他已能料到与女友对视到天明的尴尬惨状。二人同时倒吸凉气，做好了胡乱穿衣下床去照看的准备，却闻小朋友难得乖巧地甜甜道出：“好吧，那晚安~濑名叔叔除外！”

带着小朋友或二人世界，仿佛头一次坠入爱河的濑名泉在短短数周内首次将大学城附近的店面都踏遍，大学时期的恋爱都从未如此细致如此疯狂。奶茶店、咖啡厅、花店，二人份的心形便利贴，猫猫简笔画与音符，比心的合影当招牌揽客，时而钻入一个黑色脑袋。
多年前的自己会嫌弃如此幼稚的举措，却终究被月永レオ诱导着返璞归真了。如同心上生出翅膀向对方奔赴，一周会面三四次才足够。也曾带着女友与小朋友就近在自家留宿，再多次重温上文的尴尬事件。终归是束手束脚，时限一到他立即把朔间凛月送回给羽风薰与守泽千秋轮班照料。他为难得的独处步伐轻快，而今已然敛下过剩的羞耻心，能够主动提出约会的邀请。进了studio却当头见到朔间零：“吾辈的凛月最近总是‘欧派欧派’的，濑名君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他石化在原地——对方亲爱的弟弟究竟听了多少墙角？却见朔间零不似兴师问罪的模样，啜饮一口茶，慢悠悠撇着杯盖，面露“老年人懂得年轻人的趣味”式的安抚与宽恕。想必也是个性情中人的朔间零只是微笑：“听说濑名君找寻到了真爱，老人家的讯息跟不上时代，迟到地恭喜汝了。”
濑名泉心有余悸地回家，在枕下寻到一张字条，歪歪扭扭的可爱字迹归属于朔间凛月，内容让他毛骨悚然：让你夺走了我的漂亮姐姐。这家伙，小恶魔，真记仇，懂报复，濑名泉把牙齿咬得咯咯响，握紧拳头将其揉皱后，又把它铺平夹进书本珍藏，待到婚礼再让哭哭啼啼的花童朔间凛月重温。不必计较童言无忌，但这次他的确差点小范围内社会性死亡，他冷汗直冒地接到月永レオ来电：“我家灯泡坏啦，晚上一个人好害怕呀！”
“今晚我得加班P图。明天是周五，我说不定有空。”
——从明晚开始，连同周末都陪你共度。他将这句按下不表，准备给女友个不期而遇的惊喜——反正她无论如何终究不会拒绝我的到访。一如某些女性同心仪的男性对话时会捏出甜美嗓音，他与月永レオ讲话时声线也会不自知地更低更柔，哄着讲故事直到对方入眠。
女友相当懂得维护他的面子与敬业人设，这份邀约他更是责无旁贷。周五白天他全程唇角上扬，干劲满满地投入工作，甚至揽过同事的活计主动请缨上阵拍全家福，使出浑身解数安抚哭闹不止的孩童——为日后积累经验，他自我安慰道。补妆打理发型后，拎着兔子蛋糕怀抱一捧玫瑰，包里煞有其事装进几个灯泡，手持月永レオ家的备用钥匙哼着歌儿爬楼梯，开门时肖想着可爱的女友扑进怀里的情状——
人声戛然而止。餐桌赫然正对大门，他迎面撞上对上一对中老年夫妇的目光。未来的岳父岳母正襟危坐，可这太突然了，他尚未做好任何准备。月永レオ正为看上去像妹妹的橙发女孩夹菜，筷子僵在半空，面颊霎时红透，缓缓起身如同新婚妻子般接过他的大包小包：“爸爸妈妈小琉可，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濑名，是我的……是我请来修灯泡的先生！”

TBC

Chapter 12
“这位就是传闻中姐姐的男朋友吗？”
罔顾姐姐“修灯泡”的辩解，月永琉可探头探脑好奇张望。月永レオ从未与家人提及任何感情相关，不知妹妹是如何从自己的sns平台上搜罗到蛛丝马迹的，只得哀叹轻视了现今初中生的八卦与早熟。父亲面沉似水，母亲则是笑吟吟的，濑名泉白净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当真从包中变戏法般掏出几个灯泡，拆开包装进了卫生间，再红着脸反身出来，钻进杂物间搬出梯子——未免过分熟练了。
“小伙子真能干呀。”母亲不显山不露水地向大女儿投去关切。宇宙人少女不知如何是好，十九年不曾招架过这般的尴尬场景，甚至想大呼一声“inspiration”丢下一个烂摊子冲回房间作曲。若是换成鸣上岚她们，或任意一位同龄女性，多少能落落大方地自然解围吧，她想。濑名泉此般上门是不期而遇的惊喜，世间的恐惧却都源于未知。作曲天才不精通于行走世间的法则，只得难堪地垂下脑袋，面红耳赤揪着衣服下摆。
“那样的话，以后你们的家务活他都能包啦，毕竟姐姐不擅长家事……”
忙上忙下的濑名泉刻意留给月永家一个直挺挺的后背，罔顾小琉可星星眼托着腮，被母亲使眼色硬生生敛下后面的发言，以维护姐姐的形象与面子。早已与男友各方面坦诚相待的月永レオ坐回餐桌，不敢对上父亲的视线。月永父亲身为一家之主极为传统，家教更是一向严格。不比小琉可（至少在父母眼中）的乖乖女形象，如此的家庭却培育出这般不羁的灵魂，月永レオ更是无法成长为理想中的大和抚子，或许从来在父母的预料外。
偷偷交往男友，给钥匙让人上门，她已不敢想象要经受何等的斥责。女孩懊丧地低下头，为从小到大从未顺应父母的期待无端地生出愧疚。完工的濑名泉洗洗手欲拎包道别，月永琉可心领神会地（或许在父母授意下）为他端上一副碗筷，更是搬了张椅子放在姐姐旁侧，月永レオ只得会意地挪窝为男友腾位置。就说我们是普通朋友——她眼神示意濑名泉。对方蹙起眉望向花与蛋糕，扯谎不得，便面向二老：“我为唐突上门的冒犯与叨扰感到抱歉，来得匆忙没能带来见面礼……我与れおちゃん在认真地、全心全意地交往。目前一个月有余，暂且没有开始同居。”
“一个月，你已经有钥匙了？”低气压中的父亲开了第一句阴沉的口。
“他有次让我照顾宝宝……”月永レオ忍不住插话辩解，才发现越描越黑。
“宝宝？”
“是我朋友家的孩子，啊不，是我朋友的弟弟，”濑名泉努力镇定自若，“忘记自我介绍……我叫濑名泉，未婚未育，东京户口，有房有车。从事摄影，拥有一间自己的工作室。”
“你多大了？”
“25岁。”
——比她大六岁。父亲眉心紧蹙。“摄影师嘛，不错，也算事业有成，”母亲在旁解围，“我在女儿房间里找到了几本她为主角的写真集，是濑名先生拍的吗？”
“是的。是当期现象级作品，在业界颇受好评。”
“感谢濑名先生，把我女儿拍得这样好看。”席间氛围缓和不少，妹妹憧憬的目光更为闪亮：“濑名哥哥，我也想当模特，我也可以试试吗？”
“你主攻人像摄影？”月永父双手交握，“那为什么找我女儿，她也不是专业模特吧。”
“我本职是拍风景的。人像与街拍是今年在遇见您的大女儿后才尝试与起步，正是因此与她结缘……同您女儿的合作格外圆满，不会再有第二位模特能让我拍出更为满意的作品了。”
——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因缘际会，并非是谁都可以，濑名泉同时以和蔼的微笑婉拒月永琉可：“你是学生吧，该以学业为主啊？”这份状若无意的特殊对待让月永レオ无端生出几分被偏爱的观感，格外受用的女孩目光飘忽：“不可以！即便是濑名也不许夺走琉可的心！琉可的心永远是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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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后濑名泉与月永双亲相谈甚欢，先陪母亲在厨房洗涮，后同父亲畅谈国际时势，将二老的好感度从负值刷到爆表。他太懂得如何讨好长辈了，大抵是行走世间练就一身圆滑本领。濑名泉年长自己六岁，横亘了两个代沟的藩篱。宇宙人的天真无邪正是艺术家必备的特质，无瑕之地才容许灵感之花展开。对方说过自己可以永远当孩子，而即便他以爱之名容许这份孩童天性，当这份童心未泯投映在现实中时，难免牵扯出百倍的麻烦。月永レオ坐在床上，手指搅着玉桂狗的耳朵，兀自庆幸于今天一连串出口成错并没造成恶劣后果……大概吧。
“琉可留下陪姐姐两天吗？”
父母今晚便回，月永家长女在东京繁华地段租住的居室容不下太多人口。送别了父母，月永琉可爬上姐姐的床，拎来装有崭新玩偶的帆布袋：“爸爸妈妈同意了，我原本也有这个打算。暑假快要结束了，这几天想留在东京去迪士尼玩，还想去濑名哥哥工作的地方瞧一瞧！”
“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满脑子都是濑名哥哥！”月永レオ佯装愠怒，不料被妹妹捉住时机挠痒痒。姐妹二人在床上打坐一团，披散的橙发交织在一同，仰望着天花板咯咯笑。
“刚刚濑名哥哥还说喊‘泉哥哥’就好，‘濑名哥哥’太生分了。”
“……连我也都只喊他‘濑名’呢！”
“姐姐吃醋了吗？”
“才没有吃醋！是说虽然我和他能做的全都——”
“都怎样？”妹妹满面八卦地凑近，眨眨与她别无二致的绿眸。
“呃呃……inspiration！”月永レオ涨红了脸，“琉可，大人的事情，小朋友不要多管闲事！”话音未落，略显恐怖的几声叩门回荡，她期期艾艾地应声，得到准许的濑名泉将门推开一条小缝：“今晚我是要留宿吧，れおちゃん有为我备下洗漱用品吗？”醉翁之意不在酒。可自己与小琉可许久不曾见面，或许还得拜托濑名屈身睡客卧。她稍显愧疚地望向濑名，由对方读懂眸中之意。男友颔首带上门，轻车熟路地留给姐妹俩讲体己话的空间。
能做的都做了，更是负距离地拥抱过，疏离感却仍旧如影随形。早早哄睡了妹妹，睡意全无的天才少女伏案完成一首曲子，再倚着窗眺望都市一隅的夜景。车水马龙之上的这方星空容纳了她步入社会后对广袤天地的期许，而今夏日将尽，星屑仍在恒定地熠耀，无云的星空格外剔透，于她却已不足量。目光、视域与期许，斗转星移间随濑名泉而动，创作者对世界的探索更是永无止境。
尚且是近日来首次不曾与留宿的男友同床共枕。月永レオ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份身心依恋与身体记忆，心神数次在小琉可的睡颜与隔壁的濑名间游移。
【失眠了吗，れおちゃん？】
手机屏上西伯利亚森林猫的头像闪烁，濑名隔空为她驱散了凝滞的暑热——濑名怎么知道？他也在辗转反侧吗？不待回复，新消息传来：
【我这里透过窗，依稀能见到你房间的亮光……我不是stk，关心恋人是我的职责与义务吧？
濑名不开心吗？
为什么れおちゃん会认为我不开心？
因为……往常的话，即便我们在一个被窝，这时的濑名也早已入梦了。我为了陪小琉可把濑名丢在一边，会让你寂寞吧？
啊啊，倒也不必把我当孩子来看待啊？我可不是你，可不是需要れおちゃん哄睡的三岁宝宝。】
——透过像素块，月永レオ似乎能听见他振振有词的语气，多少能窥见他别开脸闭着眼的神情。语言辛辣充斥讽刺，尾音却不住地上扬，掩不住被珍视的欣喜……真是口嫌体正直，这样的濑名如何才能让人不去爱呢！
【我也不是小婴儿了，更不是三岁宝宝！需要我陪的话，我现在就去为你驱散寂寞！】
——她随手发去几个肥胖橘猫的表情包，换来难得的颜文字与“www”。
【れおちゃん可不要吃成它这样了。
都怪濑名做饭太好吃了！有朝一日把我喂圆了，到时可不许出尔反尔！
是，是，我的饲养员职责无可撼动，れおちゃん吃饭的权利更是神圣不可侵犯……我说啊，れおちゃん，不用过来，好好睡一觉吧？陪我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今天自然要以妹ちゃん……家人为重的。】
——不许擅自叫她妹ちゃん！而在濑名泉不知情时，于她心中濑名早已与她的家人无异，由此濑名称小琉可是“妹妹”她也无从辩驳。月永レオ蹑手蹑脚掀开被褥躺在妹妹身畔，颇具仪式感地裹紧被子捧起手机。屏幕仍在闪烁，身体力行地把她当三岁宝宝：
【れおちゃん失眠的话，我为你讲故事如何呢？从前有一只豆豆和一只兔兔，养了只大灰猫和大橘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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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永琉可登门拜访濑名House一事并未激起多少波澜。濑名泉照旧阴恻恻地与女友一同为未来小姨挡住未婚男同事们的好奇打量，却大方容许友人们出于礼节与真心的夸赞：“小琉可与れおちゃん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都是美人胚子呢。”月永レオ辩称“小琉可”只有自己才能喊，话出口便脸红捂嘴，明明要在妹妹面前扮演帅气的骑士姐姐，可不能让她知晓自己私下用这样可爱的称呼！……好吧，实则已经露馅多时了。
迪士尼乐园在千叶，距离住处尚有车程。鉴于濑名泉再无年假可挥霍，三人只得赶在游人众多的周六日乘上装点缤纷的迪士尼小火车。对待月永レオ的妹妹，未来的小姨，濑名泉的笑容格外温柔深情，比平日里更多几分无懈可击的营业感，责无旁贷地帮二人一路拎包，更是自带了合影用的头饰，方方面面考虑周到。
“上次我和くまくん——啊，我朋友的弟弟，还是个小朋友，和他一起来的，回程时的地铁上遇到了你姐姐。”月永姐妹头一次造访，便跟随濑名泉轻车熟路的规划，尽享排队时长最短最高效的游玩体验。头顶米奇头饰的濑名泉为姐妹二人戴上星黛露，再以专业摄影师的余裕为她们在城堡前合影，“我先前和你姐姐去过一次游乐园，并没留下太好的记忆。从那时起就约好一起来迪士尼，刚巧妹ちゃん造访，算是天时地利人和。”
——今天是放松，不工作。日后れおちゃん有空的话，可以与我合作一期迪士尼主题的写真。濑名泉低头打量着成品，唇角满意地上扬。月永琉可兴奋地将二人牵去室内过山车，年轻人自然是怎么刺激怎么来，而月永レオ回想起濑名泉上一次在普通乐园吐得天翻地覆的惨状，更甚是差点在鬼屋弄丢孩子的糟糕记忆，决定绕道任何飞溅山激流勇进之类的刺激性项目。
午饭吃罢，出门逢上花车巡游。夏末的炽阳依旧耀眼，三人撑着伞占据最佳方位，月永レオ捧着冰淇淋安抚妹妹不满地蹙起的眉心，方感自己与濑名像极了父母。她视线不动声色地后瞟，撞上濑名泉的关切，才发觉在熙攘人群中二人姿势奇异，就像——就像大庭广众之下被濑名搂在怀里。月永レオ触电般折回视线：这副模样可不能让小琉可瞧见，未免也太没用了！
“会热吗？”
“还好……！”
“我担心你中暑，”细密的汗从颊侧滴落，濑名泉一手撑伞，另一只手举起园内的宣传单遮挡日照，“不能相信天气预报的多云转阴，是我失策了，我们今天该去隔壁的Disney Sea，好歹清凉一些。”
创造美好回忆的机会尚且无穷尽。月永琉可多得是重回东京游玩的机缘，往后余生他们二人更是大有余暇携手游历世界。热浪将三人催进室内，读初中的月永琉可为朋友们挑了纪念品，又身披濑名泉的备用外套在餐厅枕着臂弯补眠。两位成年人分坐在她两侧，见缝插针工作，月永レオ掏出谱纸，濑名泉搬出笔记本电脑，而天气预报迟来地应验，细密的阵雨骤然而至。月永レオ用吸管搅动冰沙托着腮，从镂花窗的水痕间窥见了秋天到访的征兆。
“れおちゃん暂时还不愿承认与我的恋情，或者说，我的女友身份吗？”
妹妹身旁的人犹疑着开口，一同眺望着不远处大作的风浪。游船仓促靠岸，一位位落汤鸡般的旅客跳回岸边，拥挤吵嚷着推门而入，却闯不入他二人周身的结界。
“不……濑名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能理解，是还没做好准备吧。”
月永レオ垂下眼帘——本以为父母会激烈反对，依照父亲的行事风格，将自己强行带回老家也不例外。不曾想二老只是叹气说孩子大了，难道是念在生米煮成熟饭便由着自己去了……宇宙人少女思虑片刻，而后坐姿端正挺起脊背，将数日来的心绪抽丝剥茧：
“是的，或许我的潜意识中在‘抗拒’什么，抗拒恋爱结婚所代表的‘步入大人的门槛’……会对身份的转变无所适从，从‘爱’到‘建立关系’，我实在是不擅长后者呀！正如濑名所见，我是个格外晚熟的人，凡事都比同龄人晚一步，更何况对方是大我六岁的濑名……那天濑名突然上门，我连堂堂正正解释的勇气都拿不出，如果让濑名多虑的话我道歉，这并非是我不爱你的表征。与濑名一同坠入爱河，并非是我能控制的，并且让我由衷地乐在其中，让我的inspiration不息地喷涌！”
湖面簌簌地漾开涟漪，抬眼时秋日之序曲便映入眼帘。读书之秋、运动之秋、食欲之秋……有太多象征丰饶的词语可供形容。“我有在为自己做足了心理预设，跟上濑名的步调……我会找个时机对父母重新介绍你的！至少他们看起来完全不讨厌濑名呢。”
“是吗？”濑名泉笑得欣慰，“但是‘不讨厌’和‘能接受’，可还是有着天堑呢。”
一切是否操之过急了？可她已然迫不及待想带濑名南下回到温暖的小渔村，近些的话便是今年末的冬日，或在明年夏天海鲜旺季的时候……“总之不用担心！”月永レオ扬起眸子，“濑名也说过我会为你带来无穷尽的力量吧！那么，事业的起步与方向的抉择也好，恋爱的瓜熟蒂落也好，我都会与你一同努力。只要有我陪在你身边，纵有短暂的挫折也无关痛痒。”
离第一场秋雨落幕尚有半小时，濑名泉合上电脑，托着腮瞧回来：“嗯嗯，我也相信一切终究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也不单单指这件事吧。这份没来由的自信与狂妄，世上只有れおちゃん才能给我。”

Chapter 13
——虽然但是，她父亲那一眼，绝对是不屑吧！他的生活在小插曲后重回正轨，纵使月永レオ多次强调她不苟言笑的父亲私下对小伙子赞不绝口，摄影师先生仍旧心有余悸。月永父母这关姑且是过了，又到了每周一度上门拜访的日子，逢上限号，他久违地请出那辆锃亮的小摩托，顶着红叶织作的帘布推出车库，一步一陷地将秋天踩出踏踏的足音。人生第25载，这个秋日比起以往多得是不同。他肖想着跨上机车帅气现身的场景，却见女友惊慌失措向他奔来，两股橙色发辫垂落颊侧，俯着身上气不接下气地喘。
“出于这样那样的缘由……我要来与濑名同住了！”
濑名泉蹙起眉听她支离破碎一大段，努力梳理出条理——宇宙人少女终日的虔诚祈愿奏了效，UFO降临在东京市中心她租住的居室，引燃了厨房烧焦了墙壁。侥幸脱逃的女孩通身嗅不出一丝油烟，更是妆容完好不见烟熏痕迹，出了汗也不曾脱妆。
必定有诈，他直视那双惊魂未定的绿眸：“你来我这里之前，见过别的什么人吗？”
“没有！”月永レオ摇头如拨浪鼓。
是嘛，他抱臂念叨，暂不论直觉有异，上下打量她平日甚少梳的双马尾，似乎想起鸣上岚当面为她这样梳过。他却有模有样地装作相信，拍拍摩托后座，努力掩下动作的生疏：“你来得刚巧，要我带你兜风吗？我很少载人的，这可是无上的殊荣。”
女孩讶异地瞧来，濑名泉望天回想过往贫瘠的恋爱生涯，甚少摩托载人，不如说是头一遭。机车是男人的浪漫，本该皮衣皮裤适配这辆复古款，而今他身着朴素工装，车把挂着蔬菜等食材，与飘逝的工业时代背道而驰。年岁渐长韶华不再，他的机车也安装了消音器。载着尚且青春的鸟儿驶过幽静的校园，女孩双臂揽上他的腰，知更鸟的羽翼般，橙色发尾刮擦得脖颈作痒。
“原以为春夏才是好时光，没曾想秋天依旧这样美！”
传统认知中的萧索之秋，青砖红瓦的旧楼不见爬山虎的嫩绿，合唱声依旧从木质圆窗中涓涓流淌。木吉他奏响不知名的曲调，围起寥寥行人，一如旧日风景，在濑名泉的学生年代，赶去上课的间隙也会驻足一场。隔着一层头盔，女孩倚上他的背：“我很憧憬呢，濑名的大学生活。”
“不过如此，”以为她在为高中毕业便进入社会而怅惘，他试着劝慰，“人不要后悔自己的选择。”
“只是我没能与濑名一同走过……会没来由地失落吧！纵使我能用音符记录下所见所闻所感，而景致也好濑名也好，曾有的美好与我擦肩而过，多少会感到可惜！”
这份爱意剔透、直率、毫无保留，稳准狠地击中他的心脏。濑名泉别开脸，只庆幸对方难以察觉自己的面红心跳，后视镜的月永レオ却咯咯笑着称濑名的脸好红，便是永远留存任她窥探的一隅边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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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水推舟载着月永レオ回家过夜。本以为是恋人突发奇想开的玩笑，不过数日又得送她回去，而在翌日午后，女孩趴在他大腿上百无聊赖地翻书，享用夏天最后一支冰淇淋。哈密瓜芒果双色球，连同秋天的第一杯奶茶，皆是濑名泉手制的低热量甜品。米黄色桌布是月永レオ换上的，他的居室早已不动声色地添了些她的元素。微风拂动窗帘，携入不远处小学体育课的喧闹，他眺望窗外，未成形愿景的轮廓被细细描摹——
父母留下的这套房区位极佳，生活娱乐设施完备，小初高中齐全，姑且也算作学区房。若是月永レオ当真搬入，完全可当婚房置备起来……他摇摇头，将不合时宜的念头驱散。他的小女孩尚且无法在心理上达成身份的转变，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濑名泉天生性急，却格外宽宥与应允月永レオ的迟滞与逃避——反正是迟早的事。月永レオ起身接电话，匆匆蹬上坡跟凉鞋：“濑名可以陪我下楼搭把手吗？”
“可以是可以，”他瞧见一辆大货车开进小区，“れおちゃん买了什么？”不待月永レオ回答，他瞠目结舌地发现尾随了好几辆，隶属于同一家搬家公司，林林总总的生活用品被向他家抬来，甚至包括月永レオ那架米白色二手琴。
“不要扯什么UFO，也不要先斩后奏。怎么回事？好好告诉我。”
他站在无处落脚的客厅，横眉立目对着土下座的月永レオ。后者仰起脸，可怜巴巴地望来：“我试着为濑名学做饭，不料inspiration突然造访，回过神时房子已经烧了……来不及向房东道歉，就跑来了濑名这里！”
“赔偿了吗？”
“不敢告诉房东奶奶，她身体不好……”月永レオ语焉不详，“反正迟早都是我被赶出来！”
真是的，无论如何，可要好好赔偿道歉啊，宇宙人れおちゃん也行走世间多年了，还要我为你擦屁股吗？他将房子让出给月永レオ的灵感与施工方，火急火燎赶往造访过多次的上了年头的公寓楼。月永レオ的前居室房门大敞，容他从外向内探瞧，音符曲谱揭下，生活痕迹早已不在，厨房与墙壁不见异样，倒是一片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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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就是れおちゃん时常提到的‘濑名先生’吗？”
一位OL挎着包走上台阶。他意识到在人家门前探头探脑是何等不礼貌：“抱歉，您是房东吗？”
“严格来说，我是房东的女儿——没猜错的话，她说她烧了我家厨房，对吗？”
女性叹笑道：我本可以替她圆这个谎，但有更重要的事宜想要传达。谎言虽然善意，但是过于错漏百出了。请他进门为他斟茶，长发一丝不苟地挽成发髻，一身素净黑衣。濑名泉瞥见她胸口一朵白菊，便不多做声。
“我母亲在世时，特别喜欢れおちゃん。れおちゃん的存在能为她守好这处回忆……母亲年轻时同样热爱音乐，就像春天的嫩芽般富有生机，可惜年岁蹉跎磨去了棱角。而每每见到她活力充沛的模样，母亲都会回想起年轻时的自己而展露微笑，我也能回忆起儿时在母亲膝下承欢的喜悦……”
女性面容舒展望向窗外，不见方才的谨肃，兀自讲到动情处，眼角的细纹淌着温润的细流。他不知该如何安抚新丧，只得点头附和：“没错，れおちゃん……很有感染力，正是她让我领略到世界本有如此鲜明的色泽。身为创作者与恋人，れおちゃん皆是我不可多得的给养。”
“れおちゃん发来信息：决心与男友开启新生活，字里行间为不再租房而愧疚不舍，我担心她过度自责特地前来劝慰，没想到她对待断舍离是如此决绝，是意料外的果敢。先走一步也是好事，不过看来只能由濑名先生代为转达了——我们的祝愿与期许。”
老人未尽的念想与女儿思念的寄托皆要从这处满是回忆的居室中抽身，“始作俑者”低下头，如此种种月永レオ从未知会过他，是依旧在设防与保留着什么吗？
“邻居们都舍不得她，她的温柔与纯粹，对世间万物倾注热爱，会扶老人上楼梯，帮出差的邻居照顾小狗小猫……纵有万般不舍，我们亦不会去挽留。れおちゃん的抉择我们旁观者更是无从置喙。母亲弥留之际れおちゃん去探望，与她约好下次探望会带来男朋友，‘请千万等到那时’，如此为她燃起一簇篝火——”
女性双手交握目光灼灼，不容拒绝地望来：“事与愿违，我母亲终究没等到这一刻，但我与母亲的在天之灵一并为她即将开启的新生活虔诚地祝祷。以仓促的借口奔你而来，想必多少做好了决断，她尚且年轻，会有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慌乱，但有在尽其所能为你们的关系做足了努力——所以拜托了，濑名先生，作为她新生活的见证，请务必珍重这份手足无措的爱，千万让れおちゃん获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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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自己以何种心情下楼。驻足在月永レオ喜爱的糕点铺前，即便是高碳水高热量。不擅交际的れおちゃん勉力连同数人圆谎，真是的，本不必——而她的言行举止总能触及内心，猫毛拂过般软软痒痒。
れおちゃん本人呢，当真会有“万般不舍”吗？舍弃原有的生活圈踏入陌生领域，即便暂且无法昭然处之，而这份勇气便是以爱之名。亦步亦趋跟上步伐适应习性，总还须得漫长时日。走进装点一新的居室，多出的陈设却恰到好处。吊兰旁的钢琴擦拭得锃亮，曲谱摊开在琴架，幸福生活已就绪，只需敲下一个乐音。
他不作声地放下手提袋，悄然在月永レオ旁侧就座，摄人的气场催得月永レオ挪远了些：“呃呃，濑名的眼神像监考老师！难道是鸣的后应露馅了……不是！你什么都没听见！”
“你到底还有多少不必要的事瞒着我？”自从月永レオ提过没那样喜欢华而不实的玫瑰，他便为她献上一捧馥郁的满天星，素颜的面庞映在小小的花朵间，却也丝毫不逊色。
“れおちゃん知道吗，今天是什么日子？”
月永レオ捧着花：“交往三个月纪念日！”
“不止。”他向女孩坐近些，打破他天生的结界，力争毫无保留地催出月永レオ全足的恳切。女孩依偎在怀中，绿眸里闪烁着星屑：“没错，我下定决心想与濑名一同生活，乃至组建家庭！许许多多的地方想与濑名携手游历，领略美食、露珠与目不暇接的花朵。每个音符前赴后继，迫不及待为了濑名喷涌而出！”
她的剖白向来堪称有分量，一个直球击得他言语梗塞。濑名泉张了张口组织措辞：“嗯，我一直翘首以盼着这样有意义的一天……迈出一步，所谓幸福的开始。”
“这也在濑名预料中吗？”
如何才堪称作“合乎意料”？他的生活在25岁时伴随卡车轰隆隆的鸣响被拧上发条飞速运转，作曲设备堆满闲杂的房间，钢琴放置在向阳之处，阳台晾晒起情侣衣物。一人份的领地进驻第二人，却不觉束手束脚，更有蜜般浓稠的幸福在流淌。于是濑名泉微笑摇头：“只想亲口听你说罢了。我自己也才算明白，找寻幸福的步伐……何时都不算迟。”

番外1 温泉旅馆与白无垢
【——当季最火爆素人模特！夏天与海岛！新鲜出炉！】
途径报刊亭的濑名泉怀揣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得意投去一瞥，一身冬装的月永レオ规规矩矩戴起口罩墨镜，俨然一副一经出道万人追捧的新星模样。好在她本职工作用马甲，且不用经常抛头露脸，倒是省去许多麻烦。两位姐妹不怕事大，挤入杂志摊的热切讨论，本想乐得宣告天下“明星就在身边”，碍于濑名泉渗人的微笑而作罢。鸣上岚夸张地称赞招致一片认同：我们れおちゃん当真是百搭呢。
而“れおちゃん”，这个本应自己专属的称呼在粉丝间风靡开来，始作俑者濑名泉欣慰之余难免不爽。用镜头将月永レオ的美展现得淋漓尽致是他的职责与荣幸，让全世界的欣赏与爱慕为女友增添信心也是他的心之所向，但屡屡见到同性对着杂志上女友的照片评头论足，更甚间接让其沦为他们午夜梦回间的下酒菜，占有欲未免忿忿地升腾。日常出街装束、JK制服、森女系、家居睡裙，更甚是OL，多种风格皆能驾驭自如，同品牌厂家达成良好合作。鸣上岚对着特典封面啧啧称赞：渔村少女装束，本色出演的月永レオ捧着猫面向太阳，淡妆恰到好处，似笑非笑地回眸，引得购买杂志的诸多少男少女们：awsl。
章鱼烧、御好烧、烤鱿鱼……穿梭在摊位间，步调被几个年轻的灵魂牵着跑，奔三男人携三位青春靓丽的女性出游，被单身路人投来艳羡或嫉恨的注目礼。橙发高马尾的女孩有样学样，胸前悬着普通的数码相机时不时驻足采撷灵感，这些成果被濑名泉一张张仔细看过，中肯评价“在业余者中算是不错的水平”。天才并非全才，毕竟人各有所短，若是所有优长全让れおちゃん一人占尽，也算不公平。
“れおちゃん如此受欢迎，小泉也深感与有荣焉，但内心依旧会有奇怪的不爽吧？”冬日参拜求签求御守时，鸣上岚肘间悄悄蹭着濑名泉，口中一针见血——前者以他的“好姐妹”自居多时，平日里向来无话不谈。
“鸣子酱知道就好，没必要每次每句都说出来。”
作曲家的写真不仅在男性中受追捧，濑名泉更责无旁贷地肩负起她的每套妆容设计，更有套被誉为“少女人妻”的纯欲风妆容在女性间引领风潮。他个人或许更偏爱月永レオ可爱风的装扮，不如说是天生适合，而或许有了这种经历，婚后被安排奇怪的装束也足以接受……
“濑名，濑名！”月永レオ从不远处奔来，扑个满怀打断他思绪翩跹：“怎么找濑名都找不到，原来和鸣躲在一起吹暖风！真是的，关系好可以，但不能过头了，我的大度可是有限的！”
“怎么样？”清者自清的濑名泉抱臂直视她，“听他们讨论你感觉如何？”
“濑名不许小瞧我，我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不会因为这些喜爱就脸红。但听见毫不讳言的夸赞，多少会害羞！”
不错，成功为她添了些自信，而他心疼起女友寒风中泛红的颊侧。自己不在身边想必懒得护肤，几日前月永レオ去姐妹们家游玩留宿，留他“独守空闺”，难道她们没有乖乖监督她护肤吗？他紧急取出冬日护肤与防晒，月永レオ亦乖顺地扬起脸，如同被家长抹香香的幼儿园小朋友，全然不顾或称习以为常四下的纷然目光与两位女性的惊呼——
“咳咳，请二位在public place注意些影响……”
红发JK同样打扮一新，为久违的出游做足准备，供富家千金赏的雪向来源自北欧或加拿大，莅临北海道小樽之类的平民场所体验生活尚且是头一遭。独居多年的濑名泉早没了诸多时令的仪式感，毕竟节日得需陪伴才有意义，只得有样学样仿照她们双手合十虔诚祈愿再上香，念念有词的须臾不够他对未来做出期盼或规划，终究也不知自己想了什么。
数人之中，月永レオ却是最信神的，来自乡下的女孩对传统更多几分敬畏，祭拜的仪式也最标准。不知她许了什么愿，他或许也没立场问询，纵使身为男友，濑名泉也甚少能参透她广袤的宇宙。“濑名许了什么愿？”而月永レオ扬起眸子征询时他也只得摇头：“说出来不就没效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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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行的起因是鸣上岚抽到头奖，将两张温泉旅馆券给她的新晋“好姐妹”送来。濑名泉乐得收下，刚巧趁新年假期与女友放松一番。而月永レオ变戏法般同样掏出两张合作方的赠券，他的二人世界终归泡了汤。时值这年冬日，两家已然格外中意他们的对象，迫切希望他们尽早成婚。暂不论已到适婚年龄的自己，而在女性普遍早婚的日本，月永レオ的事业是否会受挫折？
“我不会让你改姓‘濑名’的。我的自理能力还没有弱到劳烦れおちゃん当家庭主妇，更不会让你丧偶式育儿。把れおちゃん禁锢在家庭中去当大和抚子，未免不是一种屈才。”某个清晨醒来，月永レオ面对他顶着鸡窝头的絮叨噗嗤喷笑：“这样完美的濑名，刚睡醒时也会是这副模样呀！……我不会为了结婚之类的事感到焦虑，只要对象是濑名！”
没错，他总会操心过度，分明八字还没一撇，无需焦虑过早。至少等到来年八月海鲜旺季随月永レオ回到南方海岛再商议，而在欧洲乡下恩爱度日的濑名父母迫不及待想亲眼见儿媳。月永レオ曾不失艳羡地调侃他是“月永收割机”，而几番视频通话让濑名父母喜笑颜开，母亲更是恨不得立刻飞回日本帮他带不存在的孙子，被他数次婉拒——年纪大经不起奔波折腾，又怕妈妈过分热情吓到れおちゃん。遑论催婚与否，月永レオ让人喜爱的感染力也是天赋其一。
携裹在如织的浴衣游人间向前进发，白皑皑的山林终年积雪，山脚的店铺商业气息浓厚，与城里一并将圣诞与新年一同过成漫长的促销节。上新的服装店多的是景区的文创，进去逛逛堪比去迪士尼买头箍般合情合理。负责拎包的濑名泉却又比谁都兴奋地拉着月永レオ一家家试，再得意满满地收下“眼光出众”的称赞，即便要被朱樱司的眼神一路杀死——富家JK使出钞能力，让四人在旅游旺季尽享vip服务，给足小情侣所亟需的清净。回到旅馆，女孩子们为怀石料理奔忙，他有意独坐在客厅，留给她们讲体己话的空间。
“我说啊，れおちゃん，”他盘腿而坐向着厨房，“几个月过去了，我敢相信你的厨艺吗？”
“作曲也好别的也罢，人当然会日渐精进的！”作曲天才自信满满地应答。他随口承应着换上自带的浴衣，百无聊赖地听厨房的叮咣，不知是否该去救场，好在烧火升灶听起来还算正常，他便为自己斟上大麦茶继续听女孩们探讨。
“小泉呀，是个复杂的男人呢。分明れおちゃん每次约会都为了他穿着成套内衣，结果他在表白前竟然一直坐怀不乱，某种意义上真是好男人~之前人家私下担心小泉是不是不行，虽然现在看来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
欢声笑语被月永レオ打断：“其实我有采取朱樱的建议，虽然濑名的人品格外值得信赖，但我每次和他出去包里都塞着板砖！毕竟对方是男性，我从小防身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能过安检还便宜，遇到意图不轨的人就直接拍晕！”
——难怪月永レオ的手提包仿佛哆啦A梦四次元口袋，仿佛什么都没装又格外沉甸甸。濑名泉冷汗直冒，出于本能对男性的提防，宇宙人少女也无法免俗。嘛，有戒心不是坏事，他蹑手蹑脚进厨房，对让开一条道的鸣上岚与朱樱司比划嘘声，再度以老干部抱臂姿势旁观女友奔忙。
比上次下厨略微娴熟了些，他在心中品评。正式同居后，月永レオ便有意锻炼厨艺，称既然要为二人的未来一同努力，提升厨技也是应有之义。而今哼着调子准备四人份的怀石料理，居然也像模像样。不错，他赞许点头，今后出差在外也能安心了。月永レオ察觉异样缓缓回头，炸毛的猫般一抖：“濑名从哪里开始听的！”
“感谢れおちゃん不用板砖敲晕我，不要炸糊了，”濑名泉淡然自若地从后揽住她，接过锅铲帮助翻炒，罔顾另二位对这甜蜜场景大呼小叫着起哄，“大可对我放心，我是正经男人，还没交往怎么可能会出手？不止是礼节的程度了，违法犯罪的事我才不屑于去做。”说罢便觉得有哪里不对——若在二十岁才算成年的先前，他或许早已犯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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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吃罢，几人日课般同朔间凛月视频，朔间财团每逢新年影视剧布景般的大阵仗让乡下女孩瞪圆了眼。同依旧学不会喊哥哥的小朋友挥别后，便是例行的温泉环节，与猫岛那程无异，他依旧逃不开孤家寡人的宿命，月永レオ自然去了女汤，他的魂思被吸附着携走，面红心跳的男子高中生般听喜欢的女孩与友人们在浴池“坦诚相对”，插科打诨泼水挠痒痒。不知是高估了隔音还是自始当他不存在，女孩们的话题愈发脱缰——颜色、大小、体验，天才少女在友人面前的奔放一面是他从未领略的。
“当然是本垒！可不许小瞧我！‘羞羞的事情’也好别的也罢——”
分明是承受方，却如此坦荡荡。一言激起千层浪，暂不论听上去快昏厥的JK，饶是看起来历尽千帆的鸣上岚也大呼“啊啦讨厌”。他从不想有意听墙角，奈何女孩们的兴致与音量都太过高昂。肖想着一层帘布后女友面红耳赤的模样，他沉在水中屏着气隔绝音浪，意图中止不时宜的浮想联翩，却肖想至数个魂牵梦萦的夜晚，月永レオ从生疏到熟稔，被他指引上道更甚夺过掌舵权，比起他更是天生的行家。他缓慢起身裹起浴衣踏上木屐，通身泡得像烹煮的虾，充斥着粉红泡泡的旖旎终结于掀开帘布的一瞬，当头撞上吃冰饮的女孩们——
意识到被男友听了一字不落，月永レオ的雪糕啪嗒掉地，旁的二人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空荡的民俗唯余隔壁院落乒乓球声悠远回荡。鸣上岚兀自牵着连声“Jesus Christ”的朱樱司进了间古早的榻榻米卧室逃离尴尬，临了回头wink：“人家听说这间旅馆哪里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隔音了，和浴池一样~”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濑名泉倒吸凉气。“鸣和朱樱不用担心！就算发生了什么也无妨！”月永レオ牵上满脸黑线的濑名泉，将胸脯拍得啪啪响。如她所言，并非头一次同床，更深入的事情也并非没做过。关上灯躺卧在被褥，由窗外的一方海浪丈量彼此的呼吸与脉搏。“今天也辛苦了，れおちゃん。”他侧身揽住女友，在堪比古早的新婚之夜的氛围里心无旁骛，眼皮打架的月永レオ却有如被彗星击中般从被窝跳起，眸间溢满神采：“缪斯女神大驾光临了！”
于是他递过纸笔，好气又好笑地托腮侧躺，旁观她趴上榻榻米仰仗月光为灵感照明。真正的工作狂非月永レオ莫属，纵使她不愿以工作之名为神圣的创作下定义。天赋在身能在其间找寻到人生乐趣的女孩，正向后不时交叠双腿，浴衣布料自光洁的肌肤滑落，任由月色的珠链搭乘阶梯淋漓而下，覆满女孩的灵魂与骨骼。
美人玉体横陈催得他喉咙紧了一瞬，躺回被窝四肢放平仰卧如军姿。并非是头一回月永レオ穿浴衣，却是初次以正式恋人的身份，文化背景加持下的朦胧美感，任何轻举妄动都会将其毁坏。若是把持不住那就不是他了，尤其是留意到月永レオ挎包里板砖状的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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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停下工作钻入怀抱时，早已不知今夕何夕。他在月永レオ身畔做了个香甜绵软的梦，行走在棉花糖般的云絮上，呼吸都是黏连的橙香。翌日清晨日光流进窗扉，年轻男人迷蒙着睁眼，触电般从月永レオ前胸伸回手，不可避地去卫生间自行解决。而待濑名泉先行洗漱完毕，被闹钟扰醒的月永レオ炸毛如金毛狮王，起床气发作如毫无自理能力的宝宝，对每个问询都迟滞回应。濑名泉便也乐得协助她穿衣洗漱，再趁其不备蹭蹭亲亲脸。
“濑名……我饿啦！”
“昨晚没好好吃饭吗？大家都在时，我总不能只监督你一个好好吃饭。”
“我做的饭当然不如濑名的香！”
“好，好，”他拍着背安抚，伸手取过镜子梳子，“有机会的话，我单独为你煮‘夫妻荞麦面’。”烫金的日光倾泻而下，每梳一下都迸出前仆后继的橙香。在镜中与她对视，恍然一瞬袭来一种新婚的错觉。而待到新婚翌日，他也必定会遵守传统为月永レオ梳妆，这份不善言辞的浪漫跨越年岁仍不会失效。
“啊啦，小泉和れおちゃん当真恩爱呢~虽然我们都不想破坏这幅美景，但是预定的时间到了哦？”门被轻轻叩响，尾随穿戴完好的鸣上岚与朱樱司步入的，是一整排和服盛装工作人员。这是在做什么？他猝不及防地揽过被子将衣衫不整的月永レオ护在怀中，即便满堂皆是女性。
“在下特地为二位订购的‘新娘体验业务’。”初遇时对他最为提防的朱樱司目光灼灼，“朱樱家旗下的旅游业务想必比羽风集团要周到！”
打褂、褂下、振袖、腰带、布袜，众人协助一件件为月永レオ上身，戴起角隐帽尽显谨肃的端正之仪。濑名泉不曾旁观如此盛况，束手束脚呆楞在原地不时给工作人员让位。受西方文化浸染的父母不喜传统仪式，母亲只一次的白无垢相片也随年岁而匿迹，即便工作室承担婚庆摄影业务，那也是入乡随俗的西式婚礼。何时，在哪里，求婚这个概念于他本就虚无缥缈。纵使他崇奉仪式感，却知过犹不及就是flag，终会沦为浓情蜜意不再时刺向心口的一枚刺。
——当真要将心爱之人拖入这场赌局吗？他略怀愧疚地转向一身繁重白无垢下的月永レオ，却窥见她盛装之下眸中满溢的期许，于是文化基因中某种预定的程式被一眼唤醒，纵使眼前是万丈悬崖，亦要以爱之名冲破命运的藩篱。事关未来的幸福构想在缓慢铺展，这幅画卷的斑斓色彩是由月永レオ执笔写就，他便无可脱逃地以往后余生为此下注。若要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他们偏要在坟头翩翩起舞。多年后成家立业的濑名泉回想起婚前一次神前式的排演，自嘲这场求婚可堪称宇宙范围内失败范本之最——25岁的濑名泉撩开月永レオ的鬓发：“我说啊，れおちゃん……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成为我的妻子，如何呢？”

番外2 两个人的摩天轮
濑名泉辗转反侧，濑名泉柔肠百转，濑名泉坐立不安。每逢此时，别的世界线中总有位好兄弟自告奋勇或被迫为他出谋划策排忧解难，而今他只得直面一脸无奈的羽风薰，暗自思忖究竟是何处来的错位感。
“呃，濑亲，即便我们是亲密的大学同窗，有着互相借抄作业帮忙带饭取快递的情谊——”羽风薰少有地沉下脸，“有人提醒你吗？你感情丰沛，状态总会波及到其他人。我、你、守亲，在能拍个‘东京合伙人’或‘三傻大闹东京都’之类的关系中受你影响，连守亲最近的笑容都越来越少了！”
“抱歉，”准爸爸双手无措地交握，格外放低身段，再次不失恳切地问询，“但你知道我毫无经验，对此束手无策。薰君恋爱经验颇丰，且自诩为‘妇女之友’——”
“studio的已婚前辈们都被你问了个遍吧？至今没有哪位的妊娠反应比‘老板娘’还剧烈。”
医生对此的解释永远老一套：激素波动，会缓解的。敷衍般的劝解难抚平他心中不安。濑名泉私下背着月永レオ遍览医学全书，却只是外行看热闹。月永レオ怀孕第三个月，再不敢四仰八叉或在作曲时打出一套军体拳。他每日临行前，都会日课般俯身用耳朵贴近月永レオ的肚皮：小宇宙人在妈妈肚肚里要乖乖听话哦~准妈妈伏案工作，积劳成疾患上颈椎病，作曲中途呕吐不止。他对未来孩子的教诲与规劝并不生效，月永レオ治好了颈椎，孕吐依旧剧烈，有时甚至只能吊葡萄糖维生，本就不甚圆润的颊侧愈发嶙峋。
未来的孩子是个难伺候的主，濑名泉请了年假每日陪护，变着法儿为妻子做菜补充营养。肚中揣着个小宇宙人，准妈妈的口味愈发多变刁钻，今天想吃辣，明天要吃咸，后天只肯吃不沾油水的白灼青菜。气色渐渐转好，多少能正常作曲，孕吐的缘由却成了——
“没错，我的脸。”从小到大恒定的校草头一次怀疑自己的样貌，“薰君，我由衷地请你客观评议我的外表。”
“即便是濑亲，我也不想因为你的自我怀疑而去细细盯着任何男性的脸！”
“れおちゃん称我的脸会让她激动，一激动，肠胃就遭殃。”
羽风薰摆摆手，中止他的凡尔赛发言，扛着相机去接上门的一单艺术照，末了抛下一句：“解铃还需系铃人。让れおちゃん怀孕乃至沦落至这步境地的不是其余任何人，濑亲可要好好肩负起爸爸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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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话还轮不到你来说教我，濑名泉暗忖。れおちゃん虽身形瘦削，但十分健康能跑能跳。更何况备孕并非是因双方家庭重压，而是某日月永レオ从钢琴教师的兼职回家，突然福至心灵地发问：“濑名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婚后两年，他始才正式思考。若论私心当然是女儿，橙发蓝眼卷毛的迪士尼小公主。而根据遗传学定律女儿大概率像父亲，他并非看轻自身的样貌或基因，而是只能有一个孩子的话，他更宁愿孩子像月永レオ。自从妻子提出后，他们便提前半年一同健身早睡早起健康作息，更连造人运动也要择良辰吉日。而待到当真见到试纸两条红，方知电视剧里那些夸张的欣喜演绎都不是无稽之谈——曾发誓不婚不育的男人，乐得将月永レオ抱起连转五六圈。
早早预约排队，每一次孕检不敢疏忽，查不出器质性病变，月永レオ依旧被腹中的家伙搅得日夜不得安宁。不愿为她增加心理负担，濑名泉每每摸头安抚，在家中凡事三缄其口，却不经意导致整个工作室都被低气压笼罩。即便他仍旧尽职尽责，并对来拍全家福的小婴儿拿出百分之二百的耐心，妻子的状态始终牵动他的心神，巨石般的隐忧悬在心上。
他疲惫返家，却见月永レオ难得有气力为他准备晚饭，即便是剩饭简单置备的蛋包饭，却有万般爱意融在其中。难言的柔情席卷了他的身体，濑名泉自后拥住她，抚上微隆的小腹。怀孕后的月永レオ只将橙发扎一个低马尾，平添几分人妻气质，欣喜地扬起眼睫唤着濑名，侧脸与他相对的一瞬，女孩的笑容僵在脸上，神情有异——又来了，他无奈松开怀抱，任爱人捂着嘴冲向卫生间。
月永レオ能接受濑名的气味与肢体接触，唯独对他的脸产生特异反应，导致他在自家不得不戴起头套，这副惨状甚少有人知情，若被朔间零那个恶魔弟弟得知，想必幸灾乐祸笑弯了腰。知情者也就罢了，月永双亲前来照料几日，千叮咛万嘱咐后赶回南方小岛应对渔业旺季。家人的陪伴只缓和一时，不是长久之计。而同自家父母视频时他一度忘记摘头套，差点吓出老人家的心脏病。
“你们感情还好吧？”
母亲由他一瞬的迟滞中似有察觉，一套小心翼翼的追问下濑名泉交代全部，却讲得轻描淡写：“れおちゃん的妊娠反应很强烈。”
“想从焦虑中脱逃的话，小泉和れおちゃん一同转移注意力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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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嗯嗯”地承应，不愿让母亲挂心，亦不愿勾起她或许不快的回忆，虽然依旧风韵犹存的银发女性永远声称他的降生是上天赐予她最大的恩典。若说择偶的类型与自己母亲相近，便是在这份“浪漫气质”上。谈及转移注意力的浪漫方式，他打开家庭影院，翻出几部落灰的碟片，皆是他文艺的大学时期的挚爱。月永レオ抱着鲨鱼玩偶，目不转睛地盯着公主跳上记者的老式摩托后座，绿眸亮晶晶的：“我也想和濑名这样！”
“我不是也有一辆嘛，れおちゃん也坐过。”
“不一样！”
他不由失笑，快当妈妈的人还像小姑娘一样任性，而她在自己这里永远有任性的特权。情节烂熟于心甚至能倒背如流，心不在焉的全程他当真考虑能否去意大利搞到一台还原复古的，一了月永レオ的夙愿。而当盛装的公主含泪道出“I will cherish my visit here in memory as long as I live”时，抽噎的月永レオ掩住口鼻，大事不妙，他按下暂停搀扶妻子，不待下床便“哇”的一声将哄着吃下的晚餐吐了个干净。
不可有深情对视，不可有感情波动，每日维持简单的肢体接触，远远弥补不了感情需求的缺口。斗转星移间濑名House新增书架分店，进驻京都与奈良，制霸全国也是指日可待。朔间零的弟弟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纪，黑发红眸的小恶魔哭哭啼啼戴上天使翅膀在他与月永レオ的婚礼上全程当花童。Sns平台不时能刷出朔间凛月身穿制服被哄骗去上学哭喊哥哥的vlog，背景画面的朔间零倒是笑容灿烂，恨不得在亲友可见的领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展现自己与弟弟的亲昵。
而月永レオ这一时期佳作频出，多是献给爱人与腹中之子。众说纷纭，无人知晓真正的原委——不能拥抱、不能接吻，须得以音符传播爱语。别的途经暂且受限，传统的音符媒介再次占据高位。濑名泉聆听她每一首新曲，滑动手机回味婚前种种，突然想起去过几次游乐园却还没同乘过摩天轮。于是他起身下床，为妻子梳理头发剪去分叉，尽量避开对视：“明天下午我有空。我与れおちゃん，还有——”他抚上月永レオ微隆的小腹，“还有糟心的小宇宙人，我们三人去坐一下摩天轮，如何呢？”
“只要是濑名的心愿，我都会努力为你达成！”月永レオ眼睛眯成月牙，“‘三个人的摩天轮之歌’——inspiration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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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他们直奔摩天轮下，挑了间装点得可爱而中性的小动物车厢。婴儿房的布置还未写入日程，装饰的主色调取决于孩子的性别。或许是刻板印象在作祟，而他一定会给他的乖女儿置备一间粉色公主房，再为所有家具贴满蕾丝花边。他眺望缓缓下沉的云层，从不否认新生命的行将到来依旧携来无尽的欣喜，并为此心生憧憬、满怀期盼。
“要孩子的决定，或许是我福至心灵突发奇想，不曾为我们二人考虑周到。”月永レオ倚上他的肩，气若游丝地别开脸。相识至今，濑名泉从未见过她这副全无底气的模样，“濑名不能心无旁骛地为‘即将要当爸爸了’感到欣喜，我很抱歉。”
“怎么会，”濑名泉的手覆上她的小腹，“我的世界，我的全部，都在这里。れおちゃん可不能擅自说我不开心。”
“你分明就寝食难安吧！”月永レオ唤出一句，稍微寻回不服输的气势，“影响到你的工作了，我有注意到。”
濑名泉低下头，被一针见血地戳中。摩天轮的上半程气氛胶着，窗外橙紫色的云翳无人欣赏。而这是近日里他们间最充沛的交流，早不是无话不谈的往常，分明二人向来不寡言的。橙发滑落掩映着颊侧，月永レオ嗫嚅着：“给濑名添了好大的麻烦，以至于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也不知该如何审视自己……天才的禀赋会终生作效吗？我会变胖变丑，长出难看的妊娠纹吧。濑名终有一日会厌弃不再青春漂亮的，时刻为你添麻烦的我吗？”
“れおちゃん分明知道答案，为什么偏偏要说这种激怒我的话？”
话虽如此，他的语气平和而不失温柔——原来如此，是心结吗？对症下药慢慢来，倒也不急。月永レオ发色的一抹投映融在夕阳的余烬里，他不动声色转移话题：“れおちゃん知道的，我一直对后代没什么执念。我是独生子，小时候想要弟弟妹妹，长大后也会忍不住照顾比我年幼的人，拿出一副‘哥哥’做派。后来爸爸告诉我，妈妈怀孕生下我吃了许多苦。她有心脏病，医生是不建议生育的……”
透过长颈鹿贴纸的反光，他留意到月永レオ的讶异。“以旁观者视角，‘爱情结晶’的论调简直滑稽得可笑。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源自下半身的冲动，值得为此赌上一生，乃至拿性命作担保吗？而待自己当真爱上某个人，沦为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当事人，这才领悟其间取舍与权衡的万般矛盾与不易……爸爸很宠爱妈妈，他们彼此相爱可谓是胜过爱我。而这份沉甸甸的爱有完好地辐射到我，让我成长为一个姑且正常的，能够去爱的，拥有共情能力的人。
“还记得婚礼时的誓词吗？……忘记也没关系。与我不同，れおちゃん出身于传统的日式家庭，而我相信这份爱同样有经血脉传递。何谓家人？有妹妹的れおちゃん想必比我更知根知底。即便是以‘れおちゃん的家人’这一身份，我亦坚信着漫长岁月的所有难关，我们都能共同面对，携手克服——直到我变成八十岁老爷爷，也要一直陪在我身边，这可是れおちゃん亲口答应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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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愿意嫁给新郎作为你的丈夫吗，与他在神圣的婚约中共同生活？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有、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你都愿意爱他、安慰他、尊敬他、保护他？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他永远忠心不变？月永レオ默念出声，而后轻轻点头。他的手覆住月永レオ的，十指相扣而后收紧，婚戒珍藏在家，而那枚无形的劳什子牢牢紧缚在一方领域，在距离心脏最近的位置昭告存在，自戴上之初便注定带来甜蜜抑或痛苦。
“我读书时的都市传说，在摩天轮上许愿都会实现。”他引导月永レオ瞧向窗外不安定的云彩，美轮美奂足以让inspiration不息地喷涌，“れおちゃん或许没听说过，总之要许个愿吗？”
“我与濑名的代沟还没到那种程度！”说罢，月永レオ双手合十紧闭双眼念念有词，以便他近日来首次近距离端详她的样貌。他的爱人依旧美得出奇，微颤的睫毛如蝶翼在他心上搅起骇浪。假若不曾有先前的羁绊，他亦甘愿在初见之时盲目地为她赴汤蹈火，丧失理智乃至发疯——夸张了。而于短暂的须臾，比起许愿他却立誓：脱线的宇宙人生活时常无法自理，总有许多他应接不暇的崭新念头，屡屡带来麻烦与惊喜。无论如何，他会饲养麻烦的月永レオ一辈子。
摩天轮下行，他睁眼撞见月永レオ猫般的绿眸，甘冽的笑意晕在眼底，令他无数次梦回初见时的心动，抚着小腹的模样却更多几分温柔的成熟风韵——而她是他的，是他催熟了她、哺育了她、灌溉了她，正是由他播下这枚种子，再怀揣虔诚之心静候收获。所谓的诅咒在摩天轮上解开。月永レオ直视他，粲然地微笑：“我爱濑名，那么一切都在所不惜！”

番外3 Potatoちゃん想要一个妹妹
六岁的濑名天之川跷着二郎腿，盘踞在自家宾利后座的儿童座椅，奶声奶气地对着电话手表故作深沉：“放弃我吧，惠美ちゃん，即便你这样爱我，依旧有名为现实的藩篱将我们阻隔。”
升上小学一年级，仍旧辗转在幼儿园时代斩不断理还乱的“情丝”间，想必在“新欢旧爱”中力不从心。副驾上喝橙汁的月永レオ一个喷笑，胳膊肘碰碰焦头烂额找寻停车位的濑名泉。父子俩的心性是最相像的了，不仅长相雷同领出去街坊邻里都知是濑名家孩子，性格的许多方面更是如出一辙。她打着趣揶揄自家丈夫：“看来Potatoちゃん颇有几分你童年的英姿啊？小小年纪就是个海王。”
“可拉倒吧。”濑名泉拍着方向盘，好气又好笑，“虽说受欢迎的方面如出一辙，文化祭上想和我搭档出演的幼儿园小姑娘都快排成一个连了。但我的六岁可高冷了，一视同仁通通拒绝——这才是负责任的体现，好男人的秉性吧？臭小子的这副德行鬼知道从哪学来的，少让他看点婆婆妈妈肥皂剧吧。”
他们的儿子五官与轮廓可谓与爸爸一个模子刻的，六年前守在产房门口的婆婆抱到孙子时一声惊呼：和小泉刚生下来时一模一样！遗传自爸爸的一副好皮相，不同于爸爸看上去的高冷冰山，奈何儿子是个天生情种。月永レオ提早担心起儿子青春期被女同学家长投诉上门。每每提出顾虑，濑名泉便尽职尽责地对幼儿园的儿子进行深入浅出的爱情观教育，再恐吓一番“闹出事情就打断你的腿”，而濑名泉讲起自身过往的辉煌事迹时总是神采飞扬。
他开心就好，反正也无从证伪，月永レオ更是乐得附和。外人评价这对夫妻时，总会夸赞一番濑名泉是何等宠老婆又会赚钱的好男人，而他们真实的相处状态更像是互宠。三人身着亲子运动装下了车，锣鼓喧天中各方家长占据最佳阵地，月永レオ也不甘示弱盯上一片开阔的草坪，飞奔着铺上野餐垫端出野餐篮，内里沉甸甸地装满夫妻共同的手艺。濑名泉的手制饭团有熊猫形状、小兔形状、狮子形状，相较之下月永レオ的玉子烧在形制上稍显逊色，但是作为午饭色泽足够诱人了。
“天之川~君？”
“Potato~ちゃん？”
银卷发的男孩眨巴着水汪汪的蓝眼，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最终夹起一片玉子烧，投入月永レオ的怀抱。濑名泉不失尴尬地笑几声，恶狠狠揉一把儿子同样波澜起伏的脑壳。月永レオ护短般揽过儿子，不忘为丈夫解围：“儿子当然更缠妈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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濑名天之川，大名与汉字源自天河石，是濑名泉翻遍字典的得意之作，晦涩、生僻、文艺、拗口，符合他的美学。小名则由月永レオ随意取，与大名可谓毫无联系，来自于月永レオ孕吐严重时唯一能吃进的食物，方便好记朗朗上口，成为长辈亲戚间统一的爱称。大小名的分配成为了濑名家往后心照不宣的起名法则。
月永レオ怀他时遭了不少罪，却也不忘日课的音乐胎教，出生后更是时刻留心发掘潜能培育音乐素养，儿子却对音乐不甚上心。一年前幼儿园大班的Potatoちゃん哭闹着说想学钢琴，夫妻俩大喜过望，由月永レオ牵线搭桥寻到美国顶尖音乐学府毕业的专业教师，没上几次便不愿再去，询问原委才知此举只为吸引班上小姑娘，而小姑娘们的喜好嘛，一天一变。
——濑名家的男人，从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钢琴的学习仍在Potato的哭哭啼啼中继续，更被濑名泉勒令考级。月永レオ本以为濑名泉会是把“我爱你”挂在嘴边的慈父，没曾想却依旧板着脸摆着谱一副别扭模样，或许猜想中的“傻爸爸”形象只有未来的女儿能有幸一睹。她坐在米黄色的野餐垫上，突然想起婚前乃至交往前，有次与濑名泉和他朋友的弟弟同去游乐园，见濑名泉对着野餐的一家三口陷入沉思——
家庭是他不轻言的愿景吗？现下的情状正是他当年期许的吗？父爱如山……体滑坡，父子俩像面镜子，恶劣的地方遗传了个大差不差，时常下着棋谁都不愿服输而吹胡子瞪眼大动干戈。而严父归严父，他不经意看向儿子的神情满溢着爱意。现今濑名House已成规模，一家之主比起新婚时多出许多陪孩子成长的闲余，时常让儿子坐上脖子驮起来，对着广告牌一个个教念字背诗，一家三口每周逛公园，当真一丝不苟地达成婚前的诺言。
月永レオ对上濑名泉的视线，三十三岁男人的目光深邃柔情，事业有成的男性较初遇时沉稳不少，却在某些时刻葆有了年轻态。譬如面对八字不合般的儿子时永恒的好胜心，譬如……陪孩子时不该出现的画面浮现在脑海，而她红着脸余光扫到濑名泉的笑意更添几分意味深长，似乎透过她的双眸参透了一切。救星般的Potatoちゃん不忍被忽视，鼓着肉乎乎的脸蛋起身，小手拧开矿泉水双手捧着为她递来。
“Potatoちゃん要喂我喝水吗，真乖~”
她前伸脖颈迎上儿子的投喂，濑名泉喜笑颜开：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妈妈怀你生你受了许多苦，要关心妈妈、爱护妈妈、尊重妈妈。每天的谆谆教诲起了效，言传身教代代相传，是濑名家每一代男性的共识。
“如果Potatoちゃん得了冠军，想要什么奖励？”
儿子的音乐天赋暂且不论，运动能力倒是超强，或许是遗传自幼时爬树下河的月永レオ。男孩歪着脑袋：“想吃冰淇淋，还想打电玩！”
“想得美，”濑名泉拖着长腔，“即便是夏天，冰淇淋也限量一天一支，闹肚子了就要打针，天之川君忘了上次你在医院杀猪一样哭嚎吗？——れおちゃん也适用，不要一起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瞧过来！”
“那……”Potatoちゃん眨巴着眼，这副可怜相想必像极了儿时的濑名泉，“我想要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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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月永レオ发言，广播便召集学生与家长集合。“运小猪——这是什么蠢名字。”濑名泉收起宣传单，将吃剩的包装纸分门别类送入垃圾桶，站起身拍拍衣服，将母子俩拔萝卜般拉起——节假日总会上演，只有一家之主不爱赖床。
“改名叫‘运小土豆’吧！”一年级组第一项，月永レオ摩拳擦掌准备上阵，自己念书时短跑向来是优胜。Potatoちゃん推了辆最惹眼的天蓝色小推车回来，迫不及待一屁股坐入，由妈妈推到起跑线。月永レオ向观众席的濑名泉招手：“等待我们旗开得胜吧，濑名！我会带着Potatoちゃん飞到外太空成为星星！”
月永レオ又蹦又跳成为全场视线的汇焦。老师们很喜欢濑名妈妈，凭借与生俱来的亲和力与热心肠在家长群中也有着极佳人缘，而她丈夫也从不吝于表露爱意，这副恩爱可谓羡煞众人：“外太空还是免了吧，呃，银河系也不行，不要让我们一家变成牛郎织女了！”发令枪响起，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着小车跑出，在儿子的欢呼中第一个冲过终点时，濑名泉大呼一声：“抓稳了，天之川君！”仿佛那当真是天蓝色的飞行器。
是习惯成自然，他们新搬入的独门独院别墅花园的秋千，濑名泉时常倚着门框抱臂围观妻儿嬉闹，总要如此不轻不重叮嘱一句。运小猪、运西瓜，濑名家当之无愧拔得头筹。轮到“袋鼠跳跳”这一环节，濑名泉硬着头皮抱着儿子钻进丑兮兮的布袋，前一秒刚因为儿子闹着吃冰淇淋而父子顶嘴，一个面红脖子粗，一个噙泪直跺脚，被迫营业的滑稽让旁人都忍俊不禁。“父子俩真的像，”Potatoちゃん的班主任，毕业不久的年轻女教师同她攀谈，面露与开家长会时的谨肃迥异的星星眼，“以及，您老公真的很帅，您儿子也是帅哥的料！”
“哎呀，是的，感谢！”月永レオ眯起眼，大方坦荡地收好称赞。赛道上的两位濑名终于中止拌嘴，却对她注意力飘忽极其不满，双手伸作喇叭状召唤她的神思，月永レオ如梦初醒掏出荧光棒为爷俩摇旗呐喊。“真好呢，你们家的关系，现在这样和谐的家庭当真少见，真让人羡慕。”班主任留下一句便去指挥，余下她不失凡尔赛地思考：这般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易幸福，何以让人艳羡到如此地步？
发令枪响，她的目光随着父子二人冲出赛道，不出几步马失前蹄摔做一团，惊得她的心悬在嗓子眼——摔痛了吗？她见儿子胳膊上一块不时将转淤青的泛红，更有泪花在眸里打转，而父子俩在同一块布袋里挣扎着爬起，怀抱不让月永レオ失望的共同信念，六年来首次显现出惊人的默契，飞速冲过终点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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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悬念的大满贯，领奖台顶端的Potatoちゃん擦干眼泪，抬起胳膊为家长们展示“男子汉的勋章”。结束了运动场、电玩城、餐厅、影院的辗转，晚上九点Potatoちゃん搂着鲨鱼玩偶陷入酣眠，书桌上摆着全家一同赢得的小小奖杯。月永レオ撩起裙带菜刘海亲亲他的额头，合起故事书放回书架，一身家居服的濑名已候在门外。
“れおちゃん今天辛苦了。”濑名泉亲亲她的脸，比平易的吻更多几分缠绵，“天之川君的礼物……”
什么礼物？月永レオ头脑风暴一番，冰淇淋、电影、电玩城，皆由不苟言笑的濑名泉将其一一兑现。她掰着手指思考，却被丈夫悄然揽入怀中，急促的呼吸昭告危险临近，热忱的目光如同猫科动物在狩猎。
“是时候了，”濑名泉一个公主抱将她抱起，“虽然れおちゃん懂得装傻的情趣，但我也深知你天生狡黠——”附在她耳畔低语，“‘Potatoちゃん想要一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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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

--全文完--[/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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