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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v_jake
2024/12/24 20:59
少年
加载中……
林荫窸窸窣窣，起风了。 枯黄的落叶随风飘散，悄无声息地停靠在你的手心。 你抬头，要等到今日的晚霞回到昨日的晨霄，远山落日的霞云转回东方的破晓，橘色蔓延黄昏洗成澄澈无暇的海蓝。 才能回到故事开始的昨天。 东京姊妹交流会你受邀参加，作为京都方的代表之一，你在其中的作用不大。只是为了看看新一代学生的崭新面貌。 好在太阳挂得并不高，天气清爽，温度刚刚好，路边的矮丛郁郁葱葱，也会跟着风摇动。 少年们在另一侧的贩卖机边谈笑，瓶盖拧紧，易拉罐丢弃，正要踏上回程方向。真依与东堂你在先前有遇见，你猜学生们在正式比赛前私下先开始了较量。毕竟东堂表示，今年作为高年级的乙骨不参战非常令人遗憾。 “伏黑，那个是谁？”粉发少年注意到了你，肘了肘旁边的黑发。 少年的粉发让你联想到了春意盎然的樱花，花枝招展的勃勃生机正如他自向你招手的自来熟。 “前辈。”伏黑解释。“让人尊重的前辈，而且很强。” “那我们要跟她打吗？” “不。”伏黑摇头，“说起来你看不出来吗……” 解释的话还没说完，虎杖先行出声。 “前辈，前辈怎么称呼？” 你的目光足够明显，脚跟因为少年的招手转了方向对他们这边。 “宫本岑，叫我宫本就好。” 和虎杖一起的少年不得已了加入一场意料之外的交谈。随着回程的路线和虎杖一起站在了你身边。 “你姓宫本？” 突兀的话语不来自你们之间的任何一个人，邪恶的低语与脸上张开的眼睛和嘴昭示他的另一个身份。 宿傩容器。 虎杖伸手拍向自己的脸，但张开的眼睛和嘴早他一步消失不见。你在虎杖的歉意声中拍上他的肩，脚尖跃进身姿与他置于一条平行线。 “明天的交流会要格外小心，校长已经决定采取上层的决议，杀了你。” 说罢你继续前行与他错身，用官方而不显唐突的措辞与他们告别，打算先一步给这场相遇画上句号。 “我要去检查明天的场地顺便放置一些道具，期待你们的表现。” “看来你还不会用反转术式。” 低声突起。 虎杖没有忽略你手背上因为任务残留没有愈合的伤，宿傩亦然。 你顷刻转身，回眸的镜片上闪着格外锐利的光。 “抱歉伏黑，能拜托你先走吗？看来我有些私事要和虎杖谈。” 黑发少年的疑惑目光在虎杖另一边脸上流转，随即看向你的方向。 “那我先走了。” 虎杖拍上另一边脸，但狡诈的两面出现在他覆手的背上。 “咒力可以强化肉体，实际上是由负面情绪产生的负能量，你猜猜反转术式和它有什么不同？” 虎杖捂住自己的另一只手。 “抱歉前辈，这家伙今天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不……” 你慢慢走向虎杖，下沉的眸光可以通过镜片完整遮掩。抬手，术式启动，二指结印触及虎杖的太阳穴。 “抱歉，请先睡一会吧。” 接着你拉远距离，眼神警惕，手指维持结印的姿势以便先发制人将其遏制。 黑色咒纹于虎杖脸上浮现，指甲变黑，笑容狂浪，眼下纹路与他闭合的眼角一同睁眼。 “很正确的选择。” “别想着大开杀戒，以你现在的水平从连我眼前逃走都做不到。”这也是你敢把这种人形天灾放出来的原因。 反转术式的挑衅与教学明晰的引导过于明显，天上不会掉这种馅饼，他利用这种方式引起你的注意力，那么他一定对你有所谋略。比起神不知鬼不觉成为促成恶意的棋子，不如现下挑明，对他的目的也好有几分客观的推测。 “到你这种水平连反转术式都不会。”他嘴角勾得肆虐，转模作样地摇头惋惜。“这个时代的咒术师……” “——令人可悲。” 你结印的手松了又紧，就差没有一个术式给他劈过去。但同时你察觉到他没有任何战斗或者离开的意图，这说明他的目的很纯粹，只针对你。 你沿着他的四方缓慢游走，眼眸入像，对他全面分析，脑海的思路非常清楚。 “你问宫本的姓是什么意思？我的族姓和你有……” “我们来做一个交易怎么样？” 他侧身与你面对，避免将看不到略显薄弱的死角对你露出。目光趣意正浓，毫无遮掩地打量你镜片后同样的红眸。 打断你的话说明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你在心中把这个疑虑标下，顺着他继续往下说。 “什么交易？” 看看他到底想利用你做什么。 “我教你反转术式，你必须保证以后至少和我会面三次。” 你的眉头疑惑蹙起，令人不解的话语和动机，完全猜不到他图谋的方向。 “是指像今天这样把你放出来吗？” “形式无所谓，你来就行。” 哪有这么简单。 “还有呢？”你问。 “不能通过任何方式，直接或间接地向任何人与物透露我们会面的内容。包括这次。” 他插起了兜，眸色幽沉，好似胜券在握。 “简单吧？” 看你仍然在犹豫，宿傩脚步前行，言语之间对你乘胜追击。 “我猜你平时没少花心思研究反转术式。” 嘀嗒、 一步。 “看看现在的咒术师，会反转术式能有几个？五条悟？如果你们之间能正常进行学术交流，那你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嘀嗒、嘀嗒、、 两步、三步。 “能成长到这个水平说明你的悟性不低。你太需要一个契机，和一个适当的引导了。” 嘀嗒、嘀嗒、嘀嗒、、、 四步，五步，六步。 “而我——” 脚尖停顿。 “可以给你方向。” 目的近在咫尺。 镜角从你的鼻梁滑下，相互倒映的红眸好像映着血月的血水。波澜在你心中涌起，那份对知识的饥渴就要呼之即出。 “好。” 束缚成立。 现在你可以十分肯定他的目标是你，三次会面且不能透露内容说明至少前两次会面他不会对你起杀意，死人的嘴最严，如果他打算杀了你就不会附加这个条件。 会面没有提及时间段，尽管你现在可以对他完全压制，但并不能保证手指数量增加后你没有面对强敌的压迫。 而且宿傩的措辞很严谨，他明确地说不能提及「会面的内容」，而不是「会面谈话的内容」，表明环境，肢体或者其他现象都不可控。总而言之十分危险。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你可以在和他会面时抓到任何关键信息，不用告知任何人，就算告知也不必要追根溯源提及会面。那样的话，你就有能力，也有机会去阻止一场阴谋的得逞。 所以你同意。 你也想看看这位跨越千年依然为人忌惮的诅咒之王是不是名副其实。如果是，他累积的知识与经验应该对反转术式有透彻的理解，这种级别的教学，你简直求而不得。 审时夺势。 宿傩不会讨厌和这样的人交谈，不如说符合预想的发展令他心情舒展。 “我之前说过，咒力是负面情绪产生的负能量，而反转术式就是负与负相乘而形成的正能量。” “那问题来了，一般的咒力融合都是相加，你怎么让它相乘得正？” 你顺着宿傩的疑问扬起自己的手掌，脉络交错的皮肤纹理下，是你体内的咒力在相互融合。 你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怎么让它相乘，而不是相加。 “1+1=2，1×1=1。你们犯了一个最基本的错误。” 宿傩抬起双手，两边各自调动咒力浮现出蓝色光芒。 “认为两股咒力融合后一定会产生变化。” 他手中的蓝色光芒脱离手掌，经过双手环绕控制汇聚成一团。 “增加。”两方咒力以具象化的蓝色荧光呈现，经过汇集融成更大的一团。 “或者相互影响。”一方的咒力变成了红色，红蓝叠加，所以咒力相互融合呈现紫色。 “可是你们忽略了，即使是来源于两个方向的咒力，归根结底都是由负面情绪产生的一种咒力，而同一种咒力在体内融合相乘只会得到一种结果。” 两股蓝色荧光重新在宿傩手上燃起，然后汇聚，融合，成团。依旧是蓝色，依旧是原来的形状，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生变化。 原来如此。 你马上尝试运作，手背上还没有愈合的伤以肉眼可见的方式恢复如常。 原来是这样啊。 你之前思考的方向一直在纠结反转术式的「反转」，这种治愈系能力到底和普通术式的区别究竟是什么，「反转」在什么地方。 宿傩还是太高估这个时代的咒术师了，在反转术式只有寥寥几人使用的今天，甚至没有人知道反转术式的运行原理，在领悟之前几乎全靠天赋与灵光凸现的顿悟。 原来如此。 你的欣喜之色染上眉梢，眼眸里闪着雀跃的光。下意识撑起下滑的眼镜，却发现自己飞出去那只兴高采烈的鸟儿已经被人窥视。 你把眼镜撑起，把自己的形喜于色也抓回了镜片后。 宿傩尽收眼底，轻息一笑，眼底幽深不明。 “用反转术式治愈他人无非是外放这种正能量。” 他弯腰抓起你一只手，在你面色严峻的神情下，把你手臂割开了一道伤。 你视线冷凝，眼睛抓着他的一举一动不放，手掌就要有别的动作，却被他更加用力地扣紧几分。 “别紧张啊。” 他的调侃总带着一副上位者的戏谑与漫不经心，明明现在论实力你才是应该让他警惕的人。他很骄傲，站在顶端骄傲惯了一般自满，即使身处劣局，也泰然自若好像随时都能扭转乾坤。 看来这个诅咒之王，比你想象得要更加危险。 “外放正能量并不是什么难点，难点在于受治疗的对象有个体差异，会排斥或者根本无法接受治疗者的咒力。” “如果你想治愈他人，必须根据治疗对象的具体情况，对自己输出的咒力进行适度的操作。” 你手臂上的刀口随着他的治疗逐渐愈合。 “感受到了吗？” 光洁无瑕的皮肉下，有你看不见的咒力为你重构脉络，修整细胞。自然到没有任何排异反应，没有任何隔绝的阻力，身体自然而然地融汇吸收，然后焕发新生。 宿傩对于反转术式的运用理所当然的登峰造极。 他放开你的手，转而手心向上，向你张开。 “破例允许你用我做一次实验。” 他的手心出现刀口一条。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理解与天赋。” 一个邀请的动作，一双半隐在黑睫下的眼眸。像极了藏在丛林深处狩猎的野兽，那种透过黑夜依旧炯炯有神的视线，具象得让人发咻。 可你握住他的手腕，运作的正能量经过你的手心自然而然地向外流转。回忆那份重构脉络的感受；想象术式描摹的过程，传递此刻最适合的咒力量。 完全成功，竟然非常简单。 “你很聪明。” 他的淡笑像一阵预料之中的风，拂来了惬意地赞咏。 风吹鸟语，谈笑声起，有人缓慢行进。 黑色纹路逐渐淡去，眼角下的裂口闭合转为印记，宿傩扬起的嘴角趋于平和，最后闭上眼睛。 “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怎么会忘？ 他问的第一句「你姓宫本？」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的家族在千年之前和他有什么渊源？ 带着这个疑问你翻遍了记载家族历史的所有资料，去了解了和自己姓氏有关的上一辈、上上一辈，或者更早流传的习俗与民间故事。有关描述千年前诅咒盛况的，无论是历史记载也好，野史也好，与之为背景创作的各种神魔志怪小说也好，在心里构建一个更为清晰的诅咒之王形象同时，也企图找到「宫本」二字在其中的遗留。 没有。 一千年前的家族历史断档空白，如果说它没有那么悠久的历史，但你的家族术式明确记载着源起于千年前咒术辉宏的时代。 那就是毫无作为没有被记载的必要。那宿傩为什么会提？你可不会相信他的话语只是简单的挑衅没有其他含义。 你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是你小题大作了，但你实在不想放过琐碎中唯一可以抓住的细节。 林荫树下，红漆涂护的鸟居好像要高耸入云，你跨出分隔神界与人间的御栏，走出历史悠久的神社外。 高几个台阶上看见身着靛青色高专制服的少年，拿着手机低头打字后又握持着继续前行。 规律外翘的黑发像行走的海胆，整体给人的印象又如淡漠稳静的海平面，而波粼推上沙滩的海浪，和他的眼睛一样。 “前辈？” 少年的出现在你意料之外，像白纸黑字的书里发现一枚彩色的注解便签，你为他的出现感到惊喜。 “让我猜猜，你是来求平安健康，还是学业有成，又或者是恋爱方面？” “只是路过。又不是休息日，前辈别说得我好像来旅游一样。” “听你这种的语气，是什么棘手的任务吗？” 青葱树下折落的叶和少年的垂息一样轻，而叹息的烟尘是因为柴火的薪碎。 “因为愿望不灵对神社产生怨气，和嫉妒神明偏心的怒火，我只是觉得这两种咒灵诞生有些……没必要。” “看样子花费了不少心力苦战呢。” 沙沙声起，白鸽从窃语的树叶间挤出，停在神灵聚息外的红木上。 “要不要进来看看？求个平安健康的御守也不错哦。” “不用了，辅助监督小姐还在等我。” 白鸽展翅飞走，不管神明与否，充其量这里只是一栋建筑。少年和飞向天空的白鸽一样，不会停靠太久。 “回学校的话，能方便我搭个便车吗？” 你步行拉进与少年的方向，一个合乎情理的理由是不被拒绝的前提。 “上个任务因为好几名一级术师死伤惨重才由我接手，他们尸体我带给了硝子小姐，我知道尸检报告她一定会向上递交，但我还是打算过去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那枚彩色的便签纸上可能注释着你想要的内容，要是随手翻页被书页掩埋，下一次从生嚼难啃的书海中发现它又能是什么时候。 少年同意得很快，你们并排走在蓝天下的林荫路边。 “说起来前辈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这座神社历史悠久，记录的典籍与志怪小说少有提及，可能会发现你的族姓与宿傩牵扯的蛛丝马迹。 “我就不能是来旅游的吗？”你笑着调侃自己。 “那怎么看也不像前辈的风格。”少年续话很快，无意中把自己对你的印象一角展露。 “我来访问神社的上一任负责人老宫司先生，求教千年前的历史秘闻。” “是为了那个吧。” 心思细腻的少年不会忘记交流会前宿傩怪异的言论。 “对，我在收集有关宿傩的资料。” 澄澈的日光照在你身上，你坦荡的笑和日光一样灼眼，少年在与你视线交汇中转移方向。脚下踩着沙滩，好像听到了微风卷起的海浪，荡漾在自己脚边。 “但是伏黑，我心里有些疑问只有你能解答。” 少年随着光线变化的绿荫把目光重新落回你身上。 “什么？” “我看了伊地知先生公开上交的少年院事件报告，报告对事件的阐述已经足够全面完整，但你作为当事人和经历者，一定知道更多细节。” 少年有些沉默，蓝色的眼底幽幽无波。 “很抱歉让你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 水泥地板上你们前行的脚步次律不一，先后交错在光与影之间。 “没什么，你问吧。” “宿傩攻击你的时候没有用过什么术式？” 伏黑摇头。 “我的实力还不足以让他使用术式。” “他有没有表明出来后想做什么？或者对什么东西有强烈的目的？” “没有。”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令人费解的话？” 脚步先后停下。 伏黑惠的沉思淤积在皱起的眉头里。他的目光在光与影之间游离，在脚尖与落叶之间徘徊，最后揪起自己前额的发尾，两根躁动的手指说不清是因为烦闷还是纠结。 风声洒洒，车驰人歇。 「让我迷上你吧，伏黑惠。」 这个两面宿傩到底在搞什么？ 树音簌簌，吹不散你混乱的纬路。 咒术高专的绿茵覆盖面很大，世界却很小。 你打算在道路岔口与伏黑分道扬镳，却被他叫停止步。 “前辈，请等一下。” 你疑惑，看他在手机上飞快敲点，可能是担心等待的时间过长，索性把手机放在耳边拨了电话。 “哦？这里这里。” 虎杖在不远处高高扬手，和他一起扬起的，还有自己手里装了食材的购物袋。旁边的钉琦拿着手机敲点飞快，嘴里念念有词。 “搞什么要在这里集合啊，直接去宿舍不好吗？” 然后她抬头，眨了眨眼。 “喂喂喂，那个时尚的大姐姐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品味超好的嘛。” “想起来了，是交流会那个前辈，变化太大差点没认出来耶。” 小的不是世界。巧合有时是人为制造的偶遇。 伏黑放下没必要打通的电话，目光放远天空的抬眸里，嘴角好像蓝天下随风飘扬的旗。 你的眼眸随着风眨动，镜片从拎着食材的少年少女转而倒映回那个像海一样的少年。 “前辈刚好也在，所以一起吧。”伏黑说。 “没错，今天的晚餐是——寿喜锅！” “给你，拿着。”钉琦把自己的购物袋塞给了伏黑后行云流水转向你。“前辈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哦？那我也要。”虎杖好似课堂问答般举起了一只参与的手。 “啧，别打扰女生之间分享购物心得。” 伏黑的邀请是一个多人制敌的圈套，而圈套中的自来熟与学生时代不掺杂质的亲和力是决胜的秘密武器。 “嗯…其实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你清楚你此行的目的，也没有忘记和宿傩的约定。见到虎杖联想到宿傩十分轻易，在你对这个诅咒之王的行事动机和费解言语没有任何眉目之前，你都不打算履行束缚进行下一次会面。而在不打算履行束缚时，你也会避免和虎杖单独接触。 “那前辈知道从校医室到学生宿舍的路吗？有联系方式还是更方便一点，到时候发消息告诉我们，时间刚好的话，过来就可以开动了。” 虎杖直接跳过了你答应与否的问题，在默认的前提下询问着你路程便利与否的话题。 好一个理所当然要联系方式的方法；好一个面对拒绝反守为攻高情商的回答，好一张特别的晚餐邀请函。 “这时候再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了呢。”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都是灼热和鲜活构成的，他们都做到这种程度了，怎么忍心让这种鲜活蒙上灰灰淋淋的雨。 而且多人聚餐避免单独见面很容易，现在为止从未出声的宿傩很安分，那应该问题不大。 你接过钉琦的手机输自己的号码。 “前辈很少来东京校。”伏黑说着。 “以后可以多来嘛。”虎杖递上自己的手机。 “对啊周末一起去逛街吧。” “还可以去看电影。” 输入联系方式后把你电话递回给虎杖，礼尚往来地回应下次相聚。 “那下次我请……” 忽然有到一股拉力缠紧你的手臂，画面颠倒旋转，身体失重下坠，抬头最后的蓝天白云化为暗夜泡影。 “喂，你这家伙干了什么？” “唉？不是我？” “前辈？前辈——？” 太阳从高挂的日空缓慢转向西边的山脊。 几步踉跄站稳后你警觉环顾四周。巨大骸骨在头顶盘旋萦绕，血水枯骨脚底遍布，而在暗无天日的尸山血海顶端，坐着一位主宰地狱的王。 “未经允许，不准抬头。” 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感受自己明显轻盈的身体。 幻境。 与虎杖接触后被宿傩牵扯进的领域，也就是说这里是宿傩的生得领域。 不对。 宿傩寄存在于虎杖体内，怎么能构建影响现实的生得领域，这到底是哪里？你现在什么方式存在于这里？ 脚尖移动，你后置一步。宿傩瞬及身前。他的位移在你预料之内，亦如他踩溅的水花贴你毫厘堪堪下落，没有半分粘湿你的衣襟。 “左右乱看无头苍蝇似的和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鬼一样。” 身着白色和服，领边是与白对立的黑色，腰系黑色花纹长带，颈间环戴黑色围巾。宿傩的装着与虎杖截然不同，不同的气场与声音造就了即使长着和虎杖相同的脸，也能将作为独立个体其区分完全。 “嘛，我现在心情还不错，也不是不能给你说明一下现状。” “但前提是……” 宿傩挥手迎来，你侧头一偏，架在你鼻间的眼镜被一手拍飞，空中切成两半，各自跌落三五米远。 “先拿开这碍眼的东西。” 你眸色下沉，面色不悦。 下一秒白线迸发，一圈一绕，把宿傩的上挥的手尽数绞成肉块。 宿傩的血眸拢成了一张巨网，眼底灼烧着幽暗不明的光。视线交汇，刹那间电光火石，似有剑锋对指，刀光凛冽。 “很好。”绞烂的手臂新生如常。“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拳风追及耳边，你踱步侧移躲闪，拳头挟风又来，你闪身旋步甚至无需手臂格挡。 你接下面门一击准备反制，气流涌动，斩击划过，手心厚重打击转为剜刀尖刃，血水深刀斩开波粼不止，枯骨整齐断裂有如脆皮。 这种程度的斩击无法伤你分毫。你掌心发力，扯近攻来的手臂，咒力加持的力度要把磐石捏碎，更别提肉体凡胎的拳头。重心倾斜的宿傩提拳再攻，打在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拳击上。 力度相较，气流对撞，裹挟的浪沉中心迸发，具现化圈层气流震退领域内碎骨杂物。 烟飞尘舞，筋骨断裂。浪花惊骇，血喷肉溅。你提腿上踢，宿傩裹着烟尘退出十余米远，空翻落地仍止不住惯性又退居几段距离。 他甩手把筋骨重塑，指关节活动着好似战斗才拉开序幕。可他收起了手，白色衣袖层层交叠，漫步悠哉好像午后散步。 实战你更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过分轻盈，好似脆皮空心，完全不如你本来的身体强度。 “咒术师一向习惯用咒力保护身体而不是灵魂，灵魂裸露，所以脆弱显而易见。” 宿傩似有所感般予以解释，你抓准关键词理清现状脉络。 “灵魂？也就是说，你能以虎杖作为媒介抽离我的灵魂，这里是你的生得领域，我们还在虎杖体内。” 红眸如日落般下沉，水波踩踏涟漪，扭曲倒映着宿傩嘴角那抹弯勾。 “我不讨厌和你这种人说话。” 木屐声又起，越过凉意水沟，踩着嶙峋碎骨。 “相对的，灵魂剥离了肉体，灵魂如果死亡，肉体就会变成永远无法醒来的躯壳。” 绿荫葱葱，暖风拂栏。校医室的窗帘像舞动的白浪。 “前辈不会有事吧？”坐在床边的粉发少年惆怅郁然。 “检查过了说身体一切如常应该不会有事。”靠在窗边的黑发少年漫无目的地滑着手机，心思像随风飘动的窗帘一样落不到实处。 购置的食材歪七扭八地堆在墙边，塌陷的塑料袋就像此刻医务室少年少女内的心境。 “前辈为什么会突然晕倒，你这家伙真的没点头绪吗？” “不知道，但我什么都没做，宿傩也任何没有反应。”虎杖趴在床沿，往常活力的声音被捂上了沉闷的布料。 “好吧，抱歉。”钉琦撑着床尾护栏，无精打采地支着半张脸。 无人注意到因为方便睡眠搁置在床侧的眼镜已经裂成两半。 吱呀—— 木屐踩裂旧骨，红黑作为主色环绕的生得领域像渲染恐怖氛围的幕布，而倒映不规则冷光的池水就是那盏氛围灯。 “灵魂死亡，肉体的意识也会消亡。” 你的目光巡着凹凸不平的地面，转上宿傩那张隐在暗处攀爬着黑色咒纹的脸。 “所以你的目的是，分离我尚且脆弱的灵魂，并借此杀了我？” “我可从来没想过要杀你。” 他的脸转到亮侧，和服白洁干净，粉发飒爽亮丽，与黑色的咒纹形成鲜明反差。 过于高傲的性格会使宿傩在某些事情上不屑于撒谎。或者说是自信，就算不杀也不会阻碍他达成目的。 “那你这次找我来的目的是什么？” “不如你先想想自己要怎么出去？” 你蹙眉，头顶盘旋的巨型肋骨像牢笼一样覆盖笼罩，你像早已被巨兽吞食置身他人腹中。 “瓦解生得领域最好的方式。”你不应该是任人宰割的鱼。 “杀了施术者。”应该是锋芒锐利的刺。 “杀了我生得领域会消失，但你能保证自己的灵魂回归，而不是残留在原地吗？” 宿傩是一条极端狡猾的蛇。 “你想怎么样？” 木屐声止，他重新站在你面前。 鸦黑的睫毛下赤色萦绕，他的瞳孔好似隧道里愈拉愈远的出口道。抽帧卡停，黑白交替，温热的血瞬间溅上闪回画面。锯齿声起，卡带重映，刚刚的一切都是捕风捉影，画面淡出后至始至终都是他的眼睛。 令人不安的对视。 你移走同色眼瞳，有那么一瞬你好像吸进了迷失神智的雾，对视不由自主，不知道何缘何故。 “生得领域都有一扇连接外界的门，门在领域内任何地方。” 宿傩侧身不再正眼看你，他抬起头颅，好似征战的王立于自己广阔疆域之上，傲视群雄般，只用眼下之眼对无知宽限者暼以一缪。 “你想走，那就找到门。” 可别被他误导了，看似洒脱随便一站与己无关般要你在偌大的领域内找到一扇被他定义的门，这种难度与工作如同大海捞针覆地翻天。 他在引导错误方向。 他说了，门只有一扇。在不改变门初始位置的前提下，进来的门，就是出去的门。 你进来时是与虎杖接触后被一股拉力突然拽入，那么同理。 你生拽宿傩的衣袖，白色衣袖在他的臂间与你的手间拉扯成片。 他的不悦极其明显，四目阴冷弥漫，珠孔随脸而转，移向你的每一寸都杀意迸发，带着割喉扼命的窒息感。 斩击划来，利刃直逼喉间，你弯身躲过斩击顺势稳住下盘，五指收紧，一点作力，用力一拉，把宿傩拉近你的方向。 他前移一步，反向缠回衣袖，另一只手聚力成掌…… ——他的拉力是进来的门，那么他的推力就是出去的门。 把你推出领域外。 眼睛猛然睁开，入目即是白色天花板。你撑起坐好，青葱碎影伴着斜阳打在床角边。 领域内的宿傩低声沉笑，黑色的咒纹在血池上波粼跃动地窜，蛇信曲动的黑绕在他的臂腕。他那只抬起的手掌还没收回，波纹再一推，骨骼伸张，指甲勾长，有东西像游澜的水面一样，也发生了某种变化。 “有趣，我不讨厌这种感觉。” 指节曲动，他握持成拳，好似有什么东西也跟着抓进了手心。 “宫本岑。”你的全名是一种挑衅。 “让我看看你还会给我什么惊喜。” 夜幕降临。 路上灯盏敞亮，人来人往的街道显得过分拥挤。 涩谷。 路灯的强光打在你头顶，你抬头望天，掩盖月色的帐近在眼前。你把手机转到另一只耳边，摘下眼镜，迎着路灯光感知远方高楼上的「线」。 术式尚在发动，你的眼睛红光聚显。 人物的轮廓线、路灯的轮廓线、帐的轮廓线、建筑的轮廓线、砖缝隙里的线，窗口裂纹的线、符纹上的线…… 你的家族遗传术式「曙暮」感知「线」，「曙暮」刻在眼睛里，以眼睛为媒介发动。而与之匹配的家族术式「七大线持术」，可以对感知定义的线进行七种处理。 你收起手机，回想起昨天与虎杖他们的通话。 “前辈也去涉谷那真是太好了，我们正在赶过去的路上。啊，说起来五条老师也会去的吧，老师和前辈都在的话，那一定会不有事的。因为你们超——强嘛。” “到涩谷我和钉琦、伏黑马上就会分开跟着一级术师行动，前辈也知道吧，我们三个现在正在评定一级。” “到时候结束了再一起吃寿喜锅啊，前几次五条老师出差不在，这一次是任务结束的重量级聚餐！还可以一起去采购食材。” 有杂音挤进了只有虎杖声音的听筒。 “说完了没有，就说应该我打啦，手机给我。” 少女飒爽的声音代替了少年。 “我说……虽然好几次说前辈衣服款式超赞拜托推荐，但我都说过太贵了，别直接送新的给我啊，那是我好几个月任务的酬金耶！好几个月！总之快把那些衣服拿回去啦，还有那些配套的首饰也是。” “哦，这几天刚好是在涩谷，听说这里超大的，前辈前辈，到时候记得打给我，一起逛街啊。” 虎杖的声音从旁挤入。 “什么逛街，要采购食材啦，食材！” “都说了不要打扰女生购物的雅兴啊！” “那男生负责采购，女生去逛街好了。”伏黑的声音从稍远的地方传来，飘飘渺渺听得不是很清楚。 “喂，伏黑，你有什么要说的吗？”钉琦的声音远了一些，好像把电话递远了。 “……” 听筒一时之间从吵闹回归沉默，你好像看见了车窗风声呼啸，而他在窗边任灯光流转。 “前辈，注意安全。” “惠，别语重心长得和长辈一样啊，这句话应该我说耶。” 二只在他旁边扯脸棒读： “伏黑——，长辈气派——” 少年一时之间气红了脸，手机好像在指尖握不住一般跳舞。 “总之就是这样。还有，不要再给带我御守了，健康御守、事业御守、平安御守…恋爱御守，为什么连防掉发的御守都有啊？先不提御守的时效是一年，这么多功能不会相互冲突吗？别去乱七八糟的神社了前辈。” 你笑。 “只是纪念品，明明带了很多不一样的伴手礼，竟然对御守这么嫌弃，惠果然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呢。但如果神明真的存在，就给我把你们好好守护住。平安御守的话每一个人都有吧。” 伏黑转向二位同期。 “有哦，前辈送的。” 又有一只手把吹满气的气球挤了又挤，压得气球又瘪又胀，伏黑就像这个状态。 “就这样，挂了。” 你收回高楼处的目光，将检测的信息同步给辅助监督扩散。 ［一部分放「帐」的诅咒师在最显眼的高楼上。］ 辅助监督刚刚在的电话里说明了「帐」覆盖的情况，此前你也收到了上层对你任务的调遣。 偌大的涩谷，偌大的人流，偌大的帐。只指控让五条悟一人前往。多明显的陷阱和圈套，偏偏上层决议为了减少损失，只派五条悟一人摆平。 而其他人负责给五条悟查漏补缺，也包括你。 没脑子的上层。 如果对面的目的是必须拖住五条来完成某件事，那他们已经成功了。 怎么大的阵仗，五条悟能独自摆平最好。万一不能呢？尽管情况微乎其微，假设对方有某种方式应对五条悟，假设五条悟被困住，假设五条悟被某种方式削弱，假设五条悟非死即残。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那也不应该让那万分之一发生。 五条悟对咒术界意味着什么，咒术界担得起五条悟有一点差池吗？ 他不能有差池，如果他出问题了，这种会重担分担到你头上。 灯光闪烁，漆黑的帐面无法反射任何光芒。你的手伸进帐内。 五条悟到了。 你已经决定好了查漏补缺的方向。 眸光曙红，手指保持结印。 「曙暮」大范围感知「线」后，精准筛选出改造人的「线」。而你施行的术式「泯灭」能擦除线。 你所及之处，改造人皆成灰消失。 按道理大范围术式和长时间施术十分耗费咒力与精神力，但这些与你而言微不足道。 你已经在街道上走了二十多分钟了。除了检查是否还有多余的改造人，也在检查有没有普通人依旧落单，未前往指定的避难所。 还有，你在找虎杖，准确来说是在找漏瑚。 所谓拖延五条悟的战术不过尔尔，你也去了特级咒灵聚集的地下五层。其中有大量被迫围困的普通人用于限制五条悟行动。交流会袭击的特级咒灵与其诅咒师用不着你出手，五条悟一人已经绰绰有余。 所以你反其道行之。兵不厌诈，如果明面上的特级咒灵与诅咒师是他们声东击西的手段，那你就得提防是否有藏在暗处的埋伏。 「曙暮」大范围展开，感知地下五层所有的「线」，果然被你揪到了漏洞。 何其令人熟悉的轮廓线——藏在地铁深处的「夏油杰」。 他不是夏油杰，他的声音、外形、咒力、与夏油杰一般无二，但你知道那不是他。 对线尤其敏感的你不会忽视他的头缝线，此外夏油杰早已经死在了去年，死在五条悟手下。你猜测有种类似于宿傩手指的咒物选择了夏油杰作为受肉体，以此表面上复活了「夏油杰」。 以上是你与五条悟同步信息时的如实阐述。 “他现在在哪？”五条悟问。 “逃了。” 诅咒师与特级咒灵的拖延战要拖不下去，隐在暗处的夏油杰对你的出现非常警惕，你不难推测他是针对五条悟那张暗牌。 真人携带一电车的改造人姗姗来迟。此前消息同步的好处就是，各司其职的咒术师效率飞快，「帐」已经解除。 花御死了，火山头特级咒灵与诅咒师言语逃窜之间说着要去找虎杖放出宿傩。夏油杰这张暗牌作废，那宿傩这张不可控的明牌就是他们唯一的赢面。 所以就有了现在的结果。 现在的寻找毫无头绪，在与五条悟兵分两路，你选择留下来祓除剩余改造人，他选择去追踪夏油杰时，你与特级咒灵漏瑚的行踪就有了一定的时间差。 再想找到他很难，你猜测五条悟也是。 宿傩手指！ 你转向远方百米开外的楼层，大量宿傩手指的气息精准释放。 晚了。 忽而轰鸣声起，远处火光瀑天，惊涛骇浪的熔岩洪涛炸亮一方天际。 轰鸣声一场接着一场，爆炸的高楼一栋接着一栋，升高的温度甚至蔓延到了这里，还未熄灭的火光粒子尚且在空气中灼烧。 幸好人群已经基本疏散，避免特级高强战斗伤及无辜。改造人也基本祓除，那么你有余力能参加这场战斗。 但在此前，每一个决定都应该深思熟虑。 你从地下一跃而起，于月下轻巧空翻，悬停下落在视角最好的最高楼。辅以「曙暮」的大范围感知，你可以大致确定术师分布在涩谷的不同情况，以此决定要不要掺杂这场战斗，是否要履行与宿傩会面的束缚。亦或者有比你更好的人选。 五条悟扶着伤况惨重七海真希等人正赶往硝子的方向。果然，他也没找到夏油杰。 惠的情况比较严重，但惠离硝子的方位很近，极大概率会遇上同去硝子方向的五条悟。 火光四起，硝烟轰鸣。在玻璃震碎四散，尖角偏闪的橙光间，五条悟精准抬头。你们视线交汇。 现在你确定了，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无需掺杂咒灵与诅咒自相残杀的战斗，你只需确保他们的术式范围不会伤及无辜。 看情况是咒灵喂了大量手指放出宿傩，那么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牵制宿傩避免伤亡，直到虎杖意识回归。 鸦雀高飞，月明星稀。 灯盏漏电频闪，影子大量汇聚。 ——是十影。 你最后忧心转向伏黑那边，自百米高楼一跃而下，落在宿傩身前。 宿傩要去的也是伏黑方向。为什么？先杀硝子这个充能后援，亦或是感知到了最强「六眼」的方向？挑战强者一向是强者的共性与特点。 你脑中瞬闪过一句话。 「让我迷上你吧，伏黑惠。」 还是说，他对伏黑一样有所图谋？ 你摆出作战姿势。那就更不能让他成功。 “是你啊。” 他脚步停摆，站在头顶摇摇欲坠的路灯下。 “五条悟在那边，我也不是非得过去。” 白光在眨眼间闪烁，忽明忽暗。有金属部件折断，螺丝崩出，电流激窜。 “这样的话。” 电线崩塌，路灯折断。 “那你可要……” 烟尘飞舞，残影裹挟巨大咒力奔涌袭来。 “好好陪我玩。” 轰—— 斩击四散，道路刀口斑驳，树影晃动不止。落叶尘沙间，你凌空越起，借重力与咒力旋身飞踢。 水泥板路迅速塌陷，树歪石倒，风浪震碎玻璃，街区楼道内电灯逐一熄灭。 宿傩双手格挡，脚跟下陷五十厘米，然后随着你发力踹出被迫弯身后退，双脚在路上磨出火光仍止不住步伐。 他顺手扯断电线杆借由惯性掷出，残影闪过，你已经抵及身前。 拳头击打肉体，侧肘筋骨截断，揉掌推走攻击，过肩逼近弱点。 打击声持续轰鸣，路面巨坑一个接着一圈。气流飞舞不止，波及建筑皆成断壁残垣。 你弯身，斩击划过，一层建筑倾塌下陷，碎石钢筋有如雨点下落。你接拳，细密斩击有如蜂巢席卷，直接接触透过肉体把身后建筑整齐划烂。 轰、轰、轰、轰—— 碎石落在脚边，你的头发随风舞散。你侧身，聚力蓝光在手中浮现。旋步躲过肘击，发丝游走如缎绸，再借由回转顺势出拳，发丝飘飞，碎石止落。空气凝止一寸，接着破碎高楼一楼接着一楼。你高速移动追及撞破十多栋的宿傩，蓝色荧光在手心聚显。 一、二、三，击打声起。 再乘胜追击—— 「黑闪」 巨型爆炸突鸣耳朵，二十余米大坑中心扩展。你站立，捋回一携乱舞的长发。 烟尘散去，宿傩强撑半跪在地，骨头断裂，四肢麻痹僵硬无法行动，大脑震荡间反转术式要慢几刻修复。利用这好几秒能追击打出致命输出。但你站在原地，等狼烟下的月光变得透明如银。 “不继续攻击，而是选择停下吗？” 话音未落宿傩就已经消失，声音丛废墟残垣后传来，发声方位变换不定，更无法看见身影。 “我知道了。” 风声四起，萧瑟不已。 “你也在拖延时间。” “而且……” 话语停顿，他语间的笑意好像混杂着血腥气。 “你不想伤害这具身体。” 突闪猝不及防，你眼疾手快屈身蹬远。斩击自你眼前飞过，在你弯身之后留下几根断发下落。 他早就折回错位的手骨，重塑了化为肉泥的臂膀。 “你的术式呢？” 宿傩飞身踢来，你顺脚击飞路灯阻挡，路灯瞬间被折成两半，以不规则的形态打向你的脑边，扎近早就碎裂的地面。 “别藏着掖着。” 你侧闪躲过拳风，连续空翻在道道斩击里矫健把距离拉远。 强风四起，斩击如网如雨。光影纵横交错，月亮忽明忽暗，好像也被切成了残影。 斩击范围过大不能拉远躲过，斩击强度过高，持续时间过长，用反转术式反复修复相对而言比较耗费咒力。 你单手结印，双目泛光，声音平波无纹。 “「化」” 「七大线持术」第六阶，更改物体原本的线，并加以重排绘制，变为对自己有利的线。实操效果为，将定于为「线」的物体融入自己的术式并为其所用。 面前的斩击尽数消弭吸纳在你的手中。 然后指尖咒力凝聚成白色光点，你单手作枪，宿傩从发丝到脚尖已经作为「线」在你眼中定位完全。 “「凝」” 白点聚线发射，全方位追击锁定宿傩。 宿傩跃上高楼。断壁残垣，钢筋石板，车辆路灯，门板杂物如流水般向你掷来，被「凝」逐一穿透化为灰烬。 你也浮空跃起，在顶楼之间左右撤闪躲避斩击，顺便打飞破车几辆。 「解」相继而来，斩击和灯光在你奔袭的楼宇间一闪接着一闪，你奔袭而过，高楼就倾塌一座。 一同追击的「凝」被斩击切成无数细丝范围变广，同时也被削弱杀伤力打在宿傩抡起转圈的大卡车上。 你抬手挥出一条线切开砸向你的卡车，侧滑躲过一道「解」，脚边瞬间多出百米裂缝碎到地底端。眨眼间斩击遍布，你单手撑地翻越拽下电线滑行，又一眨眼脚下倾塌，周身十米皆被切成整齐方形和你一起下陷。 “「赋」” 十余米下陷的所有物体边缘线发光融合，化为巨手捏住宿傩。 “嘭——” 爆炸又起，碎石崩开激起三层余浪。一层百米外玻璃窗、易拉罐、路灯盏全部碎裂；二层五十米开外高楼坍塌地动山摇；三层大范围斩击把多余物品绞成齑粉，与此迎来的还有数道连续不断的「解」限制你行踪。 几颗碎石崩到「无限」上，被五条悟挥手弹开。经过治疗的伏黑惠与五条悟抬头看着月下高楼上不断崩塌的建筑，听着一声接一声的轰鸣。 交手的残影裹着烟尘根本看不清，时而沐浴在月光酣然下，又瞬而转到漆黑如墨的斜影里。 “喂——”伏黑惠的脸色发白。 “你不用去帮忙吗？” “不需要哦。” 五条悟背身靠着扶栏，火光连天也好，雷炸响彻也好，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块喧闹的背景板。 “哦，我有没有说过她和我同届来着。” 伏黑惠侧头：“没有”。 “同届不同校，那年的交流会我印象还算深刻。” 五条悟随月望远，好像一切近在眼前。 “别担心，你的前辈很强。” “那谁赢了？”伏黑惠望回高楼上的残影。“那年的交流会。” “当然是我们啦，毕竟当时是二打一耶。” 轰隆—— 你织线成盾硬抗，百道斩击间你在空中悬停稳如磐石毅然不动，手下的盾上施加了「化」，同样可以化解斩击为己所用。 「化」的咒力操作与精密度要求很高，而且消耗极大，理论上可以化解一切裹挟咒力的术式。「化」本身没有上限，但是施术者有上限，施术者在「化」上施加的咒力量必须大于自己要化解的咒力量。 要想改写已有的线为自己所用，首先你得知道怎么改写，即知道使用「化」，其次你需要更多的线覆盖描绘把它彻底改变，它才会你变成能用的样子。 用「化」作为对比，加之刚才的试探你已经摸清宿傩的现在的水准。 宿傩暂缓结印上挥的手，又有钢筋落在你们身前，然后他笑容肆虐，飞身停在街口的红绿灯上。 “差不多了。” 也跟着下落站在电线杆前。 手指每增一根，宿傩的实力并非缓步相加，而是呈现阶梯断崖式增长。 他笑，笑声在空阔的夜空中回荡，血色的眼眸似火一般和笑容一起灼烧。 然后他双手抬起。 你无法确定自己的水准止步于宿傩多少根手指，但你可以确定的是，现在的宿傩，不是你的对手。 你也双手抬起。 不仅如此你还可以确定的是，现在的宿傩即使被拉进你的领域，也不会被领域展开的效果抹杀。 那就不要让他的领域开出来。 “领域展开……” “领域展开•始界域感。” 领域闭合成圆，你站在透明湖面上，一圈一朵，脚底的水波慢慢扩散。 宿傩的身体一边急速消弭，一边飞速生长，但依然千疮百孔不能修复完全。 洁如白纸的四周，空旷无垠的湖面，只要你抬手施术，作为领域内部有且唯一的「线」，宿傩就会灰飞烟灭，或者任你改写，随意支配，为你所用。 但你不需要，你需要的是拖延时间。 “既然不想杀我，那就聊聊天怎么样？” 他的半边身体依旧残损，反转术式修复得极其缓慢。 “反正我现在也不好活动。” 你看他，还是那张毫无败者之姿的脸，红色的眼眸像蛰伏的蛇，虎视眈眈地抓着你不放。 他无时无刻跃动的笑时而像热烈灼烧的火浪，时而又像掩埋在暗处马上就会星火燎原的火花点。干柴烈火般好似过于脆裂，实则为一碰就烧红的烙铁，是千锤白打精炼无比的玄铁。 “再说了，拖延时间本来就是你的目的。” “估计再过一段时间我就会被换下去，这点宝贵的时间，你就不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那你就会说吗？” “现在不会。” 水面波粼，淡然倒映着你们的身姿。好像有天国列车穿梭般，你在站台这头，他在站台那头。 “你去查过自己的家族历史了吧？是不是什么都没有。” 水声很轻，像你眨动的睫羽。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的家族术式只要继承，眼睛就必须是红色？” 好像有车辆驶过，车厢哐当不停，车身飞快过际。可宿傩的眼睛定格在另一端，无论如何，你都能透过空落的车窗看见。 就如海面尽头停止下坠的红日。 ——和他一样。 你从他看向你的眼睛里读出了这句话。 红色的眼睛，就和他一样。 “看来我的家族和你有很深的渊源。” “这就是你选择我的原因？” 因为家族渊源选择与你缔结束缚，甚至不惜以教学站在敌方立场的你反转术式为由作为缔结束缚的筹码。 这份渊源是什么？他想利用其中的渊源、利用你做些什么？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不完全。如果你和那些没用的杂碎一样，我看都不会看一眼。” “阅历长达千年的诅咒之王对我的认可，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水波荡漾，他走下本该属于自己的站台，缓缓至于车轨中央。 距离近了。 “我说过，不讨厌和你聊天。” 白色的光线过于柔和，把低语萦绕意味不明的利用性话语，调和成了一句简单的夸赞。 “那惠呢？你对他又有什么目的？” “……惠？你是说伏黑惠？” 反转术式已经逐渐修复臂膀，只剩半条残缺的手臂。 “你很关心自己的后辈嘛。” 他走近几步，手臂肌肉逐渐勾勒慢慢显出。 “这小鬼属于无法适应我现在的变化暂时被我占据主导权，并不是强制休眠。” 也就是说，虎杖虽然暂时下线，但虎杖的灵魂和他平时一样，可以观测主体一切行动。 而他需要虎杖强制休眠，或者需要没有第三人能涉足的环境。 反转术式将手臂修复完整。 “时间差不多了。” 本就力竭的虎杖向前倒去，轻巧落进你的怀里。 纹路还未完全淡去，你能听见宿傩如浅草拂动地轻笑。 “想知道上面的答案……” 换来了与低鼓厚弦完全不同的声音。 “……前辈…” 虎杖的声音很微弱，身心疲累到有些难掩地困顿。 你轻拍他的背，声音和落日的晚风一样柔和。 “已经结束了，可以休息了。” “……嗯…” 少年睡着了。 收起领域，你把虎杖抱起，自高空中缓慢落下。 黎明的太阳在升起，清晨的虹光打在每个人疲惫的脸上。 你把虎杖送到座椅上靠好，然后走出室内，沐浴着初升的阳光。 “寿喜锅和逛街怎么说？”伏黑和你一起沐浴着温和的阳光。 “那种事情果然还是休息好了再说吧。”钉琦无精打采地搂上你的肩，靠在你的肩膀上。 “前辈介意加真希前辈一个吗？” “当然不会啊。” “好耶，那我去跟她说。” “什么寿喜锅，Panda也要。” “鲑鱼鲑鱼。” 熊猫在不远处的街道上向你们招手，狗卷棘也走在后方朝你们汇合。 “突然有一种误入学校团建的感觉。” 京都校没来，可能与之前追查的机械丸有关，但各司其职，这不属于你的工作。 “要不下次……” “不行。” “想得美。” “我说你们两个……” 日出日落，昼夜交替。 如果一切像现在一样平稳行进也好。 阳光是那么的温和，静悄悄地感受熙微下柔软的风，听着鸟鸣掠影蓝天，飒飒声里树叶会相互揉动，衔来花香与泥土香。 但你不能再等了。 你很着急。查不到家族任何史实你很着急；任务之间遍访古迹对遗传术式的由来没有半点头绪你很着急，无法从宿傩只言片语中抽丝剥茧出任何方向你很着急。 五条家或许会对你所帮助。家族历史悠久同样追溯到千年以前，而且其祖先菅原道真多个史实记载与宿傩敌我交集很深。 但五条家身为御三家之首，就家族与家族而言，向来保持中立且不参杂派息争端的你族，不宜于对其如日中天的五条家攀附，不宜于间接选择派系违背你族向来隐秘中立的传统。 那你就无法以家族名义去五条家求取你想知道的信息，更没有理由突如其来登门拜访。 如果以私人名义对五条悟本身询问求助。你和他没有情分与基础，没有任何理由向一个几乎毫无来往仅为同事关系的陌生人寻求这种帮助。 学生是学生，个人是个人，工作是工作。 五条悟是一颗灼眼的星，他的情分不好偿还，最好还是不欠。 那么只能指向一种结果。 「想知道上面的答案……」 你知道怎么找到他。 “抱歉，突然感觉很累了。虎杖，能借你的肩膀靠一下吗？” “欸？好哦。” 你与虎杖肢体接触的时候，就是你找到他的契机。 这种条件的触发，过于轻易。 下落到熟悉的生得领域，骷骸之上，还是那双顶端为王睥睨众生的眼睛。 “头抬得太高了。” 你不再抬头看他，透过眼镜漫无目的地目视前方。 现在你要优先思考一点，这次的门在哪，你该怎么出去。以及束缚里最后一次会面最后一次机会，能不能明晰一直困惑你的疑问。 “先回答你说过的问题吧，为什么我的家族历史断档空白？你和我族的祖先有什么关联？” “别急啊。” 声音转到了后方，你默不作声前移几步后转身与他正对。 “想好决定进来，那你最好知道怎么出去。你以为我这儿，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你蹙眉，他和你的思路很一致，你优先考虑的确实是这个问题，本来打算随机应变找的出口的位置，但他一上来就堵上了这个关口。 看来门不会容易被你找到了。 “那我想顺利离开的话，你要怎么才肯放我走？” 他的嘴角弯起一抹狡猾地幅度，衣袖层层叠叠堆在手臂处，揣着袖子漫不经心，连嗓音都慵懒得像茶杯酒盏淡淡散发的醇厚。 “所以让你别急。” 该死的卖关子谜语人。 “我心情还不错，故事可以慢慢讲给你听，反正时间有的是。” 你不吃画饼这一套。 “先回答我的问题。” 他的红眸转过来，似乎心情确实不错，随意一暼，没有夹杂半分利剑逼人的凛冽，反而带着日上海面的平和。 “待够七天就放你走。” “七天？”你仿佛听到了荒诞喜剧里伴着违和台词在吹鼓奏乐。 “开什么玩笑。” 可他的表情和语气可不像是在开玩笑。 眸色转暗，神情归于平淡。越过下滑的眼镜，你看他，像在拆解一台精密的计算机。 “利用谜题把我引进来困住七天才是你的阴谋，你想利用这七天做什么？” “做什么？我不就在你面前吗？” 这感觉是一句能让你放松警惕的错误引导。 眸光曙红间你已经巡视一周，术式启动感知着生得领域的「线」。宿傩这种级别的诅咒对于自己生得领域的构建堪称天衣无缝，尽管如此，他也不会把门放在构建的环境内。 门可以随施术者的意识转移，这就很好解释这次你为什么不被是被拉进来的。 门在邻域内任何地方，可施术者也属于邻域内的物体，所以门极大概率还在他身上，这才是你无法找到的难点。 你撑回下滑的眼镜，隔绝启动的术式。 那就把难点放一边，先思考别的问题。 “解答我之前的疑惑。” “可以。” 他的语气跃然上挑着，像蹦出水面轻快的鱼，而浮空滴落的水珠与他无息的脚步一样，鱼儿跃回波澜，语落到你身旁。 距离很近。近到可以看清他眼角下的辅眼移了几寸也在注视着你；近到能看见黑色咒纹随着他的笑意如何的细微形变；近到能数出平时不明显的黑色睫毛细密分明。 再近一点，你就能感受到他沉厚的低音从腔膜发声。像风声里夹着叶声，瓷碟声摇着水声，他的笑语余韵会像木鼓奏着低弦，磁性悦耳，动听得不由多想。 你得避免这种近。 他抬起了手，似乎想拍你的肩。步声轻斜、发丝偏扬，你不动声色避开后，架在耳上的眼镜已经不知所踪。 宿傩把捏烂的眼镜随手甩出，眼镜好几下和烂骨干头磕碰后，一身脏污，四分五裂地躺在了血池底。 “在千年前那个咒术恢宏的时代，你的家族平平无奇得让人想都想不起来。” “无能又缄默倒也是一个优点，至少不会吵得我头疼看着碍眼。” 他转身。用视线抓着你那双没有镜片格挡的眼睛。 “但有趣就有趣在，你的祖先思路稀奇古怪，还非常有研究精神。” 声音缓缓悦动在你四周，拨弹的低弦带着历史的厚重。 “他们豢养了很多只高等咒灵。费心剥解咒灵的四肢，抽取咒灵的咒力。还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切断自己的手缝合咒灵的手；挖出自己的眼，填上咒灵的眼。想融合咒灵的咒力；想获得咒灵的术式与能力，还想融入自己的血脉，繁衍更有天赋的后代。” 低音停在你的耳边，如同揭开了历史帷幕后的血腥浮现具显。 “那个词这么说？”宿傩的笑意混杂在旧时代的残碎里。 “——歪•门•邪•道。” 他一字一句，字音连带风声无比清晰地钻进你耳朵。 “多有趣的探索精神和研究思路啊，太努力了，努力到没有任何进展。” “所以……我帮了他们一把。” 你的眉头蹙到深处，生理反射要与他隔远避开，又想着看这位恶意爬满的诅咒现在是什么阴邪的表情。 耳边的声音本就近如咫尺，身侧的手把你按住那也更加轻易。 “条件是——” 按在你肩上的手力度很大。 “你的族人任我差遣，你们的实验结果归属于我。” “你那被进化和知识填满双眼的族人，就像一个贪婪的洞窟的一样。” 宿傩的声音像审判之锤，一锤敲在了定罪的称台上。 “他们答应了。” 呼吸洒在你的耳畔，温热的细浪和海底沉响般的嗓音拍打着你的耳膜。 “你也很贪婪，和他们一样。” 手掌松开，他的声音游走在你的身后。 “我是诅咒，拥有和咒灵相似的性征，加上我对咒力的理解与操纵是他们无法抵达的高度。” “走向成功是必然的结局。但实验结果并不完全归属于我。” 他的手扶过你的另一边肩头，转而回到你的身前。 “实验成功的高等咒灵属于精神操控系。” 他抬眼，与你对视。 “而眼睛，是术式发动的媒介。” “——！” 千斤重石压下，心口猛地跌宕下坠，你的四肢百骸先思考一步将你拉下，你的头颅不受控制地盯着脚边的地面，你的四肢僵硬得完全丧失了行动的能力。 瞳孔放大，视角微缩。震撼的鼻息和额角的汗表明你根本不敢相信这种局面，可事实如此。 宿傩俯视撑着地面喘息的你，感受着你早应匍匐的跪姿，轻嗤你被迫服从的态度，戏谑你奋力反抗的挣扎。 “你真是一无所知啊。” 他蹲下，抓起你垂散下落的头发，带高你的头。 “你不知道自己有这种能力吧。” 他一息嗤笑像在吹走一地呛人的灰。 “一群虚与委蛇又自命清高的人类。” “现在知道你的家族历史为什么断档空白了吗？” 他们自己删掉了千年前与恶为伍的肮脏历史。等待人口覆灭，时代更迭后，切断罪恶的一切痕迹，宛如清白般重活于世。 “想想你的家族历代以来为什么毫无作为，隐秘中立。” 他们不敢出头，不敢暴露在强烈的日光下，怕晒出其中那病迹斑斑的伤痕。所以活得低调透明，自我独酌般围困自己，好像这样就能赎清罪以前的罪孽。 不对。 求知若渴不惜利用自己的身体与咒灵进行实验，诚然这是遭到万人唾弃的一条歪门邪道，但除了咒灵，他并没有戕害他人，没有施虐他人，顶多就是一段晦涩不可传人的家族秘史罢了。 「你的族人任我差遣。」 “是你。”你红色的眼眸波涛汹涌。 “你还做了什么？！” “不是我。”他血色的瞳孔是浴血的黑洞。 “是他们选择了我。” “是他们选择了诅咒。” 你跪倒在地，身体颤动不已。 两面宿傩。其生性残暴，作恶多端，千年前所有的咒术师联合讨伐都未能取胜，是避犹不及的人形天灾。 两面宿傩是四手两面的假想鬼神，按理来说不应该存活于世。可当一个人类恐怖到满足了世人对虚构鬼神的所有恐惧时，他便被赋予了「两面宿傩」的名字。 两面宿傩是恶。与他为伍就是选择恶。 这双红色的眼睛是诅咒的恶意，也是自食恶果的漩涡。血肉交织汇聚的红，尽管是自己累积的硕果，但你的族人也不愿再去享用。 这些你一无所知。 “所以呢……？”你的声音颤抖而微弱。 “嗯？” “你想利用这样的我做什么？” 过去是过去，现在现在。你有了要背负的过去，不意味着你要失去现在的一切。 “你还真是不忘初心。” 他转身不再看你，挥手离去带起衣摆与系带。 “不是很聪明吗？自己猜。” 压迫感散去，四肢的归属权又回到你自己。你缓缓起身，整理多余的褶皱与沾染的灰尘。 暗沉的四周与地狱般的环境总是在若有若无给人压力。按道理来说你应该离开，离开是最好的走向。 你叹气，踢走一个羊头骨溅起小片水花。用术式感知找到眼镜很容易，算了，还是换一副吧。 头顶的巨型骨架笼罩覆下，根根肋骨铸成了围困的牢笼。眼前的是具象化的尸山和血海，有如战场上杀戮后的残骸。 得想办法出去。 夜色很静，一缕银白月光泄进了门窗。 途经的伏黑本来要去吃晚饭，顺便敲开门问问虎杖是否一同前往，结果推门一看发现自己尊重的前辈躺在虎杖膝上。 “喂，这是怎么回事？” 伏黑的脸色并不好看，但虎杖解释得很坦然。 “本来我们在看电影，结果前辈说太累了想要休息，然后睡到了现在还没醒。” 虎杖低头，那是一种心疼感叹与善解人意杂糅的暖。 “大概真的超级累吧，我一点也不想叫醒她。” “但你这样也不舒服吧。” “我还好啦，只是稍微有一点腿麻。” 伏黑的眉眼垂洒了无奈，但他的声音带着夜色的柔和。 “宿舍不是很多空房吗，收拾一间让前辈休息好了。而且明天还有任务，要是她一直不醒，你这样要到什么时候。” “也对，果然还是你想得周到啊，伏黑。” “等我一下。” 伏黑很快把隔壁房间收拾完毕，折返回来还带着些家务操劳后的急。 “我来吧。” 看见虎杖正打算把你抱起，伏黑抢先截停，在粉发少年无从下手的动作间，黑发少年小心翼翼把你环入怀抱。 “麻麻麻……”久坐的虎杖腿脚拧成了怪异的姿势，暂时只能撑着沙发艰难挪步。 黑发少年把你放在隔壁房间的床铺，仔细帮你掖好被角。看着你恬淡的面容与和缓的呼吸，他也会跟着舒展眉眼，把静水流深的笑浸透在下垂的眉宇间。 “吃饭吗？好饿。”虎杖已经恢复如常站在门边。 “嗯，走吧。” 脚尖踩裂碎骨，眸光检视残骸。 为了以防万一，避免宿傩反其道而行之把门藏在领域环境里，你还是把他偌大的领域检查了个遍。 上到生锈水管，下到汤池温泉。什么都没有，门就是在他身上。而且有了之前的教训，他应该不会把门放在容易造成无心之失的动作里。 你走回宿傩面前。他撑着一堆羊头骨坐得很懒散。 “死心了？” 你在他附近坐下，无精打采地撑起脸，像一朵腌掉的花。 “这种环境里你怎么感知到时间的流逝？” “我能看到外界。” “那外界在发生什么？” “为什么要告诉你？” 想从宿傩嘴里套话很难，他看似无心散漫的话语实则滴水不漏。你半垂下松散的眼皮，随手划过脚边的水面，语气幽幽的。 “待在这里很无聊啊，你就靠这个打发时间？” 那就使用激将法好了。 他这种下手轻重纯看心情的人，应该很容易被激怒。如果被激怒后觉得你碍眼，未必会留你在他的生得领域里待七天。 “我说宿傩。”你的语气像一把幽冷的手术刀。 “你寂寞吗，要人陪吗？” 他终于转过眼瞳，把辅眼的眸光赏给你，嘴角毫无在意地扬起，连着尾指都饶有兴趣地敲点伴笑。 “看来你想给我找点乐子。” 你眉头蹙起，激将法完全失败。他的心情甚至是大好晴天，像只午后趴着枕头晒太阳的猫。 “你想玩什么？我可以陪你玩。” 他的语调悠悠扬扬的，神情也慵慵懒懒的。你仿佛看见了那只午后休憩的猫团着手里的玩具颇有耐心的表情。 “那这样好了。”你忽略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和莫名其妙的危机感。“比一场吧，我赢了就放我走。” 他终于把四目都移到你的方向，但眼底平和毫无波澜。 “我接受你的挑战，前提是我取回手指，拿回所有的力量。” 你握起拳头：“那就只能逼你不得不把我放出去了。” “你试试看？看变成植物人概率更大，还是我放你出去的概率更大？” 他的回答很快。 “你不会蠢到杀了我，但如果你非要让我不愉快的话，你自己也别想好过。” 谈判又一次失败。威逼这条路也走不通。宿傩是一条狡猾又精明的蛇，本来以为他目中无人、意怒意爆，没想到他谋而后定、心思深沉。这种悠哉雅娴的态度反而是另一种高高在上。 难道要在这种地方待够七天为止吗？ 你不再看他，干骨溅水惊起一片波澜，是宿傩起身带落了脚下的羊颅骨。 “我要去泡澡，你要吗？” “啊？”要不是迎上他冷淡的俯眸，和毫无笑意的表情，你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要。” “那就滚开，别粘着我。” 他背身的洁白和服干净利落，背影充斥着懒得与你相与的厌烦。 所以让你滚。看来刚刚的聊天并不是毫无成效，现在或许是雪上加霜的好时机。 “我很早就想问了，为什么你这种人会在和服后面系蝴蝶结？少女情趣？” 隔应他，让他觉得烦，然后把你驱逐出领域。这种方法并不光彩，但比起阻止他要酝酿的阴谋来说算不得什么。 “上次拽我袖子的也是你吧。” 宿傩的语气不善，曲起一张鄙夷的脸，好像你是什么在灶台上乱爬的蚂蚁。 “你很急不可耐？” 一边厌恶你的出现，一般又好奇你这种不知死活的蝼蚁能爬到什么地方去。是愚蠢地爬进自我毁灭的炉火里，还是精明地爬进新鲜出炉的饭菜里。 你一向属于后者，所以他才有看你挣扎的乐趣。 “准了。” 宿傩的鄙夷转为笑意扩散，扭曲了那份嘲讽你使尽浑身解数要离开的本意。现在，他想逗逗你这只蚂蚁了。 “跟我来。” “你是指什么？” 欲前行的动作因为你的反问而停驻。 “泡澡啊。”他倒是一副施舍至极的坦然。 “我说了不去。” “是吗？”他的目光对你上下扫视，看你一点也不清白。 “拽我袖子的是你，对衣带的系法感兴趣的也是你。我还以为你是对这件衣服有想法呢，看来我理解错了。” 他嘴角那份弯钩恰到好处。 “你是对我有想法。” 仿佛你才是绞尽脑汁对他有所图谋的人。他过于自如的把你的言语攻击暧昧地打回了你身上。 “你很有眼光。”他抓住你沉默的间隙帮你肯定了上一句话。 “作为褒奖，我允许你……” “我没同意吧，你自说自话的本事真是一绝，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起身。 “如果你想证明自己的实力，就和我打一架然后放我出去。如果你想证明自己并不寂寞就麻烦你现在放我出去，首先声明我很烦人。如果你这都不想放我出去，那我就只能归结为你对我感兴趣，甚至爱不释手。” 看啊，精明的蚂蚁。 “我不需要对你这种无聊的说辞证明什么，但是，有一点你猜对了。” 脚步踏近，衣摆褶起。本就不远的距离让他很容易逼及你身边。 “不如再猜猜我对你哪里感兴趣？” 红眸互相交汇，对视之余你好像要被扯近对面那双深不见底漩涡里，这种诡谲的压制感让你不得不偏转眼眸。 他掰正了你的侧目，下巴纠正角度的手对你来说意味着冒犯和侵入。 “放手。” 你的声音格外冷冽，但他闻所未闻。 “猜不到吗？” 在他未变的笑意里你的冷眼与他对比鲜明。 “术式？”你扯出一气讥讽。 “不完全，或者说占比不多。” 看见你满是警惕的眼神和格外僵硬的肢体，宿傩没由来的觉得愉悦。或许是支配欲让他得到了满足，又或许对你这种人的惊慌失措格外抱有期待。 “你觉得灵魂的味道怎么样？对比肉体而言它的味道会不会更加让人满足？” “异食癖？” 宿傩进食的爱好你并不是没有史书上看见过，但你百分百肯定他说要品味灵魂属于此刻的突发奇想。 食欲。从你最初和他见面到前一刻为止，他从来没有表现过这种欲望。这种盯猎物的眼神让你很不安，像一只蛰伏的巨兽紧盯陷阱里的盘中餐，而那双隔着夜幕也灼热发光的眼睛，马上就会变成血盆大口…… 不对，这种感觉你在哪里也感受过？ 嘴唇被牙齿毫无征兆地含咬，舌苔舔过唇缝，刺激神经激得你汗毛倒立，大脑敲响警钟，凉意直攀脊背。 推开是你自卫的条件反射，抬手要扇的巴掌是你对冒犯者的惩戒与愤怒。你挥砍的手很容易被他抓住，你手背捂唇的愤懑被他尽收眼底。 你一定以为自己凶狠极了，你还会以为你自己的瞪眼足够威慑。 宿傩轻舔嘴角。 你的眼睛无辜又可怜，你的攻击是恼羞成怒的娇羞，你强撑身板是一张脆弱的纸墙。 像只呲牙的兔子。 “老实待够七天。” 他拽紧了你过分挣扎的手。 “不然我有得是耐心陪你玩。” 他的期待很正确，你这种反应实在让他愉悦。 还有—— “味道不错。” 你夺回了手腕的主动权，后撤几步转身，把自己的诸多的负面情绪都藏回了背影后。卷起袖口擦嘴，却背道而驰地把嘴角越蹭越红。这种红还伴着你越想越气的情绪有高涨的气势，甚至蔓延到了脖子和耳尖。 “混蛋。”你语调的波动有些大。 “简直莫名其妙，你很饥渴吗？还是说你兽性发作到是个人都想吃啊？” “我心情很好就稍微警告你一下吧。” “食物当然是越鲜活越好，尤其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我说过不会杀你，那么你再猜猜，如果我满足不了自己的食欲，会拿什么替代？” 你如芒刺背般冷静了几分。 “你最好信守承诺七天后放我出去，否则就算同归于尽我都不会放过你。” “放心，这点我可以明确答应你。” 晨光熹微，少年少女们任务出门的时间很早。黑发少年途径你休息的门前，还是没忍住想要看看。 起初他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之后又悄悄把门推开，发现你和昨天一样，睡得平静又祥和。如来时的轻轻，他走得也轻轻。门悄无声息地掩上，少年像一阵和缓的风，不带走一片尘土。 直到黄昏恋暮，你的房门才又一次被打开。你应该还在，如果你离开，一定会发消息告诉他或者虎杖。但你不应该还睡着，而且睡姿从未变化。 担忧的问题告知了同期和医护人员，甚至告知了老师。可无论是女性同期的常识检查，还是医护人员的听诊器，甚至是精密的六眼。都没有得出根本结论。 “体温很正常没有发烧，呼吸也很正常，心跳也很正常，看起来就是普通睡觉啊。” “没有不良症状，和上次你们送过来的时候一样，所以我也无法进行治疗。” “咒力波动没有问题耶，如果中了术式的话我一定看得出来，甚至连可疑的咒力残秽都没有啊。不过普通人真的能睡这么久吗，就算睡着了也不可能不改变姿势吧……嗯…没办法了，再等等看吧，到时候自己醒了也说不定哦。” 到头来一致的结论是等你自己醒，这属于没有办法的办法，但为了保证你的安全和及时发现你别的异常，三只距离近的一年级生每天都会过来看看你。 星光点点的夜晚格外寂静，书页翻动，烛灯跳跃，海一样的少年也融进了暖光里。他经常坐在你床边陪你，和书声一起。 敲门声响了，粉发少年捧着一篮水果进来，轻轻放在床头柜边。 “说起来今天的任务地点是不是前辈老宅那边，不过很早以前就弃用了。” “地点确实也有问题，但交手的诅咒师更可疑，明明是很强冰凝术式，如果是正常交手的话，我们应该很吃力，但对面只用了这种方法来拖延时间。” 书页又翻一页，黑发少年和文字一起陷入了沉思。 “这些事情连起来总感觉很蹊跷，但我又说不上来……” 思维的迷雾剥不开，真相渺茫得像被层层乌云遮挡从未显现的月亮。 你经常在领域内闲逛，宿傩的生得领域很大，边际的血池辽阔无垠望不到边，往上攀登的旧管烟雾缭绕高不可查。就算站得再高也看不见领域的全貌。但如果使用术式感知，就能发现有些看似遥不可及的地方实则虚无一片，如果你非要过去，那些虚无缥缈的地方就会现场构建，成为搭载你的实体。 领域是有范围的，如果领域构建的速度赶不上你移动的速度，你就会掉出领域，领域也会因为过度延展而有崩塌的危险。但那是针对普通咒灵的生得领域而言，宿傩的生得领域的上限深不可测，你才更好奇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你很喜欢散步？” 宿傩远距离高速移动在领域内无限趋近于瞬移，如果你不厌其烦地探索未知拓宽领域，他会阻止你。 掉出领域于你没有好处，如果领域处于现实环境，你会掉回现实，但现在的领域位置过于特殊，掉出去要更加危险。 “打发时间罢了。” 这种时候他会让你往回走，或者和你一起往回走。 你有时候会主动发起话题，问宿傩时间过了多久，问他外界在发生什么。时间他会选择性回或不回，但外界的提问他只回答过一次。 “你的肉体很安全，经常有人照看你。” “还有呢？” “知道你能顺利回去就够了。” 领域内很多时候都很安静，你也会漫无目的地神游，或者回想发生过的细枝末节梳理信息。刚好抓住了你一直忽略的点。 “你说不会杀我，和从来没想杀了我，是什么意思？” “留着你有用。” 如果你继续追问，他就会勾起意味深长的笑，眸光停在你身上，久久凝注似深潭涨水般要把你慢慢席卷。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看你的眼神很奇怪，有时候你觉得他看你像在看一颗落点有利的棋子，有时候你觉得他看你像在看一只羊入虎口的猎物。这两种目光的给人的感觉都不怎么好。如果他只是睥睨众生把你视作蝼蚁，你反而才觉得正常，因为那才是众口皆知的两面宿傩。 “那伏黑惠呢？” “亏你能想到他。” “他有什么用？” “先管好你自己。” 问不出来属于意料之中，问太多他会转移话题，到时候打太极再打回你身上就不好了。 时间过得又快又慢。慢的时候分秒难熬，觉得七天好像过了七年。快的时候觉得没发生什么，时间就已经悄悄流逝。 比如邻域内发生的事件稀疏如常，一旦回想，你又好像都了如指掌。 宿傩在泡澡，他的汤池热气缭绕。 宿傩在闭目养神，倚着头骨撑着头，神色平和。 宿傩在神游，目空望远，瞳孔没有聚焦。但时间长了他会更换姿势转移视点。 宿傩在散步，偶尔在路上伸懒腰，手会伸进交领边里，看起来更加闲散。 宿傩在系衣服，因为他刚泡完澡。边系衣带边转身，不出意料你避嫌掩在物体后方，位于领域的边角。 你发现宿傩的汤池里有游动的物体，像一条骨鱼。当然这是在宿傩没泡澡时你无意中发现的。 你研究骨鱼的行动轨迹被宿傩察觉，他和你一起在雾气蒸腾的红色汤池边站了很久，最后伸手要推你进去，你躲开了。 你在很高的旧铁管上散步，视角下方瘫在骨头堆里的宿傩很小一只。再往前走他就已经站在了水管交错的必经之路上，他挡路挡得太明显了，在和他默默看了一会脚下的风景后，你决定把他踹下去。他躲开了。 你又一次向宿傩问了时间，他在闭目养神，对你的问题闻所未闻。你沉默，抬头却发现他眼下的辅眼紧盯着你。 你在睡着时被惊醒了，因为你是浅眠，宿傩就算无声到你跟前你也能感受得到。 “时间到了。” 你倦怠起身，看他用什么方式把你传送回去。 他微低了些头，视线和伸出的手都指向你的手，而且他伸手的角度更低，不是抓你手腕而是朝向你的手心。这种认知让你警觉躲闪，侧身之余甚至把手也藏往了身后。 “看来你不想回去？” 宿傩不会把门放在容易造成无心之失的动作里，相反他会把门放进你表以抗拒的接触里。 这样才能防止你找到门。 你的神色有些复杂，重新把手伸向他。他扣住你的手，黑色指甲修剪圆润整齐，手背青紫血管凸起明显，手腕两道咒纹圈着其上，掌心纹路粗粝，指节手骨明显。 指尖相接，手心相触，掌纹相交。 你从相握的手掌抬眸，刚好对上他看你的四目。他的淡笑泛起，像足尖轻点推开了一圈波纹。 “回见。” 红色即刻化为虚影，灵魂瞬间抽离。 白色的光线刺眼得很，你不由得伸手挡住眼睛。 “前辈？”书页声停，少年的声音里满是忧心。 “你终于醒了。” 你从床上撑坐起来，指腹按压太阳穴安抚着昏沉的大脑，眩晕的视线安定之余，你习惯性去找搁置身侧的眼镜。摸到残碎的镜片后你瞬间又想起些不好的记忆。 「回见」？ 别见了。 主动去生得领域里找宿傩是一个十分愚蠢的决定，你绝对不会再犯了。 时间飞快过际，你投身在数不清的任务里。 天气转凉，时间临近年底。十二月越近关底，节气氛围愈加浓郁。街道红红绿绿得好像翻了新，冰冷天连鼻子手指都被冻得通红的时间里，愈发有人忙碌，在松弛礼绸的氛围里逆行。 漆黑的帐面终于解除，你走出环绕的警戒线，对伊地知先生阐述着祓除咒灵的情报，以及毫无生还者的信息。 “还有……” 你拿出一个木质长方盒，推开盒盖，里面只有一堆撕下后的散乱符纹。 “是宿傩手指，但被人抢先拿走了。” “据我所知，宿傩现在吞食的手指量是15根，除了五条先生保管在高专的一根手指，剩下的应该还有四根，对吧？” 伊地知上推了方形眼镜，瘦削的脸庞更显得镜脚的沉重。 “是这样没错……” “看来剩下四根手指不会被我们找到了，伊地知先生。”你把木盒盖上。“这也算一份重要的情报，麻烦您带回咒术高专，优先把信息……” 电话铃响了，圣诞前后免不了有各种杂事。 “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不，您请。” 电话接通，里面传来了清脆的少年音。 “前辈，我是虎杖。刚刚前辈家公开了家族祖传咒具，作用为复制人体。” “什么？” “本来我会以为自己会在找到所有宿傩手指后自杀，带着宿傩一起死去。但现在这种咒具的出现，说不定我不用自杀，这种事也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五条老师是这么说的。” 这种咒具你从来没听说过，自己家族的祖传咒具你会不知道吗？ “利用咒具复制人体后剥离宿傩，然后单独杀了他。计划大概是这样。” “因为这属于前辈家的咒具，我想先征求前辈的意见。就算现在不会立即使用，但是这种咒具的公开带来风险很大，在杀死宿傩前最好保存在咒术高专。”后半句应该也是五条悟言语的转述，但他的判断没有错。 “我现在在前辈家门口，这里超级大的说，一想到要去跟前辈你的家人谈这件事，就……果然还是很紧张啊。” 怎么会怎么突然？ 虎杖说的这些或多或少与你有关，为什么你完全不知道？可他语气里那种故作轻松的凝重感绝对不可能是撒谎。 “虎杖，我向本家那边确认一下情况。你先别急。” 你拿出另一台工作机，一边查阅咒术界中流通的信息，一边给自己本家拨号。 咒具公开的情况属实，时间为48分钟前，那时候你正在祓除咒灵，所以现在才知道。御三家对这种事情比较敏感，应该是五条悟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想好应对策略后告诉了虎杖。 可这种咒具你家怎么会有？你小到大都不知道你本家有这种功能的咒具。 电话接通了。 “小姐贵安，今天圣诞，要回家用晚餐吗？” “晚饭的事一会再说，咒具是怎么回事？” “欸？您不知道吗？大概一个多月前在废弃的老宅里发现的咒具，是咒术高专那边送来的。” 一个多月前？咒术高专？？ “您那时候在东京校休息了一星期，咒具也是东京校那边送来的，我们以为您知情呢。” “东京校谁送的？” 虎杖和伏黑没提过这件事，五条悟出差见不到人，夜蛾校长也没提过，更别提任务没回几次校的二三年级生。东京校就这么大，你怎么会不知道？ 你的心里有一种不好地预感。 “名字我不太记得了，容我想想……” 你转向静默等待未曾挂断的私人机。 “虎杖，一个多月前，有一次我睡着的七天里，你们有没有去我的祖宅执行过任务？” “嗯……有的，那时候我和伏黑就觉得奇怪，但后面也没发生什么，而且那段时间我们更担心前辈你醒不过来之类的，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是祖宅那边发生什么了吗？” “……想起来了。”工作机发声。“好像叫……” “——夏油杰。” 夏油杰？涉谷事变被未知物品夺取身体后的，夏油杰？ 夏油杰已经死在了去年，由五条悟亲手杀死。但上层对五条悟行事一向处于不满的态度，他们如何撰写去年的百鬼夜行事件公知各个家族，如何界定夏油杰的罪行和死因，这些你从来没关注过，是你这种疏忽让你被钻了空子？ “咒具公开是什么原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是家主的决定，说是公开后才能测试咒具的真实性，到现在为止那件咒具还被封印着，不知道怎么使用，也不知道能带来怎样的利用价值。由此家主决定在今天公开。” “小姐，今天还有一位自称是您的熟人，来家里做客。” 虎杖吧？毕竟他就在门口。 “这个我知道。晚一点我会到家，请招顾好我的熟人。” “明白了。” 你挂断工作机，继续给虎杖回话。 “咒具的事情我基本确定了，虎杖，你是一个人过来的吗？” “伏黑也在。钉琦大概逛街吧，毕竟今天圣诞节。五条老师在赶来的路上，怕咒具会先被人拿走，所以我们最先到，虽然我在借咒具这种事情上很紧张，但撑到五条老师来的话，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御三家之首五条出面借咒具你族不会拒绝。借由这个契机可以向五条那边借阅资料，看看宿傩说过的历史是否属实。 用咒具复制人体剥离宿傩这个方法可行，但是很危险。要完全杀死宿傩最好是吞食20指一口气杀死，不留后患。 针对20指的宿傩，刚好你们有判除诅咒师死刑的特质空间。里面贴满了抑制咒力的封印符，还会在死刑者身上捆绑难以挣脱、收缩力气的绳索。如果做足准备，把宿傩从虎杖身上剥离后，将20指的宿傩在这种环境下一击必杀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上层绝对不会同意这种做法。五条悟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虎杖，悄无声息地摆平障碍，让他的学生无忧无虑地生活，这才是五条悟的风格。 “那样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先别管手指会不会集齐，宿傩和虎杖要怎么剥离，总之在大方向的迈进上，你能看见的全是希望的光辉。 “那前辈……？”虎杖的措辞小心翼翼。 “我完全赞同这种做法。” “太好了。”少年樱花般的笑容洒下，心里的落石放下了一块，连语气都像清亮的落泉。 为什么你的心里这么不安，总能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虎杖，别紧张，我有拜托家人格外照顾你们的。” 总觉得事物在往错误的方向推移。 “你们去的话我本宅那边会考虑很多家族间的利益关系，你和惠提出这个提出借咒具的想法，然后拖延时间就好。具体的纠纷我们会处理，这点你不要担心。不过我的位置离本宅很远，可能比五条先生还要晚到。” 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虎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紧张。” 少年十分乐观的和你允诺着拖延时间这种事情没问题，让你不要担心。你挂断电话轻声叹气，仿佛闻到了风雨欲来的平静，躁动的蚂蚁在地面上努力的爬，闪电印在远天，白光照亮了欲压欲黑的云层，燕子低飞掠过边野，风浪在你耳边吹拂不停，但你就是听不到那道响亮的雷声。 “抱歉让你久等了，伊地知先生，能送我去这个地方吗？”你把本宅的定位发给伊地知。 “没问题的，那个……现在启程吗？” “是的，麻烦您了。” 你打开后车门，车辆的灯光在压抑的黑里好像蒙了层灰。 在车辆愈发低沉地行驶里，你的思路混乱不停。 『待够七天就放你走。』 『能做什么，我不就在你面前吗？』 『是东京校那边送过来的，好像叫……夏油杰…？』 『那时候我和伏黑就觉得奇怪，是祖宅那边发生了什么吗？』 祖宅那边发生了什么？早就弃用的祖宅为什么会挖出这种咒具，还偏偏是那种时候。 『你姓宫本？』 『但有趣就有趣在，你的祖先思路稀奇古怪，还非常有研究精神。』 『实验的结果并不完全归属于我。』 实验？ 人体实验？ 『还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切断自己的手缝合咒灵的手；挖出自己的眼，填上咒灵的眼。』 拿自己的身体做残忍的实验需要多大的决心？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怎么记录实验数据？怎么控制实验变量？ 『刚刚前辈家公开了家族祖传咒具，作用为复制人体。』 利用咒具复制自己的身体进行实验，复制自己的身体可以不是一具，可以是两具、三具，这样就能精准把控实验变量，而自己可以直观把握变化，并且进行记录。 祖传？ 『想想你的家族历史为什么断档空白？』 这件咒具被视为耻辱深埋在了废弃的祖宅。 『是祖宅那边发生了什么吗？』 『到现在为止，咒具一直处于封印状态，不知道该怎么使用。』 咒具为什么那个时候恰巧被挖出来？为什么那时间你恰巧被困在宿傩的领域错过了这个信息？为什么咒具被公开后虎杖和伏黑能第一时间到达现场？ ——！ ——宿傩。 ——是宿傩的谋划。 只有宿傩知道这种咒具的存在，因为他是实验的亲历者。只有宿傩知道怎么使用这种咒具，因为他见证过。而宿傩迫切需要崭新的身体，他需要得到可以自由操控的肉体，脱离虎杖的掌控，所以虎杖也好，宿傩也好，都要第一时间到达现场。 夏油杰的受肉者和宿傩有勾结，不然不可能是在那个双方都会忽略误会的时间点，偏偏以他夏油杰东京校的名义把咒具送到了你本家。 『小姐，今天还有一位自称是您的熟人，来家里做客。』 一位？怎么是一位？明明惠也在，应该是两位。 等等，伏黑惠？为什么他也在？ 『让我迷上你吧，伏黑惠。』 「他刚好要去的也是伏黑惠的方向，为什么？」 「鸦雀高飞，月明星系。灯盏漏电屏闪，影子大量汇聚。」 ——十影。 自由操控的新身体。 伏黑惠。 完了，完了完了。 车窗外景物倒退得只剩残影，你心急如焚地掏出手机划找伏黑的电话。 快接快接快接。 “……喂？” 太还好了，是惠的声音，还来得及。 “前……嘟——” 手机摔打的声音十分炸耳，然后你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安静的听筒里，只有你忐忑的心脏剧烈起伏。你的瞳孔放大抖动，视线却模糊一片。白光又一次闪过，这次你听见了那道惊天闷雷划过天际，把你的大脑炸得一片空白。 这种时候更加不能着急，想办法，想办法，快思考。 五条悟在赶过去的路上，极大概率会比你先到，有他牵制15指的宿傩，那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现在你要抓住所有信息，把思路梳理清楚，把现状弄清楚。 “伊地知先生，能拜托你再快点吗？” “已经很快了，再加速的话，容易出交通事故啊……” 你再次拨通本宅的号码，首先要了解家族那边的情况。 别急，别急。 “……” 快接啊。 “…宫本岑吗？”电话接通，声音是你完全不熟悉的中性音，听不出男女。陌生人接的电话，那你的族人恐怕生死未卜。 “你就是那位自称的，我的熟人？” “不是我。”电话在和脚步声一起转移，然后你听到衣裳袭地的声音。 “我说过的吧……” 宿傩。 雷声如鼓响炸裂，你就像一只被金铙罩住的蛐蛐，只要一敲金铙，你头脑就震得颠三倒四得找不到方向。你的耳朵好吵，可宿傩的声音却那么清晰，听得你血液都要冷凝。 “……很快我们就会见面。” 你果断挂断电话转向车窗外，五条悟怎么还没到到，他到哪了？拖得越久不确定性越多，你都不敢想宿傩会做些什么。 不能再拖了，得赶快过去。 “抱歉了，伊地知先生。修车的费用的会赔偿的。” “欸？”伊地知还在疑惑，吱呀一声，吓得他赶紧往后一看，结果发现你已经拆下一边后车门消失不见。 “欸——！？”伊地知先生的哀嚎和车辆一起打转，幸好他紧急刹车，车辆堪堪擦过边际带，没有撞上出现更多剐蹭。 你摘下眼镜，用咒力辅助身体，把「曙暮」范围感知提到极限，然后用术式画出一条离目的地最短的直线。聚精会神，利用「线」的牵引力，加速位移，达到瞬移效果。 远方的城区灯火透明，砰——，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缤纷绚丽的花朵一齐炸响。热闹非凡，那是节日的盛现。 12月25日。 你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雨点刀刮般打在脸上，冷风裹着冰霜泄进你的臂膀。你冻红的鼻尖雪花的涩挥之不去，你咬牙的舌尖铁锈味记忆尤新。 你在大雨磅礴间赶到自己的家宅，错落有致的园林木院只剩一地残渣。火光瀑天比烟花还要绚烂，爆炸声响裂缝直逼你的脚尖。粉尘木屑尤其呛鼻，地面焦黑颜色尤其醒目。 宿傩第一时间察觉你的到场，在与五条悟的酣战中抽身到你身旁。 “终于来了啊。”他笑得很挑衅，你的名字被他轻飘飘提起。“岑。” 你比起结印的手指向他。 而他看向你，红色的眼睛灼然发亮，好像引渡灵魂的火光。 不对。 『我们还会再见面。』 不对。 为什么他打掉伏黑惠的电话又要接你打给本宅的电话？ 不对。 「你说你不会杀我，和从来没想过杀了我，是什么意思？」 『留着你有用。』 不对。 『实验成功的高等咒灵属于精神操控系。』 『如果你和那些没用的杂碎一样，我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你不知道自己有这种能力吧？』 不对。 你不该来的。 关心则乱，你不应该来的。 事情交给五条悟摆平应该没有问题，你为什么要来？ 他打断伏黑惠的电话不但为了阻止你传递信息，还要给你传达惠的处境很危险的概念。而他后面又特别接你打给本宅的电话是为了诱引你察觉到自家的处境和他的危险性，逼你早点赶到现场。 而你来了，他的计谋就成功了。 你姓宫本，他才能利用千年前的获得的精神系能力操控你。精神操控的能力融进宫本一族的血脉，如果术式继承，可以以眼睛为媒介操控任何人。宿傩没有完全取得实验结果，但他有你族应诺的「族人任其差遣」这一条件，所以他只能精神操控你的族人，包括你。 你很强大。精神操控属于术式，施术者的能力越强，操控越稳固，所以他要利用你这份强大。 同样的，因为「族人任其差遣」这个条件束缚的加成，宿傩对你族的操控更为强势，体现为一种压倒性的掌控，所以仅仅15指的他才可以对实力超过他的你进行操控压制。 这才是他最开始选择和你缔结束缚的原因。 教你反转术式又怎么样？一个傀儡和一个可以自愈的傀儡的区别罢了。 他在涩谷试探了你的术式。「化」是致命的信息泄露，因为它可以应对五条的「无下限」。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怪不得他会用那种看猎物和棋子的眼神看你。 因为你就是那颗非常关键的棋子。 不对。 你现在才意识到不对。 可是。 ——一切都晚了。 你的眼睛黯然失色，抬起结印的手转而指向远方的六眼。 六眼的轮廓线以及身上所有的发丝细节，被你强行锁定无法位移。再用术式勾勒出无数根线固定五条悟限制他的行动。 就在那双冰河般的蓝眼疑惑看向你的那一刹那。 「精神操控」 五条悟这种级别的咒术师破除精神操控分秒的事，可高端对手的争斗，容不起一秒的误差。 “再教你一招，岑。” 你看见自己双手抬起，自主结印；你感受到自己的唇齿张开，发出了不属于你的声音。 “领域展开——” “开放式领域。” “——始界域感。” 领域展开瞬间栅格一切场景，被圈进领域的所有物体被你的咒力抹除，变得空白无垠。而无法抹除的目标「六眼」对他全方位施加「化」，利用必中的效果溶解他的所有防御。 再然后。有沸腾的火焰从宿傩指尖跃起，两掌拉弓成弦，灼烧的火矢熠熠生辉。 “「開」” 领域展开，拉弓成箭的时间不足一秒。那不足一秒的时间像电影的慢动作一样，每一帧都篆刻进了你的心头。 12月25号。圣诞节。 你永远不会忘了这一天。 一秒前后世界已经截然不同。 雨声轰响，雷鸣炸天的夜里。那灼热的火光好像燃烧了整个世界，燃烧了雨，燃烧了电，燃烧了雷，吞噬了整个漆黑的夜空。 你的眼睛被火烧红，痛苦的呼吸里塞进去的都是火星，劈里啪啦在血管里炸开，灼烧着短路的神经中枢。 可你又那么清醒，看得那么清楚。 橙红的半空中，宿傩立于疆域之上。双手作翼展开，肆无忌惮地沐浴着泼洒在世界的红，享受着笼罩于深空的热。 他潇洒而优雅，是烈火加冕的王；他骄傲地扬起头颅，比烈火更加耀眼；而他比火还热烈的笑，是奏响新世界的曲颂。 “「欢迎来到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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